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更料不到的是,这件事的源头,也就是赵应龙的上疏,其实根本不是出自于高拱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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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皇帝晕倒
近两年来,身怀救明之志的高务实对大明究竟有没有做出过具有积极意义的贡献?
有还是有的,但不多。
从他陪高拱进京起复算来,在这差不多两年左右的时间里,他顺势而为的给高拱做了一些建议,其中大部分被采纳,少部分被暂时搁置。
总体来说,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仔细算一算就会发现,这些建议和意见都是零散的,大多都是因事而为,并不是系统性的,更不具备决定性的影响。
系统性这个方面那是没办法,高务实毕竟不是自己掌权,而高拱又是一个主观意识很强烈的人,高务实作为他的侄儿,凡事只能旁敲侧击、敲敲边鼓,影响他的思路和决定,而不可能越俎代庖,帮他决断。
所以这事儿急不来,毕竟狐假虎威也得有个限度,真老虎还在台前呢,有他这只小狐狸多大的事?
不过说到决定性,高务实感觉到,很快就有一件他穿越近十年来真正具备决定性的大事即将发生了。
隆庆病了。
这位天子今年不过才三十五岁而已,按理说正当盛年,是一个人心理成熟,而生理也正值巅峰的年纪,哪怕偶有小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现在京师百官却不得不大惊小怪了——今日大朝,皇帝先是神情恍惚,在与诸臣工的议政当中数次言不及义,甚至无语伦次,而后当知道殷正茂已于月前彻底平定韦银豹之乱后,兴奋的皇帝突然当场站起,但还没来得及说话,竟然晕厥过去,倒地不起!
大朝之上,轰然就乱了套。
被这一突发事故惊得腿软脚软,说话也跟皇帝一样语无伦次的孟冲不知如何是好。
高拱、郭朴、张居正三位辅臣义不容辞,连忙上前探视,最终还是帝师首辅高拱拿主意:大朝立刻终止,百官各回本衙,不得延误;扶皇帝于原处地毯上暂时躺好,不得擅自移动陛下龙体,并立刻传御医诊治,不得延误;通知皇后、贵妃与太子即刻前来,不得延误。
三个“不得延误”,出自高拱之口,在场百官、内宦无人敢多言半句。
这既是一位元辅老臣的威势,更是一种担当。
尤其是不得擅自移动皇帝龙体,只让他就地躺着,这更是一个除高拱之外绝无第二个人敢于做出的决定。
纵然大家都知道,这种时刻不能随便挪动皇帝,以免出现意外之后分不清责任,但问题在于……对方可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帝!让皇帝这样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像话吗?
然而,高拱就敢。
对于高拱而言,只要是对皇帝有好处的事,他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高务实是随着太子朱翊钧匆忙赶到现场之后才知道之前发生的这些情况的,不过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敢做。
他有些紧张。
现在还只是隆庆五年下半年,按照原先的历史,隆庆帝应该还有半年多一点的阳寿,可是历史上,他的身体虽然每况愈下,但似乎没有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居然搞得直接晕倒在大朝之时,这个影响,实在太坏了。
天下人会怎么想?百官会怎么想?张居正和冯保那些人,又会怎么想?
虽然对于隆庆驾崩一事,高务实早有准备,但他的各项准备,前提都是隆庆驾崩在历史上的那个时间点——可以迟,不能早。
太早的话,有些准备工作就还没有完全做好,无法保证不出现意外。
好在皇帝很快醒了——太医才刚刚伸手探脉,皇帝就自己醒来了。
隆庆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刷一下围在自己面前的三位阁老和两名太医,以及皇后、贵妃和太子等人,眼神逐渐清明。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皇爷,您还好吗?”、“陛下觉得如何?”等废话当中,隆庆面色不豫地一摆手,道:“老师扶我起来。”
高拱没多想,立刻上前扶起皇帝,也下意识问了一句:“皇上龙体有恙?”同时,把怀疑的目光朝孟冲、冯保和陈洪等人扫去。
孟冲一脸呆滞,朝高拱摇了摇头。冯保面色悲凄,却似乎没感觉到高拱的目光。陈洪目光闪躲,张了张嘴,又闭嘴垂首,默然不语。
隆庆看起来竟然有些怕高拱发怒多过于担心自己的身体,苦着脸岔开话题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想是累了些,不碍事,不碍事。那个,刚才说到哪了?韦贼灭了?对,对,韦银豹灭了,殷正茂干得不错,老师和张先生运筹帷幄,推荐有功……”
高拱皱了皱眉,道:“皇上,这些事等会儿再谈不迟,您刚才究竟是怎么了?”
高老师一严肃,隆庆还真有些怕,目光瑟缩了一下,又干咳了一声,才道:“呃,想是站起来的时候太快了点,就觉得眼前一黑……太医,这很常见吧?就是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
高拱皱着眉,朝两位太医望去——太医诊治,不能只有一人,需要两人或更多人互相监督、印证,刚才因为事急,因此只来了两个。
现在他们觉得,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俩个倒霉蛋?
