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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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7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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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靖忠踏上山坡时,一个削瘦身影正立在一株白桦树下振臂呼喊。
    “先生们,你们都该知道,当我们忙于阻击法兰西人和奥地利佬的时候,这里却陡降不幸。施魏尼茨陷落了、伯弗恩公爵战败了、布雷斯劳失守了、我们的粮草弹药全完了,西里西亚也差不多都沦陷了。说真的,如果不是有你们在,有你们这些坚强、勇敢、无所畏惧的普鲁士之子在……”
    这个五十来岁,面目跟大多数普鲁士人一样。绝难在脸上找到柔和线条的欧罗巴人,眼中闪烁着一种凡人难明的炽热光芒,那是一种审视血火战场的俯瞰之气。整个欧罗巴,正因这个人而忐忑不安。他正是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
    腓特烈顿了一顿,目光转向岳靖忠,那炽热降为温暖,那俯瞰降为平视,甚至还带着一丝恭谨,他向岳靖忠伸出手臂。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有赛里斯皇帝陛下的无私援助,有岳元帅和他的军队在,我已经要彻底绝望了。”
    岳靖忠收摄心神,手掌按在心口,向腓特烈鞠躬,用他已经很流利的普鲁士语回道:“赛里斯与普鲁士同在。”
    腓特烈二世激动地再道:“感谢主!感谢赛里斯与普鲁士的生死友谊!”
    他再环顾四周的官兵,眼中重归炽热:“普鲁士之子!赛里斯之子!你们都是战功显赫的精兵!你们为普鲁士,为我所作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永志不忘!因为有你们在,有赛里斯在。我对这场决战充满了信心。”
    “普鲁士和赛里斯的战士们!决战时刻已经来临!如果让奥地利人继续盘踞西里西亚,我们将一事无成!我要明白地告诉大家,对手的兵力两倍于我们,还占据了有利地形,但我要借助赛里斯的伟大智慧,还有我个人的勇气,让这场战争变成我们的表演舞台!我们依靠勇气,依靠缜密的计划,一定会打败敌人!”
    “普鲁士和赛里斯的战士们,把这样的决心传达给所有人。让大家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考验吧……”
    腓特烈的演讲以“先生,晚安,我们要么已经打败敌人,要么就永远见不着了!”结束,山坡四周,响起潮水般欢呼……这是蓝衣普鲁士官兵的欢呼。
    “万胜!”
    “英华万胜!”
    这是红衣官兵的欢呼。红衣中,既有黄肤,也有白肤,甚至还有棕肤。
    “胜利不仅是普鲁士的,也是我们英华的……”
    岳靖忠也振臂欢呼着,可心中充盈的却是这样的念头。
    圣道四十二年,西元1760年7月,洛伊滕会战爆发,一方是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和英华欧洲派遣军大都督岳靖忠所率的七万普赛联军,一方是奥地利卡尔亲王、道恩元帅和俄罗斯萨耳蒂科夫、鲁缅采夫所率的十三万奥俄联军。在这场会战之前,英华派遣军已跟普鲁士携手作战了半年多。
    英华所在的位面,历史走向已出现极大偏差,本该在1757年爆发的七年战争,延迟到1760年才爆发,而因英华的插手,这场战争从名义到实质上,都升级为一场世界大战,勿论东西史书,都以“第一次世界大战”相称。
