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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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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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陆蕴信口嚷嚷要把陈妖如何如何之前,他先道:“那么,陈宫主预备如何还我师弟这笔血债?”
  陈妖不咸不淡地说:“你想要我如何?”
  那人暂时未言。
  陈妖替他说了:“你无非是想以牙还牙,为你师弟报仇。你若想要我性命,恐怕要叫你失望。你大可喊这不公平,无所谓。”
  “陈宫主说的对,我的确是想以牙还牙,”那人淡漠地说,“但我并不想要你性命。当年陈宫主断我师弟一只手,今日就请陈宫主还我师弟一只手。”
  陈妖慢慢扬起眉弓,“你想要我一只手?”
  他晦涩地看着陈妖,默认。
  陆蕴大叫:“只要她一只手怎么够!杀人是要偿命的!”
  那道士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又缓和:“我只要陈宫主一只手,以祭我师弟在天之灵。”
  陈妖亦平静地回视他。
  过了半晌,她突然把右手一折,绕上了自己的左手。
  “秀秀!”哥舒似情和柳长烟柳明轩一齐喊住她,周梨和江重雪也上前,想要制止她。
  陈妖抬起头,对他们嫣然一笑,无所谓地道:“一只手罢了,没了便没了。”
  她对着那些来找麻烦的人时,脸色又变得冰雪一样冷,“今日我陈妖在此就用我这只手,与你们算清总账。”
  那些人面面相觑,总算一人说道:“也罢,你若肯砍掉一只手,就算我们吃些亏,这些陈年旧恨,就一笔勾销了。”
  陈妖哈哈大笑。
  这里面除了这道长外,她一个人也不亏欠,现在倒成他们吃亏了。
  她蓦地勒紧了手腕,眼睛里充斥血色。
  这只手不为这些人而断,是为柳长烟而断。
  如果不是为柳长烟,她才不会为当年杀错了一个人而砍掉自己的手。
  她知道今日若不给这些人一个交代,将来传到江湖上,天玄门会被人诟病藏污纳垢了她这个妖女,到时找上门来的麻烦就会不断。
  以一只手换柳长烟和天玄门的平静,她算来也值得。
  哥舒似情擒住了她的手,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必为这些假道士付出一只手,你说一句,我杀了他们。”
  “不,”陈妖摇头,“我才不是为这些假道士。”
  哥舒似情当即便明白,他无话可说,也知劝她不动,但擒住她的手偏偏不放。
  这时,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陈妖抬头看到柳长烟情绪汹涌的眼睛。
  柳长烟道:“你是为我。”
  他低低地说完这四个字,硬是逼迫陈妖松开了自己,折身面对众人:“我如今是陈秀秀的丈夫,她是我妻子,她与我已是一体。陈秀秀要还你们的那只手,就由我来代劳。”
  “不要!”陈妖脱口制止他,紧张地抓着他袖子,声音头一次有了怯意,“不要。”
  柳长烟对她笑了笑。
  突然,他动作极快地抽出了周梨的却邪剑,一剑砍向自己手腕,脸上对着陈妖的笑意甚至还未湮灭。
  周梨离柳长烟最近,柳长烟手上未持剑,便拔了她的剑。
  剑出鞘时,周梨大惊,反手便要去夺。
  柳长烟以内力将她震开,千钧一发之际,他毫不犹豫地把剑落向了自己的手腕。
  却邪剑何等锋利,劈石凿山都不在话下,削筋断骨更不用说。
  众人只听柳长烟痛极长呼,鲜血一下子迸溅出来,周围离他近的几人皆被溅到,尤其是陈妖,白皙的脸上挂了数颗血珠,一滴滴地从她侧脸淌下。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一只断手已落在了地上,却邪剑也一并铮然掉地。
  柳长烟知道陈妖不会同意,两人争执之间必会横生波折,所以他快刀斩乱麻,不给陈妖说话的机会,直接砍掉了自己的手。
  柳长烟摇摇晃晃地跪在了地上,地上一滩鲜血,被灯笼晃得刺眼。
  他痛到全身绷紧,听到爹喊了几声什么,他双耳嗡嗡大响,根本听不清,再接着陈妖扶住了他,紧紧抓着他肩膀。
  江重雪最先对天玄门弟子厉喝:“去拿伤药,去请大夫!”


