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云英殿。”楚弈负手先行，苏十一狗腿跟上。
后面两人目光复杂。
江陆安一脸沉默：这真的是刚刚那个霸气侧漏一剑劈了牢锁的人吗……
云渲眸中喷火：你个没骨气的死不要脸的苏拾……十一！
“走！”云渲没好气地白了眼江陆安。
夜更深了。
长廊外的假山湖水在星光里朦胧不清，幽静无声。长廊里漆黑一片，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中。
苏十一亦步亦趋地跟着楚弈，心里替江子盛乐着，看什么都觉得喜滋滋的。
楚弈突然停下脚步。
魂飞天外的苏十一一头撞到他背上，嘶嘶抽着凉气退后两步，左右看看，都是漆黑一片，犹豫着问：“摄政王你是不是迷路了……”
“苏十一，你好大胆子。”楚弈冷哼，“我们是不是应该讨论一下，进宫护卫皇上的苏大公子为何会变成了苏家小女儿？”
苏十一冷汗：“……”她居然把这茬忘了……
“欺君罔上之罪，是你承担还是苏家承担？”楚弈冷冷地继续道。
苏十一默然一会儿，弱弱开口：“摄政王，其实我家，也有先皇御赐的免罪金牌……”
楚弈：“……”
“走吧。”楚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拉苏十一的手，感受到她的退却，眉头一皱，不容拒绝地一把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向云英殿。
苏十一心惊胆战，小心翼翼问：“您……不怪罪苏家了？”
楚弈轻哼一声，没有说话。苏十一的心跳无端加速，跟着他走了会儿，什么都看不见，心跳反而又缓缓平静下来。
反正四周漆黑，苏十一干脆闭上眼睛，任由楚弈带着她穿梭在似乎无尽的长廊中。
他的手没有养尊处优的细腻，手心、指上和虎口都带着一层薄茧，大手温凉温凉的，被这样的手牵着，苏十一只觉得很安心。
“楚……楚弈？”犹豫了一会儿，苏十一不太自然地小小声叫他。
“嗯？”
苏十一抿唇没了声儿，手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苏十一顿时心情愉快：人与人之间果然是能愉快而平等地相处的，看面前这只摄政王……
还没愉快完，脚下突然踩空，苏十一扑到楚弈身上，楚弈反应极快地反身护住她，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滚到了石阶下。
楚弈闷哼几声，咬牙切齿：“苏十一，你怎么看路的！”
“你不是带着路吗……”苏十一被护得周全，从他怀里麻利地爬出来，蹲在一旁轻咳，“疼不疼？”
楚弈撑起身子黑着脸没说话。
☆、第二十四章
晨光熹微，轻风卷起纱帐，带着点点的凉意。
苏十一一个激灵，睁开眼来。茫然地望了上方的承尘半晌，她抬起手看了看，有些发怔。
昨晚好像梦到楚弈牵着她的手回云英殿，中途还从石阶上摔下来楚弈护住了她……
苏十一顿时一阵鸡皮疙瘩：卧槽这个梦好恶心好可怕，难道是因为春天到了么……
“苏将军，王爷让奴婢请您起身。”门外响起个娇滴滴的声音，随即房门被推开。苏十一连忙爬起来一看，门外站着一个宫女，正抬着一盆水走进屋子。
这里……好像是云英殿。
那个梦……好像是真的。
苏十一呆了呆，哭丧着脸猛搓手，卧槽这鸡皮疙瘩……
“苏将军，你在做什么？”宫女纳闷地看着苏十一。
“没什么。”苏十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依旧是昨晚的装束，放心地爬下床，看看那大木盆，由衷感谢：“麻烦你打水了。”
宫女微笑：“啊，这是王爷吩咐奴婢打的水，说如果叫不醒苏将军，就照着苏将军的头直接泼。”
苏十一：“……”
书房在云英殿的西南角，四周绿树环绕，清新宜人。不知从何处引来了溪水，清亮的溪水欢快地奔向书房前的小湖，却被几块怪石挡住去势，平缓涌入湖中。
澄净的湖水像是一面镜子，微风轻抚时波光粼粼，惹人喜爱。
刚起床还没吃饭就被叫来的苏十一站在长廊上盯着湖水，眼冒绿光。
“看什么呢？”
“我在看湖里有没有鱼。”苏十一头也不回，指了指湖水，“有的话捉出来烤了。”
