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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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血红时-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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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名传令伍长,不过已是一具尚未僵硬的热尸。山内急问:
  “怎么回事?伍长怎么会突然死了,死后还会飞?”
  叭!深草丛里忽然打来一枪,嘎的一声旗杆被击折,那面旗恰好盖在他头上,把他脑袋罩住了。“巴嘎!”山内怪声的吼叫着跳起来。也就在这一跳之间,他猛然省悟过来:“狙击兵!毛猴子狙击兵渗透,唔……”他此番反应快,怪叫着朝下坡跑,极快地扯下上衣,扔掉,好像要同对手拼命,却从新四军冷枪手枪口下漏逃了。
  “喔!”多田惊恐地吼起来。
  “喔——!!!”日本兵们以为这也是将军什么命令,便一同跟着吼,嗓门都开得很大。
  骤然间冷枪从四面八方打来,不打人,光打马,都打在马尾巴根儿上,用的全是触物即炸的汉阳造子弹,一声枪响,就是一匹大洋马的尾巴起根被炸掉,马屁股上鲜血淋漓,那是马儿最护疼的部位。仅只半分钟,就有300匹大洋马遭到同一命运,一阵乱踢乱跳,一阵惊恐地嘶叫,上千匹大洋马轰的一下炸了群,疯狂地向西冲去。这时候,就见炸群之马一片大乱,炮车一具具被拖翻,重机抢和弹药箱一件件被掀落,简直乱得一塌糊涂,谁也拦阻不住。
  山内站在山洼里,扯下蒙头的花花旗,狂呼大叫:“拦马,发讯号,不许乱,蠢猪们!”这位东洋将军,说起来也是个喜剧人物,他摆开这么个严整阵势,并未告知下级要干什么。日军纪律森严,士兵如同木头,山内旅团自池城战斗以后就格外强调纪律,却又是强调过了头。山内要求,上级叫干什么,下级就得干什么,无新令不得违旧令,下级是不许用自己脑袋想事的。此时马群炸乱,官兵惊慌,但谁也不敢动,因为还没接到新的命令。
  多田从未经过这种事,慌得口齿不清地喊:“电台让乱马带跑了,发不下出讯号,将军阁下!”
  “蠢猪!”山内声音也发抖了,“还有别样通信手段,命令全旅团全体冲击,把罗炳辉毛猴子统统杀光!赶快拦马,军马炸群会变成野兽,懂么?”
  然而,马群已经无法拦住了,它们真的变成了一片惊恐的野兽,只会疯狂地冲跑。正面两个步兵中队一下被马群冲乱,冲散,乱马仍在一往直前地盲冲。高处有一个日军中尉鸣枪拦马,只开了两枪,马群又折转来回冲,把两个中队冲得更散、更乱。
  北面响起一阵“排子枪”,马群再乱乱哄哄的向南冲,它又变得特别怕枪声。上千匹失控疯马直泻而下,那两个日军大队的方阵,顷刻之间被冲散了摊子,死伤逃散的一片乱。马群漫过去了,枪声又把它推回来,直冲旅团指挥所,漫过了指挥所小高地,枪声再把它打回去。
  这显然是新四军冷枪手们隐伏在深草丛里,用枪声控狂马,让它来回冲日本兵。这样乱七八糟的冲了五个来回,旅团指挥所及其附近部队,已被冲得七零八落,各顾各的躲闪窜跑,终而至于乱伍失控。
  “收拢队伍应战!多田,蠢猪!”山内拼力大吼。
  “号官!吹号收拢队伍,你这蠢猪!”多田骂号官。
  号官刚举起军号,叭的一枪打在嘴巴上,一下把上唇炸掉,还刮走了一个鼻孔。