    历史大潮滚滚,有如江河改道,要将整个世界的历史全然扭转,不是一时之功。东半球变天时,西半球的历史走势还被惯性推着,继续朝原定的方向前进。
    腓特烈二世依旧领着普鲁士向民族自立的方向迈进,不惜撕毁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时签下的和平条约,玛丽亚…特蕾西亚一心恢复哈布斯堡神罗帝国的荣光,不列颠继续搞“欧洲均势”,法兰西继续谋求欧陆霸主地位,俄罗斯野心勃勃,寻找每一个可资利用的机会。
    但这惯性之外,另一股力量自遥远的东方而来,如狂风一般,不断驱散着盘旋在欧陆上空的血火之气。
    这狂风来自政治经济两面,政治上,英华完成一统大业后,依旧不断西进,对欧洲各国的殖民地和势力范围形成了极大冲击。为了协调这种全新的利益格局,东西两方使节不断。对欧洲各国来说,不管是单独与英华斡旋,还是试图结成某种联盟,一起应对来自东方的压迫,这都需要耗费极大额注意力。
    就如法兰西试图结成“反赛里斯同盟”的努力悄然无果一样,经济层面的问题更为本质,一切试图组织西方联盟的举动都不可能成功。葡萄牙是铁了心抱赛里斯大腿的“欧奸”,西班牙因美洲殖民地与赛里斯的经济往来而痛并快乐着。对跟赛里斯为敌的一切提议都敷衍了事,荷兰更因爪哇这只孤悬在东方的睾丸被赛里斯紧紧捏着,连声大气都不敢出,更关键的是不列颠已经确立了跟赛里斯长期和平相处。东西相踞的战略。
    法兰西能拉到的只有俄罗斯,后者对赛里斯在中亚和西伯利亚的进逼而心急火燎,但就靠俄法两国联手,还没等他们的拳头落到赛里斯身上,周围一圈国家就围上他们了。
    于是法兰西就只能坐视不列颠与英华商业联盟携手,源源不断将各类商货或倾销或走私到欧洲大陆,隔在身后的奥地利等国也只能干瞪眼。特蕾西亚女王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之后最要紧的一件事。不是收回西里西亚,而是稳住国内经济,不让来自东方的商货夺走她国库中所剩无几的金币。
    有这股狂风在,欧陆不断升温的烽火,同时也在不断降温。
    但欧陆历史的惯性太大,来自东方的冷潮只吹在侧面,战争并没有被扼杀,只是被推迟了。
    相对东方的威胁。新兴崛起的普鲁士才是套着神罗帝国这层皮的奥地利,乃至整个欧洲大陆旧秩序的致命威胁。女王特蕾西亚座下的外交雄才考尼茨首相组织起了“逆转同盟”,把几乎整个欧洲大陆都拉到了奥地利身边。结起针对普鲁士的同盟。
    不列颠首相老皮特基于对法兰西的天生警惕,以及保住不列颠王国对汉诺威所有权的期望,与普鲁士结成了防御同盟,这个同盟正撞上考尼茨所拉起的反普同盟。1759年下半年,不列颠发现自己有被普鲁士拉上贼船,跟整个欧洲大陆为敌的危险,态度开始摇摆起来。
    腓特烈二世孤注一掷,在绝望中起兵,1759年9月,派兵进入加入了反普联盟的萨克森。战争就此爆发。
    英华通事院(由通事馆升格)欧洲副院没有置身事外,实际在战争之前,英华与普鲁士的关系就已非常紧密了,双方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结束后就签立了友好互助条约。扶持普鲁士这个新兴崛起的内陆国家,借以破开欧洲旧秩序,这是每一个通事学院的学子都会在毕业策论上谈到的“制欧方针”。
    通过荷兰中转。跟普鲁士保持贸易往来,乃至进行小规模军事合作,这已有多年铺垫。腓特烈之所以敢于孤注一掷,就在于他要不到不列颠的战争贷款,还有赛里斯愿意给,当然,这些贷款都得用来购买赛里斯提供的军事物资,他紧急扩充的普鲁士大军,人人身上穿的军服,都是……而守备部队所用的步枪,还都是赛里斯四十年前的旧式滑膛枪。
    除了给钱给物资,赛里斯更赤膊上阵,声称要履行赛普友好互助条约,出兵欧洲大陆。
    当时反普同盟的大多数成员国还都以为赛里斯只是装腔作势,法兰西的路易十五认为赛里斯是想压迫他完全放弃印度利益,而奥地利以为是要逼欧洲各国订立自由贸易协定,允许赛里斯商货通行整个欧洲,只有俄罗斯的伊丽莎白女沙皇严正警告说:“赛里斯就是疯子!他们说得出作得到!”
