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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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春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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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书房,散发着自然舒心的气味。近千册古籍摆放在一排排的书架上,分门别类而整整齐齐,均有被翻阅过多遍的痕迹。书架书案与正殿中的桌椅所用的木材一样,书案上只有一盏寻常的灯,和一套寻常的笔墨纸砚。陈设极精简朴素,他何止是不喜欢多余的东西,他也不喜浮华。
    舒知茵用指尖轻敲了书案,问:“这是什么木材?”
    齐汀回道:“香杉木。”
    舒知茵只知紫檀木、红木和黄花梨木,她步向书架,按照贴着的类目寻找,寻到一本厚厚的《花木经》。她仔细的翻阅,终于找到了香杉木,逐字看后,她笑了笑,将书放回了书架。
    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就是景茂庭的卧房,香杉木制的床榻,月白色的被褥,同样没有一个多余的东西,简洁素璞。舒知茵掀开月白色的门帘进入侧室,不由得惊讶。室内摆着香杉木的箱柜,整齐的放着他近日穿戴的十套月白色锦衣,十套月白色里衣,十双鞋袜,十件大带,十顶白玉冠,皆是款式相同唯细节暗纹略有不同,太过不可思议。
    他不喜欢多余的东西,对喜欢的东西简直喜欢到极致。
    舒知茵闻着香杉木散出的清香,笑意攀上眉宇。
    如锦回公主府归来,迈进侧室一瞧,捧上一杯梨花酿,嬉笑的惊道:“这位千载难逢的景大人呀,真是特立独行的人。”
    舒知茵轻饮着梨花酿,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道:“恰与我天生一对。”
    如锦咬了咬唇,快步走到卧房外,大声的问道:“齐汀,你家景大人没有婚配,可有心上人呀?”
    齐汀在檐下朗笑道:“你觉得呢,我家景大人头角峥嵘位高权重还尚无婚配,即使有心上人,大概是阴差阳错,也许是求之不得,可能是错付衷情。”
    闻言,舒知茵冰冷的声音从侧室响起:“如锦。”
    “奴婢在。”如锦心呼不妙,冲着齐汀做了一个‘你惨了’的表情。
    舒知茵道:“掌掴他二十一下。”
    齐汀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你真欠打,油腔滑调,实话实说不就行了,仗着景大人的势有恃无恐了?!”如锦压低声音训了齐汀一句,转身奔入侧室,可爱的眨着眼睛,用祈求的口吻道:“奴婢能不能明日再掌掴他,今日身体虚弱,力气不够大,怕打得他不觉疼。”
    舒知茵笃定的道:“不能。”
    如锦急得小脸通红,知道公主的脾气,欲言又止,慢慢吞吞的往外走。
    “公主殿下,”齐汀大呼道:“齐汀是该打,求在景大人面前掌掴,他总是嫌齐汀的嘴碎,多次烦到极点,正好让他看着解解气。”
    这个说辞好,看在景大人情面,公主便会不再追究。如锦悄悄的暗喜,听候公主殿下的回复。
    舒知茵信步自侧室走出,停在了月光中,轻语道:“景茂庭依旧未归,今夜不归宿了?”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齐汀认真的道:“每晚亥时之前景大人不归府,则是办案繁忙留宿在大理寺了。”
    “带我去大理寺。”舒知茵蹙起眉,已等了他一个时辰。
    齐汀对公主殿下惟命是从,赶紧命道:“备马车!”