“……此湖是活水，底下暗流涌动，不宜养鱼。”
苏十一失望地叹了口气，回身默默盯着面前的人，看到他额角的淤青，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楚弈也叹了口气：“苏大将军和江陆安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先吃点糕点吧。”
苏十一愉快地奔进书房吃糕点。
书房内摆满了书架子，第一次来时苏十一没有注意，这次注意到了，一眼看去，书架上居然还有不少青黑的竹简，一摞一摞摆放着。
小皇帝正坐在椅子上一扭一扭地吃着糕点背书，凑近些，能听到软糯清亮的童声在背《礼记》：“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
苏十一不禁扼腕：这历史悠久的填鸭式教育啊……
小鸭子皇帝泪光莹莹地背完一课，抬头看到苏十一，幽幽怨怨地叫：“苏将军。”
苏十一虎躯一震。
“过来给朕讲两个故事……”
你就这点追求了么小鸭子……不，小正太……
苏十一走过去，拿起糕点边吃边琢磨讲点什么，小皇帝哼哧哼哧地爬到她腿上坐着，衣服上的糕点屑全抖到苏十一身上。
“让开让开！”苏十一嫌弃地推他，闹腾了一会儿还是输给了熊孩子，不经意抬头一看，楚弈正倚在对面的书架上，手中随意拿着一册竹简，低头认真看着，墨发泻落肩头，衬得肤色如玉。
他的姿态有些懒洋洋的，少了几分平时的淡漠沉凉。
似乎感受到了苏十一的目光，楚弈抬头，与她的目光撞上。
一贯沉凉的眸中含了点笑意，楚弈朝苏十一笑了笑，看到苏十一一脸的如遭雷劈，被嫌弃的摄政王瞬间面无表情，低头继续看竹简。
空气中突然散发出一股森森的凉意……
小鸭子皇帝与苏十一默默对视，进行着诡异的目光交流。
“王爷，大将军和江陆安到了。”
门外响起低低的禀告声，苏十一猛地跳起来，将小皇帝按到椅子上，站到一边眼神飘啊飘。
飘了会儿，苏行云和江陆安走进了书房，苏十一看到老爹要向楚弈行礼，略悲伤地瞟了一眼楚弈。
楚弈眉头挑了挑，放回竹简，伸手拖住苏行云的手，淡笑：“大将军是国之栋梁，不必多礼。”
苏行云倒也不客气，就着站直身子，“不知摄政王召末将来有何要事？”
“大将军不必心急。”楚弈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江陆安，你可以说了。”
江陆安越过苏行云，沉默了一下，道：“当日抓草民的人是前礼部尚书甄秩，但甄秩背后还有人。那日甄秩似乎想向他背后的人邀功，特意请来了那人，他们在珠帘后聊了一些事，不巧草民曾经听过那人的声音。”
“那人是朝廷重臣，太尉祝回。”
楚弈目光一沉：“你知道你说的是谁吗？”
“草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江陆安对他的眼神毫不避讳，“草民耳力比常人好，虽然他们多有防备，但还是让草民听到了雲乔山养兵几个字。”
楚弈拧眉，闭上了眼睛，一些蒙尘的零碎记忆浮上心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和人了。比如……他曾今最敬重的，每日都叫几声“先生”的祝回祝太傅。
有的事虽然找不回来了……却总是忘不掉，无论是谁。
“大将军都听到了吧。”良久，楚弈睁开眼，淡淡问道。
苏行云拱手：“末将明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祝回门生无数，朝廷里的文臣大多都是他的门生，包括宁丞相。”楚弈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凌乱毫无节奏，“大将军行事千万小心。”
“是。”
“大将军即刻行动吧，江陆安，你留下。”
看着苏行云瞅都没瞅自己一眼就转身离开，苏十一委屈地蹲下画了个圈圈，小皇帝跳下椅子，摸摸她的头，看她还在失落，干脆蹲下来和她一起画圈圈。
怎么又留下江弟弟，难道江弟弟还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还是楚弈看上江弟弟了？
画圈圈的苏十一纳闷地看了楚弈一眼。
