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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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镜-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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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敏柔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沈采薇,心里对她又高看了一份,便接着笑道:“她古琴上颇有造诣,早有传闻说周大家有意要收她为关门弟子,你既然打算也选这古琴,那就要好好的准备一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说着又温声安慰道,“我刚刚听着,你弹得这样好,怕是不输她呢。”
  沈采蘅急忙来拍马屁:“那是,我家二姐姐这是不慕虚名,哪里会像是柳于蓝似的到处招摇。”她又抬出祁先生来,“祁先生也常说二姐是天生的会弹琴呢。”
  沈采薇脸皮委实比不得沈采蘅厚实,只得捏了捏她的面皮,羞恼道:“只你会说话不成。”这种王婆卖瓜的语气,做瓜的也很不好意思好吗?
  

  ☆、桃花宴(上)

  三人吵吵闹闹,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等到晚间,东暖阁里点了灯,灯光辉映着月光,倒是银水洒了一地,莹润生光。屏风上头映着人影,轻轻的随风晃了晃,细高细高的。
  沈采薇沐浴过后,独自坐在檀香木雕花滴水床边上,散开头发,拿起一把梳子慢慢的梳了梳。发丝长长,偶尔有几缕贴在面上只觉得凉丝丝的。绿衣就站在她身后,拿了颜色浅浅的香发木犀油,小心翼翼的抹在她发上,香气若有若无,仿佛是清晨刚刚开窗时候飘来的花香。
  绿衣一边抹发油一边柔声感叹道:“姑娘这头发生的真好,真真是绿鬓如云,光可鉴人。”
  “这么多年费心养出来的罢了。”沈采薇淡淡一笑,合了眼想了想今日的事情,忍不住自语道,“我今日见了袁姐姐,便知道大伯母看人上头是绝不会出错的,倒是给二哥哥选了个好媳妇。”
  沈家三个媳妇,宋氏乃是长媳也是最出挑的一个。她不仅要陪沈大爷讲学,还要管家教子侍奉婆母,比闲来赏花赏月的裴氏忙上十倍。可她偏就有本是把膝下二子一女,调/教的人物出众,婚事学业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大堂兄沈怀瑾如今正好十八岁,去岁便迎娶了恩师余阁老的嫡孙女,如今正在京中备考进士。二堂兄沈怀瑜留在家中读书,宋氏便给他选了个永嘉侯的嫡幼女袁敏柔,因为袁敏柔还在松江女学上学,现今也不过是两家交换了信物,彼此互相往来亲近罢了。
  这两个儿媳妇皆是端庄得体,出身上面一是清流一是勋贵,一长一幼,选得极其恰当,可见宋氏是费了心的。
  沈采薇用手指勾了勾自己有些湿润的发梢,只觉得指尖热热的,她轻声自语道:“只是大姐姐女学都结业了,婚事上头还没个说法,也不知道大伯母是如何想的。”
  她自然知道宋氏不会为了儿子忽略女儿,只是却是有些捉摸不透宋氏的想法。虽然大越讲究女子养好了身子晚些出嫁,但许多人家都是女学快结业就要相看起来的——毕竟这相看定亲要徐徐筹办才体面。
  绿衣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道:“姑娘怎么连这个都要愁起来了?大太太一向稳妥,这回儿又是大姑娘的亲事,想来是早在心里过了好些遍。说不得早就看好了人,只是事情还没完全定下来,顾着大姑娘的闺誉一时不好漏了风声。”
  沈采薇笑了笑,若有所思的道:“是了,我真是个无事忙。。。。。。自家的孩子自家疼,大姐姐的事大伯母自然是挂在心上的。哪里用得着我去操心?”她抬头怔怔的看了眼菱花镜里面的自己,眼里含了点复杂的意味,“倒是三哥哥和我,真不知是怎么个着落。”
  现代结婚了尚且不容易离婚,谈起来多要说“父母难过”“孩子怎么办”。到了古代却更是难,所以才有了“女儿出嫁便是第二次投胎”这样的说法。沈采薇一想到自己要把后半生的命运交托给另一个人,便觉得有些不安稳,她从不觉得会有人比她自个儿更爱自己。再者,沈老夫人年事已高,宋氏和裴氏又是隔了一层,她就怕京城里的渣爹哪天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女儿,把她拿去联姻了。
  都说子女乃是父母骨血,但官场最是考验人性,功名利禄压在心头,就如一把刮骨刀,刮了骨还要不见血。沈采薇以前读史书:徐阶那样的人物,为了示好严嵩都要把自家的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做妾。沈采薇一想起来就觉得骨冷,就怕渣爹真渣起来不要脸了。
  绿衣见沈采薇神色不定的模样,连忙笑道:“姑娘这一晚上都想些什么呢,越说越没意思了。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您了,有她在啊,必是会给您寻个如意郎君的,哪里用得着您愁?”
