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梅解读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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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汝梅解读金瓶梅-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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楩集序》、《卢柟传》;有书牍《寄卢次楩》二首。《魏郡卢柟》诗云:“卢生富结撰,扬马有遗则。及乎为诗歌,雅好在李白。春风扬波澜,浩渺靡所极。仰见朝霞媚,俯见水五色。蛾眉一成妒,雄飞其翮。朝奏狱中书,夕为坐上客。妻子不人,长歌下震泽。”王世贞说他“少负才,敏甚。读书,一再过,终身不忘”;“才高,好古文辞,不能而就绳墨”;“柟为人跅弛,不问治生产,时时从倡家游,大饮,饮醉辄弄酒骂坐”;“下笔数千言立就”;出狱家贫,乃为《九骚》。赵王览而奇其文。坐握麈尾,辨说挥霍数百千万言,风雨集而江波流也。鸣毫飒飒,倏忽而为辞”;“柟既以别世贞去,南游金陵,陆光祖为祠部郎。留月余。走越历吴,勿所遇。还益落魄,嗜酒,病,三日卒”;“柟死时,世贞方坐家难”(《卢柟传》)。卢柟有《答王凤洲郎中书》、《与王凤洲郎中书》。卢柟出狱后曾寓居王世贞门下。他非常熟悉濬县、临清一带市井细民生活,有文才。徐朔方先生列举内证,确定《金瓶梅》成书年代为1547年(嘉靖二十六年,李开先《宝剑记》脱稿)至1573年(万历元年)之间。写定者的籍贯在今山东省中西部及苏北北部,其家乡距离清河、临清不很远,并应是李开先的崇信者(《金瓶梅成书新探》)。1547年,卢柟出狱后,正寓居在世贞门下,其家乡大名(濬县),离临清码头不很远。卢柟熟悉这一带城镇生活,说这一带方言。李开先,章丘(今属山东)人,为嘉靖八子之一。卢柟约略长于王世贞,比谢榛小,与李开先同时。李开先因抨击朝政,得罪权相,被削职为民。卢柟与之有相类似的遭遇、处境,同情李开先,赞赏李开先的作品,是可以想见的。卢柟有《闻华从化诵李中麓乐府词有忆寄上四首》云“东望山东中麓山,赤诚霞送主人还”,“歌吟绿水胜秦声”。(李开先自称中麓子、中麓山人)据此可以说是李的崇信者。王世贞1547年(嘉靖二十六年)中进士,年二十岁,1567年(隆庆元年)“有诏追复,起家补大名兵备”,时年四十岁,正值世贞中年(宋起凤云世贞“中年笔”,详见后文)。据谢肇淛《金瓶梅跋》说,《金瓶梅》抄本,参差散失,唯王世贞家藏,最为完好。这一完好的本子,有可能是卢柟在世贞支持与参与下,在民间流传的说唱词话材料基础上创作加工而成书。以武松打虎寻兄作引子,以民间词话为素材,以宋之名写明之实,反映嘉靖时的社会现实,直斥时事。《四部稿》中有与《金瓶梅》有关的素材。《蠛蠓集》是据残版刊印的,大多收编了应酬之作。单从《蠛蠓集》看,还不能承受王世贞那样高度的文学评价。此集收有几首民谣,透露了卢柟爱好民间文艺的端倪。与卢柟说有密切关系的,是康熙十二年(1673),宋起凤《稗说》卷三提出王世贞“中年笔”之说,论述肯定而详瞻。魏子云先生《金瓶梅的问世与演变》引录了王世贞作《金瓶梅》的各种传说,但未引宋起凤之说。现全文引录如下:世知四部稿为弇洲先生平生著作,而不知金瓶梅一书,亦先生中年笔也。即有知之,又惑于传闻,谓其门客所为书,门客讵能才力若是耶。弇洲痛父为严嵩父子所排陷,中间锦衣卫陆炳阴谋孽之,置于法。弇洲愤懑怼废,乃成此书。