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两级那可就是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的身份了。”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哪有这么顺利,这会典还不知道要编纂到几时呢。”
吴兑也笑起来,但笑得很是神秘,轻咳一声,小声道“会典编纂不是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么现在无非就是精修一番,勘正错漏罢了。虽然也很麻烦,但总有个框架可倚,要快便快,要慢便慢核审之权乃在内阁,最终陟罚臧否,在于皇上一言而已。”
高务实懂吴兑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说这大明会典的纂修其实已经完成了整体框架,现在主要是查漏补缺,而查漏补缺到什么样子算是合格,主要是内阁说了算,最终拍板又在于皇帝。
大概在吴兑看来,内阁不太可能针对高务实,多半是容易放行的,皇帝那边更不可能,所以什么时候纂修完成其实是翰林院自己决定,而高务实现在是总司重修,他说重修完也就重修完了,修完就是直接升两级,这简直是上头变着法子给他陞官的节奏。
但高务实知道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内阁的确是高党佔主导,但申时行和余有丁毕竟是辅臣,不是两个木桩,大明会典除了郭朴挂名总裁官,实际上按理来说就归申时行、余有丁、许国三位副总裁真正负责。
许国跟高务实认识十年了,既是高务实的师兄,也是当年在文华殿的讲官,他也许有可能不会过于严苛,但申时行和余有丁则不同。
本身他们二人就是心学一脉的辅臣,虽然两个人在朝野都是以温和稳重着称,但高务实这次总司会典有太多的人工推动痕迹,未必不会让他们心生反感,如果他们二人要从中作梗,高务实是不会感到惊讶的。
朱翊钧那边的情况稍微稳妥一点,但高务实知道,朱翊钧现在并没有真正的亲政,李太后对他的影响力很大。
当然,李太后并不直接过问政务,只是她有一个习惯,就是一切政务但看内阁如何处分,如果内阁异口同声,李太后肯定会让皇帝按照内阁的意思办,如果内阁陷入争吵纷乱,李太后就会让皇帝等一等再说。
高务实估计,这可能是当年的那些事让李太后感到,她自己并没决断政务的能力,所以一切都看内阁的决定。如果内阁一时争论不休,那就把事情先放一放,等他们争论明白再办。
其实吧,这个思路还不错,最起码很有自知之明,就像当年先帝穆宗一般,隆庆帝就是基本只抓人事,其他具体政务交给有能力的人来处置,他用高拱就是秉承这个思路。
或许是李太后后来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么回过头来,也就是说一切的关键还是在于内阁怎么看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内阁应该不会给高务实拖后腿,但如果出了意外,譬如纂修得实在一塌糊涂,申时行和余有丁看不下去,非要闹起来,那这事就得耽误。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高务实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就是陈思育到底是谁的人,或者说是站在哪一边的。
按理说他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座师应该是高拱,可是之前高务实并没有怎么和陈思育打过交道,高拱也很少提及此人。高务实估计,陈思育可能是当科副主考胡正蒙点中的,甚至可能是某经房师点中的。
主要是因为当时陈思育会试和殿试的成绩都在两百名开外,这个成绩实在谈不上多好,只是他毕竟还是有才学的,所以后来馆选中了,进翰林院成了庶吉士,这才一步步从翰林院爬上来。
换言之,他的座师虽然还得算是高拱,但高拱当初未必把他当多大回事高拱的门生弟子那是太多了,也不可能个个都很重视不是想当初那位陈矩老家的县尊,也是高拱的门生,过年期间去拜访高拱却连正主儿都见不着,只有高务实代高拱接待。
那位还是高拱点中的呢可见高拱门生太多,但能受到他关照的却总归还是有限,其他的门生了不起就是享受到一点名头,外加给高拱写信的特权
因此高务实现在就有点担心,这位陈掌院可别是因为受了高拱冷落,心里总想报复一下吧要不然他为何非要把自己强行推出来总司修典
当然,如果是要藉此机会跻身高党重要人物,倒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
反正要再观察一下才能确定。
高务实歎了口气,道“修典之事,现在弄成这样,小弟就怕过于张扬了,到时候说不定就成了众矢之的,上至阁老,下至书吏,全都盯着会典一事,但凡有个疏漏,搞不好就要被弹劾。”
吴兑呵呵笑了起来,摇头道“也不知道求真你为何这般小心翼翼,我若是你,就根本懒得管那些闲言碎语,只管把纂修做好求真,你要知道,就算有人要找你的麻烦,可是却有更多的人希望你好好的,你走得越快,这些人就越高兴,你只管好好做,别的事不要怕。”
高务实心中一动,忽然明白吴兑的意思了。
“多谢师兄指点,我明日便开始潜心修典了。”
