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仅差一科,资历相仿,因此坐得比较近,不久高务实就听曾朝节笑着对孙继皋道“以德兄,此去内书堂教习,抵近内廷,真可喜可贺啊”
孙继皋忍不住笑意,春风满面地客气道“诶,有什么可高兴的,总不如罗修撰,先一步侍直御前,那才是真箇可喜可贺。”
目前翰林院里姓罗且担任修撰的,只有一人,就是隆庆二年的状元罗万化。
“罗修撰在检讨厅熬了十二年,这才熬出头来,你比他年轻,侍直禁庐是迟早的事。至于入内书堂教习,也未必比侍直御前差多少。”
孙继皋畅快地笑着,点了点头道“但如所愿吧。”
高务实心中忖道进经筵讲官、日讲官,要从修撰、编修这些史官中选拔可不容易,但教习内书堂就不一样,都是从史馆里选拔四名翰林入内书堂教书。这是文臣与宦官结好的路线,对于翰林们而言,的确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十年之后那批他教过的宦官如果在内廷混出名堂,对他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帮助。
难怪孙继皋从重修大明会典的事中抽身出来并不怨愤,竟然是为了教习内书堂。
高务实有点明白了,陈思育将重修大明会典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身为新人的自己来办,孙继皋虽然当时表示了一下质疑,后来这些天却很淡定,看来肯定是陈思育给他打过招呼,有更好的前程等着他。
接下来,众翰林66续续都来了,只是这些翰林也都有事,不是要去内书堂教习,就是要准备充经筵展书官,都是去当该吏那画个卯就匆匆离了,真正在史馆里不过十来人。
至于萧良有和王庭撰二人,一到衙门后就先来跟高务实寒暄了几句,然后茶也顾不得喝,赶紧坐下查阅史册,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事实上这几日检讨厅最勤奋的,除了高务实之外,就是萧良有和王庭撰,看来修成大明会典直升一级这件事,也被他们二人看做重大机遇。
不过这也难怪,一般来说刚进翰林院,哪能这么快有机会升迁少不得要被上司按下来,先坐两三年冷板凳,美其名曰“锻炼心性”,然后才会有正经差事交待下来。
当然,高务实也知道,萧良有和王庭撰的努力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他们俩的能力是明摆着的,能在殿试会试都考取好成绩,又岂是易于之辈,无论编撰什么资料,他们都已经摸出些个道道,甚至在查阅会典初稿时,还被他俩找几处小错漏来。陈思育对他俩也是夸奖不已。
但正如后来的另一位“文正公”曾国藩所言自古成大事者,一分能耐,六分天命,三分贵人扶持。萧良有和王庭撰二人,能耐有了,天命看来也不差,现在就差贵人扶持。
他俩个都是官宦之家出身,虽说祖辈父辈官职不高,但正因为官职不高,所以才更能理解“贵人扶持”的重要性,这种思想对他们肯定有所熏陶,因此他俩自然不会放弃给身边的贵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身边的贵人是谁不是掌院陈思育,而正是他高务实高修撰。
又过了一会儿,内堂的当该吏忽然来了,一入门就道“今日值东房管诰赦的王编修生了急病,今儿个当不得值,可有谁能替轮值的王编修”
话音一落,在场五六名翰林一併起身表示愿往。
史官之中,唯有高务实、萧良有、王庭撰三人端坐不动。萧良有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埋头审稿,显然不感兴趣,王庭撰却是看了高务实一眼,微微一笑,继续低头翻书。而高务实则些微打量了那几位翰林一眼之后,再继续低头看书。
内阁,高务实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其下属有两房,分别是制敕房和诰敕房,房内官吏都称得上是内阁僚属。诰赦房用讲读以下翰林五名,每日轮值,写完诰赦后,要交内阁审读。入诰赦房轮值,就能进得文渊阁,与阁臣们打交道,难怪这些史官都放下头上的事,争着要去。
最后当该吏点了一人,其余没去都露出郁闷之色,显然是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次在阁老们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高务实心中暗笑。
为何这些翰林争着去充日讲官、教习内书堂、轮值诰敕房充日讲官可以抵近天颜,教习内书堂可与宦官结为师生,轮值诰敕房则有机会获得内阁青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子高高在上,宦官、内阁在次,距离权力中心越近,权势也就越大。
翰林们整日想着就是如何在皇帝、内阁、宦官那建立交情,就算没有交情,也是力求混个脸熟,因为以上这些,这都是翰林们将来入阁的进身之阶。
官员的权力从何而来乃是天子所授,百官替天子牧万民。
那官员的权力大小呢几品官都只是明面上的规则,如果是新入官场,还在按照这路数来分辨,那就还没有入门。
真正规矩是你与天子多近,就有多大的权力。每近一步,就有多一分权力。
