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产床:29位分娩母亲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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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产床:29位分娩母亲访谈录-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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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特别想自己生,一问你30岁,没商量,剖。那年我家一姐一妹都赶上生产,没什么毛病全剖的。那会儿跟现在正相反,有头有脸的跟大夫商量:不行你给想想办法,打点催产针?我入院当天听说一事儿让人心里特不踏实:头两天一产妇11∶30上产床,护士说才开了5指,就赶着打饭去了。等她回来,那产妇还在上面“傻生”,孩子早生出来掉地下,拾起已经凉了,孩子被送到儿童医院抢救,不知死活……
  开始我特想进那间产房,自己生多好呀!可自打听了这事儿,就不想进了。也怕进手术室。最后是我丈夫连哄带拉把我“架”进去的。我就忍不住在里面叫,大夫说再叫给你扔台子上不管了,我痛啊,痛得像割活人似的。那天我还骂了人。第三天蹲着解大便一个钟头,站起来扑嗵就昏过去了,丈夫急得直掉眼泪,醒来时他怨我:就怪你这张破嘴,人家大夫都不爱搭理你……我说爱理不理,没有她我还不生孩子了?
  刚生完儿子那会儿没有“阴谋”。孩子小放北京老人家里,休完产假就回山西了。可回去的日子就感觉跟早先不一样,像丢了魂似的。矿上的北京知青都调回京了,我们夫妻俩一下子觉得特没着没落,又没门儿往回调,心被儿子牵着。我说,这么着我非生病,还是把儿子接回吧,好歹这是咱的家。儿子不到两岁时被接回上了矿上幼儿园。
  家不冷清了,可每当儿子问北京的哥哥弟弟哪去了,我就挺心酸,我们自己这辈子就搁这儿了,与当地人怎么不合群也没法,可儿子没个伴,万一我们老了他一人孤伶伶怎么过呀!本地人社会关系广,根扎的深,办事容易的多,他一个人又要重复他爹妈的路,一想就可怜,我就这时候开始动的心思,心想你们都有门儿上调,我也给自己开个门———生老二。我把这决定跟丈夫商量,他可惊着了:你胆咋这么大?不要工作了?我生气:我既然把这事定下来,早晚就必定要把它办成,你怕啥?看谁敢吃了我。
  我借口阴道炎,就是不上环。以我当时的心思狠不能趁热打铁把事快办了,可麻烦就出在剖腹产。因为一胎是剖腹,你里外有8层刀口,子宫有裂缝,再生,我又没法到医院再挨一刀。为这事我翻遍了能找到的几本医书,书上的意思好像是不行,第一次剖,第二次还得剖。唉呀,我这时真后悔第一次为啥不坚持自己生。
  我不甘心,偷偷摸摸去找矿上医院妇产科医生咨询。开始,我假装没事瞎聊瞎问,人家一下子就“觉悟”了:你问这干吗?没法,又托人托关系打听到一位据说是“觉悟”特低的医生(一年后她因为坚持生二胎主动离职),她告诉我,二次生可以不剖腹产,但必须有准备,要等伤口彻底恢复。
  这下我心里有底了。我还给自己制定了更保险的办法:尽快怀孕,但这次不能要。你想,我这个子宫就好比被剪坏缝上的衣服,不试一下哪能放心?再说,它一下撑大可能不行,有个慢慢撑大的过程起码对下次是个锻炼。
  这样,我就怀上了。开始连丈夫都不知道。因为我该干啥干啥。有一天单位计划生育办的找上来了:“你孩子多大了?”我说你怎么知道?“听你丈夫说。”我真气疯了,这男人整个一个叛徒。我说5个月了,我现在还不想处理。“不想处理从这月开始扣奖金。”我说你扣工资都行,扣完我就不上班了,正好坐家专职生孩子。我真不上班了,反正我也没真想要这个孩子。我就是要给你们打打预防针,你们别想让我啥时处理就处理,我的子宫还没锻炼完呢!
