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张万邦今天只用了三排战列步兵线,而不是空心方阵,那是因为用不上,因为他今天只需要守住向北的这一线,并且他驻守的是丘陵之间的一处山谷谷口,摆空心方阵完全是在浪费兵力。
当时的实情就是炒花部踢了一脚铁板之后,就被张万邦部的表现给吓懵了,因此煖兔台吉的提议实在无法说服炒花本部的将领们,再因为京华船队开始调头,在这样巨大的威胁之下,最终才让宰赛台吉趁机掌握了指挥权。
当然马芳人不在一线,能够猜到这个程度,已经殊为难得,高务实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于是他略作沉吟,便道:“若不是炒花之子,想必就是他的侄儿侄孙之流,总之我赞同都督的判断,此人多半也是一位台吉。如此说来,此人若是回到炒花老营……炒花的哈屯说不定会效仿钟金哈屯,以求自保。”
“自保?”马芳笑了笑:“恐怕不止是自保吧,这位哈屯若肯改嫁,不仅自身可以确保无虞,其与炒花之子也能平安,更别说还能解了秦得倚追击之危。”
高务实点了点头,也笑起来,摆手道:“秦协戎想去就让他去,反正他手底下能拿去追袭炒花老营的也只有骑兵,既然是骑兵,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会跑,不至于让我大明损失惨重,却可以让他受些教训,我看不错。”
马芳笑了笑,颔首不语。
其实他心里对高务实的想法门清,秦得倚手里的骑兵一共就三千多点,其中有两千是李成梁交给他的……
李成梁不准秦得倚南下救援辽南,高兵宪嘴上不说,难道心里就真的没一点膈应?
既然有,那总得给人一点回敬看看不是?高兵宪没有直接出手教训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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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秦朝小驻”的打赏,谢谢!
下一章的视角要转换一下了,本来打算给秦得倚一章的笔墨,但想想还是别在非重要人物身上着墨太多,所以下一章直接移到李成梁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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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壮士断腕
李成梁得知辽南之战结果的时候,进攻古勒寨之战也正当紧要关口,但当他看完快马送来的战报之后,愣是一脸铁青地下令收兵回营,传令说“明日再战”。
李成梁的亲信不少,部将更多,平日里大营主帐之中真叫一个英才济济、人满为患,但今日的李成梁心情极差,直接把一群将领全都赶了出去,只让李如柏和祖承训两人入内。
李如柏和祖承训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见李成梁面色铁青,两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模样,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等李成梁开口。
谁知道李成梁生了半天闷气之后,一开口就把两人都惊呆了:“伟绩,本帅打算举荐你为协戎。”
伟绩,是祖承训的表字,他有号为双泉,但李成梁自认是他的“老领导”,不必那么客气,就直接以其字称呼了。
祖承训先是心中一喜,继而又疑惑起来,装作大吃一惊的模样:“这是为何?秦协戎上任不到半年……”
“别提这个蠢材!”李成梁忽然大怒,猛然一拍面前的横案,震飞了案上的茶杯,茶水溅了一地,甚至溅到祖承训的脸上。
但祖承训虽然被滚烫的茶水烫得一抖,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敢老老实实站着看李成梁发怒:“我叫他相机决断何时救援辽南,这蠢材拖拖拉拉,始终按兵不动,结果辽南方面大败图们、炒花二部不说,甚至生擒炒花,惊退图们!”
祖承训大吃一惊:“辽南素来兵弱,此事……当真?”
“比女真人的东珠还真!”李成梁咬牙切齿地道:“图们、炒花两个废物,中了高务……兵宪的计,在大辽河上被京华的船队来了个半渡而击,光在河里就死了好几千!更见鬼的是,这两个废物居然还被大辽河给隔开了,图们在北岸没过河,炒花倒是带了七八千兵马过河……”
李如柏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插嘴道:“那还好,七八千鞑子,辽南肯定吃不下。”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李成梁骂道:“老子刚才说炒花被生擒,话才落音你就能忘?”
