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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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血红时-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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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浙皖边诸部队中新四军与群众关系最好,忠义救国军声名最坏,老乡都叫他“偷鸡摸狗军”。其实一般老百姓对党派与主义之类不那么关心,新四军受拥护主要是能和群众打成一片,忠义救国军名誉坏也主要是他“偷鸡摸狗”,纪律太坏。到1939年初,忠义救国军已有万余人,也并非不抗日,因为受军统局控制,成员混杂,常常利用帮会关系掩护军统分子到敌占区活动,社会上只看到他们与伪军拉拉扯扯,加以军纪不好,成了人人讨厌的一支乱军。然而,他们总指挥俞作柏却是个老中将,曾做过广西的省军总司令,也曾反过蒋,现职据说是现任浙省主席黄绍纮保举的。俞作柏眼看他的队伍如此不景气,便又请关少校去帮他整顿部队,天保又去了,向俞作柏进言:
  “这个队伍无法整顿,不如抽些进步官兵,临时编一个团,打个好仗为俞老将军争点面子。”
  俞作柏同意,人由天保选调,编建一个团,天保做团长。训练一阵,在太湖西北角打一仗,拔掉日、伪一个踞点,打死日军25名,歼俘伪军300人。这本是好事,却惹出一场乱子,当地老百姓造了反,说:“我昵小关怎能帮烂污泥军打仗?叫烂污泥军滚蛋,我昵自己组织队伍,小关当司令。”忠义救国军做一回好事,反而被老乡轰走了,群众自发组建一支千余人的武装,天保被强迫当了司令。后为经过说服,这支队伍改称独立团,新四军派进大批干部,队伍直属一支队,那块地方也变了新四军根据地。
  陈毅是江南苏皖边总负责人,一支队日常工作由副司令罗炳辉主持,天保找他提意见:
  “别让我搞统战了,我还是到主力部队去吧。”
  胖老罗答复说:“陈毅同志讲了,江南并不缺少指挥员,你的作用别人代替不少。你可不要小看你的活动,现在我们能查清各方面情况,多半是你的功劳。”
  跟着冷欣又请天保去63师187旅做副旅长,也是要打个胜仗,争点面子。天保知道冷欣队伍打仗不行,就从陶勇那儿调两上营,谎称是滨淮大队。这回是打野战,当然又打胜了,毙日军83人,俘伪军650人。按国军习惯,打胜仗有赏,由三战区委托冷欣授天保为中校,祝娟小姐为少校,奖洋2000元。其实仗是老四团打的,率队打冲锋的恰是陶勇本人,祝娟还在三十六套。
  冷欣是黄埔一期生,苏中兴化县人,现职是三战区第二游击区代总指挥兼苏南行署主任。他这个人并非草包,无奈是个浪子,指挥威信极低。他见天保来江南半年多,到处受欢迎,就要留天保作正式副旅长。天保推说他的“地盘”在湖淮区,他又是梅家民军前敌指挥,没接受冷欣挽留,回丹阳南乡,新四军教导队读书。
  他住在一家财主后院,公开身份是国军中校,得来的两千大洋大部上交,留点做交际费。因为在冷欣处担搁久了,回来就有不少信等他看。
  祝娟来信说,蒙团旧历年前又来梅家湾长驻,近来和民军联合打几仗,表现不错,照石立景看,作为一个大单位,在中国比桂军还强的部队,没有。哑姑最近跟吴有才的船去过三十六套,祝娟安排她同小蒙秘密会了一次,不能瞒大蒙,但瞒着蒙高佬的。严志远与陈小头都专程向祝娟道了歉,队伍虽然不怎么样,抗战还是坚持下来了。
  苏团经那次炸乱,还剩下两个连,李士良把他们带到山沟里住,路得胜在苏家圩他的姘头家住,不管事。因为每次民军作战,李士良队伍都参加了,多少还起点作用,梅老仍让保留苏团番号,等天保回去再说。
  闵子玉托祝娟送封长信来,还是要求天保去共事。这位专员公表现较进步,他的队伍已经扩大到七个支队,约近万人,与梅家民军结成联盟,算作进步势力。
  梅老二下江南,天保未见到。小保子到叶飞那里做了见习联络干事,哑姑去陶勇部当见习军医,他们也都来看天保未遇,留有信。