    见公主暂不追究齐汀,如锦欣喜,冲着齐汀眨了眨眼,乖巧的为公主殿下续了一杯梨花酿。
    香杉木制的马车厢方方正正,齐汀亲自赶马车。
    马车刚驶出景府,如锦就替公主叫苦道:“这样的马车怎么坐呀。”
    路上颠簸,车厢里没有厚实的棉垫,车厢壁上没有软软的毛毯,公主殿下娇贵的身子何曾被这样凉而硬的马车硌过。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景茂庭能坐这样的马车,我自也能坐。”
    如锦闭上了嘴,侍候公主殿下四年了,熟知她一贯的坚韧和随性而活,有一种超脱的恣意,她的决定全是顺从她的内心,从不在乎也不介意世人的异见,常显得冷淡绝尘。
    马车在夜色里行驶了许久,驶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侍卫见来人是齐汀,很懂分寸的放行。
    在大理寺的后院,有一排三间屋子是景茂庭所居。因有规定,新旧案卷均不得带出大理寺,他常留宿于此处研究案卷。
    屋门敞开着,油灯下,景茂庭正端坐在一堆案卷后,专注的翻阅案卷,寂然而冷峭。
    舒知茵载着月色星光,施施然的踏进屋,在景茂庭抬起首时,她掀开斗篷的帽,摘去面纱,姣好面容盛现在他的眼睛里。
    艳红色斗篷随风拂扬,似是一簇一簇的火苗,映耀着她的莹白雪肌。她亭亭玉立,轻盈飘逸,艳丽,冷清,温柔,那些迥异的美在她的气息里融合的恰如其分。
    景茂庭只看了她两眼,视线一移,深呼吸了口气,起身行礼道:“公主殿下。”
    舒知茵回身欲关上屋门,便听景茂庭道:“门开着。”
    触到屋门的手指收起,舒知茵微扬起下巴,仰望他的气定神闲,莞尔一笑,道:“我答应了你的那位亲信,如果你忘了我戌时去景府找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不想与我相见,我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景茂庭道:“臣并没有答应与公主戌时在景府相见。”
    舒知茵微笑问:“这算是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臣并没有答应与公主戌时在景府相见。”景茂庭波澜不惊的重复。
    “需要你答应?”
    “需要。”
    舒知茵眸光清寒,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为你今晚的行为向我道歉。”
    四目对视,她很认真,认真到寸步不让,不允许他拒绝。
    “只此一次。”景茂庭冷道:“臣为今晚的行为向公主道歉。”
    寒意乍起,铺天盖地,舒知茵浑身一震,像是被扔进冰窟窿里,使她不由自主的生怯。她定睛瞧他,他原来就冷肃的神情更为冷锐,他很不情愿,但他还是道歉了。
    可是,只此一次什么?
    舒知茵极想知道答案,鼓起勇气问道:“只此一次?”
    景茂庭恢复了常态,逼人的寒气顿减,道:“只此一次容你耍公主的威风。”
    “谢谢你容我耍了一次威风,无论如何,你向我道了歉,我原谅你了。”舒知茵一笑泯去刚才的不愉快,缓缓的走向他,倚在案边,笑盈盈的问道:“簪子和刺客是怎么回事?”
    “不便告知。”
    “还在为秦启明的案子一筹莫展?”舒知茵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不需要。”
    “有什么是方便告知我,需要我帮助你的?”
    景茂庭道:“天色已晚,请公主回府。”
    “可以。”舒知茵一句不再多言,转身而去。既然他有自己的主见,她尊重他的主见,拭目以待他理清整个案情并结案。
    看到舒知茵戴着面纱快步从屋中走出,在如锦的搀扶下乘坐进马车,齐汀朝屋中瞧了一眼,见景茂庭向他招手,他进屋道:“景兄。”
    景茂庭迅速进侧室取出两张被褥,递过去,道:“为她垫在马车里。”
    齐汀抱着被褥到马车边,献殷勤般的笑道:“这是景大人的被褥,为公主殿下垫在马车里。”
    如锦不由分说的接过被褥,惊喜的道:“感激景大人的一片好心。”
    齐汀很好笑的笑道:“他为人冷漠固执,不近人情,终日一张冷脸,不解风情,不懂怜香惜玉,你感激他的两张被褥就好了。”
    “又胡言乱语的毁谤景大人,”如锦瞪了他一眼,“还不自己掌嘴。”
    齐汀赶紧道:“绝无毁谤,字字属实,有景大人和天地为证。”
    如锦紧张的看着公主,真替齐汀的口不择言捏一把汗。
    舒知茵掀开车帘,眺望着景茂庭坐回案前翻阅案卷,问道:“他今晚留宿在此,你把他的被褥抱走,他盖什么?”
