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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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5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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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我想,总要丹帅一份自请有罪的折不管怎么说,大帅总是违抗圣命,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日后若是追究起来,总是麻烦。”
    “是,我早已经将请罪折子随同战报一起呈递御前,不过始终没有下文就是了。”
    “皇的脾气丹帅也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形,老兄的这份请罪折子,自然是留中不发了。”李鸿章微笑着说道,“我想,皇于丹帅违旨开炮一事,并没有很大的成见,只不过为了遮挡天下人的耳目,不得不然。”
    李鸿章这样放肆的说话,让沈葆桢分外不喜。但他说的并不能算错,皇帝为人很是厚道,海军出征之前,又曾经给了自己战场决断权。如今只是为搪塞清流民议,所以才不得已将此事冷静处理?
    他脑子里转着这样的念头,启程北,但心中总觉得不托底:万一在这段时间内清流群情汹汹,再度轮番折子攻讦自己呢?逼迫得皇帝不得不降旨严惩自己,又该怎么办?但思及多年来和皇帝奏对时候的情景,又觉得皇帝不会冷面狠心的将自己下狱问罪……,怀着这种又是惶恐,又是期盼的心情,沈葆桢叹息连连着,再度举起望远镜,向海岸望去,这一次,能够很清楚的看清岸的景致了,“啊”
    他忽然大叫一声,手中提着望远镜,几步跑出驾驶舱,直接站到船甲板,找了处避光的所在,使劲举起望远镜,“大人……”管带杨廷辉不知道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跟了出来,“您怎么了?”
    “皇……皇终究还是没有忘记了老臣”沈葆桢语不成句的呜咽一声,把手中的望远镜向后一抛,声调陡然提高,“来人,伺候老夫更衣准备燃放礼炮”
    杨廷辉愣愣的举起望远镜,认真向海岸瞄着,一望之下,也是大吃一惊:一座明黄帷帐矗立在海岸线的远处,帷帐外是身套着黄马褂的御前ì卫持枪而立,一面有二十四杆豹尾枪迎风摇动,在在显示出这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皇家气势。即便是再不通朝廷仪制的人也知道,这是御驾到了的标志
    思及沈葆桢这一路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一派心事重重的样子,再看到御驾亲临,迎接远归的海军将士的举动,则圣心攸归,跃然纸也就难怪沈葆桢何以如此的忘却形状了。
    礼炮隆隆,在海天空炸响,皇帝正呆在帷帐内,和曾国藩说话,奕和文祥要负责和法国人商谈合约的细情,便免了他舟车劳顿之苦,听见外面炮声响起,许乃钊一愣,“这是哪里打?”
    肃顺应声而入,向皇帝身边走了几步,“皇,沈葆桢定然是遥见御驾,故而放礼炮向皇致敬呢”
    “沈葆桢的名字也是你叫的?”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朕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哎?是”肃顺也是一时高兴,失了忌讳。碰了个硬头钉子,讪讪一笑,站在一边。
    “去给沈葆桢发旗语,海军将士为国浴血,着免去其跪拜之礼;另外,让镇远舰全员列队,朕要登舰亲自检阅。”打发肃顺出去传旨,皇帝继续和曾国藩等人说话,“胡林翼的年纪不是很大嘛,怎么一说生病,就来得这么急,这么严重?”
    “臣与该员素称交好,也知道他自少年时起,便经常闹病,大约是与生俱来,非人力所能挽回。”
    皇帝苦恼的挠挠新剃的头皮,短短的发茬儿给他的手掌很舒服的感觉,“直隶总督是疆臣领袖,胡林翼几次三番折子请辞差事,朝廷也不必好明知道他带疾从公,而装聋作哑。你们议一议,谁可以接任啊?”