  此外还有些国军友人信函。
  天保和房东家关系不错,这家也有个大学未毕业的大小姐闲居在家,蛮漂亮,对天保特别热情,天保在读理论书籍,她老来干扰,他不敢太热情,又不好得罪人,他这种面貌,最难应付异性“进攻”。他想不出好办法,就把祝娟的来信公开让她看,她的热情顿时冷却了。由是天保在想,当初我曾在南京卖菜,金陵城里美女如云,谁看得起我这穷小子?而今的关中校在江南微有虚名,就会招来这类麻烦。想到这里,他用“功夫字”写一副自警对联:“少年莫负风流债,大器唯求雕铸功。”
  不几天俞作柏又来请天保去帮他训练军官。天保去了,刚开训,又结交了一位过路朋友,这位朋友姓沈名其人,字楚良,苏北宿迁人,黄埔三期生,是去苏北接手韩军第33师师长的。他是个中等身量,略胖而不过肥,年三十以往,说话还有些宿迁乡音。忠义救国军指挥部设晚宴招待,天保应邀作陪,同沈其人拉上了老乡,交谈不久,天保就发现沈某城府过深,不轻易暴露本意。
  这天晚上,沈其人邀天保到他住处长谈,讲的全是坚持抗战之类好话,还说到他的亡父和郑斌亡父年青时都同梅老一起拉过民军反清,简直是革命世家了。天保起头只是一般应酬,只有对方脸皮颜色还有点看头,那是一张毛胡子脸,刮脸过勤,刮得脸皮青如韭菜,所以外号叫“青皮将军”。青皮佬不仅是“革命世家”,还是现实的“革命军人”,北伐前他曾是罗炳辉营里的排长,至今对罗老将军仍然十分敬佩哩。天保不想跟他胡扯淡,因道:
  “师座如此开明,今后贵部一定能成为抗战主力。我的队伍也在江北,仅只千人,算小户,还望多关照”。
  “好说,好说,咱们都是宿迁同乡嘛。”沈其人应道,“我刚从三战区来,对江北情况不了解,你老弟江南江北常跑,能作些介绍最好。”
  “很抱歉,师座,我也是国军军官,有个不问政治习惯,说不明白什么。反正现在江北还很乱,没有统一指挥,对日寇也没有任何威胁。”
  “以后会好转的,小老乡。你我初会,我也不知道老弟同共方交情深浅,很希望老弟能替我跟共方朋友搭个桥。苏北跟三战区交通,离开新四军不行,冷欣为人太浮浪,这条交通线靠他要误大事。”
  天保笑道:“沈先生,你在共方还有老朋友罗炳辉,我还没这样的关系,只是学学他们游击战术。”
  沈其人也奸滑地笑道:“老弟那篇旧体文大作我已拜读,你又这么年轻能干,还怕交不上共方朋友们?”
  天保叹口气:“师座不是我宿迁同乡,这话我还真说不出口,我多次受害全是苏祝周干的,我同他还是郎舅关系呢,王八蛋!他害我无任何政治原因,就是小人心肠,我早知内情,那篇东西可能不写了。至于共方朋友,怎么说呢?长城抗战,我在73旅,起初旅长是杜聿明,是他封我的官;上海抗战,我在88师,孙元良委我为少校营长。这全是所谓嫡系部队,做了军官就是当然的国民党员,共方交朋友也要因人而异,不是光看年纪。”
  沈其人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两人谈到半夜,青皮佬企图到底被天保套出来了,他去苏北就是与桂方争地盘的,争夺点在津浦线以东、淮河以南地区。送走了沈其人,天保又呆几天把军官训练队解散了,向俞作柏诚恳地进言道:
  “这个队伍分子太杂,又受军统局控制,根本不像军队。俞先生在军界是有地位的人,令弟俞作豫还是共产党烈士,你何苦泡在这种队伍里拆烂污”。
  俞作柏接受了天保劝告,送天保500块大洋辛苦钱,他也辞职他往了。天保在北返途中,在一小镇上碰上老四团政工队在搞街头演出。场心里一男一女,都是锦衣箭袖,化妆得像古代侠士,各执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在对砍厮杀,惊险动作很多,观众们看得目瞪口呆。
  天保认出了那两个耍刀的人,那是阿四和梅桂。老四团去梅大队工作的那批骨干阳历年前已全部撤回,天保听他们说过,阿四与女侦察排长桂子恋上了,阿四回来晚些,把桂子“拐”来了。老四团已在向江边移动,准备北上,阿四在团里持个股长名义,常带桂子化妆外出搞情报,今天和政工队碰到到一起临时凑个节目。两人耍一阵刀,阿四双手抱刀,操一口凤阳话,用艺人讨赐的江湖腔说:
  “众位爷们哥们嫂子们!我们是初来贵地,沾光叨福,身有薄技,当场献丑。众位爷们有钱帮个钱场,没钱帮个人场,看得开心叫声好,看出破绽当面指教!”