这话可不好答啊。
还是年纪更大的那位太医有经验,朝高拱微微颔首道:“元辅明鉴,皇上可能是想说头晕,从刚才诸位大人对此前皇上的情况描述来看,比较像是寻常的黑眼晕。”
这个连高拱都知道,但他直觉没那么简单,蹲、坐太久,然后起身太快的确容易“黑眼晕”,但也很少听说能直接晕倒过去的,何况这事发生在皇帝身上,那就更不能轻忽大意了。
于是高拱仍继续问道:“那么,陛下之症状何以如此严重,又是因何引起,二位太医可有明断了?”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仍是那位年纪更大的太医应答:“元辅明鉴,通常而言,导致晕眩的原因大致有三点:或气血瘀滞,或气虚血亏,或肾精不足。”
高拱继续追问:“那皇上现在是对应的哪一点?”
“这个……”那太医下意识看了皇帝一眼,隆庆看似面无表情,却目光一凝,杀机隐然,同时幅度非常轻微的摇了摇头。
那太医看懂了皇帝的意思,轻咳一声,满脸郝然地道:“元辅恕罪,方才还没来得及详查,不过眼下陛下既然自行醒转,可见并无大碍,可否请陛下暂回后宫安置,我等再细细把脉问案,了解清楚?”
高拱并不太通医理,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跟太医的意思相悖,只好点了点头,交待了一下他们必须好好诊治。
隆庆如蒙大赦,忙说道:“那就先回后宫。老师,我近来头晕有些多,朝廷的事就都拜托你了,你只管处置,票拟知会司礼监就好,我会让他们照例批红。”
高拱看着一门心思急着要走的皇帝,欲言又止,最后只好拱手道:“处理政务原是臣职责所在,陛下不必挂怀,近期的票拟,臣等会尽量写得简短些,以免累于陛下。”
“好,好,有老师在内阁,我无忧也,辛苦老师了。”隆庆说完,立刻转头道:“起驾,回后宫。”
然后看了看满脸忧色的皇后、贵妃和太子三人,又道:“皇后和贵妃可先回去,不必多虑。钧儿,你跟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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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君臣父子
眼见得皇帝看起来还算正常,除了气色略有些晦暗,精神状况却比之前大朝时好得多,高拱等外廷臣工不好多言,只得依令退下。陈皇后和李贵妃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但此时此刻又无法宣之于口,因为那是抗旨,只好敛裾而退。
高务实略有些尴尬,因为他没有得到皇帝明旨,不知道是应该告退而去,还是继续跟着太子——毕竟现在还没到“下班”的时候。
皇帝已经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太子紧随其后。
朱翊钧经过高务实身边的时候,恰好看见他进退两难,当下也愣了一愣,然后鬼使神差朝高务实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高务实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跟着朱翊钧去陪皇帝,因为他预计皇帝可能会有什么话要单独对太子说,自己一个外人,跟着去也不会有机会旁听,还不如去内阁找三伯和老师商议对策。
按理说高务实是没有资格随时出入内阁的,即便高拱是他三伯、郭朴是他老师也不行,但架不住之前他建议太子观政,后来这条建议不仅实行,而且看起来有可能成为常例。
这样一来,因为要与内阁讨论和选取每日呈递给太子观政的票拟,他作为太子伴读,就有和内阁联系的责任了——其实这件事,按照宫里办事的习惯,冯保作为司礼监秉笔兼太子的大伴,倒比高务实更适合一些。
可是内阁毕竟是高拱掌权,他是很反感宦官涉政过多的,因此直接和皇帝说明,以太子伴读乃翰林官,而高务实假詹事府左谕德更是东宫官,太子观政一事更是出自他的建议,所以这件事应该交给高务实,而不是冯保。
皇帝知道高拱的性格,他爱管事,也能管事,但他通常是对事不对人,所以他既然认为高务实比冯保合适,那就主要应该是从办事的角度来说,高务实比冯保合适。
于是皇帝二话不说就批准了。这样,高务实就有了随时出入内阁的权力——以“佐太子观政”的名义。
但他现在被朱翊钧鬼使神差的一招呼,去内阁商议应对之策的计划就落空了,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朱翊钧身后。
此前说过,皇帝和太子在宫中有仪仗可以乘轿,其他人臣、宦官、宫女等,都只能步行。此刻皇帝走到御辇前,正要上轿,却见朱翊钧抢先一步上前,帮他把轿帘掀开,转身道:“父皇请。”
皇帝愣了一愣,心里暖暖的,甚至觉得鼻子一酸,但心中念头百转千回,一句话出口之时却变成了:“钧儿,你是太子,这种事不要来做。”
谁知道一贯听话的太子这次竟然摇了摇头,正色道:“父亲,太子首先是您的儿子。”
隆庆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脚心直冲脑门,两只眼睛一下子就雾蒙蒙的了。
望着越来越懂事的长子,隆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畅意,一时间恨不得跑到天寿山的永陵之前,冲着自己那位连见自己一面都不肯的父亲大喊一声:父皇,看看我的好皇儿,这才是孝道!
