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比内陆草寇响马稍微值钱一点罢了。
因此这个古勒寨,在他祖承训眼里完全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打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但李成梁的目光显然不会如此短浅,如果说辽南之战打成了僵局或者干脆就是辽南抵抗不住,他为了收兵回去救援辽南,放弃古勒寨这个又臭又硬的茅坑之石,那也就算了。
可现在不同,现在是辽南方面在根本没有多少精锐的情况下反过来大胜图们炒花联军,甚至干脆一举生擒了炒花,反而李成梁的嫡系部下秦得倚莫名其妙的在“事后抢功”的过程中大败而回……
两相对比,岂不是显得他李成梁无能之极?再想深远一点,既然高务实从宣大调来的这三人如此厉害,偏偏还都很年轻,而他李成梁既无能且又年老……皇上会怎么想?
所以事到如今,已经势不由人,这古勒寨不仅必须打下,而且还得杀个尸山血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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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努尔哈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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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血战古勒寨(上)
李成梁这天夜里睡得很好。
他不是因为心中无事,恰恰相反,李成梁心中的事情很多,然而非常人必有非常之处,李成梁就有一种特殊的本事,越是有事越是镇定,他抛下所有的绮思杂念,好好的休养了一夜,就是为了次日的大战。
他已经决定,不管尼堪外兰的劝降是否有效,不管觉昌安、塔克世潜入城中意图联络旧友为他打开城门的计划是否成功,他都要在今日马踏古勒!
劝降、偷城,皆小道尔,成则成矣,不成又何妨!
我李成梁镇辽十余年,难道是靠这种小道而获成功的吗?
不,我靠的是战!是永无止境的胜利!
清晨,点将台下已是英才济济,而站在最前头的四位,正是昨夜李成梁决定下来的今日攻城四大主力战将。
杨元、祖承训、查大寿、李如梅。
至于李如柏么……李成梁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自己这个次子能力有限,远不如五郎如梅,更不要提大郎如松了,因此今日一战,李如柏虽然也会出动,却并不算是主力。
不过,四大主力之外,李成梁还摆出了他的一招杀手锏——他直属的家丁亲卫统领李平胡。
李平胡平日里都是跟在李成梁身边,今日却站在点将台下,与“四大将”相对而立,可见其在李成梁心目中的地位。
此人精瘦黢黑,垂头塌脖,黑脸之上偏偏还泛着蜡黄,一副病怏模样,然而他却背负一把格外大一号的厚背砍刀,腰间缠着一条漆黑的铁链,铁链上竟还对眼穿着一个骷髅头,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头骨制成。
李平胡的目光也阴冷异常,连站在他对面的“四大将”他也不拿正眼去瞧,反倒时不时抚摸一下腰间腹前吊着的骷髅头,整个人看来极是可怖,甚至半点也看不出这是一员朝廷将领,倒似什么江洋大盗、悍匪巨寇一般。
此人归于李成梁麾下不过数载,杨元因为外任略久,却不识得此人,见他形象诡异,忍不住偏过头小声朝李如梅问道:“五公子,此人为何如此打扮?我在大帅麾下也算有些年头了,怎未曾见过此人?”
