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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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血红时-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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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哪个教官训练出来的学生?一点军人仪表也没有,给我当马夫我都不要!”
  “兄弟虽然不是军校生,上海抗战前也在88师士官队受训半年,教官就是李啸天将军,也是经他手提拔的军官,上海撤退后流落到苏北,你是老几?就看我这不是那不是的,你还能比李将军高明!”上尉被天保气势镇住了,嘴巴还硬,人也站起来了。
  天保道:“这么说,你是李将军学生,有个名字没有?我在同谁说话呀!”
  上尉已然心虚,便自报家门:“351旅702团第九连连长王德贵。”说着就自己动手整军容。
  “李啸天将军是个极重义气的人,你既是他的学生,也该讲义气呀!”
  “那当然,不讲义气不是人嘛,半个月前我还去给李将军和七小姐上过坟哩。”
  天保又问:“你可听说李支队王家店结义?莫大队长是李将军结拜兄弟,莫太太受这种欺侮,还是李将军学生纵容部下所为,叫他的亡灵怎么安生?”
  徐姗姗听到这里,胆也壮了,跳下骡背,带点委屈神气说:“是啊,没想到李大哥学生会欺侮我。”
  天保说:“好了,王连长,放莫太太走,打仗是李品仙同韩德勤之间的事,你们这些下级官犯不着为大老爷们伤朋友和气,给他个瞒上不瞒下。”
  上尉犹豫一阵,说:“要论面子放人,只有魏大队长跟关天保,别的人……”
  “哪个魏大队长,你又怎么知道关天保?”
  “我说的是魏祥,当过李啸天勤务兵和副官,是关天保封他的区大队长,今年春上我见过他,他小子没能耐,关天保一走,他的队伍就越弄越小,听说现在跟一些杂八队在仪征乡下由关天保训练他们,说早些,他是接我的手当李啸天勤务兵的,他跟我讲过王家店结义,他最佩服关天保,说别的人我也记不住,关天保这个人,在东战场我就知道,是抗日英雄,可惜没见过。”
  天保哈哈大笑:“还这么个连环套关系!”说罢取出他的几件臂章,符号递过去,“你看我是谁?”
  上尉看了那些证件,赶快立正敬礼:“职下不知是你老驾到,包涵些个!听魏祥讲过,你老是李将军最知已的朋友,也算是我的老长官。
  天保这才朝徐姗姗点点头:“四嫂受惊了!我就是天保,都是朋友,拿点见面礼吧。”
  “谢天保兄弟!”徐姗姗拿出一包大洋,“请天保兄弟代我送他们一点茶资吧。”
  天保把钱交给上尉,上尉点头哈腰称谢,然后领上他的兵下山南去。不一会莫大队反扑回来,老远就听莫德成那高桑音喊:“丢那妈!打来打去,把老子婆娘也打丢了。哪个先见我太太,我赏他八百大洋!”
  “这赏我领了,四哥!”
