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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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朝-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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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茯苓哪里能忍得了自家小姐成为众人奚落的笑柄,一咬牙就要冲上去理论,步子刚踏出去,却被方以唯一把拉住。
  “小姐……”
  茯苓跺脚。
  方以唯却只是朝她摇了摇头。
  “世子,听说这方以唯可是才貌双全,等以后红袖添香在侧了,你恐怕还真会被这位女夫子管教得服服帖帖。”
  宁翊嗤之以鼻,“才貌双全?才女但凡长相周正些,都会被人夸成才貌双全。也不看看平常伴我身侧的都是何等美人,就她那种姿色,岂能入我的眼?”
  方以唯站在那,听着宁翊一字一句,只觉得寒彻入骨。
  这就是她的未来夫婿,是她要托付“终身”的人。后半辈子的漫漫长日,她时时刻刻都要以他为天,以他为纲,千方百计使他欢心盼他垂怜,甚至还要与他绵延子嗣……
  只一眼,却仿佛已经看穿了后几十年的噩梦,让方以唯不由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方姐姐?”
  亭中的虞音突然瞧见了方以唯,一脸看戏不嫌事大地嚷了起来,瞬间让亭外的方以唯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宁翊也看了过来。
  许是隔得有些远看不清人,他竟是站起身径直朝亭外走了出来,“那是方以唯?”
  虞音正想看方以唯笑话,立刻上前接话,“是啊,刚才我还和她提起世子,却没曾想方姐姐很是生气,扭头就走了。”
  宁翊皱眉,又见亭外方以唯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理睬他的意思,脚下步子便迈得更急,“喂!你给我站住!”
  方以唯在原地定住。
  宁翊满意地绕到她身前,在看清方以唯的容貌时略微有些愣怔,但这一怔却没有怔多久。
  对上她冷淡的视线后,他便转瞬清醒,“怎么?方大小姐这还没进宣平侯府的门呢,就开始在本世子面前摆世子妃的架子了?”
  “什么世子妃!我家小姐还不稀罕!”
  茯苓一下挡在了方以唯身前,狠狠地瞪了宁翊一眼。
  宁翊从小到大还没被一个婢女呵斥过,登时被激怒,“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本世子大呼小叫?!来人,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丫头!”
  宣平侯夫人是女帝的姨母,在宁翊生母过世后才嫁入侯府。宁翊虽只是她的继子,但名义上也勉强算是永初帝的表兄,经常出入宫廷。而茯苓不过是个侍郎府的婢女,如今却言语冲撞了宁翊……
  方以唯一惊,连忙将茯苓拉了回来,“世子……”
  “世子莫不是将朕的皇宫内苑当成了侯府后花园?”
  一有些耳熟的清亮女声自身后传来,却隐隐带着些威势。
  宁翊看清来人,脸色瞬间变了。
  “陛下。”


第3章 
  直到所有人落座,百花宴开宴,方以唯还没从女帝带来的冲击感中缓回神。
  异瞳给女帝招来了不少无妄之灾,她大抵不愿再以异瞳示人,这才用了什么法子将其藏了起来……
  她有些恍惚地朝端坐主位的女帝看过去。
  虽然心中早就有这种猜测,但真正确认了方才和自己同行的就是永初帝后,方以唯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欲渡无舟楫,临渊而羡鱼。
  她本不该多说这两句,只是……
  方以唯的期待,是从贺缈即位那一刻就开始的。
  她一直在等,等朝廷办女学,等朝廷开女子科举,等永初帝允许女子参政,足足等了八年。
  最后,她没能等到女帝推行新政的圣旨,却等到了宣平侯府上门议亲的媒人。
  所以那脱口而出的两句,其实已有明显的怨君之意。
  埋怨永初帝虽是女儿身,却一直没能给她给大颜女子一个机会,一个冲破牢笼的机会。
  虽然永初帝方才主动为她解围,想来应是未曾动怒,但她总想着“伴君如伴虎”。
  更何况,永初帝也仅仅是看起来温和无害,实际上却是一个七年前就能在战场上对亲生父亲一箭封喉的狠角色,和她们这些连盛京都没踏出过半步的世家小姐根本没有可比性,更不用说有什么共同话题了。
  至少,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女帝:“朕瞧你这身衣裳很好看,料子可是用的云帛?”