  沈采薇不置可否,只一笑:“不说了,早些安置吧,明日林家摆了桃花宴,我还要去赴宴呢。说不得三娘一大早就要来寻我讨论装扮呢。”如今正是三月底,春/色明媚,草长莺飞,加上过些日子又要考女学,正是摆花宴的时候。女孩家常常都是今日去别家赴宴,过几日再邀人来自家赴宴,说笑论交情,正好开阔一下交际圈。
  林家乃是沈老夫人和沈采薇生母林氏的娘家,如今摆宴的又是沈采薇的表姐。关系自然亲密,早早的就给沈家送了花帖,因为讲究文雅,那帖子上用花熏过,闻着便有淡淡的桃花香。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勾了一句诗: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绿衣心知自家小姐心中自有定算,不敢多嘴,连忙叫人服侍了沈采薇安置休息,很是贴心的道:“今日正是奴婢守夜呢,小姐若有事,只管叫奴婢便是了。”
  沈采薇点点头,勉强一笑,等着床帐拉下,熄了灯便闭眼去睡了。
  等到第二日,沈采蘅果是一大早就来寻沈采薇了。她一边毫不见外的叫人上茶,一边往罗汉榻上坐,笑盈盈的:“二姐姐,昨儿一时热闹,倒是忘记问你了,你今日出门准备穿什么啊?”
  她自个儿今日梳了个瑶台髻,上头插着支宝蓝边镶红宝的蝴蝶金簪子,蝶翼长须都轻盈如生,蝴蝶的尾端垂下一条滴血似的珊瑚珠串,一动便会跟着晃一晃,仿佛蝴蝶要飞起来一般,更加衬出了她那娇美的容貌。
  沈采薇认真瞧了她一眼,只是微笑:“你既然穿了红的,我便穿绿的,且当绿叶给你衬一衬如何?”
  沈采蘅今日穿了一身银红色的薄纱束腰比甲,里头搭了件玫瑰粉百褶裙,上面绣着兰花,色彩便和她的人一样明朗活泼。既如此,沈采薇便不好穿得和她一般鲜艳。
  沈采蘅啧了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玫瑰饼子吃了口,接口道:“二姐姐倒是说一说,哪家的绿叶比花还好看的?”话虽如此,她嘴边却是露了一丝微笑,显是很高兴的。 
  绿焦听到沈采薇的话,便收了手头已经备好的大红刻丝的袄子,选了一件湖绿色绣粉白芍药花枝的给沈采薇。
  沈采蘅凑过来瞧了瞧,合掌道:“这件好,秀气文雅,很衬你呢。”
  沈家三姐妹,长得倒是各不相同。沈采蘩生的清秀比不上下头两个妹妹貌美,一双眼睛清冷中带着傲气,气质清华,一瞧就是个才女。沈采蘅随了裴氏,如同玫瑰花一样娇娇艳艳的,美得鲜活明媚。沈采薇自己却是偏于清丽秀美的,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带着笑看人时仿佛清波转盼,极是打动人。
  沈采薇前世什么也没学好,只是学了一件事——如何让自己瞧着更好看,八分美貌也能显出十分颜色来。她用惯了这张脸,如今比之前世仿佛更胜一筹,心里更是知道这容貌的好处。少时自然是灵秀可人,讨人喜欢;等到年长了,若是愿意,眼波流转间就可以显出几分清艳来,叫人心里痒痒。   
  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只是,如今倒也不必这般费心。正如男子一般科考得了些许功名长了身价之后再寻亲事,她这般女子也是考了女学之后再考虑亲事,太招眼了怕是要有麻烦的。沈采薇想了想,便叫梳了个流云髻,用一支红翡滴珠簪子固定住,鬓边压着一朵粉色绢花。
  等沈采薇这边慢悠悠的梳洗装扮完了,沈采蘅也干掉了一碟玫瑰饼,凑过来坐到边上的彩粉水墨山水磁鼓绣墩上,探头道:“我的口脂都蹭掉了许多,给我补一补。”
  沈采薇寻了几个瓷盒子递给她道:“颜色都有些淡,怕是你不喜欢呢。”