    俄罗斯在中亚节节溃退,西伯利亚更是丢得差不多了,更面临着赛里斯跟奥斯曼携手,在它肚子底下使劲的困局,对赛里斯当然是恨之入骨。
    实际上俄罗斯说这话也只是个姿态,伊丽莎白女沙皇的真正算盘是让这个反普同盟升格为反赛普同盟,她可没觉得赛里斯人有胆子,有能力派兵跑到欧洲来。
    可到1760年2月,来自赛里斯的战舰和运兵船在荷兰登陆后,红衣如潮,这才让反普同盟各国傻了眼。他们终于认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赛里斯有胆子来,有能力来!而且之所以有胆子,有能力的原因,是赛里斯跟不列颠是一伙的!他们面临的不是孤立的普鲁士,甚至不是赛普同盟,而是赛普和不列颠的大同盟。
    世界大门之门就此开启……
    “岳,好好活着啊,我们普鲁士绝不愿看到你这样的赛里斯将军为普鲁士死。”
    诺伊腾战场上,腓特烈语重心长地叮嘱着岳靖忠。
    “我是军人,战场就是归宿,而且我也算不了什么,我们的皇子殿下,都还在海上与不列颠并肩作战。”
    岳靖忠这么回答着,英华干涉欧洲事务,不光派来了红衣陆军,还派来了一支舰队,率领这支舰队的正是海军上将,皇子李克铭。
    腓特烈已定下了会战方略,此时心态非常轻松,问岳靖忠:“赛里斯为什么要帮助我们普鲁士,这个问题伏尔泰回答过我,可我想听听你是怎么看的?”
    岳靖忠微微一笑:“这就说来话长了,如果陛下真心想听的,我很乐意在战后的庆功宴会上,仔仔细细跟你说。”
    腓特烈眼中光芒闪烁:“我也明白的,你的皇帝陛下几乎就是我的老师……”
    他仰头看天,唏嘘叹道:“我真想去东方,去赛里斯,见见他,当面听他的教诲。”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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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章 我们喜欢战争
    “为赢得民众和伟人的爱戴。”
    “王子必须集人道和宽容与一身。”
    “做正直与美德的源泉。”
    “以智慧激励信心。”
    岳靖忠念出腓特烈在王子时代所作的警句,再道:“皇帝陛下曾对我说过,在君王道上,国王陛下的成就也让他非常钦佩,他引您为知己,而不愿将您看作学徒。”
    腓特烈略微激动地道:“皇帝陛下太谦虚了,当年伏尔泰从赛里斯回来,将他翻译的《论君》一书送给我时,那一刻,我觉得我的灵魂已经飞到了赛里斯,匍匐在皇帝陛下的脚下,向他行吻脚礼。我自己只是在绝望的夜幕中找到了几点星光,皇帝陛下却将绚丽的星河展现在我眼前……”
    腓特烈这话完全出自真心,他跟圣道皇帝已神交十多年,而居间联络的桥梁,法兰西的伏尔泰本就是他的精神导师。在王子时代,他就受人性主义浸染,抛弃了盛行于欧罗巴的君王道:马基亚维利主义,回归柏拉图时代的哲学王思想,认为王权存在的目的是维护国家利益,为人民谋求福祉。他希望以热诚、道德、智慧和理想唤醒普鲁士。岳靖忠念的,正是他所著《反马基雅维利主义》一书中的诗。
    他对国民一视同仁,他大力推广国民教育,他推动女子参与劳动,尽管这些举措的好处大多落在了义务兵役制上,为他带领普鲁士崛起于欧罗巴而服务,但这一条道路最终抵达的目标,却是一个国家强盛,国民幸福的理想乡。
    因此当他接触到赛里斯的民族复兴之路时,震撼得灵魂都在颤抖,那不仅是一条已经成功的道路,其间所蕴的思想也已非常完善,而自己的想法不过是一些零碎片段。
    开启这一条道路的圣道皇帝。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哲学王,他不仅发现了这条道路,还亲身带领赛里斯人走上了这条道路,赛里斯在物质财富本就傲视欧罗巴。而现在,在精神财富也远远将欧罗巴抛在了身后。