  “陛下好眼力!这是撷采坊的新衣,用的正是上好的云帛。”
  女帝:“撷采坊?”
  “陛下不知道吗?撷采坊在盛京很有名,用的料子大多色彩鲜丽,而且总出些新式样。”
  “没错,撷采坊的衣裳样式最多了,我也常常去。”
  “如果是首饰,那还得去金琉阁。陛下您瞧,臣女这支钗就是金琉阁的……当然,和宫中用的还是不好比。”
  女帝:“哪里哪里,朕看了也觉得甚是精巧,和你今日的手钏很相配。”
  “…………”
  这场面完全出乎方以唯的意料,也让其他贵女们有些意外。
  原以为女帝必定对这些普通女儿家的心思没什么兴趣,她们便不敢往这些事上聊。可她们这些人久在深闺,寻常聚在一起也只聊些衣裳首饰风花雪月,这些不敢说,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因此一个个都心里惴惴的。
  却不曾想,女帝却自发挑起了话头。
  问问这个的衣裳,夸夸那个的首饰,竟和她们聊得津津有味。
  方以唯看着面前的点心和茶,想起了父亲的酒后之言。
  “皇帝懒怠朝政,荒唐无为,终究不过是个被逼无奈坐上皇位的傀儡罢了……”
  另一边,靖国公次子楚霄忍不住小声感慨。
  “来之前母亲和我说,这百花宴是为择选皇夫。我想着娶个公主都不好对付,更何况是皇帝!没想到皇上如此平易近人,比那些世家千金还少些姿态。”
  贵女们聊首饰,世家公子们在一旁就插不上什么话。但有人却是“奉命而来”一定要讨得女帝的欢心,比如楚霄。
  宁翊就坐在楚霄身边,还在为女帝帮方以唯解围闷闷不乐。
  听了他的话也不答,只冷嗤一声,继续盯着对面心不在焉的方以唯看,用最凶恶的眼神。
  “宁翊,你说这皇夫,可做吗?”
  楚霄支起胳膊,碰了碰宁翊。
  宁翊这才收回视线,斜睨了好友一眼,“你是想尝尝在后宫和一群男人争风吃醋的滋味?”
  “……”
  “可别忘了鸾台那些‘颜官’。”
  宁翊好心提醒。
  鸾台最初不过是永初帝批阅奏折之余常去的一座宫室,与辅政大臣议政的凤阁仅有百步之遥。
  而就在年前,永初帝从翰林院和学宫里陆续择选了几人,允他们出入鸾台伴驾。名义上为侍读,实则做的却是搜集民间话本、誊写说书人说唱底本等抄抄写写的工作。
  这原本不合官制也有违礼法,但女帝没什么特殊的喜好,唯独对民间那些曲折离奇的戏文爱不释手,因此在此事上一意孤行。
  百官最初也上折子谏言过,但都被驳了回来。
  后来见那些鸾台侍读虽成了天子近臣,但每日却和云韶府排练乐舞的宫人周旋,这尚且算好的,还有些必得去和下三流的戏子、说书的打交道,而女帝也不怎么抬举他们,似乎真的只把他们当抄书的使唤,于是百官劝谏的折子就少了。
  皇帝毕竟只有这么一个爱好,做臣子的有时也当睁只眼闭只眼。
  说起来,这次百花宴和鸾台侍读也有关系。
  起初女帝择选侍读时也无人注意,还是后来从民间散播开,说那些被选做鸾台侍读的,年纪约莫都在二十出头,且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大抵不是什么正经侍读。百姓甚至戏称他们是“颜官”,意为以颜色侍君的“男宠”之流。
  百官这才回过味来,虽不好多说什么,暗地里却揣测着女帝莫不是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动了择夫的念头。
