,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那最后时刻的到来。拚一个够本,拚两个赚一个!
终于,城下隆隆战鼓声又一次擂响,最后一击开始了。
木都仅在中军留下二三百人,骑弩兵们在城下来回移动,将飞蝗般的箭矢射向城头,让守城的疏勒士卒、吏民不敢露出头。数百士卒一手以盾遮体,一手抬着几架云梯,嗷嗷呐喊着,冒着城头矢石疯狂登城。
云梯不断被掀翻,但随着城头守军大量伤亡,还是有四架简易云梯再也无力掀翻,联军士卒不顾一切地登城,城头登时陷入混战之中。
两个马面之间的北城墙是联军攻击的重点,大团联军士卒已翻上城头,寒菸与苏姜、芋姜二女都负轻伤,她们抵挡不住,不得不一边招架着一边慢慢退向谯楼。此时在她们的身边,只有队率沙坻率领的十余名左相府属兵和十余名州兵、吏民,仍在拚死抵抗。
队率沙坻、属卒铁吣和秃秃儿挡在最外层,三名勇将身手矫健,将涌上前来的联军士卒不断斩杀,为寒菸等人退向谯楼争取了时间。
黯淡的光线下,州兵、吏民大部阵亡,大团的联军劲卒手执弯刀斩杀尽守军,夺取城头后又从两侧向谯楼杀来,沙坻和十余州兵与吏民在做着最后的抵抗。最后时刻到了,寒菸提着剑站在谯楼高高的台阶顶端,右手举起剑刚要自刎,就在此时,十余道黑影从黑暗的谯楼顶上“飕飕”飘下。
“公主快看……”苏姜、芋姜死死抱着寒菸右臂,寒菸大惊,只见十余个黑衣人将州兵、左相府的属兵挡在身后,他们身穿黑色短打、脸罩黑纱,人手一柄弯刀,迅速构筑起了一道黑色的死亡防线,联军士卒瞬间被他们砍翻十数人!
黑衣人虽只有十余人,却宁死不退,他们已连续阵亡四人,眼看黑衣阵线即将突破,就在这千钧一发关头,城下联军阵地后方火光四起,呐喊声震天而起!
寒菸抬头向城北看去,只见无数火把骤然同时点起,似有千军万马正呐喊着从北匈奴人的后面漫山遍野地杀了上来!
此时城上、城下都在激战,但城下木都的中军很快便败了,他们率先开始撤退,同时“哐哐哐”的鸣金声响起,这让已经登上城头的联军士卒陷入窘境,他们放下当面的黑衣人,不顾一切地脱离城头战斗。很多人匆促之间直接从城头跃下,摔死摔伤众多,惨叫连连。
“壮士请留下姓名……”
寒菸与她的手下都已负伤力竭,联军士卒退去,黑衣人未与寒菸等人说上一句话,仅向寒菸一抱拳,便带着阵亡的四名黑衣人遗体,悄然向城下黑暗中锁去!
城头上已无联军,北岭城保住了,寒菸却忧虑地看着城下正在追杀联军的火把大军。她以为是班超的大军来援,这如何得了,果真如此则赤河城必破啊!
其实,驰援北岭城的不过是北岭吏民。寒菸被围在城中时,垦田尉颥罕因在田地中巡查庄稼长势侥幸落在围城之外。他一边组织各村落向山中跑反、转移,一边迅速将青壮年组织起来,准备帮助左相抵御北匈奴兵。
可这些国民,曾经都是各国流民、游民、奴隶,是《垦田令》、《禁椎令》、《军功令》令他们有了土地和财富,有了一家一户的小日子,虽不富足却衣食无忧。闻左相寒菸被围在城中,男女老少便一齐自发留了下来,到第三天竟然得了近两千人,准备冲击北匈奴人阵地。
颥罕原来只是一个小部族的酋长,从来没有指挥过大军征战。二千国民乱乱攘攘混乱一片,手里的家伙五花八门,有弯刀更有铁锹、木叉、木棍、套马索等农具,颥罕正不知怎么办时,汉使团军侯胡焰、周令、肖初月和权耜带着十余人赶来了。
胡焰与众将没想到这么多的牧民自动参加战斗,连老人、妇女也要上阵,胡焰没法便不分男女老少选壮者约近一千五六百人,在联军攻城第三日夜子时,悄悄潜到联军阵地之后,在黑暗中突然发起冲锋。毫无章法的牧民们吵嚷着一涌而上,瞬间竟然生生把龟兹、焉耆联军中军的二三百骑给一下子冲垮了。
木都三日攻城,伤亡近千,小小的北岭城硌破了他的牙齿,令他蒙羞。此时他正在孤注一掷,中军仅有二三百骑,身后黑暗的原野上突然无数火把亮起,杀声震天响起,似有千军万马,让他瞬间石化。
难道班超中计了,弃掉赤河城来援不成?想想又不可能,以班超之能,如何会识不破联军打援之计?