如果要类比现代官场,那么内阁大学士说白了不过天子的秘书罢了,了不起算是个机要秘书,但实际上内阁却能凌驾于百官之上。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是文官之中最接近皇帝的么。
至于宦官,无非是天子身旁管家、仆人、司机,了不起就是个生活秘书,但宦官势大之时,连内阁阁老都得看其脸色。故而官场上外官不如京官,京官不如翰林官,而翰林官中,能面圣和不能面圣的官员,自也是大有不同。
罗万化一升日讲官,翰林院内俱来道贺,京官里的同年、同乡也都赶紧活动起来,争着约见罗万化,连掌院陈思育也要是卖罗万化三分面子日讲官将来入阁的机会可是很大的。
经筵讲官、日讲官都只是职位,翰林院里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侍读、侍讲,甚至修撰、编修,按理说都可以担当,可见官员级别高低,从来不是最重要的条件。
最重要的是,要充任经筵讲官、日讲官,必须要经内阁题请。所以罗万化任日讲官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先至内阁至谢。
高务实身为修撰,按理说也有机会成为日讲官,他在内阁也完全基础可以得到提请,不过他现在手头有差事,倒也不着急。
至于萧良有和王庭撰,他俩反而不希望高务实去做日讲官,因为做了日讲官后,要进文华殿为天子讲读,除了三六九朝参日不讲,其余皆讲,且冬夏不缀,以后自己能看到高务实的机会就少多了,而他俩自认是没有机会这么早就去做日讲官的。
因此在他们看来,跟着高务实纂修会典,才是当前最好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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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小翰林,大忙人
自从做了翰林修撰,尤其是总司大明会典纂修以来,高务实就变得异常忙碌,尤其是原先的纂修官被调离了几个资历较老的去做其他事,剩下还在负责纂修工作的一共也才十来个人,工作量就变得更大了。
好在大家看来直升一级的面子上,工作都还比较用心,特别是萧良有、王庭撰二人,跟着高务实忙得连轴转,纂修任务虽重,却眼看着进度比以前快了许多,让陈思育这个掌院十分满意,一再提高纂修官待遇,大家的干劲也就更足了。
不过王庭撰的身体似乎不大好,干了一个多月之后还生了一场病,高务实动用私人关係请李时珍从见心斋过来给王庭撰看了看,结果现王庭撰有心脏隐疾,若不是现在还算髮现得早,只怕活不过不惑之年。
高务实和王庭撰都紧张起来,李时珍却笑着说不必惊惶,当下开了个方子给他,让他连吃三个月,又告诫了一些平时的注意事项,便潇洒离去了。
王庭撰后怕不已,不敢不听,乖乖按照李时珍的吩咐吃药,而高务实这时候也才想起来,历史上的王庭撰似乎真的是不到四十岁就暴卒了,好在现在有李时珍在,这个危险应该是避开了。
这段时间,高务实除了忙着纂修会典,还处理了很多事。
先是两位退休名将的安排。马芳和刘显的请辞都上来了,高务实暗示吴兑可以提请皇帝接受,然后写信给马芳和刘显二人,请他们来京治疗多年的暗伤隐疾,同时特聘二人为京华军工的火器审定顾问。
火器审定顾问,这当然只是个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他俩除了要根据多年实战的经验来审视京华火枪厂和京华火炮厂的产品研,更重要的任务是“带徒弟”和研究新战法。
带徒弟自然是教授京华护卫队、护厂队、护矿队的中高层指挥人员一些作战和后勤调配上的经验,而研究新战法则是根据京华新式火器的展思路,来创造或者改造出更适合这些武器的战术战法。
其中马芳当然负责骑兵方面,而刘显则负责步兵方面。高务实还特意交代这二位老将,可以对京华的武器研制提出一些更高的标准,以此来与新战术相互配合。
高务实对于所谓墙式骑兵战术、西班牙大方阵以及莫里斯方阵等战术也稍稍提了一提,看看他们二位是不是能够认可这些历史上有过巨大名声的战术。
其实这可能是高务实与其他穿越者有差距的地方他知道这些战术的大体模样,但是对于这些战术到底是不是适合现在的大明,他并没有多大把握,而且他的身份也不适合在这些事情上花费太多精力,于是他也只好把这些任务丢给马芳和刘显这一类征战数十年的老将、名将,自己老老实实去当甩手掌柜。
幸好万曆早期的名将还挺多
马芳和刘显退休致仕,自然要人补缺,高务实建议吴兑,在宣大山西及陕西等地可以重用麻氏家族。吴兑知道麻贵与高务实当年在大同有旧,心领神会,于是以山西总兵署都督同知麻锦代替马芳为宣府总兵,此人是麻贵的长兄又以协守大同副总兵麻贵为镇守宁夏地方总兵官。由此,麻氏一门双总兵。
麻氏家族世代将门,自然有门路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不久之后就有信函抵达高务实府上,对高务实的帮助千恩万谢,其落款一个是“门下走狗小的麻某敬呈”,一个是“门下走狗小的麻某顿再拜”。
看到这等字样,高务实既有些暗喜,又有些黯然。暗喜的是,麻家这次算是投靠在他门下了。黯然的是,大明的文武体系真的是半点公平都没有。