    这就不难解释,腓特烈为何在各种场合都以圣道皇帝的学徒自居,而他的引路人伏尔泰,更是一个狂热的赛里斯信徒。在二十年里两度远航到赛里斯,不仅给欧罗巴带来大量赛里斯的天道哲学,还将赛里斯人的天道与欧罗巴的人性主义结合在一起。为整个欧洲展示了这样一个前景:当神的归神,人的归人时,获得解放的人类,在东方已经建起了天堂山。
    岳靖忠淡淡一笑,心道人总是乐于看到他人的长处,而他接着说的话更是这个念头的注解:“皇帝陛下很钦佩陛下您在战争之道上的成就,他很喜欢看您所著的《战争原理》一书,您所发现的战争真理开启了新的时代。赛里斯在您身上也获益匪浅。”
    自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开始,赛里斯就在密切关注战争理论在欧陆的演进,与普鲁士结盟后。更派遣大量参谋军官来到普鲁士,总结欧陆战争经验。不少军官甚至在腓特烈的司令部供职多年,对腓特烈的战争思想掌握得非常透彻。
    腓特烈像是小孩子献宝,想求得偶像的认可,不仅将自己所著的《战争原理》一书慷慨地发给了所有赛里斯军官,还给圣道皇帝送上了特别版本,包含了他不愿公开的一些内容,主要谈及如何驾驭部下。
    在战争之道上,腓特烈是自负的,他谦虚地道:“弱者为战胜强者。不得不绞尽脑汁,争取一切能奠定胜利的要素。我有胆量面对神圣罗马帝国,面对俄罗斯,面对法兰西,甚至面对他们联手的数十万大军,但我没有胆量面对赛里斯的军队。你们在战争技术上的成就,足以粉碎任何阴谋诡计。”
    又轮到岳靖忠微微鞠躬,表示不敢接受这样的赞誉。
    腓特烈这话倒不全然是拍马屁,赛里斯在科学理论上的造诣仍然不如欧罗巴,多年来一直在欧罗巴招募从事基础理论研究的科学家,赛里斯通事院在两年前为招募对雷电有所研究的科学家而一掷千金,所抛出的待遇让欧洲人乍舌。
    但赛里斯在实用技术上却领先了欧洲一大截,赛里斯的工程师甚至还是欧洲各国大力招揽的对象,当然,他们的努力基本都收效甚微。
    钢铁冶炼、水泥、蒸汽机,这是欧罗巴各国梦寐以求的东西,可除了不列颠本有基础,可以迎头追赶外,其他各国都被甩在后面。
    军事领域更为明显,早在锡兰海战时期,赛里斯海军的犀利火炮就让不少有远见的欧罗巴军事家们惊呼新的战争时代即将来临。但从理论前沿到实际的军事变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赛里斯跟不列颠在印度的战争还不足以推动这股变革浪潮在欧罗巴兴起,而赛里斯完成统一后,注意力也放在了内政上,更多运用外交和经济手段跟西方来往,军事手段只用在中亚和印度地区,东西双方在军事上的接触趋于平静,同时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后,欧洲总体局势也是和平的,因此这股浪潮也暂时销声匿迹。
    这场战争爆发后,军事技术变革之潮澎湃再起。去年赛里斯红衣出现在欧陆,用的是线膛火帽击发枪,轻便的迫击炮可以有效支援步兵。而作战方式也由呆板的横队线型战列改为纵队线型战列,甚至很多时候所用的突击群战术都已开始脱离线型步兵战术,同时不管攻守,都非常强调土木作业。
    这一系列不同,让欧洲各国非常不适应。
    战争爆发时,普鲁士面临奥、法、俄三国的四面围攻。其中十万俄军扑向东普鲁士,赛里斯红衣一万红衣与腓特烈麾下列瓦尔德元帅并肩作战。在大耶格尔斯多夫战役中大败俄军。
    这一战里,赛里斯步兵在两百米外就能精确而快速地发扬火力,迫击炮的榴霰弹对步兵密集阵型更造成了惊人的破坏,俄军毫无招架之力。如果不是早年跟赛里斯红衣有过交战经验的鲁缅采夫在开战前坚决要求设立撤退通道,以重炮和坚固阵地掩护,俄军几乎全军覆灭。
    大耶格尔斯多夫战役获胜的同时,腓特烈也获得了他军事生涯最辉煌的一次胜利,他打赢了罗斯巴赫之战。尽管获胜的主因是他对斜线阵型的运用,但赛里斯支援他的迫击炮(飞天炮)也起了关键作用。
    两战之后,整个欧洲都在惊呼东方赤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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