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区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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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区的国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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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很想知道对面究竟在干啥。他这时正站在梯子上,紧靠“蓝香蕉”正面的墙,用一个富于现代气息的象征物——他私下委托别人制作的——取代过去的蓝色霓虹灯香蕉。他认为新标志符合时代精神。梯子摇晃得叫人担心,尽管莎洛特和卡琳倾力相扶。爱尔娜·哈姆丝愁容满面,步履沉重地过来了。莎洛特向这位显得十分沮丧的老邻居问好。 
  “他们说,我要是自动迁走,答应给我一套带花园和阳台的居室。” 
  “你瞧!”莎洛特喘息,扶梯子对她有点勉为其难了。 
  “他们要是骗我,过些时候我不就得蹲在马路上了?”爱尔娜·哈姆丝哭了起来。 
  莎洛特朝她点头,示意别气馁。罗伯特把老的象征物取下,小心翼翼递给下面的卡琳,这时苏加尔来到人行道上。 
  “‘蓝香蕉’碍你什么事?”他气势汹汹。 
  “这玩意儿不合适。”罗伯特气喘吁吁,用力举起新的标志物。 
  “你这样认为吗?”苏加尔显然感到受了伤害。 
  “是的。”罗伯特的口气分明不容争辩。 
  “你父亲不会答应的。”苏加尔说。 
  “他也只能接受。”罗伯特大声吼着,并且开始把新的文字用螺丝刀旋紧在大门上方。 
  “喂,怎么样?”他得意地问。 
  “棒极啦!”卡琳奉承。 
  “闭嘴!”苏加尔粗暴地呵斥。 
  “我认为很好!”莎洛特说。 
  “我也是!”爱尔娜·哈姆丝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苏加尔像凶神恶煞似的,“新潮的废话,美国式的!” 
  尤丽雅拎着购物袋回来了。罗伯特很快下了梯子,站在尤丽雅身边,把新的一排字指给她看。 
  “您觉得如何?” 
  “‘蓝香蕉’令人想入非非。”尤丽雅说道。 
  罗伯特瞄瞄她的购物袋。 
  “购物了?” 
  “我为自己物色演出服。”她从袋中拿出一件连衣裙并且放在胸前比了比,“很漂亮,是不是?” 
  其他人打量她,不禁满腹狐疑。这衣服也许适合于参加舞会,但根本不适合圣保利脱衣舞夜总会的舞台表演。 
  “我还可以去调换。”尤丽雅显得没有把握。 
  “您想穿它上台?”苏加尔问。 
  “您在娱乐业中经验丰富,真是幸运,苏加尔先生!”话说得有点尖刻。 
  “不要叫苏加尔先生,叫苏加尔!” 
  “我觉得衣服很美,”罗伯特说,“也许有点儿……”他一时语塞。 
  “布料多了一点儿。”莎洛特补充道。 
  罗伯特点头称是。 
  “那么,”尤丽雅失望地说,“我去调换。”她悻悻然进屋去了。 
  “裙子越短,大厅越满。”苏加尔在她背后嚷道。 
  他怀疑尤丽雅肯不肯穿上这玩意儿在脱衣舞夜总会表演。有一次排练时她说了晦气话:“我没有去过游泳池,去游泳池我会感到不自在的。”这句话他记住了。大门上方那一排字并不十分要紧,“蓝香蕉”真正需要的只有一样:大乳房、色相毕露、风情万种的女郎。 
  银行家施密特·韦贝尔若是与人进行不愉快的谈话,最愿意选择在空气新鲜的室外。这样,不三不四的人也就无法偷听了。与曼弗雷德·菲舍尔的会面他选择在易北河畔供游人散步的大道上。他的目的是给这位老练的律师施压。 
  “您许诺,但不守信。”施密特·韦贝尔抱怨。 
  “我想,我不该对买卖遮掩一下吗?”菲舍尔辩解,“我要是不拖时间,价格就要上扬!” 
  “我的伙伴都着急了。他们要投资,要快。这些人腰缠万贯。倘若钱不重要,那倒是件美事了!” 