    齐汀思虑很周到的道:“他一个时辰内应不会入寝,送公主到公主府后,再将被褥带回即可。”
    抚着他的被褥,舒知茵的心泛起异样的情愫,道:“也好。”
    一张被褥铺垫在座位上,另一张被褥裹在舒知茵的后背,马车前驶,丝毫不再觉得硌身。贴过他肌肤的被褥正贴着她的肌肤,舒知茵的唇角情不自禁的绽放笑意。
    尽管景茂庭的冷漠刚直锋利的像刀,却好过阿谀奉承虚情假意。舒知茵见识过太多虚伪攀附,这种刚正不阿的真诚尤为可贵。她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像温火一样,慢慢的暖热他,征服他。
    马车径直驶入公主府,在舒知茵的指示下,停在了公主府的寝宫前。马车刚停稳,舒知茵紧紧的抱着被褥下了马车,说道:“如锦,把我盖的两张被褥交给他带回去。”
    齐汀愕然的“啊”了一声。
    舒知茵理直气壮的道:“这两张被褥不错,我喜欢,便以两张被褥交换,礼尚往来。”
    如锦撒腿奔进寝宫,把紫檀拔步床上的被褥整齐的叠好,用丝带系着,放进了马车里,笑嘻嘻的道:“快带回去,别耽误了你家景大人入寝。”
    齐汀尴尬的扶额,带着被褥回到大理寺,寂静的烛光中,景茂庭还在翻阅卷宗。
    “景兄。”
    “说。”
    齐汀失笑道:“公主用她的被褥换了你的被褥。”
    景茂庭抬起首,瞧着齐汀拎着的艳红色被褥,眼神微微一软,道:“留下。”
    “嗯。”齐汀欲言又止。
    “说。”
    “他再三请求你明日结案,确定福国公主是杀死秦启明的凶手。”

  ☆、第5章 他等她多时了

晌午,风和日丽。舒知茵刚泡完枸杞汤浴,坐在雕花窗棂前梳妆。
    窗外枝头上的海棠花迎风轻颤,清风徐来,镜中美人比海棠花还要娇柔艳丽几分,肌肤泛着红润白皙的光泽。
    “公主殿下,”如锦捧着一壶桑葚酒雀跃而来,欢喜声道:“秦启明被杀一案真相大白了!”
    “嗯?”舒知茵讶异,白嫩的手指捏起盛酒的玉杯,五日期限尚未到,仅过一夜就结案了?
    “那些谣传公主殿下是凶手的人真愚昧至极,公主杀了谁,需要隐瞒?”如锦哼道:“可恶的悠悠众口,闹得满城风雨,也就是公主殿下懒理他们,不跟他们计较,不怕众口铄金。”
    舒知茵问道:“凶手是谁?”
    “留映阁中的一个丫鬟,”如锦吃惊的道:“因暗恋秦启明已久,得知他成为了驸马,忧郁痛心,愤愤难平,便寻机用簪子杀了秦启明,要与他同归于尽。丫鬟已供认不讳。”
    “竟是如此?”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饮尽杯中酒,这分明是她出的建议,当时景茂庭态度坚决的不同意,因何又采用了?
    “是啊,太不可思议,也就是明察秋毫的景大人能查明真相。”如锦由衷的佩服景茂庭,他的公正有目共睹,“大理寺宣布结案后,满城再无一人妄议。”
    他妥协了!
    他的刚正不阿呢?
    他利用自己的权威和声誉欺瞒世人,何故?
    舒知茵霍然起身,道:“备马车,进宫。”
    香车宝马稳稳的驶入了皇宫,舒知茵快步迈进了明昭殿,便见舒泽帝负手而立,面色阴沉,金谷公主跌坐在殿中掩面哭泣,哭得很伤心。
    “父皇。”舒知茵漠然的从金谷公主身边经过,落座于紫檀交椅,默默的看着金谷公主在匆忙的擦泪。
    舒泽帝的脸色恢复了常态,目光垂落向金谷公主,劝慰的口吻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话毕,又道:“茵儿,扶你皇姐起身。”
    舒知茵纹丝不动的坐着,微笑询问:“皇姐,用不用茵儿扶你起身?”
    “不用。”金谷公主的语声绵柔,身着粉蓝襦裙,容貌清秀脱俗,出了名的温婉贤淑。
    舒泽帝巡视着两个相对而坐的女儿,她们自幼就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实际上并不亲近,倒也没有过直接的矛盾。在短暂的寂静声中,他唤道:“金谷。”
    金谷公主应道:“孩儿在。”
    舒泽帝不紧不慢的问:“你收下了茵儿及笄大礼上所授的簪子?”