    曾国藩也很觉得为难,直隶总督名为疆臣领袖,但这个差事却不是那么好做的,因为保定天津密迩京师,举凡是王公大臣出京办差,都要直隶负责料理,很多时候,甚至还要做小;这也还罢了,一些为皇帝贬谪出京的清流,在京中不敢放肆,出京之后,大言无忌,常常连总督的面子也不卖,更是让人为难。若是论起来的话,直隶总督这个职衔,实在是不及两江、两广总督那般俨然东南之主,威势煊赫。
    而能够举荐备选的,也不过那么很有限的几个人,湖广总督张亮基算一个,但他年纪太大,而且为人xìng情耿直,很是不以朝廷多方和洋人往来为然,担任这样的职务,用不到半年就得出事;两广总督瑞麟算一个,但瑞麟最大的本事就是吃,最擅长的就是读白字、闹笑话,更加不必提了。
    曾国藩和许乃钊各自想了想,后者忽然眼睛一亮,“皇,臣以为,直隶总督,地处要冲,所担非细,更是非皇极信得过的人不点。所以臣想,举凡朝中大员,唯有一人可担其职。”
    “谁啊?”
    “肃雨亭肃大人。”
    皇帝大大的楞住了,片刻之后,失笑摇头,“亏你怎么想出来的。不行肃顺这个人,论及忠心,尔等都难出其右,若论及做事,他可差得远了。”
    他还有一层意思是没有说出口的,肃顺在京中,和自己君臣相得,总能找到一些新鲜花样供自己嬉弄,少了这么个人,日子得过得多么无趣啊
    “皇,臣却以为,肃大人胆识、气魄、能力俱有,这在当年皇命其履任山西的时候就有过验证的。初到任,便举发了晋省巡抚吴衍等人贪墨亏空粮库的弊端;半年之后,山西全省大治。凡此种种,皆可见肃大人能人所不能,且肃大人入值朝房多年,履历、经验、人才都是之选,臣想,由他接任直隶总督,再合适不过。”
    正说着话,肃顺从帷帐外又举步走了进来,看见众人奇怪的眼神向自己看来,肃顺楞了一下,“主子?奴才……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从皇帝ī心来说,实在舍不得将肃顺放出京去,君臣多年,每一天身边见不到他,总感觉像少了点什么似的,但认真想想,肃顺呆在北京,只是一介弄臣一般的存在,是不是也会浪费了他的人才呢?左右此事还不急,等见过沈葆桢等人之后再说

第82节问题重重
    第82节问题重重
    旗语打过,镇远舰上又是一通忙luàn,以杨廷辉为首的舰上弁员列队在船甲板主炮前,站得笔管条直,等候船只靠岸,皇帝亲临检阅的一刻的到来
    等到铁甲舰缓缓靠岸,放下舷桥,以曾国藩为首的军机大臣陪着皇帝,由杨三躬身虚扶着,登桥而上,他戴着天鹅绒缎台苍龙教子正珠珠顶冠,穿绣黄江绸夹金龙袍,绣石青江绸棉金龙褂,戴珊瑚朝珠,束金带头线纽带,穿青缎凉里皂靴。因为不留胡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举步登上船甲板,沈葆桢一声长喝,“叩见皇上”甲板上列队迎候的海军弁员单膝落地的跪了下去,“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皇帝笑容满面的说道,挥手让众人起身,走到沈葆桢身前,“沈葆桢,你这一次为国征战,抗击顽敌,大涨了我天朝威风,做得好啊”
    “臣不敢”沈葆桢语调微见哽咽的说道,“臣领军无能,致使我大清海军有多艘舰艇为敌舰所伤,三军亦为臣所累。更有违抗圣命,率先发炮,挑起两国边衅,臣罪不容诛,皇上不以臣罪为惩,而天语慰切,臣……惶悚无地”
    “打仗的事情,从来没有一定之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嘛至于说伤亡,海战凶猛,还能有说不死人的吗?”皇帝故作大度的说道,“起来,起来和朕说话。”
    葆桢这才从甲板上站起身来,躬身垂手shì立。
    “这就是在海战中大显神威的主炮了吧?”他很好奇的仰起头,望着斜斜指向天宇的火炮炮口,口中问道,“上面还有敌人的炮火击伤过的痕迹呢。当初的情势可危险吗?”