  菲舍尔想说点不同意见,但银行家马上就封了他的嘴,要求他凡是能买的都买下来:娱乐设施,房屋,乃至整条整条的马路。 
  “您要向汉堡市声明,您和您的IEG公司愿意而且也有能力彻底改造圣保利整个城区!”银行家对他这么要求,然后提出关键性的问题: 
  “克朗佐夫的房子怎么样了?” 
  菲舍尔不知如何回答。他几乎没有费心打那幢老房子的主意。假若罗伯特的父亲想卖,他出手买就是了。 
  “克朗佐夫不顺从,您就逼他。他会像一条离水的鲤鱼,张着大口吸气。”施密特·韦贝尔说,“我们需要那幢房子。” 
  “克朗佐夫的儿子是我儿子的大学同学。”菲舍尔闷声地说。 
  “受良心谴责了?有利可图,也要洁身自好?不打蛋又要吃荷包蛋?在美好的人世,这些都行不通呀,律师先生!”银行家笑了。 
  菲舍尔知道自己上了圈套。他接受了施密特·韦贝尔的帮助,是因为受海港大厦赔偿金丑闻的逼迫。现在他只能听从他的摆布了,必须执行他的指令——还有藏在他身后的幕后人物的指令。 
  她叫松雅,二十二岁,四个月前拿着旅游签证从波兰来到德国。她受过古典芭蕾舞的训练,正努力谋求艺术上的成功。旅游签证到期时她仍未找到工作,房主——她住在长霉的后院房里——逼她解除租约,要不就出卖肉体。在这种情况下她才收拾行李来到圣保利,希望重新开始生活。 
  苏加尔首先发现了她,一看她那口皮箱就知道是从东边来的。他和罗伯特一起随她进了一家当铺,她想当掉手表。苏加尔瞅着罗伯特,有点儿得意洋洋。他又在角落里发现了有人当掉的打击乐器。苏加尔同这个美女攀谈起来。 
  没过多久,就有三十几位过路人拥挤在玻璃橱窗前的人行道上了。他们又是鼓掌又是叫唤,因为室内有一名特别标致的小妞,在收音机的震天响声中,在一名业余打击乐手那强劲有力的拍子伴奏下,浑身抖动地舞蹈,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别搞了!”店员觉得这样搞太过分,便吼叫道,“这不行,这儿是当铺!” 
  “我们想考考她到底能不能跳舞!”罗伯特也吼道,同时把一张一百马克的现钞扔在他的工作台上。 
  钱使得店员心平气和了,他也满怀兴致地观看松雅脱衣。外面马路上的观众喝彩叫好。苏加尔游说罗伯特给这个波兰女娃提供工作机会。待到她提出工资要求,苏加尔又完全清醒过来了。两百马克一晚上实在太贵了,不予考虑! 
  “我的胸部是否过于低平?”尤丽雅担心地问。她笔直地站在拉雅娜居室的镜子前。卡琳跪在地上围着她转,用大头针把她新买来的演出裙别短一截。 
  “还行。”卡琳含糊其词,因为嘴巴叼着大头针不便说话。“你的袒领很棒,咱们再把腰身弄得更细一些!” 
  “是不是太短了?”尤丽雅抗议,“我的大腿可没有我姐姐的漂亮。” 
  “就这样吧,你犯不着在姐姐面前藏藏掖掖的。”卡琳安慰她。 
  “我姐姐的模样勾魂摄魄,是不是?”尤丽雅端详挂在床上方的姐姐半身像。 
  “她是美女蛇,”卡琳道,“那些家伙追她追得可凶呢,可是没有一个爱她!” 
  “不,我爱她。”尤丽雅被触到了痛处。 
  “是的,肯定。请原谅。”卡琳笑起来了,“人有两面性,是不是?这儿还得缝缝,你站直好吗?” 
