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放心,外婆告诉过我,他说我们这种人,以及生命与我们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配偶,除了姻缘与生死之外,生命从头到尾都是一连串可更改的变数组合,绝不会有其它必然会发生的事。」
闻言,于培动不觉松了一大口气,再苦笑。
「可是那样连续不断「看见」自己出事还是很恐怖啊」
于司谶轻笑出声「小弟,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瞻小」
「谁瞻小了,我……我只是谨慎一点而已嘛」于培勋硬着头皮辩驳。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么……老爸「看见」过吗」略过老爸语气里的揶揄,于培勋又问。
「我吗有,你妈妈。」
「那是……一种警告」于培勋大胆猜测。
「我认为是。」
「唔这样的话嘛嗯……」于培勋揽眉思索。「啊对了,如果说我继续干涉下去,万一不小心救了原本就注定要死的人,这样我不也等于是害了人家吗」
「放心,如果你是有意要救某个人,那么那个人反而会被你害得更惨;但是如果你是无意中救了某人,那么那人顶多只是改变另一种死亡方式而已,不会更糟糕,也不会更美好。」说完,再追加注解。「这也是你曾外婆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于培勋恍然大悟地露出懊恼的苦笑。「你该早点告诉我的嘛老爸。」原来是他顾虑太多了。「还是你故意要看我笑话」
「抱歉,抱歉,我忘了,不过,小弟,这会有很大的不同吗」于司谶反问。
「别忘了,不管你有多厉害的天赋,你总归还是一个「人」,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你的一举一动原就避免不了牵涉到他人,除非你躲到深山里去,否则你也避不开和其它人的瓜葛纠缠,所以你不可能每件事都要先顾虑到会不会影响到其它人的生命,再决定要不要进行吧那样你会动弹不得,一事无成的。」
于培勋沉默半晌。
「的确。」
「很好,我想你已经了解了,那么,还有其它问题吗」
「呃,大致上是……」于培勋搔搔脑袋,「没有了吧不过听老爸的意思,是觉得我应该管这件事罗」
「错,我不同意也不反对,你自己决定,只要记住一切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好奸诈啊老爸,」于培勋再次举牌抗议。
「是你奸诈还是我奸诈」
「管你,我要跟老妈告状」
于司谶叹气。「小弟,你真的很难伺候耶」
现在于培勋才真的不爽了。
「拜托,老爸,别再叫我小弟了好不好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耶」
「在我眼里,不管你多大岁数,也还是个小鬼头」
「是喔老爸,难怪老妈要买那种电话放在你们房里,」于培勋讥笑道。「你还真是老了耶居然说这种话。」
「你这小鬼……」
于培勋大笑,连忙挂断电话,阻绝一连串怒骂。片刻后,笑声逐渐消失,他再度陷于困扰无解的思绪之中。
现在,他到底是要帮还是不帮
他没有义务要帮忙,也救不了那些人,顶多是帮他们抓到凶手罢了,但记得桑念竹也曾说过,抓到凶手虽然帮不了死者,让凶手得到该有的惩罚也补偿不了死者,但对于生者而言却是一个很大的安慰,起码能够减少他们住后的生命定向扭曲人生的可能性。
为了他自己,他不想帮——他是个脆弱的男人,实在受不了那么刺激的游戏;但为了让桑念竹高兴,也因为麦尼不要睑皮地活像条烂蛇似地死缠住他不放,他怎么也甩不掉;为了这两个因素,他又不能不认真考虑一下……
好吧既然老爸说他的生命是由一连串的变数所组成的,那他就赌一赌这个变数吧
隔两天,桑念竹整天都有课,于培勋一大早就出门到处闲晃,兼职一下无所事事的流浪汉,打赌他会不会在接到桑念竹之前碰上麦尼,碰上了,他就帮,碰不上,一切作罢,就算麦尼三跪九叩来求他,他都不管这档子事。
