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北方往事- 第4部分

　　　　赵阳妈妈跟王丽萍打招呼：“弟妹，搬缝纫机呀。”

　　　　“是呀嫂子。”

　　　　“哎呀，我都不知道你也会用缝纫机啊，我还合计着你要是看孩子忙不过来我替你做过年的衣服呢。”

　　　　“哎呀嫂子你费心啦，听这意思嫂子你也会做衣服啊？”

　　　　“我啊，就会踩个缝纫机，我不会裁啊。”

　　　　“哎呀那太好了嫂子，你要是不忙我一会下来找你商量个事儿！”

　　　　就这样缝纫机在房里归置好了，王丽萍又给王立昌他们仨人做了顿中午饭，三个小伙子吃饭的当，就赶忙下楼找了赵阳妈妈。

　　　　“嫂子，我这接了个活，给我妈他们邻居做过年穿的衣裳。我都裁好了，自己一人有点做不过来，你看你帮着做三条裤子，我给你八块钱怎麽样？”

　　　　赵阳妈妈也是个爽快人：“行啊，不就三条裤子么，我这缝纫机都是现成的，你拿来吧！”

　　　　就这样王丽萍的第一个生意伙伴出现了。

第七章（）　
一九九一之三

　　　　俞佳做了个梦，梦里的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

　　　　上一世的俞佳，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家里由于欠的债一直没还上，不得已卖了厂里分的家属楼，从筒子楼搬到了一处穷人聚集的平房区域里。房子很小，三口人甚至需要挤在同一个火炕上睡觉。

　　　　俞佳因为考试没考好跟家里撒了谎，被俞红宇发现后打了一顿扔到大门外站着。

　　　　俞红宇借这个引子喝多了酒，在家里砸东西，王丽萍上前拦着还挨了一个耳光。

　　　　俞佳只穿着衬衣衬裤，晚秋的季节里站在外头越来越冷，就蹲下缩成一团取暖。被出门上厕所的俞红宇看到嫌弃的抬起腿就是一脚。邻居看到了好心劝说：“大冷天的打孩子干什么呢，快进屋吧。”

　　　　正是十来岁敏感年纪的小姑娘，俞佳心里默默祈祷：让我直接死了算了……

　　　　俞佳醒来的时候一头冷汗，心悸不已。摸摸自己的小床，又扶了扶胸口才平静下来。

　　　　抬起头看到大床上俞红宇和王丽萍还睡的很安稳，王丽萍脸上也没有受气挨打的痕迹。她才长出一口气，真的再也不要过上一世那样的日子了。

　　　　然而俞佳的噩梦就像是个预兆，这天下午，二舅妈领着她娘家的两个哥哥来了。

　　　　说起这个二舅妈，俞佳可是有好多话要讲。

　　　　用今天的话说，二舅妈是个“官二代”。二舅妈李福菊的爸爸是钢厂的副厂长，二舅妈在轧钢流水线上实习的时候看好了自己的师傅—

　　　　俞佳的二舅舅王立兴。前前后后大献殷勤，又送水又送饭的。那个年代要是女同志这么主动，那就是顺理成章的就得结婚了。

　　　　而二舅和二舅妈，实在是不般配。二舅长得有些矮，但是很帅气，有些像老牌日本明星三浦友和年轻的时候。而二舅妈则是又高又壮，长得有些粗旷，能装下两个二舅都又富余。生了儿子之后腰更是粗了一圈。

　　　　二舅妈李福菊仗着家里有些背景，对俞佳的姥姥家可是半点都没放在眼里的。一开始还能装出个孝顺尊敬的样子，生了儿子之后连装都不装了。

　　　　王丽萍脾气倔，本来看李福菊就不顺眼。原来二舅舅还和俞佳姥姥住在一起的时候，俞佳每次去，看到二舅妈都不太乐意搭理人的样子。如今搬到了钢厂发的家属楼大房子里，更是跟俞佳家没了来往。

　　　　这次大张旗鼓的来找王丽萍，无非是为了三个字—缝纫机。

　　　　李福菊的彩礼单子里，本是没有缝纫机这一项的。

　　　　二舅舅的丈人也知道自己女儿的资质找到王立兴这样的帅哥是赚到了，恨不得倒贴钱也要把闺女送出去，也没在乎这些事儿。谁知道李福菊吃惯了占惯了的，非说缝纫机也得分给他们家。之前住一块的时候就看得紧紧的，除了老太太别人都不许用。这次搬家搬走了，说是新家没地方，这缝纫机就没搬。而这个缝纫机，她也根本不会用。时间久了许春燕以为她忘了这茬，就放心的让自己二姑娘用这台本就属于老太太自己缝纫机了。