李如梅微微皱眉,道:“这李平胡本为鞑子,少时赤贫,与其母相依为命,常为部中之人所欺,曾有市侩当面辱之,此人气愤不过,错手杀之,因此被投入牢中,其母则抵为奴,未几便死。
此人狱中得闻后,嚎哭数日,寻机逃出,浪迹于山中,与野人无二。后有一日家父出猎,此人潜出山林窃食,被探马发觉,然此人竟空拳赤手打倒十余家丁,家父爱其勇,亲自设计伏之,遂赐姓李,名平胡,用于帐下。
其后多从征,极是枭悍,累有战功。不过此人桀骜难驯,又怨气冲天,总视旁人如仇寇,惟家父方能御之,故他少与人语,平日自居偏地,独行独往……”
李如梅说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犹豫一下才补充道:“另外,此人酷虐残忍,每战必相中一人,追杀至死,继而先割其股肉而食之,再断其头,携回家中,扔于厕内,平时便溺其上,若欲征战,则选一骷髅稍稍涮之,系于腰上,故此人身上总有尸臭随之,人皆远避,称其为索命鬼。”
杨元也算见多识广,听了这些话也不禁咂舌,半晌才道:“真怪人也!然此等作为,我深恶之。”
李如梅叹了口气,道:“我亦深恶此人,但此人的确极为骁勇,家父与大兄皆深爱,我也不便多言。”杨元知道他在家中乃是老幺,虽然得父亲宠爱,于大事却没有太多的发言权,于是点头表示理解。
李成梁这边点将布兵暂时按下不提,却说城中的阿台自从弟弟阿海失败逃来他处,每日必相邀商议计策,不过这二位肚子里确实没有多少谋略,思来想去也没个退敌之法,只有固守一道罢了。
今日他二人正在一并巡城查防,忽听一通鼓响,继而喊声震天,阿台忙探头远望,只见明军阵中旗幡波涌,刀枪闪耀,有一将背负砍刀,手持一盾,徒步出阵,乃是查大寿是也,其身后跟着千余壮士,均厚甲重盾,肩抬云梯,喊杀而来。
阿台见状,连忙调集三百弓手,又按下灰瓶石子,严阵以待。
过不多时,阿海见明军已冲至山下,架起云梯,蚁附而上,连忙问阿台道:“都督,现在打吗?”原来阿台也和其父王杲一样自称都督,连其兄弟见了他也要以都督称呼。
阿台却道:“不可!”
又过了一会儿,查大寿已带领十余明军攀上土台,阿海问道:“都督,现在能打了吗?”
阿台面色有些紧张,但还是大声喊道:“不能!别急!”
正说话间,百余明军已攀上土台,查大寿以盾遮身,指挥明军将云梯搭于寨墙之上,阿海急得跳脚,再问道:“都督,还不打吗?”
阿台高呼道:“不打!别急!别急!”
又过片刻,土台上已聚三百余人,十余明军顶盾援梯而上,阿台见状,猛然抽刀在手,厉声狂吼:“杀!——”
话音刚落,一阵箭雨瓢泼而出,灰瓶石子山崩而下,那土台方圆不过数十丈,三百余人聚集其上,极是逼仄,弓箭石子等物俱是例无虚发,十余明军已应声而倒,其余兵将几乎人人中箭挂彩,一时骚乱。
查大寿见状大怒,喝道:“休得慌张!”又抽刀大呼道:“大帅严令!今日之战,有进无退!进者俱赏,退者皆斩!”
明军得令,不敢怠慢,遂前仆后继,又一次蜂拥向前。
战约不到两刻,明军已伏尸数十,台上明军挤作一片,台下明军偏又不得进,查大寿心中焦急,他也是个悍将,大怒之下干脆伸手拨开众人,亲自顶盾沿梯而上。
阿台虽不认识查大寿,但知其为主将,见其亲自上前,顿时大喜,忙令人集中击之。
一时之间,查大寿甲、盾之上箭如猬刺,然而查大寿仗着身上的甲、盾都是内嵌京华精钢特制而成,坚固异常,因此根本不去理会,反而奋勇向前,转眼间竟已攀至城堞。
阿海见状,大急之下狂吼一声,叫过几名族中勇士,合力搬起一块至少两百斤的大石墩砸下城来。
查大寿抬头一看,慌忙举盾去挡,可那盾牌虽然内嵌精钢,不怕这两百斤的石墩,可这样的冲击力岂是人力能当?
查大寿被石墩一砸,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口喷鲜血,仰天便倒,其亲兵见状连忙护住,且战且走,其余明军亦如水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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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血战古勒寨(中)
李成梁原以为今日拿出决胜之姿后,大军克城必速,谁知道等来等去,竟然等到查大寿被重伤抬回的消息,不由大怒:“建州贼虏以弹丸之地,不到两个时辰,竟伤我大将。本帅纵横辽东二十年,何曾有如此重挫!”