到了下午三点半,他轻快的走向西敏寺大学,快乐得不得了,因为他没碰上麦……老天
惊愕的目光落在耐心等候在大学校门口的麦尼身上,于培勋哭笑不得。
这哪算赌啊
他根本就输定了嘛
第四章
「手套」
「咦」
「咦什么咦,我不想直接碰尸体不行吗」
「可是上回……」
「上回是上回,上回我没想到,不可以吗」这能怪他吗突然要他摸尸体,光看就够恐怖了,还叫他摸,吓都吓死了,哪里会想到其它
麦尼赶紧恭恭敬敬奉上搜证用的手套。
于培勋不情下愿地戴上。至少这回尸体没那么恐怖,他暗付。
「唔……黑发,眼睛……嗯看不清楚,高约……五尺八寸,重约一百一十磅左右,我猜跟杰克第二是同一个人吧……哼还戴眼镜、戴假胡子,跟希普曼的照片一模一样……」他收回手,忙不迭脱掉手套扔开。「如你们所料,他的确在模仿希普曼。」
「其它呢」
「其它」于培勋走出停尸间,步向盥洗室,一大串人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好像一大堆仆人伺候在主人后头,就等着要替他擦屁股。
「真正的希普曼多半在下午时分登堂入室杀人,这家伙则是在晚上挑选流浪老人、独行老人,或者独居的老人下手,先用麻醉药使她们昏迷,再好整以暇地为她们注射吗啡,等她们呜呼哀哉之后,他才嘿嘿笑着离开。」
「这回他没有带面具吧」麦尼问。
于培勋转入盥洗室。「应该没有。」
「那你没有设法看清楚他的长相吗」阿曼达第二个问。
「你刚刚都没有在听我说话吗」于培勋不耐烦地按下水龙头,再按洗手乳,死命洗洗洗,刷刷刷。「晚上,他都挑晚上做案,没有月光的晚上,而且是在暗处;如果目标是独居的老人,他也会等到人家睡着之后才进去,同样鸟漆抹黑的,我能看到他戴眼睛、戴假胡子就不错了,你以为找随身携带红外线吗」
「声音呢」罗特也问。
冲水,「很低沉,但感觉得出是故意装出来的。」又按洗手乳,继续洗洗洗,刷刷刷。
「口音」这是道南的问题,也是最没有建设性的问题。
「口音你个屁啦只有嘿嘿嘿,哪有什么口音不然你嘿几个不同口音来给我听听,说不定我就分辨得出来了。」
道南尴尬地抓抓头发。
「特征」约瑟巴紧跟着问。
「特征」于培勋停下冲水的动作,仔细思索了下。「没有什么特征,硬要说有的话,那只有一样……」
「什么」
「他脖子上这边……」于培勋虚比着自己的喉咙下方。「有一道这么长的伤疤,类似手术痕迹。但这特征也很有疑问,因为之前我并没有看见他有这道伤疤,所以也有可能是他有意藉此将调查导人错误的方向。」
「但也有可能是你之前没有注意到,对吧」麦尼说。
于培勋颔首,不否认。
「总之,查证一下总不会有错的。」语毕,麦尼即向罗特点点头,罗特会意,立刻离开盥洗室。
「接下来呢又看现场」最后一次按洗手乳。
「对。」
「那可是不少地方呢」于培勋喃喃道。「如果现场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线索怎么办」
「那就麻烦你抽点时间看看我们搜集回来的证物。」
于培勋瞟过去一眼。「需要多久」
「这……其实……」麦尼的脖子突然缩短了,眼珠子也松了,不停乱滚,随时都可能滚出来掉到地上去。「其实也不用很久啦……」
「不用很久是多久」于培勋非常坚持地追问,一点也不信麦尼那句「不用很久」的鬼扯。
「那个……大概……」麦尼陪上笑脸。「一,两个礼拜……以上吧」
吃了一惊,「你在跟我开玩笑你要我待在这里一、两个礼拜……以上」于培动满脸错愕。「你干脆把我关进牢里去吧」
「培迪,帮人就帮列底嘛」麦尼的笑脸更夸张,比小丑那种滑稽笑脸更夸大。「我保证你在这儿会很舒服……」
于培勋嘲讽地哼了哼。「有抱女人那么舒服吗」
「呃」麦尼呆了呆,约瑟巴、道南与阿曼达不约而同地失笑。
于培勋叹气。「算了,就给你半个月吧不过至少要等到春节过后,过年对中国人来讲是很重要的。」
「没问题没问题」
麦尼兴高采烈地递上纸巾,于培勋顺手接过来,在碰到麦尼的手那一刹那,眉宇微微一皱,旋即边擦着手边往外走。
