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座另一侧的小鸹子突然从湘梅面前探过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渐渐后去的浮船:“他们在捞水宝。”他口中的‘水宝’就是沉在水底的珍玩、金银、瓷器一类的东西。
湘梅稍微向后仰着身子,笑着对近在咫尺的小鸹子说:“这条小河会有什么水宝呢,应该是什么东西沉下去了吧。”小鸹子脸一红,急忙坐回到自己座位上。
延舅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下去看看。”
我们四个下了车,一百米开外的那条浮船上的几个壮汉又开始盯着我们,他们见我们下了车,交头接耳了一番。而我们几个也没靠的太近,只是往前走了几十米,站在路边看着。
船上的人见我们没继续靠近,也就不再紧盯着,专心干他们的事情去了。随后,只见吊船上的一位蛙人,拿着吊绳锁头跃入了幽深的潭水中,“要是吊起口钟就有意思了。”我打趣道,可身边的几位此刻却无比严肃,专注。警察,刘家人,水鸹子,这一吊,真是吊起他们三个的胃口了。
十多分钟过后,蛙人浮出水面,只见他对船上的人做了几个手势,好像还说了几句话,随后一名中年男子脱掉衣裤,跳入水中,与蛙人一道潜了下去。
我面露惊讶,反观旁边三人还是一副专注的样子,对此情形不发表任何看法。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不停地低头看手表,五分钟过去,那潜入水底的中年人还没浮上来,我忍不住说:“一口气能有这么长?”
“半个小时,爹能扎水半个小时。”小鸹子冷不丁地说道。
“半个小时?说笑的吧。”虽然我不怎么相信普通人能在水下活动半个小时,但想想王鸹子那副鱼脸,我莫名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又过了十分钟,中年人突然从水中浮起,肩上还扛着一动不动的蛙人,他游到船舷边,由于吊船的船舷很低,船上的人直接将蛙人拽拖到甲板上,中年人也踩着船舷旁的轮胎上了船。
紧接着,吊船的吊机启动了,拖拉机般的“咚咚”声打破了河谷的寂静。与此同时,延舅一下翻跃过路旁的护栏,朝着岸边跑去,小鸹子也紧随其后。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要干什么,脚却已踩在了护栏上,就在我要翻过去的时候,湘梅阻止了我:“不要过去。”我见她神情严肃,话语坚决,便收回脚,留在了路边。
延舅跑到岸边,对着吊船大喊。估计是因为吊机的声音太大,船上的人听不见他在喊什么,于是看了他一眼,派了一个人下船,乘着吊船上的橡皮筏子来到岸边。
那人一上岸,延舅就抓住了他的衣领,对着他狂吼。那人也是受不了欺负的主,用手指着延舅,像是要打起来了。就在此时,吊机的声音锐减,我听见了延舅的声音:“不想死就听我的!”这时,我看到吊机下缓缓升起的东西露出水面一角,这一角惊得我脑子一翁。
“快跑!”湘梅突然拉着我往上游跑,还没等我的视线从河面移到前方,伴随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与呼啸声,水潭中心突然下陷,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绽放开来,顷刻吞噬了水潭和浮船,并往岸边扩大。眨眼间的功夫,岸上的地面也开始不断塌陷,而延舅和小鸹子正踩漩涡的边缘,拼命地往回跑。
短短数秒,我便跑回车旁,回头一看,漩涡已经消失,上游的河水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半圆形的大坑中,一个横跨河面,侵入两岸二三十米的巨大的圆形水潭正快速形成。
延舅和小鸹子在被漩涡吞噬前,冲上了公路,此刻正瘫坐在地上。河岸距公路少说有五十米的距离,他们俩儿这速度拿到奥运会上,绝对能拿金牌。
我和湘梅姐走过去将两人扶起,“他娘的,幸好钟又把眼镇住了。”延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稍显疑惑地看着湘梅说,“小梅啊,这个眼是什么来头,看样子不像是海眼。”