这个战场老将没有仓促下令逃跑,他从混乱的火把下对方乱纷纷的攻击队形便判断出,攻击者没有战力、没有章法,这根本就不是班超。于是,他率中军上马回身迎战,企图为攻城部队撤出争取时间。
胡焰、周令、肖初月和权耜及手下十余刑卒可都是悍将,他们一马当先,见北匈奴人当面迎击,便迎头而上。胡焰接住木都,二人交手数合,两人不禁都大惊,都知道对手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木都,对手身后十余将战力超群,接战瞬间北匈奴十数卒均被一齐斩落马下。恰在此时,对手身后一将又腾出手来,一齐来攻。
看看要坏事,木都有点心慌,便卖一个破绽回身便走。
胡焰与木都过招数合,也暗暗心惊,木都勇力超群,交接之间,他顿时感觉手臂一麻只至肩胛。但是,他深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身后不过千余部民,自己一旦败下去,国民们便将溃不成军。就在此时,权耜拍马过来助战,二人连手,木都不敌已回身便退。
见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小计官,竟然身手如此了得,胡焰一边大战,一边高声激励道,“壮士好手段,此战后可进入汉使营为将!”
权耜一边挑落两员龟兹士卒,一边却道,“不了将军,吾喜欢算帐。能时时看到左相,余心愿足也!”
狗日的,看着人模狗样,原来是盯上寒菸了。胡焰本对他颇有好感,此时闻他心里打着寒菸主意便不再理会他。
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些国民不是上战场,他们就是在打群架。一通胡乱冲杀,竟然将南呼衍部堂堂万骑长、幕师木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从城头退下的联军士卒仓皇之间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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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断敌于粮
据说名将木都逃回赤河城外呼衍獗的大营后,闻斥侯禀报实情时,羞愤难当,发誓要找胡焰报仇雪耻,扳回一局!
胡焰令颥罕只能追击十里,扭头见城头谯楼上左相旗仍在高高飘扬,便带着周令等人快速进城寻找寒菸。
此时的北岭城,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成了一座血腥味熏人的死城。城头内外,城上城下,到处是鲜血,到处是双方尸首,如屠宰场一般,血水已经凝固,人体残肢、尸块、头颅遍地都是。
州长兼州尉且戈重伤,勉强保住一命。五百余州兵和百余吏民大部阵亡,整个北岭城只剩下二十余人能战,且全部负伤。寒菸的百余左相府属兵只存活十余人,其余全部阵亡或重伤。
胡焰和权耜冲上城头,他们疯了一般,在城头尸体堆中四处寻找,终于到了谯楼门前,发现寒菸还活着。寒菸与苏姜、芋姜三女均负轻伤,且十分奇怪的是伤的都是左胳膊。刀、箭穿肉而过,未伤及骨头!
大战之后,从城外涌进来的国民们正在抢救伤员或收敛阵亡士卒尸首。火把照耀之下,寒菸与她的手下均被联军鲜血、肉泥浸透、糊满。她右手提着长剑,左手吊在脖子上,站在敌我交错的尸体堆里,正寒着脸遥望着东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正是木都逃走的方向!
到底是先王公主,即便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依然有着不容轻侮的威严!