  “天保!”莫德成一马当先冲上山来,“是你救了姗姗,虽是巧遇,总是自家兄弟可信啦。”
  “此处停不得!”天保迎着莫德成说,“对方兵力过大,再被围住可出不去了。”
  莫大队向北撤去。他们有700余人,抗日也还起过些作用,这一仗打掉了四成,还剩400多人,莫德成要一位连长带队,他夫妇俩陪天保走在后面叙谈叙谈。徐姗姗不时偷看天保一眼,心里在说,小苏这家伙挑女婿是内行……
  天保与莫德成边走边谈,莫德成说起他这“寇”在路东也无法“流”了,现在就绕道去路西定远城,邱光说过,会给他安排适当位置,天保邀请道:“算了,四哥,别去桂军了,把你队伍带到三哥一起去,加入皖东民军,你做个团长或副指挥都行,我还是参谋长,李支队失败,我们三位营长都在,继续干下去吧。”
  “这个……”莫德成沉吟一阵说:“邱光还叫我邀请你哩,他从多方证实你并未加并入共产党,准备聘你去替他管作战,实授陆军上校。”
  天保笑道:“我不是广西人,怎能入桂系。”
  “广西军可不是江苏帮,外省的军官多哩。”
  “四哥,桂、韩混战,祸国殃民,你应当跳出这个漩窝,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脱离派系,坚持抗日。”
  “情况我统晓得,天保。梅大队和滨淮大队究竟什么面貌,邱光派人监视两个多月,没发现与共方有联系,才放了心,可是梅老头早年是左派国民党,很容易同八路军搅到一起去,要我当八路,老实讲,我还不想去。”
  天保听了这番话才知道邱光监视过这两个大队,不过他查不出名堂来,这两个大队目前不与八路军接触,新四军实力表上,也没他们名号,山东八路军最近找祝娟接头,她拒绝承认与共方有关系,所以外界是查不出什么的,天保没说这些,却道:“明白了,四哥现在口袋满了,所以特别怕共产。其实公有制社会,只是人们理想,在当前,没有正确的金钱观,还会坑害自己,盛云清……”
  莫德成打断他说:“莫讲那些,我有我的计划。我不当财主,不盘剥他人,管他公有私有,整不到我头上。”
  “现在还要抗战呐!”
  “王八蛋才不抗战!”
  “这你就自相矛盾了!你已经投入一个军阀集团,不仅不能好好抗日,还会与人民为敌的。”
  “王八蛋才与人民为敌,我的枪口只对着东洋仔。”
  天保耐心说服道:“到时候就不由你喽。还记得石五哥的话吗?‘想救国就别沾老爷们,沾老爷们就别想救国!’什么道理呢?那些集团、那些老爷们已经退化的朽了,在他们骨子里,抗日是国家的、是大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自己的根本利益所在,他们抗日,也就三分钟热情,危机稍微平稳,就会借抗日争自己的地盘,抬高自己的身价。抗日,他们是靠不住的。”
  “等他们把利益都补全了,嘿嘿!”
  “他们的利益能满足的了吗?旧的利益还没吃够,新的利益又出现了,天下利益那么多,那项利益不比抗日重要?那满清吃了200年都不够,还带着洋人一块吃呢。”
  “现在国军有210个步兵师、11个骑兵师,另加38个独立旅和大量兵种部队,都是你所谓‘老爷们’控制的军队,不靠他们抗日,靠谁?你不是说‘不是中国人不行,而是中国管事的人不行吗?’那我们升上去了,不就行了!”
  “那我们也会成为新军阀,我可不能倒退!想想那些老爷们就够了,最好听的话是他们说的,最自私的事也是他们做的,都是人格分裂者。我劝你也不要倒退。”
  “你真糊涂!吃了这么多的亏,怎么还这么学生气?真让人替你着急。你说‘你爱国,国不爱你’,现在广西军在皖执政,给你官你却不坐,你这是叶公好龙,自己不爱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惜了你一身本事。”
  “你退步了!”
  “你危险了!”莫德成担忧了:“你这样下去,搞不好会成为共产党的。”
  “共产党有什么不好?大敌当前,人家新四军下山抗日,你们广西军倒好,人强马壮,却自相残杀。”
  “嗨,人打江山狗坐店!当年国民党多么革命?推翻满清,打倒军阀,北伐统一全国,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现在又怎么样呢?你信我的,正所谓‘十官九恶’,任何党派得了天下,都会成为老爷们的,到时候看你怎么办?那时你也老了,看还革谁的命?”