  但皇夫的人选,应当是从王公勋贵里挑,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为了让世家子弟多在女帝面前露脸,朝臣们才动了百花宴的心思,让瑾太妃从中说和。
  若不是宁翊提醒,楚霄都忘了还有颜官这一茬。
  虽不知女帝对鸾台那些人究竟是何心思,但颜官的存在却始终意味着,她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她并非寻常男子可以掌控……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楚霄讪讪地坐了回去。
  只见女帝不知向身边的宫娥吩咐了什么,不过片刻,便有乐声从花林深处飘来,随即四面八方都传来乐声相合,一群身披彩色罗纱的舞女踏着鼓点缓缓入场。
  女帝解释,“这是朕盯着云韶府新排的乐舞。”
  此言一出,宴上诸人便又纷纷开始恭维,直将这支舞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这支亲自编排的乐舞结束,女帝便起身离席了。
  台下众人不明所以,也忙不迭地要跟着起身,却听得绯衣內侍开口道,“陛下今日还有政务,就不与诸位共赏春色了。”
  说罢,还不忘示意台下重新奏乐。直到第二支舞乐开场,他才躬身退下,追着已经走远的女帝去了。
  “小姐?你去哪儿?”
  见方以唯不仅没有坐下,反倒趁着周围不注意朝自己身后退,茯苓诧异地问。
  方以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生怕晚一步就放走了人,她几乎在来时的行廊上小跑了起来。然而刚低头提着裙摆跑上廊梯,却是和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
  一宫娥揉着脑袋退后了几步,抬头见是方以唯却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方小姐可是要见陛下?随奴婢来吧。”
  方以唯才发现这位正是方才跟在女帝身侧的宫娥,心头一松,“有劳了。”
  无论永初帝是不是明主,她都只能这么做,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 = =
  鸾台偏殿。
  女帝已换了一身薄衫,随意地半靠着贵妃榻,视线越过珠帘,落在外面跪伏在地的方以唯身上。
  “你想入仕?”
  方以唯直起身,一个“是”字回得掷地有声。
  女帝沉默了半晌,才出声,“然自古以来并无女子入仕的先例。”
  “世间法则,无不始于先例。”
  “即便如此,滴水石穿也非一日之功。要想鼎新革故必然会遭到拦阻,得付出代价。”
  女帝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折中的法子,语调微扬,“你想入仕……可是因为与宣平侯府的婚事?”
  方以唯低头不语。
  当下能拆散侯府这桩婚的,除了永初帝,她再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女帝沉吟片刻,“朕也不看好你与宁翊的婚事。这样吧,朕可以赐你一个恩典,断了你世子妃的’好前程’,允你日后自行挑选夫婿。如何?”