湘梅摇摇头:“潭底那口钟只露出一角,但应该不是降龙钟。”
“我也看到了,黑白两色,不像是青铜。”我补充道。
“泉眼,那时一口阴泉泉眼。”小鸹子走到护栏边,凝神望着潭水说,“刚才不是钟把眼重新堵住了,而是泉眼塌了。”
听他说“阴泉泉眼”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泉眼有两种,出水的和吸水的,小鸹子口中的“阴泉泉眼”就是一个吸水泉眼,这种泉眼往往是地表水补充地下水的通道,下面往往有巨大的空洞和地下河道。这种泉眼很常见,河水下流,底部形成稳定的漩涡,危害不大,但不知道此地为何要将其封堵。
“浩德,如你所说,那泉眼塌了会怎样?”小鸹子没有立刻回答我,他走到公路的另一侧,从荒草坡里拾起一根带着枝杈的枯树枝,然后又翻过护栏,来在水潭岸边。
这次我们三人都跟了过去,只见小鸹子将枯树枝按进潭水中,待树枝能悬浮在水中后,用力抛进潭中。枯树枝先是枝桠浮在水面附近,枝干沉在水下,而后缓缓向下游飘去。“自然形成的就没有什么影响……”小鸹子甩了甩手上的水,湘梅见状给了他一张纸巾,他不好意思拿着,结果湘梅直接牵起他的手,亲自给他擦:“羞哒哒的,像个姑娘!”
我看了看河谷两岸,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不过就是凭空多了这么大的一湾潭水,搭进去不少人命。随后,我们四人又在岸边待了半个小时,结果依然遗憾,那一船的人没有活下来的,连尸体都没有。
经过这突如其来的折腾,大家的身心都疲倦了不少,接下来的一段路程,车里很沉闷,后排两个睡着了,延舅专心开车,而我则一直在研究地图。
“升仙,鬼脊,龙潭,天门”这四个提示词我只在地图上找到了升仙村,也就是我们正去的地方。“鬼脊,龙潭,天门”看遍整个秦岭地图,我都没有找到,要说龙潭和天门有可能是湖泊和石门之类的,但鬼脊究竟是个什么类型的提示,“脊”字应该是路或者某座山,鬼的脊椎……
………………………………
第二十章 升仙
随着车子离开湑水河河谷,在群山中七拐八拐,经过几个村镇,我们终于来到达了传说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升仙村。升仙村的柑橘远近闻名,这段时间刚好也是柑橘上市的季节,举目望去,满山遍野都是枝头挂橘的橘树。
延舅先找到当地村委会,进去和里面的村干部谈了许久,然后与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一起回到车上,我主动把副驾驶座让给了中年男人,坐到了后排。
这位中年男人是村主任,上车后立马对我们大大称赞了一番,说什么青年才俊,年轻有为,搞得我无比尴尬,只好应着他的话,反拍他的马屁。
车上,延舅问他最近有没有登山探险一类的陌生人来过,一问果然有,而且那一队“探险”的人是一个多星期前进的山,到现在还没出来。
闲谈中我将剩下的三个提示词告诉村主任,问他山里有没有这些地方,或者能不能从这几个词中看出些所以然,他唠唠叨叨分析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典型的不懂装懂。
主任带我们来到一处农家乐,这农家乐虽挂着“农家乐”的牌子,其实就是一户普通的农家,有个停车的小场子,能提供住宿而已。
天已渐暗,延舅留村主任吃了顿饭,酒足饭饱后,主任倒了,这顿饭也成了免费的。
老板娘给我们安排的房间在二楼,住宿必须的东西很齐全,环境和普通的宾馆差不多,就是每个房间没有**的卫生间,洗漱之类的都要到楼梯道道口旁的卫生间去,而且一次只能供一人使用。
延舅开车送主任回家,小鸹子也被灌醉,正在房间里呼呼大睡,而湘梅姐在洗漱,我呆在楼上不方便,就下楼来到场子里透气,闲逛。
山里一到晚上,气温就降得特别快,我穿着夹克都被冻得直哆嗦,女老板见我一人在场子里无所事事,邀我到客厅里坐,我也没多想就跟她进屋了。
客厅里有一位老爷子正在木桌旁喝酒吃菜,我见面道了声好,他却没理我,估计耳朵有些背。女老板给我泡了茶,端来瓜子和柑橘后,便又去忙家务了,只留我和老爷子独处。
客厅电视的声音特别大,震得我心脏都在颤,我找到遥控器调小了声音,然后搬把木椅坐到了老爷子身边:“老人家,您今年高寿啊?”