  过了一会儿,卡琳又向尤丽雅披露,拉雅娜何以失去了他的欢心。有一个从乡下来的漂亮小伙子被卡琳深深爱恋着,可拉雅娜却偷偷告诉小伙子,说卡琳原先是个男人,于是一切告吹。 
  他们突然听到楼下有摔玻璃制品的劈啪声。 
  两个穿黑皮茄克的壮汉冲迸厨房,抡起棒球棍就在厨房里劈劈啪啪地乱砸起来。米琦和莎洛特尖声喊叫,苏加尔急忙过来救助,罗伯特紧随其后。一只手猛然抓住罗伯特的手臂,将他拽到布帘后面,又死死地将他抱住。他感到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刀尖轻轻划开了他的皮肤。 
  “别转身!”一个声音,就是那个打匿名电话人的声音在警告他,“我要是真想结束你的狗命,你早就完了。” 
  从厨房传来了痛苦的叫喊。锅釜哐啷作响,杯盘粉碎,瓷砖地上一片狼藉。 
  “算你父亲走运,”那声音继续说,“他赌债未还,但还是活到了今天。他别把运气当福气啊。” 
  “第一笔欠款我已经付了。”罗伯特气喘吁吁。 
  “你们好好听着,别转身!” 
  罗伯特感到刀尖的压力加大了。警笛声倏然愈来愈近。 
  “委托我的人都是商人,不是杀手。”那声音继续平静地说,“你父亲该把那幢破房贱价卖掉。要守口如瓶。不准把发生的一切说出去,不得违背!” 
  夜总会的大门被推开,警察拿着手枪冲了进来。那个神秘的陌生人消失了,犹如一下子融化在空气里。罗伯特摸摸脖颈,深深吸气,想找个坐的地方。他汗流浃背。 
  苏加尔把其中一个进攻者的下巴和膝盖骨揍烂了。受伤的家伙呻吟着,在匈牙利式红烧牛肉的残余物里直打滚。另一个打手被卡琳和米琦用杀猪刀制服了,莎洛特用脚全力蹬他的胫骨,痛得他嗷嗷直叫。尤丽雅在地上爬来爬去地抬碎瓷片,苏加尔被她绊了一跤,倒在受伤者身上,又压断了他的两根肋骨。警察见到这个场景有些过分,就给夜总会的人戴上手铐,而且是手连手,旋即带到达维德大街警署,让他们坐在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警署的硬木板凳上,先叫他们纳闷一阵子再说。 
  是谁派摩托巡逻队到“蓝香蕉”来的?罗伯特在哪里?苏加尔自鸣得意,一声不响。米琦坐在尤丽雅身旁。 
  “本来我想当舞蹈演员,”米琦梦幻般地说,“那舞厅名叫‘马克西姆’。我当然也想去巴黎。巴黎,多美的名字啊,我想到巴黎去跳舞。怀着这样的理想,我先到圣保利来了。” 
  “你感到这儿不好吗?”尤丽雅很惊奇地问。 
  “好。我的情况不错。”米琦回答并叹息说,“只是我想有个家和孩子。但我们不要欺骗自己:男人最终要找可靠的女人!” 
  “在圣保利生活不赖,”卡琳插话,“你会认识非常有趣的各种人。”他的假发滑了下来。 
  “可有时你会想,这世上只剩下清一色的醉鬼了,”米琦伤感地摇摇头,“看不见别的人。” 
  莎洛特突然想起,早晨她收到一封国外来信,是儿子寄来的。儿子往往是音信杳然,也从不来看她。这时,她从长裙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信封拆开,几张美元掉下来。她喘气,弯腰抬起。 
  “儿子又寄钱来了,让我看电影。可是,我要进电影院干啥?我有电视看就行了。还是把钱存起来,节约点儿。”她微笑地说。 
  走廊上有力的脚步声近了。罗伯特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拐过来直冲看守人员的办公桌。 
  “我是罗伯特·克朗佐夫,是律师。”他说得理直气壮,警官进来时他又小声更正道,“未来的律师。”然后他立即提高嗓门,“请您立即释放我的同事和住户。他们只是想保护我的财产罢了。你们犯了一个大错,令人遗憾。我们保留索赔的权利。” 
  年轻的看守立正;警官还想解释什么。 
  “干啥?”罗伯特问得直截了当,听起来不是发问,倒像是命令。年轻的看守只差没行军礼了。 
  罗伯特这次交涉征服了夜总会这伙人的心。一回到“蓝香蕉”,苏加尔就开香槟。莎洛特乐得顾不上喝。 
  “我是律师!我们保留索赔的权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句话,笑着向罗伯特祝酒。 
  “棒极了!”米琦纵情叫喊,吻罗伯特。 
  “很有风度。”卡琳点头赞扬,也赶紧过来吻罗伯特。 
  苏加尔庄重地走向罗伯特,香槟酒在苏加尔身上开始发挥酒力了。 
  “你可以对我称‘你’①了!”苏加尔说得很认真。 
   
  ①“你”是家庭成员和朋友之间的称呼,表示亲密;一般用“您”这一尊称。 

  罗伯特站起身。他们互相碰杯,饮酒,拥抱。 
  莎洛特扯了扯尤丽雅的衣袖。 
  “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为何宁愿呆在圣保利当清洁工也不愿去别的城区。这儿总会有事情发生!” 