  “那是50年后的事情,我是说现在……”
  “现在你就是一个书呆子。”
  说着来到一座大村,莫德成让副官安排队伍住下,办酒招待天保。他俩也不说了,越谈距离越远,他们在村头上下马,各自盘算着怎样说服对方。
  两对野鸭子从村庄一侧掠过。
  徐姗姗又偷看天保一眼。
  郑大队开罢行军动员大会,已是黄昏时分。
  这个新成立的独立大队,共756人,编五个连,一个25人的小政工队,都住在一个大镇上,这大镇在高邮湖西35华里,这地方是富庶之区,教育发达,全大队兵员中,高小毕业以上程度的约占七成半。
  散会以后,大队政委二哥张道之先生和大队长三哥郑斌,陪天保检查部队准备工作,边走边谈,三人都很高兴。张道之34岁,身量偏高,体型略胖,气宇轩昂,处处像个大知识分子,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知识界人士,东京“帝大”毕业的日本通。郑斌刚30岁,中等身材小团脸,当过多年军官,还是一副白白净净利书生相。道之先生原是李支队的民政长,性情随和,爱同天说笑,他说:
  “天保,你大舅子真不是东西,对你同祝娟来个弹打鸳鸯散,这回你们团聚了,就用他的法子整他。”
  “他是个伪丈夫加坏人,刘颖已经同他离婚了。”天保也同张道之说笑,“刘颖蛮好,现在叫嫂子就别扭了,叫她嫁给你,就成了嫂子万岁啰!”
  三人都哈哈一笑,郑斌说:“天保,你虽然碰了些钉子,到底从陈大老板那块学了些真本事。我接连拉队伍失败,搞得倾家荡产,所幸者你三嫂爱我如昨,穷而不怨,还给我生个了胖伢子,刚满百日,哈哈!”
  “三哥爱国精神,我一向敬佩。”天保道,“陈毅同志教育人方法挺高明,他最后一次同我谈话,叫我用唐僧八十一难和我历次失败作比较,没讲政治概念,我倒一下子省悟过来了,我倒霉都倒在易怒上了。就说丁家镇突围,我如果处于冷静状态,出街后还可以挽回败局。”
  张郑二人同时哦的一声,齐说:“是的,是的。”
  他们走到大街一端,政工队已经列队恭候了。队长是女的,20来岁,挺漂亮,操一口扬州话,代表全队要求三位领导讲话,天保和郑斌都有事,道之先生便被众星拱月似的拱入院内,不一会先生那口南京话便传到院外来。
  “同志们!本大队是白手起家,一甫开张,便很兴旺,将来是大有希望的。现在是初创期,等郭部长给我们带些骨干来,尽快建立人民军队各种制度。你们都是青年学生,加入八路军行列,是光荣的……”
  天保对郑斌说:“张二哥平素马马哈哈的,所以叫无恒先生,干革命他可不马虎。”
  郑斌道:“是啊,不是他,我也拉不起队伍来。”
  原来这个郑大队才成立八天,起因又在道之先生身上。还是在徐州会战后期,张道之跑到鲁西南找到八路军,就在115师344旅政委黄克诚处做高级翻译。1938年底,黄克诚派几个人南下了解情况,张道之写封信,托他们找找郑斌,希望郑斌拉队伍投八路去。信使找到郑斌,已是今年清明节前了,此时郑斌已是九起九落,穷得家徒四壁,再拉队伍已很难了。他第九次拉队伍是今年旧历年关,仅百余人,下江南投新四军,行至江边被游杂武装打散。也就在这次,郑斌无意中找到张道之儿子,孩子叫张开德,母亲早被敌机炸死,他奶奶哭瞎了双眼,又没有生活来源,只好由9岁的孙子牵着要饭。虽然这孩子不到10岁,是全家讨饭的顶梁柱,后来奶奶冻饿而亡,孩子也天天挨饿,却内疚了很长时间,无奈流落在仪征乡下,出雇给人家牧牛。郑斌给张道之回了信,讲了自己处境和小开德之发现,张道之收到回信后,大病了一场。