李如柏还真没听仔细,被骂得当即一缩脖子,不敢再多话。
但祖承训似乎也有些不敢置信,迟疑道:“炒花这厮虽然笨是笨点,但他也算征战有年的人了,又带着七八千骑兵,怎么会被生擒?辽南咱们还不知道么,有几个能打的兵啊?就算马栋、麻承恩带来了一部分马家军和麻家军,但顶破天也就两千人吧,这是怎么打赢炒花的?”
祖承训只提到马栋和麻承恩,是因为张家只能算“初级将门”,张万邦本人的地位也还一般,不过一个备御而已,实在还入不了他祖承训的法眼。
李成梁用力哼了一声,道:“马栋和麻承恩带来的人的确不差,不过伟绩,你还漏了一个人——张万邦。”
祖承训果然有些诧异:“张万邦?张秉忠的儿子?那个东昌堡备御?区区一个备御而已……”
“区区一个备御?”李成梁面露嘲讽之色,却不知是嘲讽祖承训还是嘲讽他自己:“是啊,区区一个备御,我差点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可就这么区区一个备御,却带着仅仅一千五百步丁,硬生生地挡住了炒花五千铁骑的决死冲阵,顺便给麻承恩创造了机会,从侧面杀出,将炒花一战成擒!”
“这不可能!”
祖承训和李如柏同时瞪大眼睛,齐声说不。
“有什么不可能?”李成梁反瞪了他们一眼:“江恩垣、蒲元毅和曹简不敢不听头上兵宪老爷的话,难道本帅在辽南军中就没有别的人可用了?就不知道辽南的情况了?”
那当然不可能,李成梁在辽东根深蒂固,又怎会只把手伸到指挥使一级?下头悄悄跟他联系的军官更不知有多少呢,他这里拿到的情报显然都是被互相印证了的,万万不可能有假。
看来纠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祖承训连忙转过话题,道:“就算辽南大胜,这也不至于要把秦协戎给撸了,毕竟他也不是没出兵,只是……呃,走得慢了些。”
“这就是本帅生气的地方!”李成梁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恨恨骂道:“他要是干脆一慢到底,那也就算了!了不起让自己上个奏疏,就说是担心其他防区被人趁虚而入,也不是没个说道,本帅也能上疏帮他求个情,皇上看在我这张老脸的面子上,多半也就是下旨切责一番,顶多罚奉三月了事……”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见利起意,自作聪明要去追杀炒花残部,结果被速把亥的孙儿,一个叫……叫什么宰赛的小台吉给反过来一顿胖揍,损失了一千余骑!最可恨的是,他损失的这一千余骑,其中倒有八百多人,都是本帅留给他镇守辽阳的本钱!”
李成梁气得腮帮子都在抖动,咬牙切齿地瞪着一脸呆滞的祖承训和李如柏:“你们说,他这个副总兵还干得下去吗?他这次的损失比前年曹簠的损失还大,曹簠当初手底下还剩了几千家丁呢,都被革职下狱了,他秦得倚又是何德何能,可以保住这个位子?”
李成梁的话虽然这么说,但祖承训和李如柏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秦得倚保不住位子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损失了一千余骑,而是这一千余骑里头有八百多人都是李成梁“借”给秦得倚的看家本钱。
现在他连这个本钱都几乎彻底输光了,李成梁还要他做什么?
李总戎麾下将领虽多,却也僧多粥少,怎么肯养废物!
祖承训这下子放下心来了,看样子秦得倚这次是真的栽了,而且栽得极惨,恐怕是彻底失去李成梁的信任了。
那也就是说,自己这个副总兵算是十拿九稳了。
妙啊!这可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镇守辽阳副总兵的大帽,就这么飘啊飘啊,飘到自己头上来了!
