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一个时辰。”
夏炎跳下车，奔到了安王的车上，他站在车头。他知道她在等她，即使她看不见，他也想第一个回到大秦，然后跟她说：我没有食言。
夏炎站在车头，看着前面的一座山峰，这应该就是幽州城池在的定北峰了。过了前面的山峰，就真正到了幽州的地界。
在幽州城的城墙上，白白和二十正眺望着城门尽头的地方。
“嫂子。”
“再等等！”
秦二他们走后，白白就带着二十直奔幽州了。她想过了，在幽州等十天。若是不到，她就去赶去北族陪他。离他近一些，快一些，可能黄泉路上还能追上他。
今日已经是第七天了，四个时辰前，他们在这里等到了秦二和马车里的人。秦二没有掀开帘子，但是白白猜到了应该是夏炎的爹。他说秦五他们回去接应了，他送他到幽州大营后，也会带人去接应。
她在等，要是他还没出现，她就跟着秦二去北族。
“嫂子！”身后的二十突然一声高呼，在他看不见的她的脸上，已经紧紧抿着唇。
她看到了尽头奔来的几辆马车。“是他！”
她看到了他站在最前面的车上，他站着，他活着！
突然所有的一切坚持和强撑都化作了泪水，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淌。“阿炎……”
两人明明离得很远，即使夏炎有着非常人的视力，也看不清城墙上那个人的身形。但是当那个身影引入眼帘的时候，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是她。
他的白儿，在等他回来。
就站在那里，望着他。
两人就这样隔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等待距离一点点拉近。他看清了她脸上的泪水，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思念。
“白儿！”他终于拥她入怀，不是做梦，他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她的柔软，她的温度，她的味道。还有她泪水的滚烫。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白白靠在他的胸口，所有的思念和担忧只化作了这一句，你回来了，你活着回来了。
良久良久，似乎已经是天荒地老了，白白才松开他，只是手还是抓着他的手臂，就怕只是一个梦。
“我们回家。”白白轻声说着最暖心的话。
“嗯！”夏炎重重点头，拉着她上了车，但是眼神却没有离开她一步。这些天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他一想到，若是自己不能回去，她要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她决绝的眼神和哭着的笑颜，他就狠不下心，他怕他会失去战斗的意志，就怕自己有事带给她的痛。
还好，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回来了，她虽然还是哭了，但是她是快乐的。
幽州大营就在幽州城门南边，夏炎只简单说了这次的经过，马车已经停在了大营外面。大营外面两大副将已经带着人等候了。看到马车停了下来，迅速把人抬进了营地。三十四也已经把药箱打开，准备好了一切等着。
看来这个状态已经支持很久了，恐怕他也是担心万一因为自己迟了一息耽误了一条性命。
三十四看到夏炎跟着进来，担忧又有些歉疚地望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
夏炎神色不由一黯，他跟三十四点点头，示意他先看安王和柴充几个。
三十四让众人出去，只留了三个秦卫和夏炎、白白，还有躺着的七个人。
他扫了一眼感觉到安王的伤势最重，然后便是柴充和张燧。但是他能看到安王的气色比他伤势要好，应该是服用了上好的疗伤丹药。
“五叔！”三十四一喊，秦四秦五会意，把柴充和张燧两个床并排放好，三十四就坐在中间，一手搭一个人，两只手同时开始把脉。
白白看到他的身上气劲运起，带着些水雾，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看不真切。她心中叹服，看来这个军医也不一般。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他一分。
“能好！”三十四只说了两个字，便取出两颗药丸，一人一颗塞进嘴里。
借着便是十九和三十三，然后是顾小千和柯可。
六人看完，喂完药，他才坐到安王身边。
“九转丹？”三十四抬头。
夏炎点点头肯定。
“还好他护住了心脉，又有九转丹及时聚拢了生机，否则，神仙难救！”三十四轻叹一句，这个叱咤了十几年的英雄竟然会伤成这样。
“那他……”楚源也有些同感，他担忧问到。
“九转丹药性温和，但是药力很强。按他现在的状态，只能任由身体的本能一点点吸收九转丹的药力，然后等内府的伤慢慢好起来后，才能用别的药帮助他加快吸收药力。”三十四走到桌边，双手各执一笔就开始写方子。
“那要多久？”
“说不好，看他的恢复情况。敌方的气劲很奇怪，伤了他的内府后久久不散。所以那些药力要先化掉残留在他体内的气劲才能一点点渗透进去。”
两张药方写完，他又开始写新的，“短则一个月，长则数年。这种气劲我也没什么把握，只能先观察看看。也许等我摸透了，能用些办法让他化解得更快一些。但是他现在身体状态太差，经不起一点折腾，所以‘等’，是最稳妥的办法。”
几人对视一眼，不管如何，至少命应该是保住了。
“那他恢复后，内劲会不会受影响？”夏炎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虽然他说自己以前就致力做个闲散王爷，但是若是曾经拥有过又失去了，心里恐怕会有些落差。