老爷子喝了一盅酒,用着偏向四川话的浓厚口音说:“说啥子高寿,今年九十七。”乖乖的,怪不得说这里是个长寿村,看着老爷子的面相顶多八十,哪想一开口就快百岁了。
和老爷子聊了几句,发现他的耳朵并不背,思维也很清晰,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刚才进屋时冒犯了他,所以有些生气,故意不理我。我将老爷子和这里的山水夸了一通,见他已有说有笑,于是趁机问道:“老人家,‘鬼脊,龙潭,天门’这三个地方您听说过吗?”
老爷子说没听清,我接着说了好几遍,结果他突然拉下脸,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山里有人出了事,我们去寻他们,这三个地点是他们走前留下的。
“他们自个儿去找阎王老爷,还寻个啥子。”老爷子用手抹了抹嘴,叹了口气继续说,“那片地儿,是阎王爷练兵的场子,是阴曹地府,一群不知死活的猴巴崽子。”
我觉得老爷子的话挺好笑,不过像他们这般年纪的老人,相信这个也是很正常的,关键的是,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知道些这里面的名堂。
老爷子吃完饭后让我给他泡杯茶,还嘱咐要放红糖、陈皮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刚才老板娘给我泡茶时,我在电视柜下面看到了这些东西,所以很快就给老爷子泡来了。他说我泡的不错,让我给自己泡一杯,我说不喝,他说不喝就不给我讲山里的故事,还真是老小孩,越老越小。没办法,我只好给自己跑了一杯,还在心里稍为祈祷了一下,希望喝完这杯‘长寿茶’也能长命百岁。
我端茶坐在老爷子面前听他讲,他说‘黑龙潭’在北面秦岭的深处,要先到龙王庙村,再往西走三日,会有一圆形的山谷,谷中有一面湖,就是我们口中的“龙潭”,也是老爷子父亲一辈口中的“黑龙潭”。相传那面大潭是冥界的泉眼,每到夜晚,就能听见冥界中鬼怪的哀嚎,“黑龙”在阴阳两界往来,镇守着泉眼,千百年来不知道吃掉了多少误入谷中的猎人和倒斗的。
老爷子说民国时,汉中一带剿匪,一个剿匪混编排在黑龙潭失踪,当局让附近乡镇的居民进山找,结果有人在黑龙潭边发现了剿匪军遗落的钢盔,枪支弹药,此那以后就少有人往那一带去。但自从去年有个他乡的采药人在圆谷附近捡到一青铜樽,上交给了国家,闹得沸沸洋洋,致使最近有不少都寻宝的,考古的,还有倒斗的又开始往那一带跑,算上我们已经记不清有多少进山的人在他们家歇息过。
民间的传说要么是以讹传讹,过分夸大,要么就是奇异的自然现象,或者古人留下的鬼斧神工,加之刚才老爷子所说的“青铜樽”我去年也在报纸上看到过,我觉得“黑龙潭”应该就是“龙潭”。
之后问及“鬼脊”,老爷子也不知道,至于“天门”,老爷子说就是鬼门,到了“黑龙潭”就到了鬼门关前,进去就是死。
老爷子终究是个年近百岁的老人,就算他话里有很多夸大,玄乎的东西,可听起来还是让人感到无比的真实,这或许就是人类的本能吧,总会不自觉得敬畏长者,从他们的经历和认知中吸取经验。
回到二楼的房间,我总忍不住去想象老爷子所描述的那个圆谷,龙潭和黑龙,想多了既增添了几分兴趣,也让我有些畏怯。毕竟深山老林的,说不准真有些什么怪物,“咦?龙一般不是吃鱼的吗,吃人的龙得有多大张嘴。”
当天晚上,我提取了老爷子故事中有价值的信息,告知给了延舅和湘梅。当然,什么冥界,鬼怪,黑龙之类的都是没有价值的,为了避免他们像我一样分神,我擅作主张地省略了。
第二天,当太阳还没有从山间冒头,天灰蒙蒙的,我们四人已在前往龙王庙的路上。四十分钟前,延舅询问了老爷子怎么前往龙王庙,又从老板娘家中买来半斤风干的腊肉,几斤柑橘,让小鸹子背着,然后就告谢离开了。