  后来熬到6个月,领导来了,是时候了,到医院引产,是个男孩,医院给我看过,长得特漂亮。丈夫拿一小纸盒在山上挖一洞,埋了。那天,单位派俩女同事守着我,我浑身冒虚汗,堵在家门口,就是不让那个该死的窝囊男人(丈夫)进我的屋。男人应该是啥样?有事担着。你说一声,没事生吧,有我呢。我还知道要命呢,本来这次也没想生。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不堵得慌。我哭着喊着非跟他离婚不可。他不敢进家门,我索性带上儿子回北京去。
 

    为了儿子的“阴谋”(2)      

  
  在北京呆了一年。单位倒没敢催我回,领导还跟人说,他们知青也真不容易。就这句话把我感动了,加上在北京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回去了。
  我认定做的事非做不可,丈夫这次也说不敢拦着。他说,谁让我找了你这么个女人,生孩子有瘾,不过,他提醒我工作上不能让人挑出错。我说你四处打听打听,我瑛子啥时不是骨干,在啥岗位被人挤兑过?倒是这次自打发现怀上了,我工作更卖劲。那时带着个毕业班,怀孕5个月下矿实习,谁也没发现异常,我爬高爬低乐着呢,心情特好,比上两次怀孕感觉不一样,生第一个时没啥做母亲的心思,没激动只知紧张,别人生咱也生;第二个明知道是结不出果的,对周围的人特怨恨,觉得自己活得灰不拉几的特绝望;这次可不同,孩子是铁了心要的,一天天心情都不一样,有时激动的想掉泪,有时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变轻飘飘的,心像被温水浸着,她在肚子里的一点小动静,都牵着我心思走,每天喜滋滋,尤其太阳出山的时候,没课时,我就搬一凳子,几小时几小时坐在那晒,跟太阳特别亲。
  我这人别看读过几年书,可心思粗,风风火火像男人,知青嘛,磨出来的。那一段怀孕我发现自己变了个人,更像女人了!妻子了!母亲了!连丈夫都发现了,说没想到你还这么有情调。
  那阵儿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没怎么特意掩盖就到生产期了。因为当老师的不坐班,一星期四节课,我又计划着少吃东西,肚子不大。正赶上假期,早几天我就把在家生产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事前跟离职的妇产科大夫讲明:请她帮助我在家生产。因为都明知故犯,都是另类,我和医生早成为好朋友,怀孕时,每月我悄悄到她家做检查,她技术好,一点不马虎。
  那天,医生一大早就赶到我家,她一进屋就说:呀,看我激动的直心跳过速,像我要生孩子。我也边生边聊天,我说,可不是,这叫做贼心虚,你为我守了半年多,这是咱俩女人的秘密,孩子生了也是你的,该管你叫干妈。从早上6点破水见红,到下午5点孩子出来,真是瓜熟蒂落,一点也没痛没痒,我当时有点不信,就一遍一遍问医生:怎么还不痛?不痛能生出来吗?医生开我的玩笑:你是不是非让我再给你补上一刀,你才相信生完了不是在做梦。真的,听着孩子的哭声,然后怀里抱着孩子还觉得没生完。医生说,你呀,是乐傻了,再不醒过梦来,我可把孩子抢走,让你接着生。
  真的是有这么不受罪,快活无比的生产,说给你听你信吗?信不信由你,我是说,你生产时那个心情真太重要了。这个生产经历使我不再觉得做女人命苦,闺女的降生也彻底改变了我,我觉得有了她,我就好像有了整个天地,家安在山西安在北京,已经无所谓,在哪都觉得活得特有精神。我不是满足比别人多个闺女,是满足我闺女改变了我,我才发现天下的事再没有比做母亲更值得的事了。做了女人不是最幸福的吗?
