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木莲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叶木青，小声地、好声地问道：“木青，你跟二姐说实话，我保证不告诉别人，那个，你到底攒了多少私房钱哪？”
叶木青哈哈一笑，敷衍道：“小本生意，又没做多久，而且还要想着你们，我能攒多少？”
叶木莲紧追不放：“哎，你不会连我都信不过吧？”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又是开玩笑又是试探：“我告诉你哦木青，就算你不说，我只要想知道也能知道的。”叶木莲这话没错，虽然叶木青藏东西藏得很严实，但同一个屋子住着，只要用心找还是能找出来的。
叶木青知道她做得出来，她这么说也是一种变相的试探，但是她绝对不能让叶木莲得寸进尺。
于是，她脸色一变，十分严肃地说道：“二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待你还不够好吗？我的衣裳我自个舍不得穿给你穿，我偷偷攒点钱，自己一样东西没添，给你和大姐买胭脂水粉，你做什么我都向着你依着你，我掏心掏肺地待你，你还这么防着我？我费劲巴拉地攒点钱是为了什么呀？我吃了喝了穿了？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吗？你要真有这种心思，我就把钱全造光了，落个干净。”叶木莲只是随口一试探，倒没料到叶木青发这大脾气。
依她平常的性子，她肯定会针尖对锋芒地给掐回去，可是她这会儿心里却在斟酌权衡，她们姐妹关系又再重回到从前会怎样？首先，这个妹妹肯定还会跟她寸步不让的争抢，她的东西她的好处，她一点也享受不到。叶木莲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得罪这个妹妹。
但她要强惯了，要她服软也不是那么容易。于是，她也生气道：“你瞧你，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发那么大火干嘛？我要是真有心，我早趁你不在给你翻个底朝天，可是我翻了吗？”
叶木青察言观色，知道叶木莲试探的心又缩了回去，说明自己发脾气的效果达到了，于是，也渐渐转换神色，语气渐渐缓和道：“原来你是开玩笑呀，我还以为你是不信我，防着我呢。行啦行啦，是我的错。”
叶木青给叶木莲一个台阶，叶木莲便也顺势下了，脸上仍旧假装生气道：“我懒得跟你计较。”
叶木青笑了笑，摸出三文桐钱塞到叶木莲手里：“好啦二姐，我知道你最好啦，这三文钱就当我的赔礼费，你拿去买点好吃的。”
叶木莲见她又是说好话又是赔钱的，心底的那点不快已经没有了，她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多大的人了，就跟那三岁的妹妹一样，说翻脸就翻脸说好就好。”
叶木青嘿嘿一笑，没接话。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叶木莲倒真的打消了去翻捡叶木青私财的心思。
叶木青拿了钱以后，又去挑选衣裳，她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裙，看着挺素净又拿得出手，接着梳头洗脸，打扮停当，她挎了只篮子，去跟江氏打招呼：“奶，我出门去后庄上看看，晌午可能回来不了。”
江氏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又问：“谁跟你一起去呀？”
叶木青知道江氏能放她一人出去已是大方了，再多放一个人出去，家里的小活杂活就没人干。于是，便说道：“就我一个人去吧，青天白日的，到处都是人，应该没什么事。”
江氏又嗯了一声，看上去还算满意。
得到江氏的首肯后，叶木青飞快地出了屋，她片刻都不想跟这个奶奶多呆，哪怕她不发火也感到莫名的压抑。
叶木青一出了江氏的屋子，迎面就碰到蹦蹦跳跳的叶荣檀。
叶荣檀朝叶木青猛扑过来，抱着她的腿撒娇耍赖：“三姐，你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叶木青可惹不起这个小家伙，只得弯下腰好声哄他。