  30余日后,张道之房东家的一头母牛,因所生小牛被人牵走,母牛倍受母子生离死别的痛苦,彻夜号啕大叫,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凄惨,像是人在哭诉。是夜,张道之一宿未眠,他痛妻母惨遭死,又思子心切,第二天便请假南下看儿子。黄克诚考虑到部队流动性大,索性写封信介绍张道之去陈毅处工作,九天前张道之来到郑家,他是穿了八路军干部服,骑着大马,公开来的,晚上多喝了几杯,道之先生便把信给郑看了,信不长:“……介绍张道之同志来新四军工作,该同志1938年4月参加本军,任高级翻译,团级待遇。一年来,张道之同志工作认真负责,有诸多突出贡献,是个好同志……”
  尽管道之先生并未说明自己是不是共产党员,信上那四个“同志”似已表明他政治面貌,郑斌又邀他一同拉队,说八路军影响早已传到这里,用八路军旗号,准能成功,道之先生起头倒是踌躇了一阵子,随后也就欣然赞助了。他在八路军里也学了些人民军队基本知识,便开大会,发表演讲,号召青年参军,吁请各界同胞献金、献枪,两日之内就有了这支队伍,郑斌是大队长,他是政委。
  梅老与郭渭川是沿大运河两岸收拢小游击队的。在高邮湖东收拢了300余人,都是地下党组建的,因为已经暴露,便拉到湖西岸来。到了湖西岸才知道有这么个郑大队,梅、郭二人昨天赶到这里,了解一下情况,当即给天保去了鸡毛信,郭渭川今天下午去湖边带那批游击队,预定明早赶到这里,一同去苏家圩。
  天保在途中未能说服莫德成,还是分道扬镳了,赶到郑家匆匆吃了晚饭就参加动员行军大会,现在他同郑赋到街外来了,天保看了几个警哨位,对郑斌说:“要防止33师干鬼,你的队伍只是一群刚穿上军衣的小青年。”
  郑斌道:“沈青皮同我是世交,难道……”
  天保打断地说:“那些关系,屁用没有,苏祝周还是我大舅子呢!”
  两人又回到街里,约张道之一起,召排以上干部开会,部署应变措施,规定了撤退路线和掩护方法,带干部看地形,区分任务,一直忙到晚10点整,天保回到住处,梅老同小开德说这说那的,一老一小,都很高兴,孩子刚满10周岁,聪明又俊秀,梅老准备带他回梅家上学,以填补因小保子参军而造成的家庭寂寞,道之先生也同意了,他爱儿子,当了政委就顾不上管孩子了。天保进屋,李长山领孩子去前屋休息,梅老叮嘱道:
  “97旅近在眼前,警觉些,睡觉也要睁一只眼。”
  “你老放心,别管出了什么事,咱们也能行动得了。”李长山应着,领上小开德走了。
  天保坐下喝茶:“你老为华中革命大计奔走不息,将来淮南斗争史上,你的勋劳也应占有合理篇什。”
  梅才只是淡淡一笑:“我并未想到要在什么史上写我老梅一笔,只想在有生之年为国家多做点实事,其实我的作用有限,主要功劳是你那位郭叔,我同陈司令讲好了,请老郭做淮河支队政委。”
  “让张二哥做敌军工作吧,现职与他专长不合。”
  “你这位张二哥……”梅老点上一支烟,抽一口,叹口气,“简真是宝贝嘛!”
  “他在李支队时威望就很高。”天保一向尊敬张二哥,“在八路军工作到现在,政治上就无长进?”
  “他在八路军是高级翻译,处处受优待,自己要求自己不严,宝贝脾气也没改造好。”梅老怨气地说:“就说这个郑大队,办得多毛糙,此地是韩军势力中心,这点力量打八路军旗号,等于晒肉招狗。我同老郭赶来,批评他们不应该一起手就闹得这么红,改旗号也不可能了。他这个政委更是胡闹,他根本不是共产党员。”
  天保吃一大惊:“什么!他未入党?”
  “今天上午老郭同他谈话。我也在场,他如实说了他尚未加入组织,一念之差,骑虎难下。他说了准备把队伍拉到扬州以东交给叶飞,请叶飞另派政委,他去向陈毅做检讨,然后还当翻译,老郭同他熟,狠评评他一顿。可事已如此,当下最要紧的是挽救这支队伍。”
  “我的张二哥呀!只有他才能做出这种荒唐事,哎!”
  “其人也欤!真可谓可恼又可爱,好人,就是马里马虎,办事毛手毛脚。”
  谈一阵,休息,天保也跑乏了,他用练武内功调息功法,极快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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