  尤丽雅点头并且站起来。 
  《教训教训我吧,老虎》这首歌的开始几个节拍已经奏响。尤丽雅不知妙处何在。苏加尔痛楚地扭歪着脸。 
  格拉夫不安。看样子有些神经质。他儿子的申诉被驳回,这是意料中的事。这期间马克斯已多次被审讯,每次长达数小时之久。他一再对办案人员讲述同一个故事:他上了别人的圈套。 
  而格拉夫派人做的核查又毫无结果。他免除了“耳语者”的其他任务,专事核查,但根本没有查出什么能使马克斯得以解脱。 
  格拉夫匆匆向孙子打了个招呼,儿媳问公公想吃点什么,他一口回绝,嗣后就倒在椅子上,一脸疲惫的样子。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小扎东西。 
  “我要你把它藏起来。”他把这一小扎东西递给儿媳妇。 
  “这是什么?” 
  “你只管保存,别问。”格拉夫说。 
  “好吧。”她点头,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里面是两百万马克,现在你知道了。” 
  她惊诧莫名。 
  “两百万?这钱我怎么办?” 
  “保管好了。” 
  “放在屋里?”坦雅好生奇怪地问。 
  “如果我出了事,你就携款逃到国外去。你和这小家伙就有了保障。此外,里面还有一封信。你要完全按信上写的去做。” 
  “出了什么事?” 
  格拉夫无言以对。 
  “你害怕了?”坦雅担心。 
  “我一辈子都是战战兢兢的,”他喃喃地说,“所以我才这么苍老。危险意识使得我保持清醒。” 
  “有这么危险吗?”坦雅这时蹲到地上,面对公公。 
  格拉夫点点头:“他们想,他们已经控制了我。他们真是这样想的。” 
  “谁?谁这样想?” 
  “社会影响力大的商人们,还有受巨商贿赂的政客们。他们有的是钱,脏钱。钱是用毒品赚来的,又用房地产买卖把脏钱洗干净。他们想要整个城区,所以,我就成了他们的障碍。” 
  “你考虑中途抽身退出吗?”她打量他。 
  “我老了,不能自拔了!”格拉夫微笑,揉揉疲倦的双眼,同时起身。“老克朗佐夫明天出院,可以同他谈谈。他儿子会改变证词的。”蓦然,他又绝望地摇头。“他的儿子到底看见了谁?他把什么人同马克斯搞混了?天啊,到底是谁害死了拉雅娜?谁?谁?” 


  
  
羞怯的女人(一)



  生活里有许多偶然,尤丽雅心想,有一天上午,她在汉堡市内闲逛,在杂耍剧院的橱窗里偶然发现了她姐姐一个老熟人的照片——该剧院位于汉堡火车总站的对面,地处圣乔治小红灯区。对,就是他,没错儿,只是这个人现在自称“伟大的卡拉·纳克”。以前,他同拉雅娜随小型巡回演出队下乡做低级演出时还老老实实地叫迪尔克·维斯特曼。当时,他专门负责更换布景,现在改行搞起了魔术。尤丽雅突发奇想,决定到剧院去打听打听。迪尔克正在台上排练。 
  对于这个淡黄头发的魔术师来说,与尤丽雅重逢真是又惊又喜。 
  “尤丽雅?尤丽雅·莱茵宁格?” 
  “迪尔克!真是你呀!”她说,“看外面挂的照片,我差点儿认不出你来了。” 
  “我听说你在汉堡。”他说,“咱们有好一阵子不见面了!”他从舞台上下来,拥抱她,吻她。“你要呆多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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