第92章 暗箭
  血从断腕处源源不绝地流出来; 柳长烟忍着剧痛偏过头。
  他其实已经看不清面前那些人的样子; 只有无数的重影在轻轻晃动。
  他觉得呼吸略微费劲,忍痛开口:“道长; 这样够不够,还你师弟的……血债。”
  他一句话分了几次说完。
  那道士神色怔住,微含叹息:“今日我来; 只为让陈宫主付出她应付的代价; 没想到……柳大侠清正无双,能为妻子做到如此地步,在下佩服。至于我师弟的血债; 柳大侠已断一手,我与陈宫主的恩怨,便就此勾销了。”
  柳长烟道:“那你们呢?”
  那些人皆不答话,一些还在震惊之中; 一些,看到柳长烟如此决绝,便知再闹下去恐怕今日不能善了; 心中不免畏惧,都不敢再强争下去了。
  柳长烟还有余力露出一丝微笑:“那就好。”
  他的血浸透长袖; 陈妖摸到一手的鲜红,从未有过的慌张了。
  柳长烟借她的扶持站了起来; 他虽然已痛得全身发抖,还要安慰她:“别怕,我、我没怎么样; 还能忍。”
  弟子们手忙脚乱地去拿伤药,陈妖手指不稳地把嫁衣撕破,先裹住他已经没有了手的左腕上,可那个伤口宛如血洞,血流如柱,染透嫁衣的鲜红布料。
  颜色相叠之下,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个更红了,一片触目惊心。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天玄门有最好的伤药,洛阳有最好的大夫,放心,你不会有事的。”陈妖吸了吸鼻子,说出来的话更像在安慰自己。
  看他的血还在流,只好再裹一层上去。
  柳长烟正要说什么,忽然,他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原本他未去在意,但就在他扭头要去看一看陈妖的脸时,有什么光亮折射过他的眼睛,让他猛地看清了一个在阴影里持弓射箭的身影。
  那是箭头在灯笼的光线下绽开的一丝银光,恰好被柳长烟的眼睛捕捉到了。
  那箭又快又狠,正是对准了陈妖射过去的。
  所有人都围在柳长烟身边,大家心绪激动,没人注意到这支从黑暗里射出来的箭。
  柳长烟很痛,痛到全身痉挛,但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陈妖猛地推开。
  陈妖惊呼着往旁倾倒,摔在了哥舒似情身上。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看到一支长箭插在了柳长烟胸口的位置,不偏不倚,极其精准。
  陈妖是背对射箭者的,她的身体挡在了柳长烟面前,她一移开,那箭便射中了柳长烟。
  柳长烟倒了下去,他的表情和众人一样茫然,只是觉得胸口微痛,低下头时,才看到那支长箭原来是灌入了自己的身体。
  痛苦之色逐渐浮上来,周围响起嘶喊声。
  朦胧间柳长烟看到柳明轩和陈妖的影子在眼前来来回回地晃,他依然还想告诉他们自己没什么大碍,却发现这一箭比他断手的伤更重。
  满耳哗然之际,他眼睛里却只剩下刺目的红,是红绸灯笼的颜色。他摸到陈妖身上苏绣质地的衣料,知道这是陈妖穿的嫁衣。
  秀秀挑剔,这嫁衣还是他特意请了苏州的刺绣大师做成的。完工后送来天玄门,秀秀喜欢得紧,还没到大婚,就天天穿着它在天玄门里晃悠。
  他依稀看到陈妖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滚落,在抱起他的头时砸到他脸上,绽出一个个水菡萏。
  第一次看到陈妖哭。就是当初在湘西,陈妖受了重伤被他带回天玄门,她都没有哭过。
  柳长烟很觉心疼,叫她:“秀秀。”
  还想多说些什么,涌到嘴边的却都是血。
  他忽觉累极,无力再做什么,就此闭上眼睛。
  这一箭正中柳长烟的心脏,他只弥留了一会儿功夫,柳明轩拿手去探他鼻息时,手停住不动。
  没有呼吸了,他的指尖在夜风里一片冰冰凉凉,连一丝微弱的气息都没有触到。
  陈妖看着柳明轩,问他:“爹,怎么样?”