三名已经负伤的塞人武士,紧紧地保护着她们。而她的十余属卒,则东倒西歪地围拢在她身边。
谯楼前这三名武士和最后的十余名壮士全部负伤,但没有人**,他们很多人仍呈搏斗姿势,便已经一齐力竭瘫倒在尸体堆上。苏姜、芋姜二个侍女,满身鲜血、肉沫斑驳,也都提着剑,挤在寒菸身边。
胡焰看明白了,众将也看明白了,寒菸这是摆开的最后一战的架势。假如北匈奴人占领了城头,她必自刎。胡焰心里阵阵后怕,如果再晚来一步,他不敢想了。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左相,本将来晚了!”
寒菸慢慢掉过头来,身体摇晃了一下,苏姜、芋姜二女则赶紧晃晃悠悠地将她挤站住。她将长剑又慢慢插进鞘中,先是目光惊慌地在人群中似乎是寻找着什么人,看了一圈后,这才向着胡焰、周令粲然一笑,两腿一软,三女这造型便慢慢彤塌了。
胡焰赶紧伸手接住寒菸,周令、肖初月等人也赶紧接住苏姜、竽姜二女。胡焰将寒菸抱在怀中,慢慢坐到浸满血的台阶上。只见这个胡女眉头还皱着,两滴泪珠挂在秀气的眼角,人便在他怀中昏过去了。
整整三天哪,三天三夜,联军不停攻城,寒菸以六百人守着一座小小的孤立城堡,对抗城外的二千联军精锐,可谓惨烈决绝。胡焰、周令、肖初月等将辛酸泪落,他们抱着三个胡女轻轻地坐在谯楼上,生怕惊醒她们……
满身是血的权耜,看着寒菸、苏姜、芋姜三女与十二名残卒的惨相,竟然泪如泉涌,痛不欲生。他铁青脸提着剑回身便走,走到城下,十几名龟兹俘虏被绑在拴马石上,他一言不发,在俘虏的惨叫声中,挥剑一一将其斩首。犹不解恨,又策马冲向城外看守俘虏处。西城外城墙边四十余名俘虏被捆着,权耜一言不发,冲到近前,挥剑就杀,瞬间将二三十名俘虏斩杀干净!
移民们见状,也大杀起来,等胡焰手下的两名斥侯赶到将权耜抱住,四十余名俘虏只剩下几人,吓得呜呜啼哭着求饶!
这下祸闯大了,天被捅了个大窟窿!
两名斥侯脸都吓白了,班超军纪严,严禁杀俘。擅自杀俘,是要抵罪偿命的,况且一下杀这么多。果然,当胡焰、肖初月、周令得知权耜惨无人道地斩杀了四十余名俘虏,三人瞬间都惊呆了!
寒菸缓过劲来后,听说此事,先赏了权耜一顿鞭子,然后勒命将他就地正法。胡焰拚命求情,寒菸便只好卖了一个面子,允交给汉大使班超亲自处罚!
当时人带到赤河城,班超只是令将其关进牢中,便不再提此事!
谁都能看出,寒菸可是班超、权鱼的养女,是疏勒国深受吏民爱戴的公主。寒菸在北岭城差点丧命,令班超和汉使团被深深激怒!
更令班超恐惧的,是寒菸受到一支不明力量保护,“赤河城破时,吾率最后十余人退向谯楼,就在这最后关头,突然有十余名头罩黑纱、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剑客跃上城头相助,斩杀无数龟兹、焉耆精卒,吾才幸免一死!”
也就是除他班超、呼衍獗这对老对手之外,还有第三方人马参与了北岭大战。而且,这支人马还非同凡响,仅凭十余把长剑便在城头挡住了焉耆、龟兹精卒们的围攻,在最危急的关头令寒菸等残卒有了喘息之机!
班超和淳于蓟大惊之余,都一齐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魔头呼衍历和他麾下的死士们!
除了他班超,还有谁最不愿寒菸落入呼衍獗之手,除了那个走火入魔的魔鬼,班超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别的人。蒲奴单于派出无数斥侯一直在追杀他,难道他能藏匿到西域强人焉渑的眼皮子底下?疏勒国荒山野岭沙漠遍地,地广人稀,四周群山万壑,难道这魔鬼便一直隐藏在他班超身边?
想到这里,当时班超感觉后背一阵寒冷,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对习武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让人暗中悄然盯着更可怕的事!