  桂子接上去说:“耍把戏不要钱,只为大家看着玩,出门人不能背锅带灶,也不能带柴米油盐,住店要店钱,吃饭要饭钱,诸位老少捧个小场,帮个小忙,卖艺人小家小口,就算沾光不浅。”他俩说一阵再耍刀,耍一阵再说,不再说江湖调,是在宣传抗日。
  场上不断有掌声和喝彩声,虽然张亢是丹阳人,这儿老乡并不知道什么阿四阿五,只知道是新四军搞宣传。待他们表演完了,退到场外,天保迎过去,笑道:
  “阿四可真行,把凤阳一支花拐来了!”
  桂子并不怕人说笑,倒一本正经地对天保说:“我俩离开梅大队以后,又到三十六套工作一阵,参加几次战斗。表姐脸伤统好了,还是罗司令从茅山老道那里讨来的偏方治愈的。现在就是两个额角各有一块指头大的灰斑,远看就像两只角。她说,以后你两口子要是打架,她就用角触你”。说着,她自己倒大笑起来。
  天保很激动:“罗司令一来就为我们办了件大好事,我已经向他感谢多次了。”
  张亢接着说:“我俩带两个便衣班要跟郭部长过江,为老四团北上选个立脚点,你有什么事要办么?”
  天保把俞作柏送的500块大洋拿出470块,也说明了钱的来历,交代道;“这笔钱你们带去,社会统战工作没钱不行。再就是郭叔身体不好,找你俩在生活上多照顾些,他要问起,你们就说陈大老板给他批一笔保健费。”
  谈一阵,天保上马走了。他想起去年阿四与桂子初见时差点动了武,如今倒成了一对品貌相当的青年恋人,也哈哈大笑,放马奔驰而去。
  清明时节的苏南,桃红柳绿,春意盎然。新四军根据地里,军民人等一同下地劳动,插秧,耕地,唱山歌。有些持枪青年在放哨,监视敌占城镇方向,他们叫“模范队”,是半脱产的人民抗日自卫武装,类似华北的基干民兵,聚则为军,散则为民,保卫地方,也配合主力打仗。
  这是个晴朗的上午,丹阳县南乡,一座50余户大村紧挨在一条大河东岸,绿树掩着一片青砖灰瓦的农舍,呈一派江南农村特有的富丽风光。这村里有新四军教导队百余名学员,分组学习,又是一番恬静景象。
  这里是天保长住处,他还住在那家财主后院里,在两株老槐树下放一张方桌,几把竹椅,他在树下看书,看的却是《论语》。通信员来报告说有客,天保刚站起来,本村模范队长(民兵队长)已经把客人从前院领来了,三位,吴有才,盛云清和一位长相凶恶的壮汉。吴有才穿一身工人服,戴工人帽,人倒显得比从前精神了,盛云清穿一件破旧黑夹袍,戴一顶日式尖顶帽,是副穷酸相。吴有才先上前与天保招呼,装作乍见旧友样子:
  “天保,我一直不知你下落,前些日子听说你去了重庆,今天小九子说你在这块,才一同找了来。”
  盛云清弯腰大礼:“天保君,我可没忘记你的大恩,不是你,我早让江北野狗吃掉了。”
  天保看看他:“你怎么穷成这样了?”