但祖承训毕竟不是毛头小子,不至于立刻喜形于色,反而装出一副感慨的模样,叹息道:“想不到秦协戎这次居然……如此失策,真是令人扼腕。”
这话听起来是感慨,其实是伤口撒盐,为的就是坐实秦得倚“失策”,可惜李成梁盛怒之下并没有注意到,反而冷笑道:“幸好他此前派人送来的公文,本帅一直都以战况紧急为由压着没回,要不然这次连本帅都脱不了干系!哼,自作孽不可活!”
李如柏听得连连点头,祖承训则是心中一惊,但丝毫不敢表露,反而更加快速地点起头来,一副“小的也是这么认为”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见李家父子都没说话,祖承训才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大帅,事已至此,现在咱们怎么办?古勒寨这边……”
这句话问得有点水平,他没问李成梁现在要不要赶紧上疏,先自己出手弹劾秦得倚,好撇清他李成梁自己的干系,反而问古勒寨这边怎么办。
实际上这就是在提醒李成梁,古勒寨这边虽说挺急的,但那边……看起来可更急啊。
但祖承训没料到的是,李成梁思索片刻之后,却决然道:“古勒寨依然要打,而且一定要打好,要坚决打好!”
他也不管祖承训一脸错愕,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至于秦得倚,本帅自会上疏请罪……请举荐失察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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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势不由人
古勒寨这个名字,在后世可能不甚出名,说起建州女真,最出名的地点大概有两个,一是萨尔浒,二是赫图阿拉。前者是因为萨尔浒战役,后者是因为它是努尔哈赤的老巢。
然而有明一代,建州女真的“王城”却正是古勒寨,此地位于后世新宾满族自治县上夹河镇古楼村至胜利村一带。
正统年间,建州女真左卫在经历了历史上数次大规模迁徙后,定居在苏克素护河畔,呼兰哈达山下的赫图阿拉城。此后不久,酋长凡察与董山叔侄之间爆发了卫印之争事件,部族面临着分裂的危险。
为了有效地羁縻建州女真人,明廷采取了从左卫中分设右卫的做法,将原建州左卫的部众一分为二,从此成为两卫。右卫设立后,由凡察掌管右卫事,而左卫仍然由董山掌管。
分设出来的建州右卫,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仍与左卫同居于哈尔萨山赫图阿拉城一带,即是明代史料中常常提到的建州老营或虎城。
然而,在此后两卫之间由卫印之争而产生的裂痕一时间内是难以愈合的,右卫的势力较弱,因此而经常受到左卫势力的排斥,为此,酋长凡察决定率部众沿苏克素护河西迁,迁至古勒山,马尔墩一带,左卫与右卫以五岭,即青龙岭(马尔墩岭)为界岭,由此而形成了东西建州。东建州指左卫,西建州则指右卫。
那么右卫又是怎么崛起,反过来压倒左卫,使古勒寨成为建州女真“王城”的呢?因为明军发动了“丁亥之役”。
在“丁亥之役”中,大明派出大军对建州老营及建州卫所在地吾弥府进行捣巢,建州卫酋长李满柱父子及建州左卫酋长董山先后为明军所杀,左卫的居住地建州老营被明军血洗一空。而此时,建州右卫的凡察却闻风率部众远遁山中,躲过了这场劫难。
此消彼长,这算是建州右卫的第一次崛起。
但到了景泰元年,凡察因报复捣巢之仇而屡次率部众抢掠明边,被明军抓获,最后拘死于辽东。其都指挥使一职按大明定制,由其长孙纳郞哈承袭。
