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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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薄西山-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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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的骑兵见河岸有火,纵马赶到岸边,大喊:“你们想劫走天子吗?”
   董承命人用绵被为幔,弓箭手在后射住阵脚,天子公卿先行渡河,其余人一概不问。人们争相上船,董承挥剑乱斫,船舱里落了许多手指头。
   天子进入李乐扎在河对岸大阳县境内的营寨。河内太守张杨让人送来了米粮,河东太守王邑又送来绵帛。休整了几日之后,天子终于坐上一辆牛车,幸安邑。
   诏下:拜胡才为征东将军,张杨为安国将军,王邑为列侯,韩暹为征西将军,李乐为征北将军,与杨奉、董承共辅国政。其他将领见朝廷如此大加封拜,纷纷来要官做,天子无可奈何,只得胡乱加封。大汉拜官封爵,制度极严,必须铸造金属印玺,只有在紧急状况下,如临阵拜将,铸印不及,才用刀在金属印坯上刻字,名曰:“急就章”。现在,连刻印都来不及了,拿了铁锥在印坯上画几个字就算了,这些强盗出身的将领看见印上有字,也就心满意足了。
   天子的朝廷更是可笑,连门都没有,几间破旧民房,用篱笆草草围上,士兵们没有看过天子上朝,每天都伏在篱笆上看天子与公卿议事。他们觉得公卿们对天子行的礼、天子和公卿们的语言,都那么斯文奇怪,不禁哈哈大笑。将领们更是放肆,每天拿了酒肉,到天子门前大呼小叫,让侍中请天子出来同乐。侍中不为通报,他们就骂骂咧咧,拳脚相加。他们不敢对天子怎样,却敢将宫女们拖到营中陪酒。这一带又闹了饥荒,粮食日益紧张,天子只能将就着过了。
   本年十月,朝廷拜曹操为兖州牧。刺史改为州牧,是由实力决定的。此时,他已经击破吕布,重新巩固了兖州。
   本年正月,曹操在定陶打败吕布后,于闰五月进击盘踞在钜野的吕布部将薛兰和李封。吕布前来援救,不胜而逃,曹操斩杀二将,进军乘氏。这时,徐州牧陶谦病死,曹操打算先取徐州,回头再收拾吕布。荀?不同意:“今已破薛兰、李封,如分兵东击陈宫,陈宫必不敢西顾,这样,就有时间收割麦子。有了粮食,可一举而破吕布。等破了吕布,再南结扬州刺史刘繇,共讨袁术,兵临淮、泗。如果舍吕布而东进徐州,必须留兵兖州,留多了兵不够用,留少了又挡不住吕布的寇暴,则兖州危急,万一徐州失利,将军何处可归?”
   曹操听从了建议,一边迅速收麦,一边设下埋伏,击溃来犯的陈宫和吕布,并纵兵大追。吕布在兖州站不住脚了,东奔刘备。张邈让弟弟张超率家族守住雍丘,自己随吕布而去。
   陶谦于本年年初病故,临死前,对别驾麋竺说:“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于是陶谦一断气,麋竺就率人迎立刘备。刘备假惺惺地推让,说袁公路就在寿春,可以请他来任州牧。麋竺说:“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今欲与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匡主济民,下可割地守境。”孔融也对刘备说:“袁公路岂是忧国忘家的人吗?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全凭民意,天予你而不取,悔不可追。”
   其实刘备的推辞,就是要探测一下徐州的民意,因为袁公路对自己来说,确是强敌。现在,刘备接过了印绶。
   吕布见到刘备,主动套近乎:“我和卿同是边郡之人,算是同乡。我见关东兵起,想杀董卓,可我杀了董卓,出奔关东,没有一人愿意收留我,都想谋我的性命,这是为什么?”他又请刘备到营中吃饭,让自己的老婆出来拜见刘备,并介绍说这是我的义弟。刘备见他如此粗疏,言语无常,只得与他客客气气,心里却十分讨厌他。
   曹操就任兖州牧之后,进围雍丘。张超指望好友臧洪来救,可臧洪又是袁绍的人,时任东郡太守。张超跑到袁绍那里哭求救兵,袁绍不给。臧洪又要求自带所部兵马赶往雍丘,袁绍不许。十二月,雍丘溃败,张超自杀,张邈的三族被曹操夷灭。张邈去袁术处求救,途中被部下所杀。
   臧洪悔恨不已,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于是拥兵而叛。袁绍爱惜他是个好汉,让他的同乡陈琳写信劝说,他回了封信把陈琳嘲弄了一通。袁绍点起大兵,把臧洪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饿得吃起了老鼠,最后的日子来到了,臧洪把家中所有的米都分给了吏民,又杀了爱妾给将士们吃,所以,城陷之时,无一人投降。袁绍对臧洪说:“臧洪,干嘛这样!这下该服气了吧?”