    舒知茵微诧,便听金谷公主轻声道:“是。”
    “那支簪子的意义你会不知?”舒泽帝沉声道:“茵儿时而言行轻率,把不能随意赠送的东西随意赠送。你一直很懂事,知书达理,怎与她一样轻率随意的收下?”
    有人能随意送,她怎就不能随意收?!金谷公主的心中极为不满,父皇总是如此偏袒!她压下不悦,隐在袖中的手指紧攥,脸上却流露出莫大的自责,轻道:“此事是全怪孩儿,孩儿提醒茵儿那支簪子意义非凡,怎奈茵儿一片好心,坚决要赠送,并保证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孩儿一再推辞不得,便就收下了,打算过两日就还给她。是孩儿的错。”
    舒知茵笑而不语,观赏着金谷公主,她的自责,她的绵里藏针,她话语中的圆滑。
    舒泽帝神色如常的道:“下次一定要坚决的推辞。”
    “是,父皇。”金谷公主缓缓起身,自袖中取出簪子,轻柔的道:“今日,孩儿将簪子带来了,物归原主。”
    璀璨夺目的簪子在金谷公主的手中一晃,她莲步轻移,面带着微笑,温婉可人,走到舒知茵面前双手一递,轻道:“请皇妹收回。”
    舒知茵依旧笑而不语,随手接过簪子仔细的打量,确实是她的簪子,一模一样,崭新如初。她眉心轻蹙,这支簪子分明在景茂庭的手里呀,她不禁沉思着景茂庭的立场。在想到这支簪子曾刺在秦启明的后背,她皱了皱鼻子,道:“这支簪子怎么有股怪异的味道。”
    “什么味道?”金谷公主慢慢的回首。
    舒知茵定睛看她,道:“血腥味。”
    “我也闻到了,我前日从皇妹手中接过它时,就闻到了它有股怪异的血腥味。”金谷公主愧疚的轻道:“怪我带回府后就一直在盒中放着,没有为它除除异味。”
    这话接的滴水不漏,了得。舒知茵似笑非笑,见父皇对她们的谈话毫无兴趣,她便沉默不再言语,闲适的玩着手中的簪子,心中的疑惑更深。
    “皇后娘娘到。”
    随着一声通报,雍容华贵的沈皇后不疾不徐的踏进殿,身着一袭明黄凤凰刺绣锦衣,九尾凤钗轻摇,端庄,仪态万方,有着出身名门望族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沈皇后恭敬有礼的拜道:“臣妾拜见皇上。”
    舒泽帝示意她平身,尊敬有加的道:“朕请皇后前来,是为商议秦启明安葬一事。”
    “太可惜了。”沈皇后慈悲的一叹,走至金谷公主的身边,疼惜的摸了摸爱女的头,道:“秦启明已赐婚与金谷,臣妾提议,为秦启明以金谷公主的驸马的身份安葬。”
    金谷公主眸中的震惊一闪而过,她跟秦启明并没有拜堂成婚,凭什么以她驸马的身份?!
    舒泽帝尊重沈皇后的决定,道:“就依皇后的提议。”
    “遵民间传统,金谷在三年内不另嫁。”沈皇后彰显着母仪天下的风范,言语中有着克己的大义凛然。
    闻言,众人都怔了怔。尽管沈皇后自入宫以来,一直讲究规矩遵循礼法,可她毕竟是金谷公主的生母,稍有偏私也情有可愿。
    金谷公主气恼的身体轻颤,这就是她的母后,永远把自己皇后的身份摆在首位,对自己与所生的儿女极为苛刻,只爱惜自己的名声。
    沈皇后目光温暖的瞧着爱女,等她表态。金谷公主紧握着拳,指尖扎进掌心,强压下不满,流露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柔弱模样,轻道:“孩儿听从父皇母后之命。”
    舒泽帝想了想,道:“这三年之内,皇后和金谷如遇到钟意的驸马人选,可直接告诉朕,无论是谁,朕都会做主让他等,等三年期满赐婚与金谷。”
    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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