与北岭城比较,国王忠与权鱼、成大、番辰坚守的疏勒城和王治盘橐城就要从容多了。石舂、张望未带攻城器械,他以五千人将盘橐城紧紧围了起来。又伐木赶制了十几架简易云梯,便令士卒抬着云梯开始攻城。
四天内攻城三次,都被疏勒兵击退。夜间张望曾派出士卒悄然攀城欲偷袭。恰好被夜晚巡城的疏勒军发现,好不容易爬上城头的四人全部被斩杀!
由于赤河城、北岭城还掌握在疏勒军手中,盘橐城周边各部族又坚壁清野,张望和石舂粮秣不济,到了第五天白天,石舂、张望突然撤兵,顺天山脚下的商道一路向东北方向快速退去。
“坚壁清野,固守要点,待敌兵退,野战反击”,这是班超根据北道诸国军队战力和疏勒国国情,制定的退敌之策。北道诸国一次次兵临疏勒国,疏勒军就是利用这一战术,一次次瓦解敌进攻。十几年后,当贵霜国七万大军跨越葱岭而来,班超也是利用这一策略,彻底击破贵霜人。当然这是后话,后文另卷再表。
现在这一策略再一次大发神威,令龟兹、焉耆、姑墨国联军成为疲兵,现在到班超反击的时候了!
石舂、张望无功而返,在确认盘橐城和北岭城已解围后,班超当机立断,命淳于蓟带汉使团田虑的前军小队潜入呼衍獗后方,袭扰其粮道,断敌于粮,令其疲而难以维持!
“斥侯禀报,呼衍獗在尉头设有尉头仓。田寰已率数十人隐藏在尉头绿洲,却一直找不到下手机会。汝至尉头后,找到田寰,设法焚毁尉头仓。从姑墨至赤河粮道近千里,吾看他需要多少兵运送粮秣!”
班超瞪着血红的双目,紧紧盯着缣图上的尉头绿洲。
淳于蓟思忖着问,“焚毁尉头仓后,是否令田寰隐伏在尉头绿洲,随时截断粮道?”
班超摇了摇头,“不!勒丘城是监视莎车国的前哨,焚毁尉头仓后,令田寰率部潜回勒丘城。”
淳于蓟带小队昼伏夜行,绕过敌营,躲避敌探马巡哨,整整七天后才悄然潜入尉头城(注:即今巴楚北图木舒克市石头城遗址)绿洲荒原上。
他们到达尉头绿洲的当夜,便与勒丘州长田寰率领的小队接上了头。
田寰遵照班超的密令,以几个商队掩护,率六十余人分批北上潜入尉头绿洲。他们躲藏在漫天被野的芦苇荡里,终于找到了呼衍獗的粮秣大营,即呼衍獗在尉头城北的北山(注:即南天山)小盆地内设立的尉头仓(注:即今柯平县小绿洲)位置。
可尉头仓山口有千骑重兵防范,田寰按照班超将令,寻找不到攻击机会便按兵不动,静待汉使团大将前来。
尉头仓所在的山中小绿洲,原来只是一个小部族居所。班超进入疏勒国后,呼衍獗为出兵疏勒国而专门在这里设立了粮秣大营,并留有重兵防守。
找不到袭击尉头仓的机会,田寰曾想不顾班超的禁令,袭击有重兵护送的姑墨国运粮队。但最终他放弃了这一打算,姑墨国每隔半个月左右必从姑墨国的姑墨仓,向尉头仓运送一批稻米。而尉头仓也是每隔半个月左右,要向赤河城运送粮秣。
这些运粮秣的辎重大队,牛车数百辆,每次必有千骑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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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冤家聚首
淳于蓟一直隐伏在尉头绿洲内,他引而不发,象老练的猎人在耐心地寻找出击机会。
他是墨侠,曾是闻名天下的大汉第一游侠,既带着田虑手下的十余野兽潜入尉头国,又有田寰六十余强人相助,现在呼衍獗赖以支撑两万大军作战的尉头仓被他盯上了,岂会空手而归?
尉头城很小,是一座小石城,它坐落在大门山(注:即今图木舒克市51团代热瓦孜塔格山)南端山口的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