纳郞哈袭职后,为报父祖被害之仇,也屡屡犯边,后被大明边官诛杀。纳郞哈死后,建州右卫都指挥使一职由其叔卜花秃袭任。
卜花秃为右卫都指挥时,仍然屡次犯边作乱,“纤贼徙入辽阳盗马、杀官军”,“入寇义州掠人、物”。
为此,明廷敕谕右卫,“卜哈秃既三卫保其诚实,其授都指挥同知,洽与印敕,命统束本卫人民,再犯法不贷”。明正德二年,卜花秃死去,其后人袭职情况便不见于史料记载。
建州右卫酋长卜花秃死后的数十年中,女真各部处于蜂起的混乱社会状态之中。建州右卫的第二次次崛起是在明嘉靖年间,崛起的关键人物就是之前曾说过的那个王杲。
王杲十六岁之时,继承父业,重建古勒城,此际正值嘉靖二十四年。王杲势力崛起后,袭任建州右卫都指挥使,并自封为都督,“建州诸夷悉听杲调度”。建州左卫出身的鞑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此时都为王杲的部属,其他五祖子孙也归属于王杲麾下。
王杲势力崛起后,对古勒城进行了大规模的拓建。拓建后的古勒寨被改名为古勒城,此地三面临水,一面靠山,苏克素护河从城南流过,上夹河由城西流过。城西、南北三面为天险峭壁,东连青龙山,构成了三面壁立的天然屏障。
防御设施建有内外两重城墙,城北建有一座城门。在古勒城内城,王杲除建有自己的议事大厅和寝宅外,建有房舍五百余间,决心以此城为依托,确立自己在女真社会中的霸主地位,并与大明辽东军事力量再做军事上的抗争。
王杲与大明之间的战事,本书前文有述,这里不再赘述,总之在万历三年时,王杲被磔于燕京。
王杲被捕杀后,其子阿台坚持反明,不过当时他的力量还没恢复,动作不算大,没有造成足够的影响,蓟辽总督、辽东巡抚乃至辽东总兵李成梁对他都不是很重视。
但到了今年,阿台得知漠南之战打响,深感机会难得,开始广邀“同道好友”做大事。不过阿台没有料到的是,漠南大战的规模虽然堪称巨大,但前前后后持续的时间却并不算长,结果他这边还没准备妥当,李成梁那边居然已经打完了。
这下子阿台就陷入了尴尬:起兵吧,先机已失;不起兵吧,做的准备就全浪费了。
或许是“上天垂怜”,这时候又出了意外,漠南大战中战败的图们大汗不肯善罢甘休,居然千里奔袭李成梁的老巢铁岭,并击破铁岭卫,在李家祖坟前放肆的尿了一把。
这个消息让阿台十分振奋,认为必然是明军对漠南大战的战果做了夸大宣传,图们大汗虽然没能拿下土默特,但损失并不大,反而李成梁的损失可能更大一些。
在这个错误思路之下,阿台立刻纠集其弟阿海等,分兵两路,深入内地,进犯沈阳,前至城南浑河,大纵所部千骑掠抚顺城边浑河口一带。
李成梁得报,深恶阿台,与左右言:“此逆雏在,辽祸未怠”。同时在尼堪外兰的唆使下,决心斩草除根。
朝廷既然没钱再打大仗,不能立刻对图们进行报复,那他就把一肚子火气全撒在阿台头上,当即率领大军从抚顺王刚台出塞百余里,直捣阿台老巢古勒寨,而以别将攻阿海寨,并以号带约尼堪外兰与其配合。
李成梁知道塔克世是阿台的女婿,而觉昌安的孙女又是阿台的妻子'注:好像有点乱?',此役便派二人作向导。
刚才说过,古勒寨依山而作,山势陡峻,三面壁立又环水,下设壕堑,因此阿台防守极严,倒是阿海寨很快被攻克。
李成梁调集两路兵合攻阿台寨,却屡攻不下。而且阿台多次出城突围,尽管没有取得成功,倒也使明兵受到很大伤亡。
这也是祖承训有些不想继续打古勒寨的原因——本身打女真就不如打蒙古划算,因为按照大明的军功计算,蒙古人的首级才是最值钱的,而女真人嘛……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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