杨元上前一步,行礼道:“大帅,古勒寨虽只是弹丸之地,却十分险要,我军虽兵多将广,于此处却难以施展,标下以为不可一味强取。”
李成梁点头道:“所言有理!”又起身令道:“传我将令,火器营集于山下,以佛郎机猛轰其城,至塌方止。”
杨元闻言忙问道:“大帅,这般深山之中,佛郎机却是如何运来的?”
李成梁得意一笑,捻须道:“我闻十余年前,戚元敬得人指点,造新式炮车日夜操演……此炮车可架佛郎机轻炮、中炮行于山间,如履平地。然而戚元敬敝帚自珍,始终不肯将此物形制泄露半分。
直至后来京华涉足军工,戚元敬为飞黄腾达,才将此物献与高兵宪……漠南大战之后,朝廷目光转于蓟辽,乃拨各类火炮一百二十尊并炮车二百余辆,本帅方有此物,今日正可倚之建功!”
杨元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实际上当年戚继光造新式炮车本来就是照着高务实给的图纸造的,而不肯泄露也是高务实的要求,原因是高务实觉得当时明军的装备制造体系问题很大,交给那些官办工场去造,迟早又搞出一些徒有其表的垃圾来,因此让戚继光先只操演,不要批量制造,等自己今后再想办法。
后来军工私营搞定,京华在造炮的同时附赠炮车,这才有了李成梁口中的“戚元敬为飞黄腾达,才将此物献与高兵宪”之说。
杨元完全不知道此事,自然是李成梁怎么说他就怎么信,听了这话不禁感慨:“戚南塘也算国朝名将,却竟然做出这等趋炎附势之举,委实叫人不齿。要是我辽东早有此物,万历三年大帅一破古勒寨时,定然更加轻松……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大帅得此妙物,这二破古勒寨看来也是轻而易举了。”
祖承训在一边凑趣笑道:“这便是大帅吉人自有天相之明证,也是王杲、阿台父子早晚必死于大帅之手的预兆。”
李如梅倒是知道更多的内幕,听了他们二人的话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搭腔。
李成梁不知是否看见了李如梅的模样,摆了摆手,道:“不提这些闲话了,让火器营的兔崽子们动起来吧。”
李成梁、李如梅等立于一山坡之上举目远眺,只见山下架列二十余门大炮,粗黑如小烟囱般,其后皆有子铳数十堆积如小丘,而那炮车则由粗壮柘木制造,形制与寻常炮架明显不同,尤其是车轮车轴部分,看起来颇为精妙,众人一时之间均看不出其中玄机,只能发现其上许多地方内嵌精钢,车轴部分更有弯曲如蛇盘老树一般的铁丝圈,未知何物。
杨元便向李成梁请教,李成梁摇头道:“本帅不工奇巧,只知那物名叫弹簧,听说金贵得很,你别看它不过铁质,京华的人说那东西比等价的黄金也便宜不到哪去,极其难造……不过这其中的真假就没人知道了。总之这一辆炮车,不算火炮本身,京华给兵部的开价是十六两银子,其中四个弹簧据说就要十二两。”
众人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就那几个蛇盘老树一般的铁丝圈,居然这么贵?兵部跟京华之间该不是有什么猫腻吧?听说那吴大司马可是高兵宪的师兄啊……
一众辽东将官不敢多想,又强迫自己继续去看炮战,却见每尊炮前有二卒侍立于边,一人持火把,一人提药包,每五门炮又有一把总挥舞小旗,口中呼喝号令。
一卒闻令,将药包填塞于火炮腹内,另一卒以火把燃药绳,只听一声巨响,山崩地裂,众人莫不色变掩耳,又见炮口火突烟窜,弹丸如雷霆而出,眨眼之间,古勒寨内已是四处轰倒,有数丸打于寨墙之上,石屑飞崩,竟轰出数寸深坑来。
祖承训望之,大赞道:“果是神器也!照此击之,不消半日,寨门必破矣。”
谁知道这话说完不久,各炮一齐罢手,尽皆沉寂,前后算一算,不过各发了五炮。
祖承训怔了一怔,忙问为何,李成梁道:“此物虽利,然不可久发,盖因药火爇热,久发恐有炸膛之虞,故每发五炮,须暂停片刻,以散消其热。”
祖承训闻言惋惜道:“如此,却是稍为不美。”
李如梅在一边插嘴道:“我听大兄说,神机营那边也有京华的新炮,但他们说的是可以连发十炮的……父帅,我们这里为何只能发五炮?”