“头儿，抱歉，我不知道。”三十四有些愧疚，他发现以前自己的那点骄傲在这两天被消耗殆尽，这世界还有太多自己无能为力的事。
“他现在内府、丹田、筋脉全数损毁，也许能全部恢复好，包括内力；也许只能修复一部分，那么……”
夏炎有些沉重的点点头，他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丹田或是筋脉任何一样出了问题，基本上就是宣告着武者生涯的结束。
这时一只小手轻握了自己一下，他转头看身边的女孩。
“阿炎，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夏炎一愣，是啊，都能活着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402。第402章 委屈你了
三十四把方子都开好后，便交给了楚源：“五叔，这六个方子劳烦您安排下。在恢复期间，一定不能让他们动武了。我，”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夏炎，“带头儿去看，大伯。”
夏炎听到这句话时，手都不由自主得捏紧了。
白白感觉到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两只小手一起包裹住他的拳头，给他一些力量。他没有告诉她，她爹怎么了。秦二叔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掀开帘子给她看。她猜他应该受尽了折磨吧：“阿炎，我陪你一起。”
夏炎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我自己去就好。”
白白唯一皱眉，她意识到事情有些不一般，她转头看向他。
“爹，他……”夏炎欲言又止。
“现在他也是我爹了！”白白强硬地表明着她的态度。
夏炎感动得望着她，轻声说到，“我怕吓着你。”
“头儿！”三十四走过来，他看着他，“让嫂子看看吧，她迟早是要知道的。”
夏炎看着白白的眼睛，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他拉着她往他爹的营帐走，直到走到营帐门口时，他才站定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她说到：“他们，把爹的手脚都砍断了……眼睛，也……”
白白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阿炎，别……说了。”她大概已经猜到了，她不是怕了，而是不忍心让他再说一遍。
连她听了都是被捏住心脏得疼痛和窒息，何况是他呢。
他想了他爹十五年了，第一眼看到他的样子，竟是那样的场景，他该是怎样的心如刀绞啊。
“阿炎。”白白抱住了他，一下下抚着他的背，“你还有我，我们一起好好伺候他，照顾他。我们可以当他的手脚，当他的眼睛。只要他回来了就好。你想，他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他对生活还是充满着希望的。
“你也要坚强，我们也要坚强。既然爹还想活着，我们就陪他好好活着。”白白说着泪不由自主得流下来。为他的痛，为他爹受过的折磨。
“嗯！”夏炎不是不怕的，不是没想过，他还能不能面对接下去的生活。“你说的对，爹是想活着的，我是他的儿子，更加不能放弃。”
“嗯，你不是说那个大祭司似乎来历不一般吗？也许会有办法也说不定。”白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乐观积极一些，带着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他、鼓励他，“阿炎，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白儿有你在，真好！”夏炎在她额头轻吻了下，“我先进去看看。”
白白点头，“也好。”毕竟他们没有见过面，而且现在他爹成了这样，不知道愿不愿意见外人。现在他的一切都要重头开始，他们要照顾到他的心情状态。
她的体贴让他心里暖洋洋的，也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他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夏炎撩起了帐帘走进去，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是看到那床上毯子下小小的身体，他的心依旧绞痛起来。
他握紧拳头再松开，握紧再松开，直到感觉到自己可以比较放松的说话了，他才慢慢走过去。
秦二就坐在床头，看着床上的夏端眼睛里凝聚着风暴。
夏炎走过去，轻声唤了句：“二叔。”
秦二抬起头，看到了夏炎眼中的否定和认真，他定定得看了很久，才慢慢散去了身上的风暴。他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以后，我们几个叔都听你的。”
“二叔，”夏炎诚恳得说到，“谢谢你们这些年为爹做的一切，侄儿感恩府内！”
“嗯！你是个好的，之前是几位叔看轻你了。”说完秦二转过身准备离开，他把剩下的时间留给父子俩。
“二叔！”夏炎喊住他，“詹毅有自己的人生，他不应该被束缚在黑炎卫。”
秦二的背影一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确实，让他必须加入黑炎卫是他的命令。他们一家都是被老大所救，他只想让他能够多为老大做一些事。只是，他确实是忽略了这个孩子自己的梦想。
他抬起头，看着帐篷顶，终于长长得舒了口气，“老大回来了，也许他不当黑炎卫能做更多的事。”
说完他走了出去，当他掀起帐帘的时候，正好对上三十四小心翼翼的眼神。