   袁绍的好言相劝,又招来臧洪的一顿臭骂,无非说他是大汉的叛臣。袁绍长叹一声,让人杀了臧洪。忽然,坐中一个人愤然而起,愿与臧洪同死。此人是臧洪的好友陈容,他也骂了一通袁绍,然后说:“仁义岂是常有的东西,蹈之则为君子,背之则为小人。今愿与臧洪同日死,不与将军同日生!”袁绍也如了他的愿望。
   袁绍大营中,人人相觑,有个人小声地说:“为何一天之内,杀了两位烈士?”
   次年正月,改元建安(196)。
   南匈奴于扶罗单于死,子呼厨泉立。
   由于粮食紧张,董承、张杨想护卫天子回洛阳,杨奉与李乐不同意,发生了内讧。韩暹进攻董承,董承逃奔野王。胡才又想进攻韩暹,天子让人制止了。
   张杨去年曾到安邑见过驾,劝天子回洛阳,杨奉等人就阻挠不让。现在既已开战,张杨就让董承先去修缮洛阳的宫殿。太仆赵岐也住在洛阳,他约了袁绍、公孙瓒和袁术于去年秋天来洛阳议和,他们满口答应,可事后全部违约,赵太仆为此生了场大病。现在,他见天子还都非常高兴,主动去荆州说服了刘表,刘表让他带来了大量的兵士和物资修宫勤王。
   五月,天子命杨奉、李乐、韩暹派兵护送还都,杨奉等奉诏而行。六月,抵达闻喜县,半路上,张杨送来了粮食。到了洛阳郊外,又等了几天,直到七月一日甲子,这是个吉利的日子,天子的车驾还幸旧都。宫殿尚未修好,先住入故大长秋赵忠的宅第。八月八日辛丑,幸南宫杨安殿,这是张杨为表彰自己的功劳而命名的。
   张杨对大家说:“天子君临天下了,朝廷自有公卿大臣,下臣当外出护卫京师。”他退至野王,杨奉也屯驻梁县,韩暹与董承负责宿卫。十日癸卯,拜张杨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
   洛阳,荒芜不堪,废池乔木,断壁残垣。粮食仍是异常紧张,百官露宿野餐,甚至采食野菜。西北军的兵士仍在抢劫、烧杀。
   天子颠沛之际,袁绍、袁术、曹操三人都反应冷淡,可还都之后,三人的态度就各不相同了。
   袁绍在去年天子到达安邑时,就受到谋臣沮授的建议:“西迎大驾,都于邺下,挟天子以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也就是说,把天子挟持到袁绍的大本营――冀州邺城。但另两个谋臣郭图、淳于琼却认为,把天子弄来之后,起码在礼节上动不动就要请示天子,听天子的话则无权,不听又有违命之嫌,况且汉室已行将灭亡,没有什么号召力了。可沮授仍认为:“今迎朝廷,于义为得,于时为宜,如不早定,必有先下手为强的人。”袁绍不听他的话。
   袁绍有自己的打算,他现在无心顾及天子,他最大的心病是北方的公孙瓒。
   三年前,公孙瓒统一了幽州。他一步步地搞垮他的主人幽州牧刘虞。刘虞一直告诫他不要和袁绍闹摩擦,他不听。于是,刘虞开始控制他的兵源和军粮。公孙瓒一面不断地上奏朝廷,说刘虞的不是;一面纵兵抄掠,又在蓟城东南构筑军事要塞。刘虞忍不住,亲率大军十万讨伐。可他不习行阵,进攻要塞之前竟告诫军士只许杀公孙瓒一人,不得烧杀平民。当他的军队包围了公孙瓒的要塞时,公孙瓒的主力恰恰不在营中。可公孙瓒利用了刘虞的弱点,以数百名敢死队员纵火突围,收兵回攻。刘虞兵溃,北奔居庸。公孙瓒一口气追到居庸,打了三天杀入城中,逮捕了刘虞及其妻子儿女,回到蓟城。这时,朝廷的钦差刚巧从长安到达,传达了朝廷对他们的宣慰;增加刘虞的封地,拜公孙瓒为前将军、封易侯。公孙瓒向钦差诬蔑刘虞与袁绍勾结,打算自立为天子,钦差不信。公孙瓒便胁迫钦差监斩,在蓟城市中心杀了刘虞一家,把人头让钦差带回长安。半路上,刘虞的部下把人头劫走归葬。
   刘虞派往长安的信使田畴回到蓟城,闻讯痛哭,他亲祭刘虞的坟墓,在墓前宣读朝廷的回信,然后烧毁。公孙瓒将田畴捉来:“为什么不把朝廷的公文交给我?”