  吴有才道:“他不穷,故意穿破衣服下船的。”
  其实盛云清的事,天保全知道。小老板是日军保护的“模范户”,常为日军遮掩暴行,他的丑相也常在日、伪报纸上出现。他在为日特小原服务,以商人身份到处跑,他本人不会搞情报,是在掩护日特活动,每次都重赏。他这次来有谋害天保企图,天保已得到预告,但手段不详情,天保便十分警觉,单问那凶汉:“你是干啥的?”
  “小老板的保镖。”那凶汉应着便来与天保握手,但他五指突然青紫,像五根铁钩,猛然向天保右肘抓来。天保突然抓住对方右腕,一拧一送,那人怪叫一声,跌出去一丈开外,天保冷笑一声:
  “再去投师学艺三年,才有资格出来卖弄猫把式。模范队长把他押上船去,我的客人跟班嘛,可以不搜身,不抓捕,送上船不许他下来。”
  人被押走了,吴有才问盛云清:“他是什么人?你也晓得船是薛太太的,不许在船上做坏事,坏我生意。”
  “我哪晓得呢?”盛云清口吃起来,“他,他,他是临时派,不,不,是临时雇的。”
  吴有才板起面孔:“我是拿谁的钱干谁的活,这军那派的,同我吴有才都没关系。在李支队混几天,连薛太太都说不过是被抓了差,没死在胡宗南手里,是老天爷保佑。你要是搞情报,砸我的饭碗,我可不饶你!”
  天保“劝说”道:“人家的生意同你的生意不一样,说这些没用,多收他船费就是。”
  随后三人围桌而坐,通信员送上烟茶,“朋友”闲叙:无非是南京又有了民人,汪精卫在筹组新的伪政府,梁伪态度消沉,社会秩序又出现了混乱之类的旧闻。说罢旧闻,吴有才说他要去冷欣处,搭载国军大官去苏北,人家出大价钱,因为他的船日、伪军是不拦阻的。
  盛云清伸手在破夹袍口袋里抠,天保听到了银元磨擦声,且不声张,看他要干什么。大约磨道了10分钟,盛云清拿出两包大洋来。其时用大洋送人,通例是50块一包,用红纸,所以又叫红包。他拿出的这两包钱,红纸里还有一层涂了胶的绿色绝缘纸,两个包全撕破了,红的,绿的,白的,乱七八糟。显然,小老板为了究竟要抠出去多少钱,这10分钟内,可大动了脑筋。他站起来,双手捧着撕破的红绿包,恭敬地说:“天保君,我手头其实不宽裕,这点钱是拿不出手的,好在你不计较这些。”
  天保皱皱眉头,突然大声喝道:“你离开我五步!走呀……好,站着不许动!”
  盛云清头上冒汗:“天保君,这是怎么说?”
  天保对通信员说:“用铁锹把两包钱立刻送到军医那里化验,有结果马上报告。”
  通信员依令铲走了钱,几分钟说来报告:“这些洋钿都是特制剧毒药水泡过的,人要是摸过三块,两小时全身开始腐烂,半天内活活烂死。”
  盛云清号哭起业:“我记不清摸过多少块啦!”
  天保问:“军医可有解救之法?”
  通信员答说:“要是时间短,用酒精泡手可以去毒。可是根据地酒精难买,用一瓷缸酒精,要10块洋钿。”
  盛云清号喊道:“快拿酒精来,我还有干净钱。”
  通信员又对盛云清说:“你夹袍子同袍子口袋里的钱都要烧掉,这种钱沾上布料就能要人命。”
  盛云清慌忙脱下夹袍,吓得牙齿打架:“快把夹袍烧掉,包里漏出来19块短命钱我也不要了。拿酒精来,我荷包里有干净钱,10块大洋,现钱交易。”
  通信员从盛云清口袋里又抠走10块大洋,再拿一瓷缸酒精来让他泡手。天保委实气恼,因道:
  “你这宝贝,都干了些什么?那时我救你,看你还是个中国人,没想到你这么龌龊。今天我本可以杀你,又怕影响有才哥生意,饶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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