  她问的声音很轻,柳明轩没有回应她,只是低头看着柳长烟的脸。
  陈妖空洞地继续问:“爹,他怎么样了?”
  明明柳长烟就在她怀里,她自己摸一下他的脉息,就什么都清楚了。
  柳明轩喉咙里发出两声压低了的悲痛的哀鸣,周梨听到了,她不甘心地俯下身去,不止探了柳长烟的鼻息,又摸了他的脉象,甚至给他渡了些内力。
  可内力进到柳长烟身体里,如进入一个黑洞,没有任何反应。
  周梨再摸到柳长烟身体时,发现他已经迅速冰冷,开始僵硬起来了。她无可奈何地抬头去看陈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陈妖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了一切。
  可她不愿接受,慢慢把柳长烟放平,把额头抵在他脸上。
  半晌,无人说话。
  突然之间,陈妖爆出一声惨绝的撕叫,一声接着一声,让人不忍猝听。
  哐啷,一把精致的弓掉在了地上,大概是被陈妖这么凄厉的喊叫吓住了。
  陆蕴还站在阴影里,剧烈地喘息着,仿佛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他是要射陈妖的,怎么射到柳长烟身上去了。
  陆蕴咽了咽喉咙,看到无数双眼睛冷淡至极地逼视着他,只听那道长冷冷道:“小人。”
  暗箭伤人,不是小人是什么。
  谁知这两个字,陆蕴还没反应过来,陈妖却蓦地抬头。
  她双眼煞红地看向那道长,对方被她这样的眼神惊了一惊,她凄厉地大笑:“小人!不错,你们都是小人!是你们!是你们一起逼死他的!”
  那道长怎能预计到事情会变成如此地步,也有些进退维谷,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陈妖已激动地道:“哥舒!哥舒!”她连叫几声,哥舒似情道:“我在。”
  陈妖扭过头看他,一把将他抓住,凄厉地哭道:“杀了他们,帮我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要留!”
  “好。”哥舒似情答应下来,他一身紫衣,张扬地在黑夜里翻飞,众人看到他抬起头时,仿佛看到了地狱里勾人魂魄的白无常,不由得惊恐至极。
  陆蕴当机立断地便想逃跑,他脚才跨出去没两步,周梨道:“想走?!”
  却邪剑刺了过去,陆蕴脚下一绊,扑在了地上,还以为要死了,吓得爬都爬不起来。
  只听后脑勺叮地一声脆响,陆藉移到了他身边,为他挡下了那一剑。
  却邪与天虹相交在半空,同时迸发出光辉。
  此来的那些人犹如惊弓之鸟,连忙后退,想立刻离开,哥舒似情比他们快,已挡在他们面前。
  想往另一侧逃,发现被江重雪堵住,两人一前一后,把那些人围在中间。
  这时,天玄门的弟子们也发出怒吼,数把剑同时出鞘。
  周梨对陆藉步步紧逼,陆藉在哥舒似情手上受了伤,没过五十招陆藉已非她对手,被她逼出一口鲜血。
  陆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到陆藉吐血了,大惊失色地要跑到他身边去。
  哥舒似情掠了过来,挡住了他。
  他看到哥舒似情,就像看到了鬼,一步步地往后退,想去抽腰间的剑,手忙脚乱之下,竟然都抽不出来。
  哥舒似情一把扼住了陆蕴的喉咙,把他提了起来。
  陆蕴整个人悬空,两只脚在空中乱蹬,脖子上的指骨越收越紧。
  哥舒似情正要扭断陆蕴的脖子,一只手伸过来制止了他。他原以为是陆藉,倏然回头时,却看到满脸悲痛的柳明轩。
  “放开他。”柳明轩的声音低沉到模糊,他的手上还沾着柳长烟的血,牢牢掐住了哥舒似情的手背,迫他放手。
  哥舒似情理也不理,一心要陆蕴死。
  柳明轩只好手掌平推,拍在哥舒似情肩膀上,哥舒似情身体微痛,手下意识松开,陆蕴摔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眼中写满恐惧。
  哥舒似情还要再上前,柳明轩挡住了他,他眼中冒火,哪怕是对着柳明轩,也一脸冰冷:“滚开。”
  一旁还在与周梨对剑的陆藉说道:“柳明轩,你今日若敢让人碰陆蕴一根头发,青城派上下绝不会放过天玄门!”