  沈采蘅也不在意,嗅了嗅,便道:“我也懒得回去了,就这样吧,反正闻着香气也很不错。”等她涂好了口脂,两人这才准备出门。
  裴氏特意和两人交代:“难得出门去,一家姐妹可别闹气叫人看了笑话。”
  沈采蘅笑嘻嘻的拉着沈采薇的手道:“娘就算不信我,也要信二姐姐啊。”
  裴氏睨了她一眼,又拉着沈采薇的手道:“三娘淘气,你做姐姐的多看着些。”
  沈采薇点头应了:“婶婶尽管放心,我知道的。”
  裴氏想了想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又听说马车已经备好了,便不再说话,抬手放了人。
  其实她们这也不是第一次去林家,轻车熟路的乘着马车入了林府,然后下车就轿,二门口才下了轿子步行。
  没走一会儿,就见照壁那边立着一个穿海棠红绣牡丹褙子的少女,见了她们就笑着迎上来:“早知道蘅姐儿是心急的,定是要早些来,我便在这等你们了。”
  沈采薇上前拉住她的手:“倒是叫慧兰姐姐久等了。”她捏了捏林慧兰的手,打趣道,“姐姐今年倒是瘦了些,可是女学里的功课多了。”林慧兰是去年入的女学,成绩一向不错,沈采薇这话说起来倒也讨巧。  
  林慧兰顺手拉了沈采蘅一起走,笑着瞥了沈采薇一眼:“偏你的眼睛尖!这一眼就瞧出来了?”她稍稍一顿,又接着道,“今日柳家的小姐也来,那柳于蓝早就想和你们见一面,今日也来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柳于蓝的名字便来于此。沈采薇以前就听人说过,袁敏柔昨日说起过这人,林慧兰今日也特意提起,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桃花宴(中)

  林家族上出过一个能人,赚下万贯家财,修得一个园子美轮美奂,尽得山水之美。
  这一次春日桃花开,桃花宴就摆在池中水榭上。岸边桃柳相映,亭中四面环水,碧波荡漾,真说得上是个赏景欢聚的好地方。
  沈采薇等人随着林慧兰从竹桥上头过去,看见下面的游鱼游上来衔着一支柳条甩尾而过,不禁笑道:“都说‘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这鱼儿倒是养得肥肥,若是得空,倒是可以钓一尾来煮鱼汤。”
  沈采蘅抿了抿唇,盯着那鱼,眼睛都要亮了,心里头早替那鱼想了十七八个烹饪的法子。
  林慧兰瞧了瞧她们两人的神色,挑眉打趣道:“哪儿来的两只馋猫?听听,这会儿走在桥上都要咯吱响,要是再吃几条鱼,咱们几个就都要到水里和它们做伴了。”
  沈采蘅羞得很,上前很是拧了拧林慧兰的手:“慧兰姐姐自个儿瘦了,怎么就打趣起我们了。”她小小声的道,“我娘都说了,小孩儿就该多吃点。”
  几个人都扬唇笑了,一起进了水榭。
  那水榭两根朱红雕花的柱子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个对子,沈采薇细细看了,念出声来:“带天澄迥碧,映日动浮光。”抬头一看,上头挂着的牌匾正提了三个字“映日阁”。
  沈采蘅也瞧了眼,接口道:“这亭子和家里的四香榭倒是很像呢。”她倒不是在意这些,往里一瞧,便抚掌笑了,乐得很,“我就说慧兰姐姐最是好客,这会儿可是连酒都备好了。”
  原来,亭中已经立了几个穿着青衫的小丫头正弯腰热酒,清风徐来,扑面的酒香叫人熏熏然。里头正好摆了两张桌子,各色的点心都已经上来了。沈采蘅只一眼就要嘴馋心热了——裴氏一向不许她多喝酒,她却是小孩子心性越是不许越是想喝,这会儿总算是可以得乐一回了。