父亲,你连父子亲情都能抛却,自以为太上忘情,殊不知你抛却的不只是父子之情,更是垂范天下的孝道啊。
父亲,你孤零零的修道,自以为能逆天改命,我却只信命由天定,万事不去相争。
结果呢?你修道修了个临死几乎没人送终,修了个倭乱四起,修了个庚戍之变,修了个“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
而我,既非长子,也非贤子,却坐在家中也能坐成皇帝!我不争,结果府库日益充盈;我不争,结果倭乱平息;我不争,结果俺答称臣!我不争,结果海内翕然!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您有手段、有权谋,您以藩王进京而为少年天子,一出手便能逼退元辅老臣,再出手便能以大礼议搅动天下风云,神州大权,尽操你手!
可是那又如何呢?你权谋无双,却任严嵩逼死并取代了夏言,终于把一个好好的国家弄得官庸士堕、兵无战心,弄得南倭北虏、天下动荡!
最可笑的,却是你明知道严嵩政才不及夏言多矣,却因为严嵩不会有一言逆你,你便任他专权擅政,终成天下祸首!
我却不然,我自知无治政之能,唯有选贤任能,以国士待之,则天下自当大治。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父皇你啊,你虽有千错万错,却有一件事做得极好,那就是给我选了一位好老师,一位天下最好的老师!
高先生就是我的夏言!
父亲,你以己度人,以为天下所有人眼里都只有权力,而我虽然不精于权谋,却知道人心有千万种,有些人想要的根本不是权力,而是奇才得展,是名垂千古!
父亲,你担心夏言愚弄你、欺骗你,结果中了严嵩的诡计;我却不担心高先生欺骗我,因为我知道,他根本不屑于做那样的事!
父亲,天赐你夏言,你却用严嵩取代了他;天赐我高先生,我却决不允许有第二个严嵩出现!
父亲,你知道吗,你以权谋驾驭群臣,群臣只会以权谋欺骗于你,而我以诚心对待高先生,所以高先生才能以诚心待我。
刚才我昏倒于大朝,群臣粥粥,惟高先生能砥柱,不惜担欺君之罪名;我醒之后,众人唯唯,不敢追问何故,独高先生能直言相询,甚至无惧君上天威。
若是父亲你当政时,似高先生这等臣子,你可容得下他?不,你不能,只有我可以,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弄权,而是赤心守正。
他的品行,他的操守,连我这个皇帝都不敢直面啊!可是,我既然能忍得了那些沽名卖直的言官们讥讽怒斥,又如何忍不下高先生这等真正一心为我的忠直干臣?
可惜,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不知道还有多久好活,要是再给我十年……不,哪怕只有五年,我也一定能还祖宗一个中兴的昭昭皇明!
也不知道你到底修的什么道,让我兄弟几个,身体一个比一个差,连太医们都说是天生体弱,肾精不足。
罢了,罢了,这也许都是天意吧。趁还有一口气在,是该我的好儿子好好谋划一番了,断不能让他也学你这个做爷爷的,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其实却被人玩弄于鼓掌,留下一个昏君的名头,被天下人腹诽。
隆庆的脑海里想着心事,目光中的爱溺之色却逐渐浓厚,好半晌之后,他才叹了口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太子的脑袋。
此刻的他,毫无皇帝的威严,只有父亲的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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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各有算计
乾清宫,天子寝宫,自成祖始,大明的历代皇帝均住在此处。
皇帝抱恙,自然不会去正殿,而是去了西暖阁。
所谓暖阁,就是和大屋子隔开的小房间。它不是宫殿名称,比如养心殿、坤宁宫、乾清宫都有东、西暖阁。
乾清宫的西暖阁平时是皇帝召见大臣的地方,而今天隆庆却把太子带来此处,显然意味着他今天要对太子说的话,不仅仅是父子之间的话。
最先进去的人除了皇帝,就是两位太医,连太子都被暂时留在了暖阁之外等候。
之前皇帝和太子之间发生的那点事情,高务实因为先去了皇帝仪仗后面的太子仪仗处等候,所以并没有看见,现在趁这个当口,便与太子紧急交流了一番。
听朱翊钧面有疑色地说了说刚才皇帝似乎有些情绪激动的情形,高务实敏感的发现,隆庆的身体可能真的出了大麻烦。
刚才皇帝晕倒而又快速自醒,虽然在外人看来很可能只是个意外,毕竟“黑眼晕”这种事很多人都有,也许皇帝只是比一般人严重一点呗,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高务实毕竟知道历史上的隆庆就死在半年多以后,按照正常情况推断,他既然不是暴毙,那么在现在这个“半年之前”的时候,他的身体的确应该已经快要进入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这种事,皇帝自己既然秘而不宣,作为外人的高务实当然拿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推测。
这些蛛丝马迹,或许单独来看的时候什么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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