可是这会儿叶荣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缠着叶木青一起去不可。
叶木青哄了好一会儿，见仍不起效果，也哄得烦了，把他往外一推，说道：“你给我起来，你以为我是出去玩哪，我是去干活，我要走十里路呢，就像咱们上次那样走，路上也没驴车牛车，你想想到底还要不要去？要去也可以，自己走，不准让人背。”
叶荣檀对于上次从大姑家逃亡的事还记忆犹新，瞬间平静下来，他自个儿主动松开了叶木青，嘴撅得老高：“我才不去。”
叶木青见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赶紧继续哄道：“好啦好啦，荣檀最乖了。三姐答应你，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好不好？”
叶荣檀点点头：“好。”
叶木青松了一口气，整理整理被抓皱的衣裳，快步走出了家。
这样的家，她能少呆就少呆。这一件件的事真让人无言以对。
不过，想到今日要见的人家，叶木青的心情不禁好了许多。她决定先去镇上，给杨奶奶买点东西。她不能空着手上门，但这礼物不能太重又不能太轻，就按一般人走亲戚的标准买就是了。
第三十五章 杨家（上）
叶木青到镇上买了二斤肉和两包点心； 溜溜哒哒往水杨庄走去。
从镇上到县城还能搭辆牛车驴车，从镇下往下面村庄去多半得靠两条腿。尽管东西不算重； 天气还不算太热； 可是这七八里路走起来还是挺累的，而且太阳越来越毒； 叶木青越走越热； 时不时停下来灌几口水。
叶木青这么一路走走停停； 终于在快晌午时赶到水杨家，村庄还是那个村庄，三面环水的小村落； 四周围芦荡青森，鸭鹅成群； 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中时不时荡出一叶独木小舟； 慢悠悠地划过去。
走进村落中； 路边的各户人家门前晒着鱼网； 有的人见来了个陌生人； 不免多打量了叶木青两眼； 猜测着是谁家的客人。
叶木青穿过村落； 径直朝杨水生家走去。也不矢道他们这会在不在家； 毕竟她又没提前通知要来； 应该会在家的吧。
叶木青一直走到村庄尽头； 来到那熟悉的篱笆院落前； 院子里静悄悄的无人声。叶木青试探着往里面喊了声：“杨奶奶在吗？”
没有人应答，叶木青心里不由得一阵失望； 不会真不在家吧？她来得真不凑巧。
叶木青在篱笆院前徘徊一阵，默默叹息一声，不甘心地又大声喊了一声：“有人在吗？”还是没人应答，算了，应该是真不在家吧。叶木青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既然来了，总不能扔把东西拿回去，她要不要把东西放在杨奶奶的邻居家里，等晚上他们回来后再拿来？
叶木青转身正要离开，却猛然听见屋里似乎有动静。她微微吃了一惊，掂脚往院里望了望，发现草屋的门没有锁，一般人家若是出门，肯定会锁上的，这门没锁那就说明屋里其实有人。是不是杨奶奶生病了？
想到这里，叶木青也不等主人回应了，赶紧推开院门，快步向屋里走去。
她推开放门，试探性地向里喊了一声：“杨奶奶？”
灰暗的房间里果然传来了一声沙哑干涩的声音：“谁呀？进来吧。”声音很小，怪不得她在外面听不到。
叶木青大步走了进去，说道：“杨奶奶，我是木青，前头小叶庄的，在你家吃过饭的那个。”
杨奶奶干哑的声音带了些惊喜：“我记得记得，原来是你呀。”说到这里，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木青把篮子放下走过她床前，屋子里很暗，进去一会儿眼睛才慢慢适应这种暗，她看到杨奶奶半靠在枕头上，一张脸愈发憔悴枯瘦，说话声有气无力的。
叶木青心里不觉有些难过，便坐在床前，关切地问道：“杨奶奶，你生病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水明呢？”
杨奶奶喘息一会儿，才缓缓回答道：“我这是老毛病了，前些日子收麦子有些累，就病倒了，断断续续地一直不见好。水明进城给我抓药去了，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叶木青深深地叹息一声，这祖孙俩也真够不容易的。