「你不打算给我看吗」他一向很小心与他人的接触,但在与麦尼等人周旋之时,他总是放任天赋尽情发挥,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世界上最自私老奸的人非警察莫属,而事实也证明他的认知没有错。
麦尼随后跟上,闻言不由得一愣。「看什么」
「看那个凶手寄给我的警告信啊」
一听,麦尼四人即脸色大变地面面相觑,连脚步也停住了;于培勋讥讽地冷冷一哼,揉成一团的纸巾随手往后一扔,麦尼下意识接住。
「你们真以为瞒得过我吗」
看样子是不能
十分钟后,麦尼的办公室里——
于培勋放下信纸,自我解嘲地勾了勾嘴角。「这倒方便,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来了,竟然说是因为我硬插进来,他才「不得不」继续杀下去,所以那些人的死都要归咎于我。哼我听他在鬼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内疚、会紧张害伯、会退缩,去作梦吧」
麦尼四人惊讶地相觑一眼。「你……真的都不会内疚」那他们干嘛这么辛苦的瞒着他
「我为什么要内疚」于培勋冷笑。「那些人注定要死,与我何干告诉你们,即使我这回无意中救了那些原就注定要死的人,不久之后她们还是会死,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而已,懂吗」
这种话……谁会懂
四人再次面面相觑。
「难道……难道你不会认为他之所以继续杀下去,确实是因为……因为……」
「我」于培勋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说了半天你们还是不懂,真是零蛋好吧我再说一次,那些老妇人注定要死在那家伙手上,即使我没有出现,他还是会因为你们抓不到他而继续下去,而他后来之所以会停手,也是因为他自认已经得到胜利了,所以,他针对的是苏格兰场,不是我,」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一定拿他莫可奈何」麦尼不服气地脱口反驳。
于培勋「忍耐」地咬牙切齿。
「因为在我们初识第一次握手时——那时候我还没有被扯进这件案子里头,当时我就「看」到了,你们根本抓不到那家伙,直至你们这些与这件案子有关的人全数被调走,换上另一批人接手之后,凶手才突然停手。
「而现在他之所以向我提出警告,也是因为唯有经由我的帮忙,你们才有机会抓到他,所以他必须想办法逼我退出。既然上回我是那样被他吓走的,因此他认为这回只要一封信就绰绰有余了,他不必费神真的对我下手。这样明白不」
「原来……」麦尼无奈的眼神飞快地掠过三个属下。「他针对的还是警方。」
「总算懂了,真是上帝保佑,你们还不算太笨,大英帝国就靠你们啦」于培动很夸张的拍拍他的肩。「说到这,我倒是相当怀疑他是不是你们其中之一的仇人,因为你们一被调定他就停手了,很显然的是针对你们。」
麦尼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了解,我们会朝这方向去仔细查查看。」
「还有,告诉你们一件很有趣的事,这张信……」于培动挥挥信纸。「是在他写第一张明信片的地方写的。当然,他早已有充分的准备,所以我还是「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他又戴面具了」
「错,他化妆成女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比歌剧演员更夸张,我要是看得出他的真面目才叫有鬼。」
「真诡异」麦尼咕哝。「不过最令人疑惑的是,你昨天才被我抓……不,请来,他今天就把这封信寄过来了,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得知消息这封信又如何能这么快寄到」
「很简单,他只要拍拍送信到这儿来的邮差的背,「好心」地告诉邮差说地上掉了一封信,然后把信交给邮差,邮差不以为疑,就顺道送进来啦」