陆居云间郡之西门,所谓西门庆者,指陆也。以蔡京父子比相嵩父子,诸狎昵比相嵩羽翼。陆当日蓄群妾,多不检,故书中借诸妇一一刺之。所事与人皆寄托山左,其声容举止,饮食服用,以至俳戏媟之细,无一非京师人语。书虽极意通俗,而其才开排荡,变化神气,于平常日用机巧百出,晚代第一种文字也。按弇洲四部稿有三变,当西曹至青州,机锋括利、立意千口,尚近刻画。迨秉郧节,则巉刻之迹尽去,惟气格体法尚矣。晚年家居,滥受羔雁墓祝觞之言,二氏杂进,虽耽白苏,实白苏弩末之技耳。是一手犹有初中晚之殊,中多倩笔,斯诚门客所为也。若夫《金瓶梅》全出一手,始终无懈气浪笔与牵强补凑之迹,行所当行,止所当止,奇巧幻变,嗤妍,善恶,邪正,炎凉情态,至矣!尽矣!殆四部稿中最化最神文字,前乎此
  ①见《明史资料丛刊》,据谢国桢先生珍藏抄本刊印。②谢颐《第一奇书序》,非出竹坡手,疑为张潮托名而写。与后乎此谁耶?谓之一代才子,洵然。世但目为秽书,岂秽书比乎?亦楚梼杌类欤。闻弇洲尚有《玉丽》一书,与金瓶梅埒,系抄本,书之多寡亦同。王氏后人鬻于松江某氏,今某氏家存其半不全。有人为余道其一二,大略与金瓶梅相颉顽(颃),惜无厚力致以公世,然亦乌知后日之不传哉
  ①。宋起凤,字来仪,号弇山,又号觉庵、紫庭,直隶广平人。曾侨居沧洲,后随父至京师。顺治六年,任山西灵丘县令,十六年,升广东罗定知州。晚年弃官,寓居富春江上。喜游历,以著述自娱。著述甚丰富。据民国《沧县志》载,共有七十余部。起凤在金陵交薛冈。薛冈《天爵堂文集》(天启四年序刻本)之《天爵堂笔余》卷二记述薛冈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前后,从文吉士那里见到不全的《金瓶梅》抄本。约天启年间,包岩叟赠寄给薛冈一部刻本《金瓶梅》。起凤与薛冈都与《金瓶梅》流传、研究有密切关系,他们可能共同研究过《金瓶梅》。宋起凤对《金瓶梅》作了深入研究,对王世贞的文学道路、对其著作也作了研究。因此,他在《稗说》中提出的王世贞中年作《金瓶梅》之说,不同于明末清初的其他各种关于王世贞作此书的传说。他不是记载一种传说,而是确指为王的中年笔,并提出陆炳为西门庆这一人物形象的原型,与其他各说指严世蕃为原型不同。宋起凤以后,谢颐于康熙三十四年(1695)为张竹坡《皋鹤堂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所作序中,再次提出:“传闻凤洲门人之作”,“或云即凤洲手”
  ②。可以看出,满文译本序作者并没有承受宋起凤与谢颐的看法,而是明确提出《金瓶梅》的作者是卢柟。他们可以说是同代人,观点却如此相异。看来卢柟一说,和素是有所本的,值得引起研究者的注意。162


  第六讲 ︽金瓶梅︾的疑难词语

  《金瓶梅词话》疑难词语试释(1)

  《金瓶梅词话》虽然是一部白话长篇小说,但是读懂读通并不容易。香港学者马力先生在评梅节点校本《金瓶梅词话》中说到:“大陆研究《金瓶梅》的学者王汝梅也承认《金瓶梅词话》有很多句子、词语尚读不懂、读不通。”(《明报月刊》1988年3月号)他引述的这句话是我本着实事求是精神说的。我深感读《金瓶梅》之难。概言之,读《金瓶梅》之难有三:(一)《金瓶梅词话》运用了大量方言词语。它的基础方言,或曰主导方言、母系方言是冀鲁豫交界地区的方言,又杂有吴语、晋语。汉语发展到近代汉语阶段,在商业繁荣、市民阶层扩大的社会背景下,临清运河码头这一方言区,以一种方言为主,又融入其他地区方言,是正常的现象,山东方言(冀鲁豫交界区)为《金瓶梅词话》的基础方言是铁一般的事实。聊城《水浒》《金瓶梅》研究会的诸同志进行了实地考察,从方言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解读了词话本中大量疑难词语、句子。