　　　　谁知道上次她把儿子送去婆婆家带，自己打算去打麻将的时候，看见原本放缝纫机的地方空了。她长了个心眼避开老婆婆直接去问老公公。老爷子没那么些心眼就直说了：“你二姐接了个活，天天来这使唤太费时间了，你妈就让小昌给搬到你二姐家去了。”

　　　　李福菊哪能让别人占了这种大便宜，转天就叫上娘家哥杀到王丽萍这来了。

　　　　说的话夹枪带棒的，真是没法听：“二姐啊，我知道你们家丫丫做手术啊，欠了不少钱，这缝纫机的使用费啊，我就不跟你要了，就当给孩子补补营养了。”

　　　　又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可这我家缝纫机，我还着急用，我这下午还有事儿，这就搬走了哈。”

　　　　李福菊娘家哥都有点听不下去，咳了一声。换来李福菊一个白眼。

　　　　王丽萍更是气得脸都红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临了出门的时候，李福菊还回头装作掏心掏肺的跟王丽萍讲：“哎呀这丫丫现在看着还病恹恹的，你也赶紧再要一个吧，最好是像我一样，一下就要上个小子，还能有点盼头，你说是不是！”

　　　　前脚关上门，王丽萍眼泪就刷刷的往下掉。

　　　　过了会儿下班回家的俞红宇也上楼了，脸色铁青着。估计是楼下遇见了李福菊也被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王丽萍没心思做饭，热了点卤鸡爪炒了个大白菜，三口人没滋没味的吃了一顿饭。王丽萍就赶紧领着俞佳把剩下的还没做完的老曲太太那件罩衫拿到楼下赵阳家去做。还好赵阳爸爸晚上跟哥们出去喝酒去了，王丽萍紧赶慢赶的把衣服给赶出来了。

　　　　赵阳妈听说了下午的事儿，也气得不行。看俞佳可怜兮兮的样子给了俞佳两块糖吃。

　　　　娘俩回家的时候，更糟心的事儿发生了。

　　　　俞红宇趁着娘俩走的时候，把王丽萍藏起来的一斤烧刀子全喝了，还把冻在阳台上的卤鸡爪都拿了进来，撒了一地。

　　　　喝过了酒的俞红宇又吵又骂，先是骂厂里，接着又骂王丽萍娘家人，最后又骂自己没能耐。

　　　　声音大的街坊四邻肯定都听见了。又死死的抓着王丽萍的手不让她走，手腕都抓青了。俞佳可能是因为刚做完手术还没完全恢复，只要听到俞红宇开口大声骂人就要被吓得一哆嗦。

　　　　就这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他终于倦了睡着了。

　　　　王丽萍默默流着泪收拾家里的一地狼藉，又烧了热水给俞佳洗了脸擦了身。这么一折腾就半夜十二点多了。

　　　　俞红宇睡的四仰八叉的把整个大床都占上了，王丽萍只能搂着俞佳在小床上抹眼泪。

　　　　王丽萍身上很暖，有淡淡的霞飞雪花膏的香味。

　　　　对于今晚的境遇，俞佳很平静，毕竟更丢人更绝望的，上一世都经历过了。俞红宇鼾声如雷，她却觉得这是证明俞红宇睡的死她反倒很安心。

　　　　她想了想，小声开口：“妈妈。”

　　　　“啊？”

　　　　“不怪爸爸，爸爸心里难受，才这样的。”

　　　　王丽萍没讲话，抽泣了两下，叹了口气：“好宝宝，睡吧。”

　　　　第二天一早俞红宇起床后头痛欲裂，自知理亏想跟王丽萍倒个歉。可刚一碰到正在厨房烧水的王丽萍的胳膊，就被王丽萍狠狠甩开了，还附送了一枚白眼。

　　　　俞红宇下不来台，早饭都没吃直接摔门就走了。

　　　　王丽萍听到震耳的门声，眼泪又流了下来。

第八章（）　
一九九一之四

　　　　转眼就是腊月28了。

　　　　王丽萍把做好的衣服给老曲家送去，结清了40块钱。老曲太太还给了一包点心，王丽萍自己也没留，顺道送到老婆婆家去了。

　　　　回到家给了楼下赵阳妈妈10块钱，说是讲好的三条裤子的8块钱加上后来缝纫机被二舅妈搬走了之后用赵阳家缝纫机的使用费。赵阳妈妈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