  “讯号官,蠢猪!”多田又骂讯号官。
  讯号官站到高处,一举左手旗,左手被炸掉,再举右手旗,右臂被打断。
  什么讯号也发不出去。尽管没死几个人,却产生了一种恐怖气氛,无分官兵都在盲窜盲钻,躲冷枪子弹。日军纪律极严,将军也未下达躲子弹命令,士兵到底也是人,在这种时候,自然会有这种本能反应。
  冷枪此时集中打正面两个已在炸乱中的日军步兵中队,先打军官、曹长(上士)、军曹(中士)和下士官。官们和曹们相继倒自己血泊里,兵们枪膛里都还没压子弹,因为他们尚未接到此项命令。
  乱马自行炸作两团,大股的600余匹,小股的300余匹。大股向南,小股向北,有枪声送行,让它跑得更快些。
  向南盲冲的大群乱马冲向进行中的两个日军大队。这两个大队明明听到后面有枪声和惊马狂嘶,仍然唱军歌,迈大步,走大路。将军无新令下达,他们只能这样做,要是自动回援,大队长们吃耳光,就是最轻的处罚。两个大队刚走进两山之间狭道里,乱马呼呼啦啦冲来,1700余人被冲得鸡飞狗跳。马群漫过去了,向铁路方向跑去,两位少佐大队长都没再站起来,兵也跑散了。
  小股乱马又冲回旅团指挥所,多田强令小兵拦马,抓住了10匹,被踩死踩伤30人。乱马向北漫去,冲跑了民伕,也冲散了押民伕的60几个兵,除非力竭,乱马只会这么盲跑,谁也拦不住它。
  新四军正面部队漫山冲杀而来,冷枪手们也在射击混乱中的日军官兵,顷刻之间满场陷入混战。
  “逆袭,逆袭!”山内声嘶力竭地吼,“吾大日本帝国皇军,只有胜利,胜利!”
  “是,逆袭!”多田牵来一匹驮运马,掀掉弹药驮架,“这是毛猴子,不用阁下亲自动手,我来组织反击。不过毛猴子不懂规矩,我要把炮拉走,好在未带重炮。”
  山内跨上铁鞍马:“我要亲手斩杀罗炳辉!我不走,不走!我要杀光毛猴子,我要……”。
  叭的一声冷枪,山内所乘之马尾巴也被从根部炸掉,那马儿疼得大吼大跳,像是陡然地疯了。山内下死力抓紧鞍档,说什么也不能在士兵面前让马儿掀下来,那马儿跳闹一阵也向南盲奔而去。山内把什么驭马本领都使出来了,没用,马儿疼得不听使唤了。他倒因祸得福,冷枪手们刚认清了目标,集火射击这个长毛鬼子头,因为马儿跳闹疾驰,十几发冷枪子弹都没打中他。
  这当儿整个山内旅团已然建制大乱,忽见将军骑一匹秃尾巴铁鞍马,口中呜啊呜啊的吼着,神态疯狂,向南飞逃。下级官兵到底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受一种恐惧心理支配,乱哄哄的跟上将军向南跑去了。
  山内怎么也控制不住那匹疼疯了的驮运马,稀里糊涂向南跑,踩伤了许多日本兵。大约奔下去将近10公里,撞上了一座土地庙,马儿倒翻于地,将军也被抛出去跌昏了。在他意识尚存的那一刹,犹在想着,感谢上神安排,虽然坠马出丑,好在眼前无人。这位将军特别重视尊严,在他看来,做个将军,尊严比生命更重要。
  山内弄不清昏过去多久,待到醒来时,站好,摆出派头,多田和乱兵们也稀里哗啦溃拢来了。多田指定一位中佐大队长整理队伍,他单独向山内报告战况:
  “子,共产军第五支队原说3000人,过路东仅两千人,是罗炳辉骗蒋介石的,彼过路之真实兵力乃38000人,内有两个正规骑兵团。小袁阁下刚通报这一情况,我也从一名战亡共方军官身上搜获了文件,证实袁老板通报不误。丑,罗军企图歼灭吾旅团,为其到路东争地盘抬高身价,此一企图已为吾精明的山内将军所粉碎,罗军战亡5000余人,刻已向东溃退。寅,吾旅团战亡127人,摔坏轻炮10门,惊跑军马374匹。卯,今次之战乃于皇军对共产军作战之辉煌胜利,明天,山田总司令为阁下授勋……”
  山内哭丧着脸:“我头疼!”