“江陆安，你可愿意归入本王麾下？”楚弈的手指扣着桌面，找回了节奏，眼神沉郁，“若是归入本王麾下，本王给你半个月的准备时间。”
江陆安有点愕然，不明所以道：“草民身无长技……”
“本王相信你侦查情报的能力。”
江陆安没有过多思量，跪下叩头，“摄政王大恩，江陆安无以为报，愿为摄政王尽绵薄之力。”
楚弈唇角露出一点笑意：“半个月后来云英殿。”
古人真是憨厚……居然都不问问每月有多少俸禄的。
苏十一瞅着这一幕，画着圈圈继续叹气。
☆、第二十五章
书房里又只剩下楚弈三人。
楚弈靠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眸色风云般变换莫测。半晌，他起身铺开一张地图，细细看起来。
苏十一好奇地凑过去，楚弈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雲乔山三个字上。
“渝州。”楚弈的手指在那里点了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苏十一听，声音淡淡的，“渝州道路四通八达，兼有水运，往来商客必经此地，在前朝便是最繁盛的城池，而且……离天郾只有两天路程。”
苏十一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地图，笑眯眯道：“所以此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得渝州者得天下。”
反正说了那么多，最后一句话不都是这样吗……
楚弈暼她一眼，懒得理她，敲敲桌子：“云渲。”
屋门立刻被推开，云渲进门，声音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兴奋：“王爷，您准备去渝州吗？”
“嗯。”楚弈垂眸沉思半晌，沉声道：“让十三隐卫进皇城贴身护卫皇上，本王离开这几日，不准有半点闪失。”
“是。”想到可以和王爷单独相处几日，云渲眸中的兴奋之色愈浓，愉快地领命而去。
低头看看托腮看着自己的小皇帝，苏十一干咳一声，指指自己，诚恳问：“摄政王，那我呢？”
“回府待着。”
“我是皇上的贴身侍卫……”苏十一弱弱提醒。
如此关键时期，突然就把她踢掉是不是不太好……
楚弈定在地图上的目光转到苏十一身上，语气淡淡的：“你应该记得，那日便是祝回派来的人，本王此番离开，内奸也会随之而动，宫中危险更甚，十三隐卫是本王手下死士，护皇上绰绰有余，加上你就不好说了。”
苏十一无言以对。她的武功如何她很清楚，但是在应急和杀人方面……她实在不擅长。
到时候若有突发事件，她因为心理原因不想杀人，束手束脚反而添乱。楚弈大概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让她回府。
看苏十一又失落了，小皇帝踮起脚拉拉她的手：“苏将军，等你回来后，朕教你踢毽子。”
多么贴心的一小正太啊。
苏十一感动，俯身抱起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楚弈。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青年的半边身子被镀上层金，如玉的侧脸也笼罩在光芒里，缥缈如仙。
这个人啊……
她一恍惚，脱口而出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弈正在收地图，闻言动作一顿，侧头看向她：“十三隐卫到达，本王便会离开，不知会耽搁几日。你……也尽快回府。”
虽然他从语气到神情都是淡淡的，苏十一却隐约听出几分关心，乐呵呵地抱着小皇帝坐下：“来来来，皇上，卑职陪你背书。”
小皇帝含泪抗议：“朕要听故事！”
苏十一笑眯眯的，充耳不闻。
午时，云英殿内传出消息，摄政王感染风寒，闭门拒客。一向得摄政王青眼相看的户部侍郎孙盈听闻消息，连忙进宫求见，却被拒之门外。
见孙盈吃了闭门羹，其他巴望着进宫以探虚实的大臣都缩起了脖子。甭管摄政王这好了才两天的风寒怎么又来了，反正摄政王不见客了是真的，摄政王大权在握也是真的。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回家多陪陪娇妻美妾。