  闺女悄悄长到半岁送回北京。没有户口,我想走着看呗。3岁多回山西。大活人盖不住了,我是她妈,不想让孩子受委屈。领导来问,我说是我闺女,拾的。没见你生,拾的也是二胎,该受罚,罚2000块,户口我也不奢望,交了钱踏踏实实领孩子。
  这个阴谋就算有了最让我踏实满意的结局。
  到1991年时正好有回北京的机会,我们全家就分两批回来了。先是我带儿子走,然后把闺女户口上在山西,第二年,他爸带她回来。
  回来纯粹是为了儿子前途,他那时上小学三年级,他已经明白北京的学习条件是最好的,闹着非回不可。我们也犹豫,可机会难得,一来满足了儿子,一来也能解决闺女的户口。
  可没想到回来生活这么困难,经济压力随着孩子们长大越来越大。我下岗每月拿不够300块,他爸今年上班每月拿400块,儿子高中没考上大学上自费,闺女上初中,学校看我家实在困难,免了一点儿拉杂费,但说起来还得靠我家以前攒下的一点老底和床下这只猫。
  咪,出来,你出来(金黄色的两眼幽幽地看人的老猫走出来),咪三岁了,生产过7次,有过45个儿女,她这次生下5个还没出满月呢。猫生产要说比人难得多,它把孩子生出后,先爬过去把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舔开吃了,孩子才能露出头,然后等胎盘出来一点点吃,吃到脐带那儿,咬断,小猫就爬上妈妈身上属于自己的奶头……
  咪这次第一胎是难产,我给它助产。它肚子疼得乱转,我说别急等着,我就伸进手拿住小猫的头,说一二三使劲,它一使劲,噌的小猫拉出来了,死了,小猫不死她就得死。跟人一样,她啥都懂。咪,是吧?地下凉,快回你孩子那去。
  我原来生的猫给人,挑好人家,现在去卖,卖了上千块了。我也斗争好久,卖完好几天心里难受,不愿在家呆怕见猫妈,我就到我妈家躲着,过了劲,它又怀上了……
  咪是我家的功臣,没有它助我,儿子学费交不起。所以我见不得儿子对咪发脾气的样儿。我跟儿子说,你妈没本事供你,为你工作也丢了,咱家就这情况,眼下全家连咪都供你自费上学,等你大学毕业,正赶妹妹考大学,你反回来得供妹妹,饭费我供,学费你供。儿子怨我,说就你非要生妹妹,要不咱家也不致于这么穷,穷得让人看不起。我说还不是为你,将来我和你爸老时有点事,你忙妹妹就能帮。儿子跟我顶嘴:不用,我宁可自己来。
 

    为了儿子的“阴谋”(3)      

  
  唉!……
  瑛子家住南城靠近铁路边上,每隔2、3分钟哐哐的火车声吵得我俩说话嚷嚷,瑛子说白天黑夜都这样习惯了。瑛子家建在一片废弃的煤场上,两间不见阳光的小屋是原来的工棚自己改造的。我说市府不是正在搞康居住宅,瑛子说这地方是黑户管不到,没房不能自立门户,户口放娘家,比一家几口挤在娘家强,瑛子挺满足。她说只要日子朝前走,平安是福。我听着挺佩服瑛子的豁达,可还是不免有些感叹:你在山西住两间楼房,儿子从小还学着钢琴,你在那当老师不愁吃穿,干吗非要回呢?
  瑛子叹口气说,你这不是跟我儿子问我干吗非生妹妹一样吗?还是那句话,不是为了儿子,我不会走这两条路(指生二胎,进京),可儿子不领我这当妈的情。我今天倒不是后悔,闺女这么可心,学校又体谅我们当过知青的父母不易,真的挺满足,毕竟咱是违反了政策,可政府并没跟咱计较。我有时倒是想不开,你说像我儿子这茬年青人哪来那么多埋怨?