   “汉室衰颓,人怀异心,只有刘公不失忠节。公文中的内容,没有将军一句好话。将军杀无罪之君,仇守义之臣,恐怕燕、赵之士宁愿蹈东海而死,也不愿跟着将军了。”
   公孙瓒听了也心寒,放了田畴。田畴回到故乡无终县,与宗族扫地为盟:“君仇不报,誓不为人!”言毕,隐入徐无山之中。几年之后,他的居住地聚集了五千多户人家。田畴与大家商议之后,自定法律,建立了一个和平的、民主议会制的自治政权,连乌桓、鲜卑的一些部落也来归附。
   这一切,都是初平四年年底的事。
   兴平二年(195)年底,袁绍有了一个对公孙瓒发动大规模进攻的机会。此时,刘虞的从事鲜于辅和乌桓司马阎柔率领州兵,联合胡骑数万,声称为刘虞报仇,攻打渔阳太守邹丹的潞县,斩首四千多级。他们请袁绍派刘虞之子刘和出兵,袁绍还派出了麴义。鲜于辅等联合乌桓峭王、鲜卑骑兵南迎刘和以及袁绍的援兵,合兵十万,在鲍丘大败公孙瓒,斩首两万多级。一下子,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的吏民纷纷杀了公孙瓒所设的官员,起而响应。公孙瓒的军队屡屡败退。
   公孙瓒干脆在易城构筑了一座旷古未有的综合工事――易京楼,主楼高十丈,周围的堑壕深五六丈。楼上作为他和妻妾的住处,男人七岁以上不得入内,铸铁为门,饮食、用品、公文皆用吊篮传递,不会宾客,不见将士,有事就让楼上的女人扯开嗓子喊。大家都被他这种疯狂的举动搞得困惑不解,问他为何如此。公孙瓒写了几根竹简用篮子吊下来:“我昔驱畔胡于塞表(孝灵皇帝中平五年事),扫黄巾于孟津(初平二年事),当此之时,谓天下指麾可定。至于今日,兵革方始,观此,非我所决,不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兵法》:‘百楼不攻’,今吾诸营楼橹数十重,积谷三百万斛,食尽此谷,足以待天下之事矣!”