在孙盈摇着头走出皇城的同时，一辆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马车从皇城后门驾出，绕过半个天郾城，从南门离开了天郾。
车帘晃动间，感染风寒闭门拒客的摄政王皱着眉头，将吵个不停的手下扔出了马车。
苏十一也告别小皇帝，换身太监衣服大摇大摆地离开皇城，直直走到热闹喧哗的西市，才进了一家客栈换回女装，学习楚弈从后门溜了出去。
不过午时，回府也没什么事做，顶多嗑嗑瓜子和妆儿唠嗑，苏十一干脆在西市溜达起来。
天郾城的布局对称，道路宽阔笔直，道旁除了摆摊的小贩外，一路上的酒肆茶楼客栈也是数不胜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溜达了一阵子，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苏十一好奇地凑过去，挤到人群前面，看清面前的一幕，眸子不由眯了起来。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江湖卖艺的，引来这么多人围观，进来才发现，原来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欺男霸女。
地上乱七八糟地滚着一些面人，一个少女正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老汉哭哭啼啼，带着一群家仆的年轻公子爷摇着扇子慢悠悠道：“你爹冲撞了本少爷，本少爷可以饶他一命，不过……”
“不过什么？”看着这一幕越看越眼熟的苏十一阴森森接话，大步走过去对着那公子爷愕然转回的脸就是一拳。
“苏十一，怎么又是你！”挨了狠狠一拳的公子爷痛苦捂脸，哇哇大叫。
“怎么，想我的拳头了？”苏十一目光一扫，都挨过揍的家仆顿时齐齐后退，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缓过劲来的宁策揉着鼻子，没有生气，反而嘿嘿笑起来：“苏十一，听说你被送到寺庙里吃斋念佛去了，怎么回来还是这么个性子，见人就打。”
苏十一极为赞同地点头：“对，我就是这么个性子，贱人就打。”
围观的群众先是一愣，随即哄笑起来，就连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少女也止了哭，笑出声来。
宁策的笑容挂不住了，咬牙切齿：“你从小到大就喜欢追着本少爷打，该不会是喜欢本少爷吧？要不改天本少爷派个媒婆去将军府提亲，好成全你的心意？”
面对这个从小到大都在**不羁爱作死的少年，苏十一绝对压制，目光凉凉地看着他：“可以，不过宁小少爷在此之前请小心点，别走暗巷，小心闷棍。”
宁策无语凝噎，恨恨地继续咬牙切齿。
目光扫了扫地上怔怔望着自己的少女，苏十一抬抬下巴：“赔钱，不准再找麻烦。”
宁策冷哼：“阿大，给钱，咱们走。”
看宁策走远了，苏十一舒了口气，趁着人群有些混乱，转身偷偷溜走。
宁丞相的小儿子宁策与苏十一，关系正如苏行云和宁丞相，苏十一见了宁策就打，苏行云见了宁丞相就骂。
苏行云和宁丞相政见不和，多年积怨，可宁策不争气，深入贯彻落实纨绔子弟方针，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纨绔子弟该做的他都做了，连爹娘也不放在眼里，就是这么个混世魔王，偏偏就怕苏十一。
这是宁丞相生平恨事，生个儿子，纨绔点就罢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罢了，偏偏唯一的克星竟是政｜敌的女儿。
苏行云得意洋洋地为宁丞相揪心。
经过宁策这一遭，苏十一没心思再闲逛，买了串糖葫芦慢吞吞地啃着走回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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