「实在够狡猾了」麦尼恨恨道。「总之,你再次来帮忙的事是如何泄漏出去的,到底是内奸或外贼,这点一定要查」
「那也是你们的事。」于培勋看看手表。「好了,我的「下班」时间到了,其它的明天再继续吧」语毕,他起身要离开。
「培迪」
于培动停住,侧首移过目光。「什么」「既然当时你看得见我们抓不到他,那现在你难道不能……」阿曼达犹豫了下。「不能先看看凶手下一回会在哪里动手,甚至看看……看看我们未来会抓到的凶手究竟是谁」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从我被扯进这件案子里的那一刻起,那家伙就把我当成他的敌人了。」
「所以」
于培勋板正脸孔直视前方,沉默半晌,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回答她的问题,于是耸耸肩后即大步离去了。
有些事就是不能直接说穿了,否则大家以后见面都会很不自在。
譬如为什么他不能先看看未来会被抓到的凶手究竟是谁
很简单,因为他看不见敌人的未来。
全球每个大城市几乎都有一个唐人街,伦敦也不例外,位于伦敦市中心的唐人街,历经百年变迁,早已不是移民居住之定点,而是便宜又大碗的美食天堂了。
不过,伦敦的唐人街发展至今也已沦为世界上最慵懒的唐人街,别想要一大早跑到这里来用早餐或是饮茶,那种时候只有闭门羹请你喝,要多少有多少,随你喝到饱,在这儿无论是餐厅或小餐馆,都要到中午才会开门营业。
但有个特殊节日,唐人街却是一大早就热闹非凡——
这年的中国春节特别早,一月下旬,伦敦出现冬季里难得一见的蓝天白云,嬉皮笑脸的太阳公公偶尔也会溜出半张脸来偷看两眼,唐人街上彩旗飘扬,入口处牌坊上横幅高挂祝福大家「万事如意」,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恍惚有一种逛庙会的感觉。
「小心」于培勋一边小心翼翼呵护着怀里的桑念竹在拥挤的人群中移动,一边扭头往后抱怨,「喂你们两个,拜托跟紧一点好不好」
后头,李亚梅同样「保护」着学妹秀勤尽量跟住他们,狼狈万分。
「你给我闭嘴」李亚侮怒吼回去。「你是男人,挤成土司都无所谓,可是我们是女孩子耶又不是女超人,这样挤真的很累耶」
他北她们更累
平常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阻绝从别人身上传来的「不良讯息」,可是在这种时候,当所有人的情绪都特别高昂的时候,那种「传递」的力量就格外强大,他没有把握能够完全阻绝,只有尽量藏起两手不去碰触别人。
但这种事也不是很容易,因为他不能任由所有人挤过来压扁他们,不得不用手去推开,甚至要防备有人偷吃桑念竹的豆腐,这时候……唉如果戴手套有用就好了,偏偏没用,所以说他才不喜欢来参加这种活动,倘若不是桑念竹想来看看,他压根儿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到这种地方来。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不好」桑念竹仰起娇靥,表情有点后侮,她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拥挤。
于培勋两眼左右一瞟,再扭头住后。
「喂到那边,如果二楼有位置,我们就可以在那边看了。」
一声令下,四人一齐冲锋陷阵,勇往直前悍不畏死,好不容易攀山越岭,游过一片汪洋人海,终于到达一家广东茶楼。可是二楼也早已人满为患,围在四周等候桌位的人个个摆出标准战斗姿态,锐利的目光不断左右搜寻哪一桌的人出现离开的迹象,随时准备放马冲过去。
于培动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从身边经过的服务生,然后指向靠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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