　　　　这样王丽萍从王立国宴请到现在，不到两个月时间做衣服已经净赚了42块钱。这对生了孩子就没再工作的王丽萍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她也就起了做裁缝赚钱的心思。可是一来只要过了年，做衣服的需求就少了，二来要买一台新的缝纫机可是不小的开销。再说俞佳再乖巧，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王丽萍带惯了孩子让他冷丁抛下孩子去做生意她是断断舍不得的。这个想法也就暂时搁浅了。

　　　　自从那天俞红宇又发了酒疯后，虽说日子还是正常过，可两口子再也没了之前那些亲热劲儿。

　　　　王丽萍像是受了多大的打击心灰意冷了一样。多一句话都不想和俞红宇说。俞佳心里明白王丽萍就是把夫妻生活想的太过完美，俞红宇一次的失常她就觉得这是破坏了她美好的想像，甚至觉得以后都要过这种日子而绝望。更不提年初出了事儿之后三番两次的让她心里冰凉冰凉的。但俞佳虽然说是三十几岁的灵魂，可困在五岁的身体里，又什么都没法和王丽萍讲。

　　　　而俞红宇一个大老爷们，又是寡言少语的那种，觉得王丽萍这种表现是对他犯了错的不依不饶。从心里往外的烦。连吃最爱吃的卤牛肉，一看见王丽萍拉长了的生气的脸，都变得没滋没味的。

　　　　俞佳这段时间没少给爸爸捶腿揉肩，可也都收效甚微。

　　　　这又一次让俞佳感叹：五岁的孩子，能做的事真是太少太少了。

　　　　正当俞佳着急的没有办法的时候，这天下午，韩菱带着王旭来串门了。

　　　　给王丽萍带了一件手打的红毛衣，给俞佳带了几本小画书。给俞红宇拿了一小桶别人给王立国送礼送的上好的白酒。

　　　　俞佳一看总算是来了个明白人，想着怎么把这个话头引出来。

　　　　韩菱是为了李福菊抬缝纫机的事儿来的，也就单刀直入的开了口：“丽萍啊，她二舅妈干的事儿，我都从咱妈那听说了。你啊，也犯不上生气，她那人，说不好听点就是少教！你明白事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王丽萍听嫂子站在自己这边说话，加上气早就消了，就笑了一下说：“没事儿。”

　　　　“唉，我都能想象得到他都能说些啥。别看我家立国现在大小也是个官，人家李福菊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呢。上回还说王旭长得矮是随了我们娘家人呢。”

　　　　“真的呀？”

　　　　“可不是么，你说气人不！但是立兴还得在他老丈人手底下干着，听说眼看也要当上科长了，咱为了咱弟弟，也不能跟她咋样了你说对吧。”

　　　　王丽萍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哎呀嫂子你说的我都懂，就是当时憋气么。”

　　　　“别生气啦，你就看看俞佳，恢复的这么好，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样，是不是啊丫丫，长大给妈妈争脸对吧？”

　　　　俞佳一听韩菱问到自己，知道机会来了，赶紧开口：“恩，我给妈妈争气！。”顿了一下也顾不上突兀不突兀就直接讲：“舅妈，妈妈跟爸爸生气，不讲话，丫丫害怕……”

　　　　韩菱本就是八卦的性格，加上也是真的热心肠，一听这话连忙打听：“怎么啦？”

　　　　王丽萍一听俞佳“家丑外扬”脸都红了，不过看着韩菱是真的好心，自己又憋屈的没地方讲，也就不好意思的开了口：“别听丫丫瞎说。没不说话。就是上回她二舅妈来那天，俺家红宇在楼下不知道听了啥，回家就不乐意了。晚上喝多了酒，耍了半宿的酒疯。嫂子啊，你说我命咋这么苦啊！”

