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蒋府尊一听只是要些荒山野岭安置流民,虽然搞不清那些荒山野岭怎么能养活这许多一无所有的流民,但只要不让他卫辉府衙门拿钱,就一切好商量。于是蒋府尊当即拍板,让高务实指明是哪些地方,自己这边让人记录一下,回去查查看是否无主,只要确认无主,荒山野岭而已,好办!
高务实于是让人取来卫辉府的地图,就着那实在算不上精确的地图,在府治汲县以西、新乡县以北划了一片地方。
蒋府尊上任时间不长,看了还不是很明白那地方的位置,但在场士绅都松了口气,有人告诉蒋府尊,说那地方已经靠近云台山了,的确不算什么好地,说荒山野岭倒也差不太多,纵然有几处小村庄,也没多少人,应该问题不大——三十万两在这儿摆着啊,出点钱就能摆平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蒋府尊也好,在场士绅也罢,纷纷盛赞高侍读大仁大义,救乡梓于危难。
含笑向他们一一致谢的高务实心里却道:你们只看到我做了散财童子,却不知道我什么买卖都做,惟独不做亏本买卖。就算一时会亏,迟早我也得赚回来,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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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高珗献策
高务实并不担心这三十万两的巨资打水漂,因为这笔钱的作用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赈灾。
他所“画了一个圈”的地方,是后世焦作煤矿区的东北边缘,虽说边缘,却也是个大矿区,年产能可以达到四五百万吨。而且焦作和沁阳有铁矿,储量放在后世算是一般,但对于此时高务实所需而言,已经绰绰有余。
当然,无论铁矿还是煤矿,高务实都肯定挖不了这么多,但既然有矿,就能办事,就不会亏本——因为他现在手里相当于已经预定了至少几万人的免费劳动力,便宜到几乎给口饭吃就行的最低价。
最爽的是“剥削”这批人的剩余价值不仅不会有半点恶名,反而还能给他赢得无数赞誉——活人无数,万家生佛!
获利,邀名,全齐了!
这哪是什么亏本买卖,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买卖!
唯一的问题在于,由于卫辉府这边忽然又多出这么大一件事要办,人才不够的问题就实在太过凸显,不能不让高务实感到万分难受了。
他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手边能用的人全部有了安排,而赈灾这种事又拖不得,迟一点都可能导致出现变化——要么饿死很多人,要么流民生乱出现兵灾或者匪患,总之都很糟糕。
如果他不必急着回京,那么他自己留下亲自处理一下也不是不行,甚至还有奇效——至少对于“邀名”而言,还有加成效果。但高拱信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俺答封贡马上就要完成,完成之后肯定会有一波封赏,高务实在不在京,效果定有不同。
毕竟他的“工作”就是太子伴读,只要他呆在太子身边,皇帝不可能不照顾一下,这也是太子的脸面。
更何况李春芳致仕基本上已是铁板钉钉,高拱出任首辅在即,在三伯即将登顶人臣巅峰的时刻,高务实这个已经隐隐成为他“衣钵传人”的侄儿如果不到场,未免差了点意思。
而且高务实还知道一个他需要赶紧回京的理由:只有他回京,才有可能把郭朴带回京师,而李春芳致仕之后,内阁便只剩下高拱、张居正、殷士儋三人。
没有了李春芳、赵贞吉联盟的压制,高拱和张居正必然渐行渐远,而殷士儋这个人怎么看也不是高拱认为可以做盟友的对象——这人没有多少实干精神,一门心思只剩做官、做大官,高拱哪里看得上?