  柳明轩听到了,他脸上混合了阴沉哀恸和愤怒,尽力克制着自己把它们全都压下去:“全都住手。”
  见无人听,他提气高声道:“天玄门弟子,全都住手!”


第93章 哀恸
  刀剑声霎时小了下去; 天玄门弟子都回过头看着柳明轩; 那一张张脸皆悲痛到扭曲,手里的剑微微颤抖。
  可是柳明轩却道:“让他们走。”
  “掌门!”数个声音凄喊。
  周梨不免觉得柳明轩仁慈过了头; 死的那个可是柳长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怎么到现在还可以这么大义凛然。
  陈妖仿佛没有听到柳明轩的话; 她径自从柳长烟的尸体旁站了起来; 握紧了双手,眼中浴血,两瓣嘴唇轻抖; 抿成了苍白的一条线,一步步朝陆蕴走过去。
  陆蕴看到她来了,大叫一声,噌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秀秀。”柳明轩拦住她; 她视若无睹地往前走,在她走过柳明轩时,柳明轩不得已; 手指点上了她的穴道,陈妖脚步一顿; 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眼睛在闭起之前; 沁出了一滴泪。
  “柳明轩,”哥舒似情尖锐地道:“今日我要杀尽这里的所有人,你再阻我; 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是天玄门的事!”柳明轩突然拔高声音,让四周的人都愣住:“请求醉城不要管我天玄门的事!你若一定要管,就先打败我!”
  哥舒似情无比冷漠地看着他,眼中尽是不屑和可恨。
  他一向最讨厌这种自诩大义的人,这种人永远只知道成全自己的礼义廉耻,正义得仿佛没有七情六欲,他看到这种人,简直是恨之入骨。
  柳明轩继续说:“难道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吗?你们可还把我当掌门?”
  弟子们虽极其不忿,僵持良久,终究无奈地垂下了握剑的手。
  柳明轩站在一群人中间,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仿佛一刹之间,大家的生死都握在他的手里,只要他说一句,今日他们是生是死,能不能活着走出天玄门,都在他做出的决定里。
  他双拳紧握,脖子上的青筋爆出,任谁都可以看出来,柳明轩悲痛不已,愤怒至极,可他偏偏又重复了那一句:“让他们走。”
  柳明轩的脾气温文尔雅,这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的,可当此时刻,若他还能继续温文尔雅下去,他就不是个人。
  陆蕴和陆藉已处于下风,要杀了他们两个给柳长烟报仇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报完仇之后呢?
  青城派绝不会善罢甘休,陆奇风是何等角色,怎么会忍受得了自己膝下的双子被人杀害,他一定会领青城派一众弟子前来讨回这笔血债,甚至,以陆奇风现在在江湖上的地位,他还会拉拢其他门派对付天玄门,到时天玄门就会面临无尽的仇杀和灾难。
  论实力,除了昔日的小楼外,其余五派都不相上下,青城派与天玄门火并,一定会两败俱伤,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结局。
  柳明轩今日可以图一时之快,为柳长烟报仇,可日后付出的,就是天玄门无数弟子的性命被这场仇杀夺去。
  这就是柳明轩的考量,一个作为天玄门掌门,不带任何私情,可以说是冷静至极的考量。
  这种考量,周梨和江重雪虽懂,但他们做不到,哥舒似情和陈妖就更做不到。
  他们都是活得随性而为的人,爱便是爱,恨便是恨,谁得罪了我,我便要向谁讨回来。所以他们即便知道柳明轩的用意,换了他们自己,却是无法做到的,将来未知,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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