我在车上细看地图,发现老爷所说的圆谷的大致方位已深入了秦岭,附近有一条海拔极高的山脊,方圆百里一个村寨都没有,而且更邪门儿的是这一片山的北方有个盘龙乡,南面有个龙皇寺,和龙王庙构成了个三角状,让我不得不开始相信老爷子所说的那条洗着黄泉水的黑龙了。
从升仙到龙王庙,随着海拔的增高,视线内的秦岭越加的高大陡峭,有一种迎面倒下的压迫感。道路也有些山路的感觉了,虽多是些大弯大拐,但延舅把车开得飞起,等到龙门庙,我们坐车的三个已经晕得天昏地暗。
到达龙王庙,村民一看我们的行装就知道又是一伙要进山“送死”的,不是冷眼相对,就是唏嘘不已,还有几个好心肠的大哥大姐跑来劝说我们,把西北方的秦岭描绘得如同刀山火海,去必是九死一生。我们本想在村里找个向导,带我们在山里走上一小段,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将车停在一农家,先预付了一半的停车费,后一半约定我们回来再给。离开时那家男主人竟说回不来就把车卖了,给我们买几口棺材做个衣冠冢,不过这种话对于我们这四个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活人来说,格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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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自伤
剩下的半日,我们顺着一条向西的山间小道,翻过第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脉,之后小道消失在茫茫的原始森林之中,我们就此一头钻入霜天红叶的秦岭中。
第二天,我们盯着指南针,继续向西前进。道路之险远超我们之前的想象,其中的艰辛难以描述,好在秋季的秦岭虫蛇少,视野也比春夏开阔下。
需要特别提一下,进入秦岭第二天的晚上,我在帐篷中迷迷糊糊听到了铃铛声,由于白日的行程几乎消耗了所有的体力,我实在无力冲出帐篷查个究竟。
第三天醒来后,延舅和湘梅说他们也听到了铃铛声,延舅还起来仔细听了一会儿,他确定那铃铛声就是引魂铃发出的,与在沙水墩那晚听到的一样,这样看来那戴面具的导魂师已走在了我们前面。
中午,我们爬至某座山的山鞍,终于在这里看到了老爷子所说的那个圆谷。圆谷就在这座山山脚下,被群山环抱,面积极其宽大,远视和整个**广场差不多。谷底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观一分为二,朝向我们这端的长满了常青的乔木,郁郁葱葱,与周围萧条枯黄的山林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另一端却寸草不生,怪石嶙峋,似是戈壁之景。
没看到龙潭,应该是藏匿于常青林中。但不巧的是,脚下这座山的东坡高陡,我们花了整整一天半才来到山的鞍部,而它的西坡却极其的缓平,不算坡面,仅是直线距离,我们离山脚下的常青林就还有一两里。
湘梅见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一屁股坐在了满是落叶的地上,小鸹子也盘腿坐在了一大石头上,我见两人的情绪都很低落,意志也削弱了不少,于是问延舅:“怎么办?”
延舅摸了摸上衣口袋,拿出一个空烟盒:“山脊没水,找到水再休息。”他从自己包里又翻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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