本来高拱是有意扶高仪上位的,认为把他拉进内阁有助于稳固自己的权威,排除张居正跟自己离心离德导致的中枢纠纷,但高务实之前却又说服了他,让他也认识到高仪入阁未必能起到自己期望的作用。
此时的高拱只剩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不用说,就是起复郭朴,郭朴论资历绝对足够,人品也靠得住,偏偏还不是个揽权之人,简直是做盟友的第一选择;第二个选择则是张四维,本来高拱已经把张四维的从翰林学士拔擢为吏部右侍郎,属于可以直接入阁的一个职务,当然如果高拱肯用全力,还可以先建议隆庆把张四维临时提拔为礼部尚书再入阁——之前说过这是一条很常见的入阁路。
但问题在于张四维和殷士儋关系有点糟,殷士儋一直猜测高拱想把张四维拉进内阁,让自己没了入阁的希望,最后甚至不惜颜面走内廷路线,取得皇帝中旨而入阁。既然他为了压张四维一头能够连脸都可以不要,入阁高拱还要强行拉张四维入阁,那殷士儋恐怕也不怕干脆撕破脸,硬杠一波。
高拱倒是不怕殷士儋,不过殷士儋刚刚入阁,如果高拱立刻把他搞下去,那在外人眼里,他高拱这个“权臣”岂不就坐实了?而相应的,朝廷的颜面可就难看了。因此高拱对于要不要这一次就把张四维推荐进内阁也很犹豫。
这时候也碰巧了,正好张四维病倒了——俺答封贡期间,他上承高拱,联络王崇古、方逢时,下面还要串联各路人马掀起支持封贡的声势,忙得不可开交,终于病倒。而且问题虽然未必严重,但遵医嘱,必须静养至少半年。
这一来,高拱也就没办法了,只剩一个选择,就是起复郭朴。
所以高务实这次回京之所以急,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让他用“师徒”授业的理由把郭朴带回京师。只要郭朴到了京师,高拱还是有几分把握说服他接受起复的。
这也就决定了高务实不可能留下来自己主持赈灾安置,只能赶紧回京。
正纠结,最后还是高珗给了他一个十分有创意的建议:请夫人张氏出马亲自督导此事。
高珗这个主意之所以说有创意,首先第一点就是:张氏是女子。
这是在明朝,可不讲什么妇女能当半边天,张氏主持高务实在河南的京华香皂销售都是从蒲州张氏娘家调了几个掌柜过来的,可不是亲自去办。但现在如果要主持赈灾安置,再想全部靠着代理人出面就有些不好办了,多多少少要露面几回,否则的话,高务实的邀名养望这个目的,能取得的效果就肯定会被削弱。
但高务实之所以认为这个主意很有创意,也恰恰在于张氏是女子。
高务实自认自己既反感田园男权,也反观田园女权,他是真正觉得女子解放很重要的。只是这个工作在明朝很难办。
程朱理学搞了这么多年,不是他说改就能改得了的。别说明朝的男子听了不会理解,极有可能明朝的女子自己都接受不了——她们接受的教育也是《女训》、《女诫》之类的东西,夫为妻纲之类的观念在她们心里也是根深蒂固的。
所以这事也只能慢慢来,尤其是第一步,千万要走得小心谨慎,必须有一个极其伟大、光明、正确的理由,否则一定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至少在他看来,对于解放女性这种事,上来就搞禁止裹小脚这种神操作,他是没那个狗胆的。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
赈济灾民,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伟光正之极的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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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盛名之下
前前后后算起来,高务实在卫辉府耽搁了四天。
母亲张氏赶到卫辉府之时,高务实连行装都打点好了,母子二人单独谈话不超过两炷香的时间,高务实就拜别母亲率队出发,北上往安阳去了。
本来他以为见到郭朴之后,这位东野先生可能还要耽搁一些时候,甚或干脆临时改变主意不肯回京。谁知道事实完全相反,高务实赶到安阳的时候,郭朴居然也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并且一见到高务实就跟他说了一句:“你的考卷我已经看过了,写得不错。我知道你急着回京,又在卫辉耽误了时候,我也没多少东西要带,这就走吧。”
后来在路上,高务实向他问起,才知道河南督学李元泰虽然是徐阶的门生,但其实徐阶是他的座师,而那一年郭朴也是同考官,恰巧是李元泰的两位房师之一。
这么一算,事实上李元泰与其说是徐阶的门生,还不如说是郭朴的门生。只不过李元泰是嘉靖三十二年的金榜,当时徐阶已是朝廷重臣,而郭朴却还地位不彰,所以这其中的关系,了解得清楚的人并不多。
郭朴见高务实兴致不高,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淡淡地道:“你以为我会为你道试的事情找他说情?”
高务实摇了摇头,答道:“那倒不是,不过老师这么快就能看到我的考卷,想必李宗师至少应该知道我南下回新郑之时曾来拜访过老师,难保他不会因此有所通融。”
郭朴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对你的文章没有信心吗?”
“有。”高务实说完,叹息了一声:“要不然,学生现在就不是这副表情,而是愁容满面,生怕千夫所指,说我科场作弊,败坏门风了。”
“呵呵……”郭朴摇着头笑了笑,道:“你道试的文章,不管拿给谁看,这个茂才都少不了你的,其他事想那么多作甚?孟言君子三乐,其二便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你这生员是凭本事取来,何须多虑。”
高务实笑了笑,没作声,心里暗暗盘算:我前脚道试得了案首,后脚就拜了李宗师当年的房师郭朴为师,虽说文章经得起任何人品评,但万一有居心叵测之人非要作祟,只怕也多少是个麻烦。
郭朴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务实,我既答应肃卿收你为弟子,便将你做子侄辈看待,有些话原本我可以不说,现在却一定要说。”
高务实微微一怔,连忙老老实实地微微躬身,道:“请老师指点。”
郭朴也不客气,直言道:“你有奇才,非是凡物,但却有一点,初看倒是甚好,细思却恐非宜。”
高务实再次说道:“请老师指点。”
郭朴道:“你算计过甚。”
高务实一怔,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郭朴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初来安阳时,无论做派还是文风,皆投我所好,这是算计吧?你再来安阳时,见我行装已备,虽然神色不变,目光中却难免露出诧异,这说明你之前曾担心我不肯随你回京,说不定心里都已经提前想好了该怎么劝我,这也是算计吧?”
