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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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霖春-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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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是永恒的黑夜里看到了一丝光亮,问于管家道:“于管家,这位真是贵府三公子?”
    于管家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正是。”
    “贵府三公子的病,真是我家祁哥儿治好的?”
    这一回,于管家终于抬起了眼,瞥了他一眼。目光里却带着不屑与怜悯,下巴微抬。傲然道:“正是。”
    “这怎么可能?罗三公子的病,连我三弟都没治好,祁哥儿可能治得好?”夏正慎紧紧地盯着于管家,生恐错过他的回答。
    “怎么不可能?”于管家鄙夷地看他一眼。声音扬了起来,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当时是请了京中的名医,也请了夏郎中过去。但大家都束手无策。说实在的,如果京中的名医真行的话,我家公子的病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久。后来眼看着不行了,哦,就是夏郎中下狱的那天……”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夏衿:“贵府这位祁少爷毛遂自荐。说他能治好我家公子的病。当时我家夫人哪里肯信?直接就把他给赶了出去。
    还是我家公子命不该绝,觉得反正这样了,不如试一试。便背着夫人就叫下人把药给煎了服下。没想到病竟然有了起色。这回我家夫人才相信了,把祁少爷请了来,好好我家公子看诊。几副药下去,我家公子的病竟然奇迹般好了。祁少爷又开了些调理的方子,连食谱都有讲究,这才让我家公子好得这么快。这几日能下床了,他便出来走走。散一散心。”
    这番话,把夏衿的谎描补得再没漏洞。
    夏正慎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
    倒是夏禅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愤愤地道:“这绝不可能!六弟那几日都在家里呆着,根本没出门!”
    夏正慎灰暗的眼黯顿时有了神采,他死死地盯着夏衿。
    他也不知道自己更期盼哪一个答案,头一刻他还觉得夏衿治好罗骞比阴谋论好,这一刻,又觉得哪怕是被骗,也不希望自己一个时辰前才把个绝世神医给踢出门去。那可是两棵摇钱树,两棵摇钱树啊!
    夏衿根本把夏袗禅当空气不存在,对着夏正慎笑了笑,道:“因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罗三公子的病治好,怕您拦着不让去,我每次出去连小厮都没带,都是一个人悄悄的出门。不过大伯放心,我在治之前,就跟罗夫人说过的,不管治没治好,后果如何,是奖是罚都有由我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大伯、二伯。罗夫人和罗三公子都答应我了的,我才敢放手一试。”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目光忽然变冷:“可没想到,我这还没把罗三公子的病彻底治好呢,你就要把我们一家赶出去。”
    “不是赶出来,只是你爹惹老太太生气,老太太暂时让你们搬出来而已。”夏正慎连忙补救,“刚才,你祖母还说让你们再搬回去呢。”
    “是吗?”夏衿冷冷一笑,“刚刚一个时辰前,是谁跑到老宅去,硬逼我们把老宅的房契还给你,还写三百两银子的欠条?是谁逼着我们写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的字据?”
    夏正慎一头冷汗,仍弱弱的争辩:“是你祖母让这么干的,她只是暂时生气……”
    旁观的人早已停止了议论,静静地听这四人对话。此时听得这话,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有那听说了早上那番闹腾的,把杏霖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大家看向夏正慎的目光便带了鄙夷。
    而许久没有说话的谭郎中,此时也打算豁出去了。以前夏正谦年纪轻轻就医术高明,压着他没有出头之日,这还罢了。如今其十四岁的儿子都大言不惭,嚣张至此,他还活不活了?与其让这父子俩出尽风头,到头来夏正慎还要怪罪于他将他辞退,倒不如先出口恶气。
    再说,此时他帮了夏东家,没准东家便不要他赔偿损失,也不会解雇他了。
    他像阴鹫一般“嘎嘎”冷笑两声,扬声道:“六少爷说罗公子的病是他治好的,这根本不可能!就算六少爷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知道,医术这个东西,可不是记些医理就能学会的,必须得经过大量的医案实践。
    六少爷原来一直在学堂里念书,即使后来到这医馆来做学徒,也不过是几天功夫,而且一直在柜上抓药,连病人都没接触过。说他医术如何高明,甚至比他爹,比御医都还要高明,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罗骞寡言少语,除了跟宣平候老夫人寒喧那几句,便一直不说话。此时他却淡淡一笑,朗声道:“祁哥儿的医术之所以高明,能治好我的病,是因为他不是跟他父亲学的医,而是另有高人指点。”
    “什么?”
    “高人指点?”
    惊叫声此起彼伏,大家都惊异地看向夏衿。
    “你、你……”夏正慎口齿都不伶俐了,“祁哥儿,此话当真?真有高人教你医术?他是谁?”
    大家都竖起耳朵细听。
    夏衿皱眉:“罗公子有必要骗你吗?至于我师父,她老人家不喜红尘喧嚣,嘱咐我别提她的名字,大伯还是不要问了吧。”
    “看来果真是高人呐!”