  多田压低声音说:“袁老板说,今晚东京支语节目要广播这一战报,蒋介石会迫令韩德勤调大部队到路东对付罗炳辉共产军,江北很快就会变成支那人内乱新战场。他要我转报阁下,已经打大胜仗,阁下该剃头了,明天授勋,报纸上要登阁下照片哩。”
  山内在笑,笑出一副哭相:“明白,我统统明白!多田,你马上去滁县,向南京作战室报告,今次之战,袁掌柜功劳很大,建议给他颁奖。你再找袁掌柜,就说山内是他恒友,以后一定听他的。”
  日本兵整好队,向铁路线走去。公平地说,作为军队,日军的训练素质与纪律养成,都是世界第一流的。他们遭到这么大打击,仍然军容严整,阔步行进,从官到兵,看不到一丝儿沮丧情绪。
  在刚才的战场上,新四军已打扫完战场,缴获不多,仅35支日本步枪,敌人马群炸乱时摔下东西不少,都不完整,没用处,战士们也没收拣。支队领导人在组织部队行动,服务团在接待赶来祝捷的群众,罗炳辉在现场察看,不时提些细节问天保。他对战斗全程很满意,赞扬道:
  “小关,你今天干得漂亮,好得很啦!这个日本兵哩,训练基础好,小部队作风过硬,火力强,同他面对面拉开阵势干,以我们目前的装备、训练水平和部队规模,还不是人家对手,可他弱点也突出,盲目自大,执行命令呆板,只有游击战能搞败他。”
  “胜利还可以大些!”娜米斯倒不满足于已有战果,“在敌人混乱时候,咱把老八团跟关大队步兵全拿上去,再叫关大队骑兵连迂回过去,堵住敌人退路,他狗日的一个也跑不了!”
  “那样,你也跑不了,我也跑不了!”罗炳辉又习惯地哺口气,“游击战最讲究火候,要是瞎子抓贼,死不松手,人家援兵一到,我们这点力量就倾家啦。要是我们倾了家,或是过早把鬼子大部队引到路东腹地,创建路东根据地任务,又成了一句空话。”
  天保沉思一阵,问道:“罗司令,你怎么想到用这个巧妙办法的呢?我们实际参战不到两个营,把鬼子一个旅团轰垮了。游击战,我也经历不少,像今天这样打法,虽然我是带冷枪手打头阵的,仗也打胜了,可我仍然不明白这种战法之出处。”
  “就是你教我的嘛!”胖老罗嗬嗬一笑,“你同我讲过,南京失守以后,你和齐大成两个人带800匹乱马冲垮过鬼子兵,我的战法就是从你的经验里演化出来的。”
  “原来这样!”天保也笑了,“你老罗同志在战场上真是没说的,怪不得陶勇那稀拉鬼也敬服你。”
  “莫忘了你的真正老师是陈毅。”罗炳辉提醒道,“你蛮聪明,实战经验也多,所以才对你用特殊教育方法。现在回头看,陈司令对你方法完全正确,以后你在江北的作用不会比在江南小。”
  “记住首长教诲。”
  “我能教诲哪个?当年不是周恩来同志派人给我引路,我老罗还是政治瞎子。现在同你商量一件事,不要以后事多忙忘了,我们当前任务非常繁重,你同小苏还不能办私事,等路东局面打开,再喝你们喜酒。”
  天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出息,干扰领导了。”
  老罗又把眼睛瞪起来:“瞎扣帽子,乱弹琴!哪个没有年轻时候,领导上应该照顾嘛。再说,你这个身份,用新四军干部婚姻规定,套在你身上也不合适,等陶勇过来,我就要他给阿四同桂子的事办了,不这样做,阿四那青帮小老大可冒充不下去啦。”
  服务团跑来一个干部:“罗司令,老乡聚来千把人,一定要见你,我们团长汪道涵同志建议你去见见老乡,简单讲几句话。”
  罗炳辉笑道:“这一仗大概有西瓜大啦!不过这地方离铁路太近,不能开会,话也不用多讲,让老百姓认识一下我胖老罗就是了。你先回去,告诉道涵同志,在群众中物色几个热心分子,为发展边沿区作准备,等我们扎隐老营,就派人来组织前沿游击队。”
  天保没跟老罗去,在收拢他的大队,一面回想着今天战斗每一个细节,越发感到这位胖司令高明。他原以为打敌人马尾巴根子是老罗什么绝活儿,原来这招数都从他天保经验中悟来……