可惜他高务实自己身为文官,现在实际地位又不够看,肯定不能就这等事情表“非主流”的看法,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而刘显致仕之后留下的四川总兵空缺,高务实却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主要倒不是怕吴兑不高兴,吴兑对他这个“世兄”是很在意的,高务实在他眼中的地位比区区一个四川总兵的缺重要百倍。
高务实主要是没有人选可以补这个缺,刘綎前段时间参加武举,拿了庚辰科武进士第一名。正经来说,这应该叫做武会元,但由于这年头还没有出现武举殿试,那么武会元其实也就相当于武状元。
刘綎自己是不想回南京继续做那个小校场坐营的,但他的正式军职是南昌卫指挥使,一般而言,除非北方生大规模战争,否则是不会调往北方担任长期职务的。
然而他的资历和官阶又不够接任他父亲刘显留下的四川总兵,所以高务实想来想去,就决定还是如历史上一般调他去云南,准备参加对缅作战。
高务实觉得,反正这厮在曾经跟着他父亲钻了好些年的山沟沟,在平定九丝蛮、掌都蛮等战役中,都是表现极佳,那么同样是山沟沟大战的明缅战争,刘綎应该也是相当合适的人选。
再说历史也证明了,刘綎这厮带南军打山地战好像没有败过。
于是高务实便和吴兑商议一番,由兵部提奏,调刘綎为云南迤东并贵州等处守备。
明代的云南,一般以昆明县为中轴,以东地区称为迤东,所以“云南迤东并贵州等处”的管辖範围很大,责任很重。至于守备,明代的守备是分档次的,小的有时候只管一座城堡,大的就是像刘綎这个守备,管着好几个府的防务,级别当然也不同,譬如刘綎此次就是以游击衔任这个守备的。
不过这次刘綎赴任之时,刘馨没有跟去她父亲要来京师了,她自然留在京城。正巧京华方面的药堂也开始准备生产刘家所献的百宝续命散,所以高务实和刘显一合计,就把这件事交给刘馨负责了。
除此之外,高务实又和朱翊钧派来的陈矩见了两次面,朱翊钧主要说了两件事一是告诉高务实,纂修会典的事情要加快进度,他有安排二是问他给朱尧娥选驸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高务实这才知道纂修会典这件事忽然被旧事重提,受到朝廷重视,根本原因居然是朱翊钧问起了,而朱翊钧则很有可能是为了给高务实找个叙功的机会。至于朱翊钧所说的“安排”,高务实估计应该是后续安排,只不过朱翊钧没说,他也不好随便乱猜。
而给三公主朱尧娥挑选驸马这件事,高务实已经办得差不多了,现在他给侯拱辰在高府找了点事情做,并且已经暗示过尚公主这件事。侯拱辰家境很差,但人很孝顺,长得也算一表人才,还是生员,高务实觉得他应该是合适的人选。
陈矩把消息回稟给朱翊钧之后,朱翊钧很高兴,当天便去找朱尧娥说了此时,然后还笑呵呵地道“侯拱辰这个名字倒是不错,务实对他的评价也挺好,不过朕觉得,尧娥你最好亲自去看一看。”
朱尧娥又惊又喜,不确定地问道“啊我皇兄,我真的可以去看”
“可是可以,不过这次咱们不要偷偷溜出去了,太危险了。”朱翊钧笑眯眯地道“这次咱们得找个正当一些的理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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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朕这主意绝了啊
万曆八年五月初一早上,朱翊钧没等天亮,就匆匆忙忙赶往生母慈圣皇太后李太后处问安,说有事急报。
李太后莫名其妙地披衣下床,召皇帝进殿问有何故。
朱翊钧神色紧张,一见母后立刻跪下,磕头答道“母后,儿臣梦见了父皇,父皇责儿臣御极近十载,竟未能亲视父皇山陵,不孝之极。儿臣惶恐万分,是以来请见母后。”
李太后崇佛极诚,一听朱翊钧这话,也不禁大吃一惊,一点朦胧的睡意一下子吓得烟消云散,本来半倚着的身子也一下子坐直了,问道“你父皇还说了什么”
朱翊钧摇头道“别的没说什么,父皇只是责儿臣不孝,儿臣当时就惊得醒了,马上来见母后”
李太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匆匆踱步了几个来回,道“难怪哀家近来总有些心神不宁月底就是你父皇的忌辰,这是他不开心啊。钧儿,这次你父皇的忌辰,朝廷原本是怎么安排的,让谁去代祭”
朱翊钧想了想,道“应该是固安伯。”
固安伯就是仁圣皇太后之父陈景行。以大明代祭的习惯而言,他去代祭穆宗确实是很合适的。前些年,代祭穆宗昭陵这件事,除了有一次因为陈景行生病不能成行之外,无一例外都是他去。
但是这一次,李太后果断摆手道“此事作罢,待会儿哀家会派人传懿旨到内阁,向郭先生说明。”她说着,看了看天色,对身边人道“给哀家摆驾,去慈庆宫。皇帝,你也一併来。”
朱翊钧心中暗喜朕这个主意,简直是绝了不仅可以创造机会让尧娥见一见陪务实出行的侯拱辰,还能亲自祭奠父皇,一举两得,妙不可言
转念又在心里默念父皇,非是儿臣欺骗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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