    “难怪夏家六少爷能治好罗公子的病呢。”
    夏衿这话,终于让人相信她医术高明了。
    宣平候老夫人原也不大相信,一直听到此时,转脸再打量夏衿,便怎么看都觉得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她满脸笑容地对夏衿道:“夏公子既说我家姑奶奶的病能治,那不妨给她看看?”
    夏衿原不出手,只因这病颇费周章,需得病人家属愿意方好。她拿了半天架子,等的就是宣平候老夫人这一句。
    她拱拱手,爽快道:“老夫人,姑奶奶这病,并不难治,但这其中有个讲究。须得依着我的要求,方能治好。”
    宣平候老夫人大手一挥:“你尽管治就好,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既如此,还请老夫人借一步说话。”夏衿作了个手势,把宣平候老夫人往后院让。
    宣平候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用讲究什么避讳,磕巴都不打,直接就跟着夏衿进了后院。
    “罗大哥,你也来。”夏衿又朝罗骞叫道。
    夏正慎见状,也想跟过去。夏衿冷冷扫他一眼,嘴里说的话倒挺客气:“大伯,我们借你这处说两句话,没问题吧?”
    宣平候老夫人的身份未知,但罗骞是夏正慎不敢得罪的。他连忙笑道:“没问题,没问题。”然后停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夏衿把宣平候老夫人和罗骞带进了后院。
    他想了想,转头看到于管家,忙小跑到他身边,费着心思搭讪了几句。见于管家态度还算好,他便问道:“于管家,这位老夫人……是什么人?”
    于管家对夏正慎这个人,很看不上。但夏正慎毕竟是夏衿的大伯,又不好不理会。
    他倨傲地睇了夏正慎一眼,开口道:“我们临江有位将军因战功赫赫,被封了候,你知道吧?”
    夏正慎点点头:“这个自然。宣平候老将军是咱临江城的骄傲,他的事,妇孺皆知。”
    于管家慢条斯理地抬手指了指后院门口:“那位老夫人,便是宣平候将军的夫人。”
    “啥?”夏正慎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正文、第七十一章 奇怪的治法

于管家点了点头,加重自己那话的意思。
    好半天,夏正慎才合上下巴,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这、这……”
    他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倒霉事,怎么就让他碰到了呢?谁能想到坐这样两辆不起眼的马车,穿着打扮跟一般人家的妇人没什么区别的女人,竟然是一位候爵夫人?
    如今得罪了临江城大名赫赫的宣平候老夫人,还说她女儿得了疯魔之症,他这仁和堂,还能开得下去吗?
    夏正慎只觉得头上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
    夏衿和宣平候老夫人、罗骞进去的时间并不久,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出来了。三人的情绪都很平静,但平静里又有不同:夏衿是自信里透着轻松,宣平候老夫人是怀疑里透着期盼,罗骞却是目光越发深邃,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请夏小哥儿开药。”宣平候老夫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宣平候府的下人极是机灵。那几个婆子立刻把桌子椅子从地上扶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找了块抹布,把它们擦拭干净,另有婆子早已把笔墨纸砚也找齐了,铺在桌上,这才一齐退下。
    夏衿也不多话,走过去提笔写了个药方,递给夏正慎:“抓了药,你亲自去煎来。”说着,她的眼神朝夏禅扫了一眼。
    夏禅感觉到她这道目光。脸上立刻显露出愤愤之色。
    他再胡闹,也知道此时关乎家中医馆能否再开下去,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捣乱?
    知道了宣平候老夫人的身份。夏正慎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他把与三房的纠纷都放到了一边,仔仔细细抓了药,又亲自守在火炉旁煎了,斟出来端到了夏衿面前。
    虽谅夏正慎不敢动手脚,而且有宣平候府的婆子一直跟在他身边监视,但稳妥起见,夏衿还是仔细闻了闻药味。发现并无不妥,这才递给一个婆子。
    翰林夫人却不乖乖听话。只嚷嚷那药里有毒,还是宣平候老夫人出马,哄着她把药喝了下去。
    大家都盯着翰林夫人,见她喝了药仍有些烦燥。又将目光转向了夏衿。
    夏衿却是一脸平静。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翰林夫人的面前,微微弯下腰,低声问道:“王夫人,听说你儿子死了?”