她站起身来看看四周，见床连的小破桌上有个水罐，便去给杨奶奶倒了一碗水，让她喝口水润润喉咙。杨奶奶接过碗喝了，又闭着眼睛喘息片刻，看上去比刚才略有些精神头，她那双干枯得跟老树皮似的手拉着叶木青，问长问短的，问麦子收得咋样，家里情况如何？又夸她长高了变胖了。
叶木青笑道：“杨奶奶，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少说些话吧。”
杨奶奶默默点点头。
见杨奶奶如此，叶木青干脆就反客为主，说道：“杨奶奶，眼看着快晌午了，我带了点肉来，那我去下厨做饭吧。”
杨奶奶摆摆手，挣扎着要下床。叶木青赶紧把她摁回床上，说道：“杨奶奶，我又不是外人，你别跟我客气了，身子要紧。你好好躺着我去做饭。”
杨奶奶实在也没什么气力，于是就笑道：“那好吧，院子里有菜，你喜欢吃啥就摘啥，灶下最里面的罐子里有一点猪油，你多用勺子刮刮都用上吧，别舍不得。”
叶木青笑着点头：“好的，你今儿个就尝尝我的手艺吧。”
叶木青说完就出了屋子，提着东西往灶房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想起篮子里还有点心，便又折了回来，把点心纸撕开，放到杨奶奶床前，说道：“杨奶奶，你先吃几口点心垫垫，饭一会儿就得。”杨奶奶笑着点点头。
叶木青这才放心地离开去灶房做饭，她往菜地里看了看，菜刚浇完水，菜畦间的杂草也除得很干净，菜蔬的长势挺喜人。她想了想，这会儿，杨奶奶恐怕吃不了硬的和腻的，那不如做个简简单单的肉片汤吧。叶木青挖了几根葱，又摘了一把小白菜和一些别的青菜。
接着，叶木青把火点上，往灶膛里塞上一些禁烧的木柴，然后开始切肉，这肉有肥有瘦，她把肥肉和瘦肉分开切，肥肉炼油，瘦肉做汤。肉切好后，锅刚好也热起来了，叶木青把肥肉倒进锅里开始炼油，肉在锅底吱啦啦地响着，渐渐由白变黄，继而变得焦黄，灶房里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直到把肥肉炼成油渣，再连油和渣一起舀到干净的大碗里等凉透再放控到油坛里。
炼完油后，叶木青趁着油锅，炒一下切好的瘦肉片，再把青菜稍稍翻炒一下捞出锅，然后加水继续烧，等开锅再把肉和下锅，搅半碗面糊糊往里一搅和，再放入青菜，括个鸡蛋就可以出锅了，连肉带汤地也不用弄主食了。
叶木青等汤晾一会儿，盛了满满一大碗给杨奶奶端去。
她一进屋，杨奶奶就笑着说道：“我早就闻到了肉香味，馋得不得了。你这孩子又没有钱，咋又买点心又买肉的。”
叶木青解释道：“这钱是我自个挣的，等吃完饭你精神头好些，我再给你说。”
杨奶奶听到她自个挣的，也不禁有些好奇，便点点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着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果然没看错，这都会自个挣钱了。”
叶木青把饭端过去，笑道：“我做了肉片青菜汤，奶奶快尝尝好不好吃。”
杨奶奶往碗里瞅了瞅，说道：“不用尝，瞧着就好吃。”
杨奶奶说着话接过叶木青递过去的木勺，尝了两口，连连点头：“好吃好吃，没想到你做饭的手艺这么好。”
“好吃那就多吃些。”
“你也赶紧吃，这么远的路肯定饿了，你这孩子也真倒霉的，正赶上我生病，还得你自个下厨做饭。”
叶木青笑道：“没关系，我又不是外人。要是知道奶奶病了，我早就过来了。”
两人有说有笑，边说边吃饭。
杨奶奶心情好，再加上叶木青做的饭合胃口，竟吃了一大碗。
叶木青也吃了一大碗半，剩下两碗刚好够杨水明吃的。
吃完饭后，杨奶奶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叶木青陪她先聊一会儿，就说自己有些饭后犯困想去睡一会儿，杨奶奶欣然同意，指着杨水明的房间，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进去歪一会儿。叶木青当然不会嫌弃，她冲杨奶奶笑了笑，进了杨水明的房间。