    葆桢答道,“不过臣身在定远舰上,于镇远舰所知不多,臣请,不如着舰上管带杨廷辉亲自为皇上解说?”说完看皇帝点头,沈葆桢回身招呼。
    杨廷辉上前跪倒行礼,起身之后,把七月二十三日海战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臣以为,若论及火炮威力,及铁甲舰航速诸节,我大清……”
    皇帝摆手打断了他的奏陈,“朕这一次到天津来,一来是要见一见为国出力的将士,第二,便是要听海军诸位管带及海军学院的专攻之士认真说一说此番征战之中出现的弊端。不过,这是下一步的事情,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奏答。”
    一言出口,刘步蟾、陈兆锵、方伯谦、邓世昌等人无不面lù喜sè。杨廷辉愣了一下,躬身行礼,“喳。”
    皇帝暂时放开此事,面对着站得笔直的舰上弁员,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在所有人还不及清醒过来的时候,先一步深深的鞠下躬去“皇上”舰上众人如海水退朝般跪了下去。
    不等曾国藩等谏止他这种不顾君臣大防的动作,他已经站直了身子,“朕给你们鞠躬,是为了向你们表示感谢。感谢你们为我大清的江山社稷出力,为我爱新觉罗家族流血这一躬,你们当得起”
    从逐渐起身的众人眼中,皇帝看到了闪闪了泪光,这让他分外满意,不过是一鞠躬,却可以换得所有人的倾心以对,这样的便宜,越多越好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皇上,”肃顺适时的在一边说道,“海军兵卒,为国出力在前,今日有幸德沐天恩在后,皇上宜乎该当加以奖赏的啊”
    “大大褒奖”皇帝用力说道,“所有这一次参加对法海战、陆战的士兵,一概官升一级,赏三月薪俸;所有牺牲的兵士,同样照此办理”
    当兵吃粮,就是想博一个封妻荫子,镇远舰上的水兵大都是穷苦出身,贪图朝廷每月发给了七两银子的俸禄,才舍弃农间本务,改为穿上这一袭号衣的。今儿个听皇上这样一说,无不心中大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一时间响彻海面,借着水bō,远远的飘散了开去。
    见过受阅的弁员,皇帝即刻下船,随即在北塘镇的行辕中,召集军机、御前及海军众将参加的会议,沈葆桢、镇远舰管带杨廷辉、广利号管带张英、雷离号管带恩寿、雷坤号管带奎昌、广贞号管带周盛bō;海军学院的生员邓世昌、刘步蟾、方伯谦、林森森、林泰曾、林永升、严宗光、陈兆锵等,济济一堂,把个行辕正堂都要挤满了。
    皇帝高居御座,面向众人,沉yín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朕近来一直在看海军大臣沈葆桢呈递上来的奏折。此战的结果固然是我大清站胜面居多,但亦可见海军将士在实战之中暴lù出来的诸多弊端——今儿个你我君臣共议国事,言者无罪——也不必进起居注了,嗯?”
    “皇上说是,自然就是。”肃顺陪着笑容,躬身说道。
    皇帝一笑,眼睛在众人脸上、身上扫过,“朕不要听那些官面文章,谁有话就说,也不必请旨。”
    一句话落地,有人亢声出言,“皇上,奴才有话说。”
    众人回头看去,是雷坤号管带奎昌,他是镶蓝旗佐领mén下,原本在海军学院担任第二期生员的教习,后来调到雷坤号,做了管带。“好,你想说什么?”
    “皇上,不是奴才大胆,说沈大人的不是,只不过,奴才虽然书读得不多,也知道政令不宜出于多mén的道理。沈大人虽然是领兵统帅,但他不懂海战。七月二十二日,我海军舰只在沱山港十九海里外与法国海军巡逻舰艇遭遇,jiāo战之下,福满号被敌舰打伤,其时已经是过了戌时,眼见天sè将暗,但沈大人不听丁大人所言,执意进攻。”
    “哦?那最后的结果呢?可有军舰为法国兵船所击伤、击沉?”