　　　　韩菱接下来的表现让俞佳佩服不已，庆幸自己真没找错人！

　　　　韩菱听了，拍着王丽萍的大腿哈哈大笑：“哎呀我的好妹妹啊，这才多大点事儿啊！那老爷们心里有事儿，喝多了酒哪有不撒疯的。你看你家红宇岁数也不大，这一年经了这么些事儿，没让压垮就不错了。你呀听嫂子一句，是人啊，都需要释放发泄，他发泄出来，就没事儿了。你说你们小两口，因为个外人说两句不好听的话，不一起去骂外人，自己先堵上气了，傻不傻！”

　　　　王丽萍一听嫂子说的有理，拉着嫂子的手就不放了：“是呀嫂子，你说的对，可是他头天晚上撒酒疯骂人，让我第二天转过来脸还对他好，我干不出来这样事儿啊。”

　　　　“两口子自家人，还要什么脸不脸的，自己不憋屈才是正经的！你看你哥那个驴脾气，那可是没少跟我翻过脸，我是不管，就死皮赖脸的磨他缠他，反正关上门外人也看不见。给他哄好了，你看他在外人面前对我不都是客客气气的么。”

　　　　王丽萍听了韩菱的话，真是受益匪浅。

　　　　送走了韩菱，她下决心今天晚上就得把俞红宇好好的哄一哄！

　　　　俞红宇在家得不到温暖，一门心思就想用酒精发泄自己。用偷藏的私房钱买了两瓶啤酒，加上家里的半斤白酒，又想好好的喝一顿！

　　　　谁知道一进家门，看到的是媳妇笑呵呵的，还有点害羞的笑脸。

　　　　王丽萍算好了时间，等在门口，俞红宇进门，她看见俞红宇手里拎的两瓶酒，有些不高兴，但顿了一下就克制住了。

　　　　轻轻的说了声：“回来了啊。”

　　　　俞红宇也有些意外，不知道媳妇今天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突然就变好了。

　　　　再一进屋，看到桌子上，放着热腾腾的三碗饭四个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俞佳端坐在小凳子上，甜甜的叫了声：“爸爸。”

　　　　俞红宇心里腾一下就暖了。上桌了后开了一瓶啤酒，找了两个杯子，给王丽萍也倒了一杯。

　　　　小两口闷头吃饭，都不好意思先开口。

　　　　俞佳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装乖巧的说：“爸爸，好吃吧！妈妈做饭，都不跟我玩。”

　　　　俞红宇还脸红了下，闷闷的说：“恩，好吃。”

　　　　王丽萍也是嘴笨的人，努力回想着下午嫂子教的，结结巴巴的说：“红宇，我们家，丫丫她二舅妈，就是招人烦，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好不。”

　　　　俞红宇心说我哪是因为这事儿啊，还不是因为你不依不饶的不搭理我么，但是也没明说，只点了点头说：“恩。”

　　　　两口子抬头相视一笑，就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俞佳吃饱了拍拍肚子，心想这下应该能过个好年了吧。

第九章（）　
一九九一之五

　　　　对于过年，俞佳没什么好回忆。

　　　　与大家一贯印象中的团圆和睦，热热闹闹，平安喜乐不同，俞佳家的春节都是在争吵谩骂，摔摔打打，甚至拳脚相加中度过的，无一例外。

　　　　一开始俞佳小的时候，去奶奶家过年。俞红宇本就不受宠，丢了厂长司机的工作后更是让徐桂琴横竖看不上眼。加上王丽萍又不会说话，俞佳又总是被大板牙俞航欺负，一家三口从奶奶家出来后每个人都是一肚子气，回到自己家免不了就要大吵一架。初二王丽萍回门的时候俞红宇少不了不给王丽萍娘家人的面子，这样又要大吵。一直吵到过年结束还要吵。

　　　　而俞佳渐渐长大后，家境更是每况愈下。三口人没有脸面再回婆家过年，俞红宇郁郁不得志，逢年过节看到别家和和美美更是触景伤情，便酗酒无度，借着酒劲对俞佳母女大打出手。俞佳记得有一次要不是他奋力拉住俞红宇的腿让王丽萍跑出家门去，王丽萍会不会被俞红宇打死都不得而知。

　　　　俞佳害怕过年，怕得要死。

　　　　王丽萍发现俞佳不对劲儿，是在年三十的晚上。

　　　　大早上起来小两口忙着贴福字帖对子，简简单单吃了午饭，三口人从里到外换了新衣服就往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