  我说,年青人有他们的压力。“吃穿父母顶着,我看是不知足。”瑛子跟我谈起对儿子的教育挺困惑。我说,孩子在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需求,跟同学比也是正常。我们这一代,尤其是你们做过知青的,在面临生活选择时,考虑最重的可能会是合不合情理,比如,你个人的生育选择,你认为是合人之常情的,知青当时特殊的生存状态,你想用这种选择为孩子解除后顾之忧,用心良苦。而孩子们可能很难理解。尤其是这一代人,面对生存竞争压力,他们比上代人更多了理性,这就是为什么大都市里许多年青夫妻选择不生孩子。生育中的理性选择无疑是时代的进步。
  瑛子说,她这人一辈子倔,认准了的事就往前走,不回头,好在儿子都大了,有盼头了。我说,其实有时候人需要回过头看看自己的脚印,对往前走没坏处。
 

    在家生产(1)      

  
  受访人:李淑苹(甘肃省甘谷县)
  年龄:36岁
  受教育程度:大专
  婚姻状况:结婚15年,1984年结婚
  健康情况:1986年生育头胎
  职业:警察
  个人档案
  我连叫的力气也没了,一阵眩晕一阵痛,大夫在我身上打多少针,全不觉得,意识模糊、思维紊乱,全身像面条。“好了,看到头顶了!”顿时全身被撕裂、被肢解的剧疼,潜意识中已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被撕拉出体外,身子就像一只吹鼓起的气球,坠在无边无际的云雾中,声音距我是那么遥远……
  在 家 生 产
  跟同龄人比,我生娃的经历算得上特别———在家生产。别看我们这是偏远地区,但同龄的乡下人也大多进乡卫生院生产,何况我毕竟生活在县城里。警察?不,这跟职业没什么关系,当警察的是胆大。磨炼的,生娃我可没磨炼过,头一回呀!
  我不敢问娃是从哪生的
  要说我有多傻,你可能都不信,娃快生了,我还不知道娃从哪儿生出来。我只记得当年大姨的儿媳比我早一年结婚,她快生时就问姨:“娃从哪儿生出来?是胳肢窝里吗?”大姨就恼火地说:“哪有儿媳跟婆婆问这个的?该生的时候娃自己就出来了!”要说我其它事胆大,可这生娃的事,真没有去问别人的那个胆子。从怀孕开始就一直模模糊糊觉得,生娃是件微妙的事,瓜熟蒂落,到时候娃会自己蹦出来。
  因为在我的(作为女人的)成长经历中,一切都是像小河水一样自然流淌的,不需要什么特别加工。小学中学时从没上过生理卫生课,妈也从没告诉过我什么。这样女娃自身微小的变化就很少被发现。大的变化要自己悄悄隐藏起来。胸罩是偷着跟比自己大的同学那儿学着做的,用一块布紧紧地把胸束平。当时有胆大的同学开玩笑说:“呀,看看咱们女生的胸前,个个像绑了一块木块。”来例假,都说“我倒霉啦。”那时,倒是真隐隐感觉到,做女人是要准备吃苦受罪的,这是命里安排。
  小时候县城惟一的书店从没有这方面的书,要不是从一块长大的同学那儿,断断续续听到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头脑里真是一片空白,连怀孕时都羞于跟同事交流。
  这么傻,我哪儿敢有主意,我只觉得从怀上娃,我就不是我了,我是婆婆的儿媳妇,婆婆会精心安排我,伺候我,为我做主。丈夫也是这么想的,他说有他妈他就放心,他在不在都帮不上什么忙。
  婆婆不让我到医院生产
  从怀上娃的30多天开始,强烈的妊娠反应一直持续到7个多月时才有好转,吃什么都吐,到第三个月时不得不进医院输液维持着,使本来在警校摔打得非常皮实,从来连个头痛脑热也没得过的我,弱不禁风,走起路来只觉得轻飘飘的。人见我说:“没见过你这样怀娃的。”
  我妈和奶奶是世上最疼爱我的两个人,她们见我这样,天天往我婆家和我单位跑,一会儿送点我爱吃的小菜,一会儿送盒饺子,妈总是苦苦劝我吃点,说吃了娘家的饺子生娃快。
  我体质太差,医院里劝我早休早住院便于观察。每次妇检都是有婆婆跟着,最后这次听完医生的劝告,婆婆不吭气,拉上我出了门急急地说:“咱说出大天也不能在医院生!”我有点犯晕:那能到哪儿生?婆婆坚定地说:“在家生!”
  我把婆婆的决定告诉来家看我的妈。妈说:“姑娘出嫁了,我们怎么舍不得,也必须尊重婆家的意见,娘家的人不好指手划脚,让人家笑话咱不懂规矩。把你嫁给人家,就是人家的人了,大事人家担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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