在其他方言区的读者看来是不可解的语句,用鲁西方言逐一解通。并纠正了以往词话本校点中的失误。江浙文人(或书商)对词话本进行改写后,刊印了《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崇祯本),使词话本语言上变得较为精炼,把一些方言词语改为通语或删除,便于《金瓶梅》的流传与阅读,应该说是有功劳的;但是改写者不懂山东方言,把通顺的语句往往改得不可解不通顺,或者把山东方言词语改为了吴语词语,使词话本减弱了原有的语言风貌、泥土气息、鲁地市井韵味,这又是改写者的罪过。已出版的词话本的校点本,凡是据崇祯本校改的语句,大半是错误的,今天的读者,山东方言区之外的读者,不易读懂大量方言语句。(二)《金瓶梅词话》表面上写宋,骨子里写明,亦宋亦明。既有小说虚构人物,又有历史人物。历史人物中有宋代人又有明代人。职官称谓也是宋明交错。这就使得作品呈现扑朔迷离,又清晰又朦胧的外貌。如果不是具有较丰富的历史知识,也不易把其中的语句、事物逐一读通并读懂。(三)作者经历过患难穷愁,有愤懑。他怀着深沉的忧患意识,以如椽之笔写西门家传,以一家写及天下国家,把西门庆家庭作为国家的缩影来写,蕴含着丰富的社会内容、具有典型意义。这一作品的产生除了大的文化背景外,尚有具体的直接的政治背景,这一政治背景是直接触发作者创作这一部作品的动因。因为作者之谜,成书之谜尚未解开,对具体的创作过程、作者经历尚不能确指,也障碍着我们对全书的理解接受与对某些语句的读通弄懂。《金瓶梅》作者之谜、成书之谜、政治背景之谜,是一些大问号。一些疑难词语,是众多的小问号。为了读懂读通,为了深入研究,把微观与宏观联系、瓶内与瓶外结合,大问号小问号都需要逐一解决。本着这一目的,我与刘辉、张远芬二同志协助王利器先生,组织联络北京、长春、徐州等地同仁,集体合作编撰了一部《金瓶梅词典》(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年出版)。遵照王先生意见,把暂时解释不清楚的词语汇集一起曰《待问篇》,有待于广大学者、读者去解决。《待问篇》仅汇录了部分疑难词语。在阅读《金瓶梅》、校点《金瓶梅》时,常常碰到这些“拦路虎”。同仁们也经常谈论到,互相启发,共同探索,力求弄懂。这种探求应该说是既难且巨的,是属于宏观控制下的微观研究,其成果又会给宏观研究以依据、以基础。对疑难词语的试释,参考和吸取了已有研究成果,在方法上试图把释词、校勘、辨析结合起来。有些词语孤立看并无疑难,但在词话本、崇祯本、张评本中出现异形异音或更换,便发生了疑问。如词话本四十八回中的“邸报”与崇祯本同回中的“底报”、张评本同回中的“底本”,有专家学者提出这种改换是否有政治讽喻用意的问题。因之,“邸报”也就成了疑难词语。《试释》中的错误在所难免,敬希读者和专家批评。打閛閛:江浙市语,指同性恋淫娈童的行为。词话本第五十四回:“伯爵瞧着道:痴客劝主人,也罢,那贱小淫妇(按谑指玳安)惯打閛閛的,怎的把壶子都放在碗内了!看你一千年,我二爷也不撺掇你讨老婆哩。”五十四回为原本少五回中之一,沈德符指出为“陋儒补以入刻”,“时作吴语”。崇祯本五十四回与词话本五十四回情节文字相异,“打閛閛”一词未见。《石点头》卷十四《潘文子契合鸳鸯冢》:“将男作女一般样交欢淫乐……若各处乡语又是不同,北边人叫炒茹茹,南方人叫打蓬蓬,徽州人叫塌豆腐,江西人叫铸火盆,宁波人叫善善,龙游人叫弄苦葱,慈溪人叫戏虾蟆,苏州人叫竭先生,大明律上唤做以阳物插入粪门淫戏,话虽不同,光景则一至。”打閛閛与打蓬蓬为同一词语。《张生煮海》第三折曰:“不如我收拾了这几件东西,一径回到寺里,寻那小行者打閛閛去也。”