  方以唯一愣,有些懵然地抬眼,“陛下……”
  她原以为,想让永初帝出手相助,那就必得成为于她有用的人。未曾想,女帝却是如此直接……竟是什么都不问就赏赐这种恩典。
  仅仅一句话的恩典,便可使她摆脱困境。
  方以唯攥了攥袖口。
  理智告诉她,欲速则不达。有了这道圣旨,已经够了,已经是意外之喜。
  她的目的达到了,她不用嫁给宁翊,往后也不必担心再有其他不如意的婚事。
  她此刻,应该谢陛下恩典。
  方以唯张了张唇,想要谢恩起身,然而膝下却像完全不听使唤似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隔了一会,她听见自己颤抖却清晰的声音。
  “陛下,臣女谋官入仕并非只为嫁娶之事。”
  “你……”
  女帝哑然。
  “为国立心、为民立命是臣女平生之志。无论是科举是召试,还是别的考验,臣女都愿勉力一试,只求陛下给臣女一个机会。”
  说着,她又伏身叩首。
  “如此……”
  女帝叹了口气,听着倒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备笔墨。”
  偏殿内的宫人只有两名,还是方才在宴席上随侍的宫娥和內侍。
  一听女帝吩咐,绯衣內侍立刻将方以唯引到了桌案前。
  案上已然备好了笔墨纸砚,竟像是早就有所准备。
  方以唯还未来得及细想,女帝身边的宫娥已拿着字条从珠帘后走了出来,将字条在案上展开。
  只有两个遒劲凌厉的大字——“边患”。
  “这便是考题,朕只给你半个时辰。”
  竟只有半个时辰……
  方以唯一愣,却没多说什么,提笔应道,“是。”
  说话间,鎏金香炉被放在了案前,一炷香已经燃起。
  方以唯不敢再拖延,视线在“边患”二字上扫了扫,眉心微蹙。
  大颜如今有两大边患,北燕和大晋。让她无从下笔的,是后者。
  当年晋军势如破竹攻至盛京城下,先帝驾崩,这才逼得奕王和满朝文武向大晋求和,以割让河间三镇,立贺缈为新帝,从此向晋称臣,尊晋帝为父的代价。
  但凡如今在位的换做任何一位皇子,方以唯都会毫不犹豫落笔,力劝君上卧薪尝胆养精蓄锐,寻找良机收复失地。
  然而,出这道考题的,偏偏是贺缈。
  女帝当年被晋帝收养,帝后二人视她如己出。因此她虽名义上是北齐公主,身上流着北齐皇室的血,但对北齐大抵是没有感情的,甚至还有抵触,否则也不会在即位后将国号改齐为颜。
  直到如今,大颜诸多朝臣也都将她当做大晋扶植的傀儡皇帝而已。
  香炉中的第一炷香燃了一半时,方以唯已迅速答完了北燕之患。
  而后面该如何继续,她却依然没有思路。如果女帝和大晋是一条心,她再提收复失地一事,那便是自寻死路。
  可……她要做的,究竟是宠臣还是纯臣?
  第一炷香燃尽。
  方以唯再来不及细想,最终如同下赌注一般,咬牙落笔。而这一落笔,她便也拿定了主意,随后便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半个时辰还未用到,她的答卷便被內侍呈给了珠帘后的女帝。
  不知不觉,殿外已是天色昏暗,从半敞窗口照进的光也暗了下去,殿内的氛围也不由凝重。
  方以唯立在帘外,面上不动声色,垂在身侧的手却虚握成拳,掌心微微有些汗湿。
  她的耳边仿佛万籁俱寂,只能听见女帝翻阅答卷的簌簌声,和她自己愈发加快的心跳声。
  突然,帘后传来女帝的一声冷笑。
  “你好大的胆子。”
  突如其来的呵斥让方以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立刻跪了下去,“陛下……”
  女帝站起身,一手挥开隔在中间的珠帘,大步走了出来,面上难掩怒意。
  “朕与晋帝亲如父女,大颜也已向大晋称臣,遵守盟约,两国修好。而你这文章后半段,却字字句句都在挑拨晋颜邦交,到底有何居心?!”
  还不待方以唯再做解释,女帝便黑着脸拂袖而去,“来人,把她给朕逐出宫去!”
  方以唯身子一歪跌坐在地,面色煞白。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彻底搞砸了。
  … …
  从百花宴结束回府,方以唯便病了。没人知道她因何而病,也没人在意她的病情。
  整个盛京,乃至整个大颜,都只记住了第二天永初帝的那道圣旨。
  “方氏嫡女方以唯,天惠聪颖,文才出众,甚得朕心。特封翰林院侍书,入鸾台伴驾。钦此。”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是由方以唯视角写的,第四章恢复女帝的视角
  (女帝就是软软,不会有人不知道吧


第4章 
  含章殿殿外。
  玉歌提着膳盒出现在拐角处,还没走近就已看见薛显在门口抱臂打着瞌睡。
  玉歌伸手推了推他,“醒醒……你怎么出来了?”
  薛显睁眼,眼底一片清明,显然睡得不沉。
  见唤他的是玉歌,他松了口气,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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