杨水明的房间也不大，里面的光线也不太好，但收拾得很干净利落，席子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各样杂物各在其位。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异味，哪像她那两个堂哥的房间里，里面的味道还没猪圈里好闻，猪圈里好歹就有一种味道，他们倒好，各种异味都有，进去都得捏着鼻子。
叶木青其实也不怎么困，她说犯困其实是想让杨奶奶午睡一会儿。
她躺在杨水明的床上想东想西，不多时，便迷迷糊糊地睡过了过去。
房间里十分凉爽，叶木青走了这么远的路着实也累了，越睡越沉。
她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头脑仍有些混沌，她的身上搭着一件夹被，她明明记得自己睡觉时没盖被子呀，难道杨奶奶进来过了？倒也有可能。她的目光随意一扫，发现她的床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竹筒花，一筒是粉色和白色的荷花，现采的，亭亭玉立。另一筒是淡蓝色的小花，她叫不上名字，但味道十分清香好闻。
怪不得她做梦梦见自己躺在花丛中，原来身边真的有花。杨奶奶肯定没这精力去摘花，那就是杨水明回来了。
叶木青坐在床沿上愣怔一会儿，才慢慢走出屋子。
她出屋后才发现太阳已经开始偏西，还好没到黄昏。
院子里被人打扫了一遍，洒上了水。菜地里湿润润的，看样子刚浇过。
杨奶奶正坐在院子中间收拾盆里的鱼虾。她看到叶木青出来，冲她慈祥地笑了笑：“睡醒了，木青。你看水明捞的鱼虾多新鲜，一会儿我给你炸小鱼炒虾吃。”
叶木青也回之一笑，随口问道：“水明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奶奶答道：“咱们吃完饭不久他就回了，他把两大碗剩饭全吃了，连夸你做得好吃。”
叶木青哦了一声，又问杨奶奶身体好些没？
杨奶奶笑道：“水明把药抓回来就给我熬了一碗，也不知是这药对症了还是因为你来了我高兴，出了一身汗后感觉浑身清爽许多。”
叶木青听罢心里也十分高兴，忙说道：“好了便好。”
说着话，她走过去帮着杨奶奶处理鱼虾，杨奶奶拦住了她：“家里就一把剪刀，你也没法弄，挺腥的，你就别沾手了。”
说到这里，杨奶奶又问道：“你上午说你自个能挣钱了？你说咋个挣的？”
叶木青这才想起自己话只说半截，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说了自己卖帽子赚钱的事。
杨奶奶点头道：“这我知道，以前水明他爹娘也卖过草帽和席子，大钱赚不了，小钱倒也能挣些。”
叶木青其实早就想问，为什么她来两次都没看到杨水明的爹娘，这会儿，她就顺口问了出来：“对了，奶奶，水明的爹娘是在外头做工没回来吗？”
叶木青话一出口，杨奶奶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眼眸也随之黯淡下去。
第三十六章 杨家（下）
叶木青看到杨奶奶的异样神色； 赶紧补救道：“奶奶，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你要不方便就别回答了？”
杨奶奶放下手里的剪刀； 直了直腰； 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没啥不该问的； 上次见面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完； 我记得上回跟你说水明小时候因为家里失火变哑的事吧？”
叶木青点头； 表示自己记得这个事。
杨奶奶打了个唉声，继续往下说道：“那回失火，我出去走亲戚了； 水明和我儿子儿媳妇三口人在家，房子着火时； 我儿子为了救了水明他们娘俩去了……”虽然时隔多年； 杨奶奶提到这件伤心事仍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叶木青手足无措；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可怜的老人家。
杨奶奶并没有过多的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 她哽咽了几下； 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