闯寡门:市语,花钱逛妓院未达到目的,逛妓院不肯花钱而未达到目的,在妓院中鬼混而未能嫖,对妓女不中意不肯嫖,都叫闯寡门。《金陵六院市语》:“闯寡门者,空谈而去。”词话本十一回:“孙天化,绰号孙寡咀,年纪五十余岁,专在院中闯寡门,与小娘传书寄柬,勾引子弟,讨风流钱过日子。”《石点头》十:“若是嫖的,不消说要到此地,就是没有钱钞不去嫖的,也要到此闯寡门,吃空茶。”《连城壁》十:“妓女甚至有出了嫖钱,陪了东道,吕哉生托故推辞,不肯留宿,只闯得一次寡门,做了个乘兴而来,尽兴而返的,不知多少。”“吕哉生眼力最高,一百个之中,没有一两个中意,大率寡门闯得多,实事做得少。”陆澹安《小说词语汇释》、王利器等编《金瓶梅词典》对此词解释,均较片面,不确。词话本十一回此段交代西门庆结识十友做弟兄。崇祯本十一回删此段,“闯寡门”一词未见。卫主:明代军政建立卫所制度,各地卫所分属五军都督府管辖,本卫所规属的都督府长官即为卫主,明代不设太尉。北宋徽宗时,把太尉定位为武官阶的最高一级。崇祯本六十九回:“东京蔡太师是他干爷,朱太尉是他卫主,翟管家是他亲家,巡抚巡按都与他相交,知府、知县是不消说。”卫主,词话本原作“旧主”,崇祯本、张评本改为“卫主”。“旧主”,老交情、主子之义,与前句“干爷”相衬,合于口语风格。改作“卫主”、把明官制与宋官制“太尉”混为一起,且与西门庆官阶不符。戴鸿森校点词话本、梅节校点词话本均据崇祯本改底本“旧主”为“卫主”,不妥。词话本校点仍应作“旧主”。

  《金瓶梅词话》疑难词语试释(2)

  柴炭、豆儿:指柴炭与米粮。词话本九十三回:“你拿去务要做上了小买卖,卖些柴炭、豆儿、瓜子儿,也过了日子,强似这等讨吃。”崇祯本、张评本文字同。戴校本、梅节校本标点为“卖些柴炭豆儿、瓜子儿,也过了日子,强似这等讨吃。”易误“柴炭豆儿”为一事物,“柴炭”后少一顿号。《崇祯遗录》(王世德著、全一卷):“京师旧有佥商之例,凡供用库香蜡、惜薪司柴炭、御马仓草豆、兵部柴炭、光禄寺猪果、大通桥粮车,皆报富商户采办,办已给值,限满别佥,力不能者,日受鞭箠,负缧绁身死产绝后己。”柴炭、草豆分列。大扠步:即大踏步。踏,鲁西、鲁南读zha或cha,借字作“蹅”、“扠”。张评本九十九回:“这刘二哪里依听,大扠步撞入后边韩道国屋里,一手把门帘扯去半边,看见何官人正和王六儿并肩饮酒,心中大怒,便骂何官人……”词话本、崇祯本(北大本、内阁本、首图本、清抄本)均误刻(抄)作“大拔步”。戴校词话本、梅节校词话本相沿而误,未校。唯张评康熙原刊本作“大扠步”,是。说明张竹坡熟悉山东方言。词话本九回:“武二听了此言,方才放了手,大扠步云飞奔到狮子街来。”此处,崇本、张本与词话本同,均作“大扠步”。邸报:我国古代官府用以传知朝政和有关政治信息的文书抄本,又称“邸抄”、“朝报”、“杂报”、“京报”等,内容多为皇帝谕旨、臣僚奏章、宫廷动态以及有关的政治情报。词话本四十八回:“夏提刑道:‘今朝县中李大人到学生那里,如此这般,说大巡新近有参本上东京,长官与学生俱在参例。学生令人抄了个邸报在此,与长官看。’西门庆听了,大惊失色,急接过邸报来,灯下观看。”前一个“邸报”,崇祯本作“底本”,后一个“邸报”作“底报。”张评康熙本均作“底本”。崇祯本十七回:“西门庆叫了吴主管来,与他五两银子,教他连夜往县中承行房里(词话本、张评作“孔目房里”)抄录一张东京行下来的文书邸报来看。”“底”为“邸”的借字,音近义同。关于此处,魏子云先生认为有深意存焉。魏先生云:“但到了二十卷本,竟把‘邸报’二字改了。改为“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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