    王夫人身子一震,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夏衿,那目光,似乎要把她生生吞掉一般。甚是吓人。
    不过,紧接着,她的眼泪就大滴大滴地从圆睁着的眼眶里流了下来。她垂下眼睑。用手帕捂住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与原先相比,更为悲凄。那围观的民众里,有那心软的妇人,听到这哭声。也禁不住跟着一起红了眼。
    夏衿注视着她,仍是一脸平静。过了一会儿。她又低低说了一句:“你的儿子,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这句话,她说得极慢极清晰,即便是声音低,站得近的夏正慎和谭郎中、夏禅等人也都听见了。
    夏正慎顿时被唬了一吓,抬脚便要走过去将夏衿拉过来,喝斥她一通。可身子一动,就被旁边的条粗壮的胳膊给架住了,令他动弹不得。
    他转过头来,看到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高他一头极为壮实的汉子,那铜铃般的大眼目露凶光,将他即将出口的责问声硬生生逼咽了回去。
    “没你事,老实呆着。”汉子瓮声瓮气道。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罗骞的车夫虎子。
    夏正慎扫了四周一眼,只见其他人的目光都在夏衿和王夫人身上,唯有罗骞的视线在他身上,投来过来的眼神里全是警告。
    他心里一凛,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丝毫动静。
    而那边,王夫人听了夏衿那句话,泪眼已换成了惊容,双目圆睁、嘴唇半张地地望着夏衿,连眼泪都忘了流了,只有一滴眼泪静静地挂在腮边。
    夏衿仍没有完,继续对王夫人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呢,你儿子,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这一回王夫人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横眉倒竖,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怒气,冲夏衿嚷道:“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夏衿冷笑一声,盯着她道:“不是吗?你敢说你儿子不是你害死的?陈姨娘明明看到你带着儿子在湖边玩,然后你脚下没站稳,滑了一下,手上一带就把儿子推进湖里去了。”
    “胡说八道!”王夫人真不愧是宣平候夫妇俩的亲生女儿,情绪一激动就想武力解决问题,伸手就给夏衿一个耳光。却不想夏衿将头一偏,就让她打了个空。
    眼前的人胡说八道,打她个耳光竟然还让她避开了去,王夫人简直怒不可遏。她指着旁边站着的仆妇,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这信口雌黄的东西给拿下?”
    那些仆妇早已悄悄得了宣平候老夫人的命令,只低着头,木然地站在那里不动,就仿佛没听见王夫人的话似的。
    王夫人这下更气了,拍着桌子便要骂人。
    可她还没张嘴,夏衿便不怕死地又凑了过来,弯下腰,紧紧地逼视她道:“陈姨娘把这话跟你家老爷一说,你家老爷可生气了,真恨不得把你给休了。你父亲和母亲为了你,拉下脸面,对他苦苦哀求,就差给他跪下了,他才作罢。不过却提出让你回娘家休养,再不许踏进王家一步。
    现在的王翰林家,是陈姨娘当家了。你那正屋,她昨天就搬了进去。睡的是你陪嫁的雕花拔步大床,穿的是你新做的牡丹缠枝正红裙子,头上戴着你家老爷买给你的那枝攒珠白玉牡丹步摇。听说……”
    说到这里,她脸上还露出兴灾乐祸的一丝嘲弄:“陈姨娘她呀,还怀上了孩子呢。王翰林还打算,待得她生下儿子,就过继到你名下,顶着嫡子的名头。往后继承王家家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听到这里,王夫人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大声叫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赤红着眼,猛地朝夏衿扑了过来,挥起拳头就往夏衿头上招呼,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道:“我打死你,打死你,叫你胡说八道!我儿子怎么可能是我害死的?他去湖边玩,我根本就不在身边,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水里挣扎不跳下去救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呜呜呜……”
    她一面泪流满面,一面又骂道:“我家老爷,向来对我极好,他纳那贱人进门,不过是我婆婆逼的,为的是王家子嗣。呜呜,要不是我儿子死了,她怎么可能进得了门?怎么可能进得了门,呜呜呜……”
    夏衿也不还手,只左右躲避。不过为了让宣平候老夫人心生歉意,她还是让王夫人把自己的头发挠乱了,衣服扯歪了,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一点,而那嘴里,还不依不饶,继续挑拔王夫人的情绪:“怎么不可能?你不在他身边,陈姨娘那枕头风一吹,他自然什么都相信了。现在,他可恨你呢,你可是害死他儿子的凶手。他直嚷嚷要休了你……”
    “你胡说,胡说,不是我害死的,不不是我害死的,我那么疼儿子,恨不得代他去死……”王夫人被她这话挑得情绪完全失控,到最后简直是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怎么胡说?像你这样害死自己儿子的妇人,被人休了也是应该。只累得你儿子死了,老父老母还须腆着脸去给王家人赔罪,在京里被人指指点点……”夏衿犹不怕死,转过头来继续道。
    “啊啊啊……”王夫人的怒火怨气已被她这话挑拔到了顶点,禁不住连声尖叫起来,拳头不要命地直往夏衿身上挥打。
    宣平候老夫人见女儿这个样子,心痛得如刀绞一样。但想着夏衿刚才说的话,只得死死忍着,将头转到一旁,咬着嘴唇,不再看她们那边。
    “啊!”忽然旁观的人都低低地惊呼起来。
    而那边宣平候府上的仆妇也连声叫道:“姑太太、姑太太……”
    宣平候老夫人转头一看,她女儿已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显是晕过去了。
    而那头夏正慎被这一幕吓得心肺俱震,战栗不已,声音发抖地叫道:“祁哥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直恨不得将这惹祸的侄儿千刀万剐。
    夏衿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上前给王夫人拿了拿脉,直起身来,朝着宣平候老夫人微点了点头。
    宣平候老夫人松了一大口气,直觉得腿下发软。
    自打她外孙子落水死后,无论是王家还是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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