李如梅的大哥李如松在出任山西总兵之前乃是神机营右副将,神机营乃是三大营的老底子,虽然现在能不能打仗可能连皇陵里的朱棣都不敢打包票,但装备供应依然还是在第一优先级里头的,所以李如松是见识过京华的火炮的,对其功效也比较了解。
李如松在自家兄弟里头跟幼弟李如梅关系最好,因此这些事情他都跟李如梅提到过,这才有了李如梅的这一问。
李成梁听了儿子的话却有些不屑地摆摆手:“历来造炮之人的话,最多只能信他一半,他说十发,那就只能打五发,否则随时就可能炸膛,为父征战二十年,这道理岂能不懂?你今后听这些人说话也要留个心眼,不要太实诚了,否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李如梅皱了皱眉,刚想争辩说这是大兄在神机营操演之后亲自认可的,并没有作假,谁料他还没开口,便被旁边的杨元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衣袖。
李如梅看了杨元一眼,杨元却一本正经地盯着远处的古勒寨,似乎正在观察这一阵炮击对古勒寨城防造成的影响。但李如梅还是清醒了过来——得,父帅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跟他老人家争这些东西,只怕没好果子吃。
李成梁见李如梅闭口不言,面色稍缓,他刚要打算下令等火炮冷却之后继续炮击,却忽然看见古勒寨那边有人抓着一面小白旗从一处炮击的豁口跳到了绕城而过的河中,然后匆匆游了过来,一边游还一边时不时挥舞白旗。
李成梁命人把那人带过来查问,谁知道那人自称是觉昌安派来的,一见李成梁就求饶,说觉昌安、塔克世父子现在也在城内,正在联系志同道合之辈准备反了阿台,举城投降大帅,请大帅暂缓炮击,否则恐怕反误了大事。
李成梁与众将皆在心中冷笑,想必是觉昌安与塔克世二人生怕大炮不长眼,把他们父子也给轰杀了,因此遭了炮击之后连忙派人出来求饶。
不过李成梁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其实不喜欢动不动就用火炮乱打,因为火炮的花销很大,他越是省着打,就越能从中抠出钱来养着自己的家丁——反正上报火炮花销都是按多了报的,所以省下来的就是自己的。
那报信之人听了连忙感谢,但却不走,李成梁脑子一转才明白过来,这人大白天跳河跑出来可以,毕竟古勒寨打成这样,城里的秩序显然好不到哪去,阿台也查不出此人是谁,但他要是再跑回去就成找死了。
答应不再开炮很容易,可破城就成了麻烦,李成梁皱着眉头正在思索,忽然发现天色转阴,山间刮起一阵大风,吹得各色旌旗猎猎作响。
李成梁眼前一亮,大声问道:“风向何方?”
这次却是李如梅回答最快:“回禀父帅,此西风也!”
李成梁知道自己这五子善射,善射者必精于观风,他的说法绝不会有误,当即大喜,下令擂鼓聚将。众将闻之,不敢怠慢,连忙随他回到大帐之中。
不多时,李成梁全身披挂,威风凛凛而出,祖承训问道:“不知大帅有何军令?”
李成梁一摆手,道:“我欲借此风势,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