  五支队照直向东,强行军50里,天黑前来到一片山下平川宿营。这儿位于皖属来安县城东北角20里,地方很富,支队部带关大队一部住在一座大村里。罗司令有个习惯,战争环境里他一般不许机关驻大镇和县城,没什么特别理由,城镇闲人多,不利于保密。
  老乡们拥立于村头欢迎部队。据当地人讲,老百姓自动聚拢来欢迎当兵的,在这里还是头一回,起因就是五支队过了铁路就打了大胜仗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消息是口传的,人们并不知道打头阵的天保,只知道大胖子司令罗炳辉,打败了“上万”日本兵。
  住下之后,别的领导同志各有所司,天保穿上一身灰军服,协助老罗应付场面上的事。本村有一位避乱乡居的中年绅士,约几位知识乡邻,把老罗请到他家厅堂,盛情款待。老罗向主人介绍天保,他的云南话人家听不习惯,只当这个小白脸是罗司令随员。罗炳辉也很会做社会上层工作,他解释了五支队东进目的,就是要经营路东,开展路东抗战局面,希望各界同胞支持。那绅士说:
  “时下路东最讨厌的事是桂韩内战。罗司令若能乘今日大胜之余威,居间调停,要桂韩双方罢兵,既除国家一祸,亦解万民之苦。”
  “调停这种兵灾,就把我绊住了!”罗炳辉语气很诚恳,“我是要制止他们内乱,不准他们打,这样闹下去是对国家民族犯罪!”
  闲谈一阵,主人摆酒招待。席间,先生们也说到了滨淮大队,但此处距淮河有两百华里,所言多为传闻,既是传闻就容易离谱,天保与祝娟都被传成飞墙走壁的当代奇侠,先生们还建议罗司令去收编他们哩。当然,先生们都是有知识的人,飞墙走壁之说大概是夸张之词,但那“姓关的小汉子”与苏小姐是一对抗日小夫妻,则言之不谬。
  天保听了只是笑笑,他不肯暴露自己就是姓关的小汉子,人家也不认识他,倒省了许多唇舌。
  罗司令用征询语气说:“离家十里路,各地各乡风,我是云南人,对本地不了解,依各位先生看,我们怎样才可以尽快在群众中扎根哩?抗战光有军队还不行,必须军民合作,才能改变局面。”
  “把老百姓当人看。”一位年轻先生抢着说,“古代的事靠书本流传,其实都不十分可靠。现在的事是不准写在书上的,可是现在的百姓最遭殃,国家紊乱,政治不良,长官情绪就是王法,百姓冤死也无处伸张。地方上不光是县长可以任意捕人,小小的保长都能抓人、罚款。军队呢?连长、排长甚至班长都能随便捆打老百姓,真是无法无天!新四军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无非是说过境不扰民,要长期经营地方,这还不够,要把同胞当兄弟。”
  “还有,”另一位先生接着说,“我国文化教育落后,各地民风千差万异,各个地方都有些领袖式人物。这些人物未必都进步,又都有一定社会影响,团结好他们,社会就能稳定。这些人都要教育,那不是一日之功,第一步必须稳住这些人。”
  老罗很高兴:“先生们讲得好,我完全采纳。”
  饭后又闲谈一阵,主客尽欢而散。
  天保回到住处,向大队政委汪波讲了罗司令与绅士们谈话内容。讲罢,他也高兴地说:“一个地方搞得好不好,关键在领导,苏南老部队比江北少,有陈毅的英明领导,闯出了大好形式。现在五支队领导层,连方毅在内是六位,能力都很强,水平都很高,团结状况也好,华中的第二个茅山,就要在路东出现了。”
  汪波道:“是罗,本大队这个小局就靠你啦。”
  “你是政委,又是老红军,尽管大胆领导,我是一直把你当老大哥看待的。”
  “革命部队不是帮会,光讲老没有用,要有本事。你在军事上有很强的天资和悟性,又在上海、南京、王家店等地打过对日大仗,我是把你当老师看待的,从红四方面军到现在,青年干部我也见过不少,像你天保同志知识这样广泛的还没有。”
  娜米斯来了,黑黑的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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