秦二看着这个已经是个大男子汉的孩子，欣慰得走过去，揉揉他的头：“毅儿，这些年，委屈你了。是爹，耽误了你！”
一句委屈戳中了詹毅一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悸动，“爹……”詹毅喊完，突然抽泣起来。
后来直接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蹲在了地上：“我知道，这是您和几位叔叔的心愿，我又是你们唯一的后辈，所以你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怨你们，我只是更想学医……”
白白站在一边好笑得看着这个大男人，明明之前同时医着两位病人、双手同时写着方子的时候是那样的耀眼，现在却像个孩子一样跟他爹撒着娇哭泣。
秦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最终还是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背：“小毅儿不哭，是爹和几位叔叔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真的？”他抬着头挂着泪珠问到。
这幅“你不要骗我”的表情，让白白有些哭笑不得。
“嗯，真的！”
“那好，我要去找医治大伯的办法，天涯海角我都要去找到，你不准拦着我！”说着还孩子气得扬起头，一副“你不答应我就继续哭”的赖皮样。
秦二有些好气，但更多的是欣慰，其实自己的这条命令其实蛮无聊的。他是那样懂事，他依旧记得自己和其他人最在意的事情。
“好！”秦二摸摸他的头，“爹不拦着你，你可以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大伯的事，若是勉强，你也不用有压力。可以让夏炎去。”
“我会在一个月后先回来一趟，看看安王的情况。大伯的外伤我都清理好了，剩下的，应该只是心里的伤了。”
“嗯，”几人一齐把目光移向营帐，不知道，夏炎和夏青他们能不能医好他心里的伤了。
☆、403。第403章 我来迟了
夏炎坐在了床边，他还睡着，但是眉头仍然是紧皱的。
三十四说过，爹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是真的睡着。他只是用了一种自我催眠，让他一直沉浸在睡梦中，这样他就不会痛苦，就可以把那些非人的折磨当成一个梦。
这是怎样的痛才能让他把自己都催眠了。
夏炎的眼角溢出了一滴泪水，滴在被子上。
他问过三十四，这样的催眠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只是三十四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
“头儿，也许，你跟他说一些他潜意识中幸福的事，他会慢慢醒过来。只要让他的意识感觉到做的是美梦，噩梦已经消失了，可能就会醒了。”
“若是他不舍得醒来了？”
“那也有可能他就在催眠的梦中把美好的事情作为真的在做梦。这样……可能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夏炎想握他的手，给他传递点温度。当手伸到被子边时才意识到，他……没有手可以握。他终于忍不住无声哭泣起来。
他心疼，也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找点查出真相，早点救他出来。那样惨绝人寰的日子，能少过一天都是幸福。
“爹，对不起……我来迟了！”夏炎像外面的三十四一样，痛哭流涕。只是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白白在外面，她会担心。他也不想在他的梦里流下自己伤心的声音，他若醒来，也会心疼。
夏炎在营帐内压抑着哭声传信给白白，让她先去休息吧。他爹还没醒，他陪陪他。
白白又怎么会听不出他嘶哑颤抖的声音，但是她没有揭穿他，那样的痛，又岂是一两句宽慰能抹去的。别说他了，连自己，一想到就气的浑身发抖，甚至有种要毁天灭地的冲动。
她知道，他们都需要时间去接受。
她看到三十四已经不哭了，只是低着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恐怕是不好意思吧。
“三十四，你能跟我说说，阿炎他爹的情况吗？”
听到白白的问话，他也不扭捏了。他抹了把眼泪站起来，“嫂子，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嗯！”
两人去了秦二叔他们的营帐，其他几位秦卫也在，他们也想知道情况。
三十四把跟夏炎讲过的话基本上也都讲了一遍，包括夏端现在昏睡不醒的状态。还有身上的伤和……被折磨留下的缺陷。
当他讲完，在场的人都是悲愤的。白白轻声开口：“若是，给他装上假肢，会不会让他心里舒服一些？”
“什么假肢？”秦五开口。
“就是假的手和脚，至少，可以让他在人前稍微有一点点样子。我怕……”他现在这样，以后醒来也未必愿意见人。
几人听完都思索了一下，事关老大，他们不得不谨慎些。今日听完三十四的话，他们也在反思。外伤内伤都好说，心伤最难医。
“我看可行，就当是不良于行。”秦二先开口，总不能让老大就那样一直躺着。也不能只是这样“放”到轮椅上。
白白想问话，但是纠结了下，没有问出口。
秦二注意到了她的犹豫，开口说道：“成姑娘，您有什么想法？”
白白略带抱歉的问到：“我，是想问，阿炎爹，他的腿是齐根断的还是齐膝？”
这个问题确实有些戳痛了他们，那些伤，是他们都不想面对的。
白白看到了众人脸上的神色，她知道，这是大家心中共同的痛。揭开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