   公孙瓒划地为牢,诸将见大势已去,纷纷离去。其实,公孙瓒此举完全出于他的一个爱好,他喜欢听儿歌,又觉得儿歌出自天真,应是天意。近来,他听到一首易城儿歌唱道:“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从而突发奇想,遂有此举。
   袁绍听说大喜过望,他积极备战,力争一举攻下幽州,解除后方隐患。
   袁术一是忙着夺徐州,二是忙着做皇帝。
   建安元年六月,袁术与刘备展开了争夺徐州的战役。刘备让司马张飞守下邳,自守盱眙、淮阴,与袁术相持。袁术说动了吕布袭击下邳。正好张飞在城中虐待陶谦故将,中郎将许耽开城响应,张飞败走,刘备的太太和子女被吕布俘获。刘备回军下邳,又被吕布击溃。刘备只得将残兵走广陵,与袁术交锋,又被打得大败。刘备走投无路,向义兄吕布投降,吕布此时正在生袁术的气,因为袁术答应给他的军粮没有兑现,他仍让刘备做空头的豫州刺史,屯兵小沛,合兵击走了袁术。本月,吕布自称徐州牧。这下,对曹操来说,讨吕布与攻徐州就是一回事了。
   袁术等不及了,他感到身体也不太好,可皇帝仍没有做成。于是他请了个谶纬专家为他寻找做皇帝的根据。在那个时代,做皇帝除了现实的条件成熟之外,还需要有对天意的解释,才能具备号召力以取得民心。大汉帝国的臣民们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仰:千秋万世的天子都由五个家族轮流做,而轮流的次序就是五行。他们的搭配是:伏羲(木)、神农(火)、黄帝(土)、少昊(金)、颛顼(水)。五行的关系有顺逆两种,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这是一个循环相生的承继关系;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这是一个循环相克的消灭关系。战国之际把五行又称作五德,他们认为周王朝属于火德,因而靠着武力夺得天下,开始实践一种新制度的秦始皇帝采用了相克学说解释他的帝国,下令秦帝国属于水德,水是黑色的、冷的,所以秦国应该以严酷的法律治理天下,以黑色为最高贵的色彩。大汉孝武皇帝也有这种相克的信仰,他宣布大汉为土德,土是黄色的、温的,所以大汉帝国以信义道德治理天下,以黄色为最高贵的色彩。但是后来,温和的儒家学者认为,一切凭借武力建立的帝国都是不合法的,帝国之间的传递,在天意的角度看,都是道德的传递,道德的属性不同,但都是以和平继承的方式传递的。经过他们的严密考证,发现周王朝应该是木德,由于秦帝国推行暴政且又短命,因而周王朝的嫡传应是大汉帝国。这样,按照相生的学说,大汉应是火德。这个新说法虽是个概念游戏,但对后来的历史产生了不可动摇的影响,那就是,皇帝轮流做是合法的,一种德行衰亡了,应该有新的德行替代它,但是,五行相生的次序却不能改变。这就规定了任何皇帝都不能改变政治制度和文化道德理想。而这个制度和理想,事实上就是秦、汉帝国四百多年营建起来的日趋完善的统一大帝国。
   光武皇帝光复大汉之后,就采用了新的学说,宣布大汉为火德。火是红色的、热的,它是人类文明的能源,所以大汉以文明和礼乐治理天下,以赤色为最高贵的色彩。按照这个逻辑,时下的群雄们如果想做皇帝,必须找到两个证据,一是证明自己是黄帝的后裔,二是证明自己身上有土德的象征。
   袁术是黄帝的后裔,这一点很好证明,因为袁氏祖先是古代陈国的贵族,陈国贵族是虞舜的后裔,而虞舜又是黄帝的后裔。后一点有些麻烦,谶纬专家灵机一动,说时下流行的谣言是:“代汉者当途高”,意即有一个站在路上的大高个子应当代替大汉皇帝,袁术个头还算高,更为巧妙的是他的字里有一个“路”字,这下全解决了。袁术很高兴,他又让人去将孙文台的太太拘捕起来,直到她交出了传国玉玺。然后,大会群臣,商议称帝之事。
   令他十分沮丧的是,没有一个部下同意他的主张,主簿阎象说:当初三分天下,周文王已有其二,尚且臣事殷纣。将军比周文王差远了,而汉室比殷纣又好多了。更可恨的是,孙策在江东还写了封信讥讽他一通,并从此脱离了他的指挥。
   曹操正驻兵许县,他马上听从了荀?的建议,谋划迎奉天子。他派扬武将军曹洪率兵去洛阳,可遭到董承的阻击。愁苦之际,洛阳的议郎董昭看清了形势,他觉得西北军本来就不齐心,其中杨奉的兵最多,但在关东没有根基,最希望外援。于是,他以曹操的名义写信告知杨奉,表示愿与他共辅汉室。杨奉得书,对大家说,兖州军在许县,有兵有粮,国家可以依赖。这时,董承与韩暹闹了矛盾,也秘密遣人请曹操出兵洛阳。
   建安元年八月十八日辛亥,曹操进入洛阳,奏韩暹、张杨有罪,诛其同党尚书冯硕等三人。天子以韩、张有护驾之功,诏一切勿问。以曹操领司隶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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