高务实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郭朴见他没有辩解,反倒面色柔和了一些,但却并没有松口,继续道:“更别提你在卫辉府做的这么大一桩事……你不要以为卫辉府上下没人看出你的心思就如何了得,你这一挥手就豪掷三十万两的大手笔,的确可以让任何人不管如何怀疑你的用意,最终都无法将心中疑惑宣之于口,但你要知道,不能宣之于口,不代表他们就不明白。”
“你在这件事中,不仅算计了卫辉府的士绅、官吏,也算计了朝廷上下万千官员,甚至算计了全天下之人——无论是谁,都只能被迫为你叫好,对你交口称赞!你说,这……是算计吧?”
高务实心中略有些尴尬,但想着郭朴刚才特意表示已经将自己“做子侄辈看待”,也只好点头承认了下来,不过却没有认错。
郭朴笑了笑,道:“你将来定然也是要做官的,会算计本身并非坏事,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让自己陷入到算计之中,因为……其一,谋事在人而成事在天,再好的算计,也难保一定不出意外,唯有自身毫无破绽,方是正途;其二,你在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你,没有谁敢说永远能只做黄雀,而不会一时失算,成了螳螂。”
高务实这次倒是心中一惊,微微俯首,道:“老师教训得是,学生知错了。”
郭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这才幽幽地道:“你急着回京,大概是因为封贡之事将成吧?嗯,封贡这件事一旦完结,李石麓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肃卿升任首辅在即,你也是该早些回去,一是免得厚功薄赏,二是尽早为他看着些内廷……”
他说着,微微有些蹙眉,仔细打量了高务实一眼,很是突兀地问道:“张白圭和肃卿闹翻了吗?”
“呃……”高务实背问得一阵错愕,但发现郭朴此时目光炯炯,全无此前那种中正雍和之色,而是一脸严肃,知道这一问不能随意回答,脑子里飞快地想了想,答道:“现在还没有,不过其实此前已经有所迹象,只是因为……嗯,眼下赵公已去,李公也将离任,恐怕太岳相公不肯久居人下。”
“果然。”郭朴收回了那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的目光,又恢复了此前淡然无争的模样,捻须道:“张白圭与你相似,少有神童之称,十二岁那年便参加童子试,得荆州知府李士翱看中,让他做了补府学生,无论年纪还是成绩,都只比你今日略逊一筹。”
高务实先是心头一喜,暗忖:那不是说我比张居正还牛掰?
不过转念一想:屁啊,我是两世为人,比什么比?
郭朴一直暗暗观察高务实,见他先是一喜,又马上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一丝反思和羞愧之色,不禁很是满意,笑道:“你看,似你们这等神童,都是这般不肯屈居人下,你如此,张白圭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看来你比他倒还强了一点,知道自省,他却不然,即便是我致仕之时,他也仍然只学会了表面谦逊,内心其实一直都是‘天下舍我其谁’的,肃卿虽是名相之选,只怕张白圭也未肯轻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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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郭朴之意
不得不说,郭朴对张居正的了解颇为深刻,不过可能也正是如此,他对张居正的感官似乎并不太好——高务实注意到,他刚才几次称呼张居正,都是“张白圭”。
白圭是张居正的小名,或者说原名——居正反而是后来改的。郭朴直接以小名称呼张居正,显然是对张居正的为人处世颇有些不以为然。
张居正在后世一贯以大改革家的光辉形象示人,甚至有人说他是大明唯一的大政治家。高务实对此的态度一贯是翻白眼——张居正的确是政治家,也是改革家,但后世对他的过度拔高,已经到了完全不顾事实真相的地步,这就完全不能让高务实信服了。
甚至对于隆万大改革,张居正作为延续隆庆、高拱改革政策的政治家,不仅没有真正的进一步深化改革,反而在一些施政中明显出现“用力过度”的失误,高务实甚至觉得后世对他功绩的最大吹捧点“给明朝续命数十年”都有些难副其名。
前文中就有说过,从国家大政的角度和层面来说,强行在全国铺开一条鞭法就是典型的用力过度——富庶得接近资本主义初期水平的南直隶苏杭一带,与贫瘠且连年遭灾的陕西有什么可比性,居然能一刀切的搞一条鞭法?
这是续命,还是饮鸩止渴?难说。
至于考成法,也同样如此——在下层行政单位尚有许多问题堆积而未曾解决的时候,提高行政效率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这种时候张居正强行以中枢的名义勒令提高行政效率,只能导致整个行政体系的不安,造成文官集团内部的割裂,一部分人为了逢迎张居正,只能加大对老百姓的压迫,以满足“考成”,另一部分因为不肯过分欺压民众,无法完成“考成”,于是被张居正清算、打压,继而成为朱翊钧后来反攻倒算张居正的主力。
这是续命,还是饮鸩止渴?难说。
但是,历史已经证明,张居正真正执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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