    “这倒没有,不过奴才想,舰上应以管带为一船之长,这是当年皇上传喻天下的圣旨中所写的。沈大人即便是全军统帅,也不该越权指挥作战的。”
    皇帝的眉梢猛的向上一扬他真是没有想到,奎昌看起来一副憨憨的、呆呆的样子,说出话来居然直指核心?这个家伙是个人才呢
    眼角余光瞥见沈葆桢,他的形容就有些坐立不安了。皇帝心中好笑,“朕说过,今儿个只提海军在战时暴lù出来的弊端,整改之法,留待回京之后——还有什么人要说话?”
    有一个奎昌做引yù之砖,旁的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再一次出言的是恩寿,“奴才以为,我大清海军,此战所暴lù于天下人眼下的弊端,便是北洋水师兵卒受训严重不足,亲临战阵之时,心中慌luàn成了一团,其中尤以炮手为最,而这一岗位,在战时也是最为紧要;我海军兵士,每每发shè十发炮弹,能够有两发击中敌舰,就已经是上苍庇佑,皇上万福……”
    皇帝朗声大笑起来,“这和朕可没有什么相关。朕和你们炮战的战场,可离着十万八千里呢”
    一句话出口,众人轻笑连连,正堂中从奎昌的一番奏答所带来的尴尬气氛,也为之缓解了些许,“再有一节,便是如皇上当年所说的绿营痼疾:军中袍泽,在战中的彼此支援作战,远远不足更多的时候,海军舰船都是在海面上各自为战,虽然我大清炮舰的威力远胜法军,但彼方多以两艘,乃至更多舰只围绕一艘猛攻,才有今日之战果。”
    “这话不对。法国人的军舰本来就比我大清这一次派出去的多。不提二十二日被击伤的阿斯皮号和……”
    “易士弼号。”
    “对,阿斯皮号和易士弼号之外,法国还有二十三只舰船,而我大清呢,只有十三只。到海面上,双方尽出全力,自然就会出现两艘船攻击一支敌舰的情况了。”他摆手笑道,“你这样的话,算不上什么高明。”
    恩寿脸一红,心中不以为然,敌人的舰船多固然是事实,但己方的海军舰艇各自为战也是实情,皇上这不是避重就轻吗?
    皇帝也不理他,管自问道,“还有谁要说的?”
    众人的意见大同小异,多数是围绕刚才两个倡言的旗人管带所说,加以润sè,半天之后,也没有什么新意。皇帝大约能够猜到,有些话也只有旗人能说、敢说,换了汉人,为长官颜面计,为日后仕途计、为同僚情谊计,即便心中有谱,也未必好意思当众直声;堂上变得安静下来。
    皇帝正要说话,听正堂外面有人说话,“皇上,生员有话要说。”
    此番驻跸的行宫地方有限,如此多的大臣容纳不下,只好让刘步蟾等人在mén外等候了,这会儿听见有人说话,皇帝自然诏准,“进来,都进来说话。”
    闪开一条通道,让十几个年轻人昂然入室登堂,到御座前跪倒行礼,“生员叩见皇上。”
    “刚才是谁说话?”
    “回皇上话,是生员方伯谦,贸然进言,请皇上恕罪。”
    “这么说来的话,你于此番海战之中隐藏的弊端可有所见喽?可不准和前面几位大人所言类同啊。”
    伯谦既然敢张口,就有所把握,“生员想说,此番海战,上有皇上指授方略,下有海军将士用命。终能力克强敌其中略有损伤,亦并非不可挽回;但生员以为,我大清兵船炮舰损伤之数,固然有诸多原因,而更大的一个原因,却在于各舰上管带大人,未能尽全力作战迎敌”
    这是出乎皇帝意料的一句话,他立刻追问,“那,你以为是为什么,使得他们不能全力迎敌?”
    “只是因为此番出海征战的炮船,皆搭载有绿营兵士。为求战时绿营兵士不受敌舰炮火危及计,我方军舰,只好选择避让、进而退后观战。参战舰船总数,只有九艘。使海战中敌众我寡态势益为加重,方有今日之祸。”
    方伯谦的这番奏答,矛头直指御座上的皇帝这使用炮舰搭载士兵的办法是他想出来的,却没有预计到在海战中竟然会有这么坏的影响,一时间竟愣住了,“方伯谦,你住口”
    沈葆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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