  “可不敢叫人多喝,我就拿了一点儿,大家聚在一起凑趣罢了。”林慧兰摆摆手,笑了笑。
  她们几个玩笑间,外头又来了人。认真说起来,松江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多都是互相见过或是听过名声的。且林慧兰已经入了女学,有了些人脉,介绍起人来倒也算是大方得体。一众人聚在一起互通往来,细声打趣,一时间倒也说得乐呵。
  沈采薇正和刚认识的杜家小姐杜若惜说着桃花馄饨的做法,忽而听到竹桥传来的咯吱声,抬头一看那竹桥上的人,微微怔了怔,福至心灵的想:怕是柳家小姐柳于蓝来了。
  柳于蓝认真论起来也不是容貌绝艳之人,单从容貌上却是比不上沈采薇或是沈采蘅。只是她生得芙蓉面,一双弯弯的柳眉秀致纤长,眉宇间带了点书卷气,气质清华。  
  真论起来,沈采薇也不得不说柳于蓝是长了一副才女像。她虽不如沈采蘩那样清冷傲然如雪中梅花叫人敬慕却是清雅脱俗如春日玉兰叫人怜惜。
  她沿着竹桥缓缓走来,一身兰色绣竹叶梅花的衣裳,头上梳了个斜斜的倭堕髻,正映了那句“头上倭堕髻;耳后明月珠”,倒是将她身边站着的几个小姐给映得黯淡无光了。
  林慧兰迎上去:“我从早上等到午间,总算是把你们几个给等着了。”她握住柳于蓝的手道,“我那两个沈家的表妹你还未见过,这会儿正好见一见。”
  沈采薇心知:林慧兰是觉得两边有些火气,这会儿正经介绍了,柳于蓝总要给些面子。
  不过,柳于蓝既然被人叫一声“才女”,无论腹中才华有多少,面上的养气功夫倒是很好的。她抿唇笑了笑,亲昵的握住沈采薇和沈采蘅的手:“真真是久仰大名。”她面上带笑,显得十分高兴,“早就听说沈家三位小姐才貌双全,我早盼着见一见了。”
  沈采薇从容的笑应道:“我也早听过柳姐姐的大名,都说姐姐是难得的才女。只可惜柳姐姐去岁不曾去考女学,要不然我们这里就要坐着个女学入学试的魁首了。”她昨日听袁敏柔的口风:柳于蓝去岁不曾去考试怕是要专门等着要今年和沈采薇以及沈采蘅一起考,压过沈家女扬名雪耻呢。沈采薇真觉得这是有病——公主病,所以口头上也不自觉的试探了一二。
  柳于蓝眉梢处微微一挑,似乎微微蹙了蹙:“唉,我去岁病了一场,倒是没想到错过了考试。”她这一照面便知沈采薇不是个好对付的,便侧头和沈采蘅笑道,“不过也是巧了,正好可以和妹妹们一起考呢,也是缘分。”
  沈采蘅被她那眼光看得不喜,正要答话,却听得那边桌子上的人笑着招呼她们:“哎呀,快过来,好容易人齐了,酒也烫好了,一齐行酒令呢。”
  柳于蓝扬唇应道:“你们准备如何玩?”她这容貌有一种温和的魅力,叫女子见了都觉和气,加上本人心思玲珑,一改美女人缘不好的惯例。
  林慧兰抬眼瞧了瞧她们三人,接口道:“今日桃花宴,要说的就是桃花,不拘说什么,不过还要说出典故、旧诗或是旧对来。按座位轮,说不上来的就罚酒。”
  “这倒容易,”沈采薇正好走过来,接口道,“只是就怕有人为了慧兰姐姐的酒,不管不顾了。”说话时还拿眼瞧了瞧沈采蘅,捉弄得沈采蘅跺了跺脚。
  这话说得俏皮,一众人皆是笑了起来。因为林慧兰是东道主,便起了个头:“桃花红,人面桃花相映红。”
  后面跟着的便念道:“桃花愁,城中桃李愁风雨。”
  这诗句典故虽多倒也架不住人多,几轮下来,越发难对。沈采薇等人因为叙话来得迟了,坐在后头倒是有些吃亏。轮到沈采蘅时,好险没人将她想得给说去,松了口气:“桃花乱,桃花乱落如红雨。”
  接下来却是沈采薇,她笑着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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