吴兑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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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老将凋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吴兑忽然歎息一声“我这次回京之前,马兰溪找过我,他是真的坚持求退了。”
高务实举箸半空,愣了一愣,收回手,也歎息一声“马总戎征战一生,许是真的累了。”
“他倒不是累了,而是无聊了。”吴兑苦笑道“原先三天两头打仗的时候,他身体反倒不错,后来封贡一成,虽然土默特仍有辛爱这厮时不时弄出些事端来,但都被俺答压制,宣大一线已经久无大战。一年两年还好,时间一久,马兰溪就受不了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年没有仗打,骨头会痒两年没有仗打,骨头会疼三年没有仗打,全身都疼了。”
高务实只能苦笑,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道“可能不止是马总戎,四川的刘总戎也是如此。”
“哪个刘总戎”吴兑一直在北方边镇任职,新上任本兵,对南方的军事安排还不是特别熟悉。
“四川总兵刘显刘惟明。”高务实道“就是俞龙戚虎,北马南刘的那个刘。”
“哦,是他啊,他也骨头疼”吴兑微笑着问。
高务实却没有笑,反而有些伤感“他也请辞了几次了,我估计他也是真的求退。”
吴兑的笑容就慢慢收敛了下来,皱眉道“我到任之后,查见俞虚江去年三道连疏求退,朝廷不许,结果年底就病死了,朝廷追赠了他左都督、谥武襄。”
高务实苦笑道“其实我觉得这四位都是可以封爵的。”
吴兑摇头道“这可难得很,朝廷对于剿灭倭寇、乱党之军功看得不重,只有对战蒙古,立下斩之功大者,方容易授爵。如辽东李成梁,大小数十战,献俘太庙数次,便得以授爵宁远伯。不过即便如此,也只是流爵,不能世袭。其余哪怕是戚继光,也因为所斩北虏级不够,而未能有爵。”
高务实摇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朝廷这样只认级,实在有些偏颇了。”
吴兑苦笑道“马兰溪和刘惟明是肯定没有机会了,除了他俩之外你想给戚南塘封爵这事儿你要真想办,我倒是可以跟兵部武选清吏司打个招呼,但戚继光总得拿上千颗鞑虏的脑袋来换,我才好说话。另外,内阁那边除非郭阁老点头,否则我提了也没用。”
“千颗鞑虏级”这下轮到高务实苦笑了“戚总戎这些年在蓟镇守得滴水不漏,土蛮联合朵颜试探了好多次,次次都被打得抱头鼠窜,早已不把蓟镇辖区当做抢掠的主要目标,而改变了整体策略,开始全力向东。
这样一来,李成梁的辽东就成了主要战场,蓟镇这边基本只能看戏,他上哪去弄这上千颗鞑虏脑袋再说,李成梁所部强在辽东精骑,戚继光这边的骑兵却有些不足,乃是以步兵、骑马步兵和炮营为主,让他击败土蛮或许不难,但让他拿到多少鞑虏级,那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吴兑一摊手“所以说李成梁这厮运气倒是好得很,现在九边各镇,还有机会主动出击的,也就剩下他辽东了。”
吴兑这话,让高务实联想起后世有戏称说李成梁其实是“清高祖”的事。
这要从当时辽东的局势说起。在原本的历史上,明朝享国276年,北方蒙古和东北女真的不时侵扰使国家安全和边境地区的稳定始终处于威胁之中。自从隆庆年间的高拱和万曆年间的张居正秉政期间,整饬武备,加强边防,有效保障了北方边境的安定。李成梁任总兵,驻守辽东前期就正是这个时候。
在中枢的支援下,他充分挥了自己的军事才能,建立起一支骁勇能战的李家军,使素来为蒙古军所轻视的明朝边兵“军声始振”,这支能征惯战、勇往直前的队伍“师出必捷,威振绝域”,一次又一次地取得辉煌战绩。
明史本传记载李成梁“镇辽二十二年,先后奏大捷者十”。他驻防辽东的任务是阻遏蒙古部落入边劫掠和武力保证朝廷对女真各部实行有效管辖。
应该肯定的是,前后守辽3年间,他是出色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的,无数次的战斗既给了犯边的蒙古骑兵有力的打击,成功地将蒙古骑兵牢牢地阻遏在边墙之外,也十分有效地控驭了正在谋求内部统一和强盛的女真,保障了一个时期内辽东地区的安定。
但在这个过程中,努尔哈赤为何会逐渐崛呢李成梁对女真的控驭究竟是怎么失控的
高务实在“观政”期间,就悄悄对此时的女真做过一些了解,此时女真分为三大部,建州、海西和东海,各部又包括若干小部,但无论大部、小部,彼此之间都不相统属,正处在互相征伐,称王争长的英雄时代。
大明朝廷对他们的统治政策是“分而治之”,分别封其各部长千户、万户、指挥使、都督等职衔,防止其统一,形成难以控驭的强大势力。
如某部势力强大,而不听朝廷约束,为防止其并吞其他部落,官军即出兵征剿,以削弱之。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高务实都觉得李成梁作为镇守辽东的最高军事长官,是忠实地执行了朝廷这一策略的。
譬如说建州部酋长王杲称雄于建州女真各部之中,桀骜不驯,嘉靖年间,就“屡盗边”,杀副总兵以下、把总以上明军将领几十人。
万曆二年七月时,其属下来力红因追索逃人与守边官军生冲突,将官军守备裴成祖等人杀害。朝廷当时下令,命其交出凶手,不听。时任辽东巡抚张学颜便奏请朝廷,停止其贡市,朝廷同意了。
于是王杲便联合蒙古土默特某部及泰宁等部落,阴谋大举进犯辽瀋地区。李成梁侦得其动向,出兵在五味子冲大败其兵,随即攻破其山寨。第二年,将其俘获处死。
王杲之后,建州部又有王兀堂势力崛起,不断犯边劫掠,李成梁前段时间刚刚上疏朝廷,要求准许他前往剿灭。
由此可见,至少此时的李成梁,可丝毫没有“清高祖”的“自觉”,他仍然是那个一心一意在执行朝廷决议的辽东战神。而对于女真而言,李成梁就是他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所以,即便高务实由于前世历史的关係,心底里一直担心李成梁思路跑偏,可现在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高务实微微蹙眉,道“李成梁今年五十四,以武将来说,再用几年也就老朽了,到时候辽东该用谁,现在犹未可知。”
吴兑一时不明白高务实这句话的意思,迟疑道“没听说他身体不好,应该还能多用些年头吧”
高务实不好明言,便笑道“能用固然是好,不过朝廷也总要提拔培养一些年轻将官,以免青黄不接,后继乏人。”
这一点吴兑倒是不反对,毕竟武将和文官不同,文官老得走不动路不要紧,只要思维还清楚就没问题,可是武将如果老得马都骑不了,那还带什么兵
不过吴兑还是有些误会高务实的意思,以为他要提拔什么人,便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小师弟可有年轻一辈的良将俊才推荐若有,愚兄一定好好考察,总不能教明珠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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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申阁老之庙算(上)
高务实与吴兑家宴小酌,武英殿大学士申时行家中也有家宴,招待的人也很少,只有一人,便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掌院事陈思育。
“恩相,高务实的事情,今日已经办妥了,学生让他总司纂修。”
说这句话的是陈思育,陈思育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座师是高拱,但高拱当时没怎么在意他这个考到三甲两百多名开外的门生,所以陈思育后来投了他的房师申时行。
然而实际上,申时行虽然是他的房师,却比他还小一岁。不过规矩和传统在这摆着,“恩相”还是要叫的。
“安排得好呀。”申时行笑容可掬地道:“对于高求真的事,一定要妥善安排,要让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你在关照他。”
陈思育诧异道:“这……敢问恩相,这是为何?莫非恩相和郭阁老、张阁老二位……”
申时行微笑着,摆手打断道:“诶,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是实学一派,我们是心学一派,内阁现在没有像前些年那样天天吵架,不是今天你走,就是明天我走,这就算是很不错了,是大家相互克制的结果,跟高求真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那为何要刻意关照高求真?”陈思育见申时行没有直呼高务实姓名,便也悄悄换了称谓。
申时行笑眯眯地道:“高求真是高党吗?”
陈思育顿时一怔,下意识道:“他不是还有谁是?”
“不对不对。”申时行笑得很温和:“他是帝党。”
“帝党?”陈思育诧异万分。
“当然。”申时行笑容可掬地解释道:“高文正公当年其实就是帝党,虽然他是高党的魁首,可高党却不能算完全的帝党;现在高求真也是一样,他或许被很多人看成是高党将来最有可能的新魁首,但他本人始终是帝党。这一点,你一定要能分辨得出来。”
然而陈思育被恩相搞懵了,一脸疑惑,不知该如何回答。
申时行笑道:“仁甫,我这么问你吧:高文正公当初行考课法,是不是只有我们心学门人倒霉?他高党里头,就没有人因为考课法而倒霉吗?”
“这个……应该也是有的吧。”陈思育不太肯定地道。他这些年一直在翰林院、詹事府和国子监三个衙门打转,对于考课法考察最严重的地方及中枢实权衙门的具体人事变动不是特别了解。
“不是应该,是肯定。”申时行强调道:“因为考课法而被贬、被罢的官员里头,高党出身的人比我们少不了太多。如果非要把高文正公的考课法看做是打击我们,那他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有些人把考课法看做高党对我们心学一脉的打压,我一直都是不赞同的。”
陈思育若有所思地道:“恩相的意思是,高拱这么做单纯是为了皇上?”
申时行稍稍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也可以这么理解。高文正公当年,大概是真的认为考课法能够纠正和扭转吏治中的贪、庸之风。”
“可那一套太功利了。”陈思育摇头道:“学生曾听人说,高文正公这一套,就是认定天下无君子。甚至还有人说得更直接一些,他们说高文正公的考课法,根本就是逼天下官员都去做小人。”
申时行摆手道:“他们实学也是儒家一派,总不至于说不要君子之道了,只不过高文正公行事操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