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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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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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河蜿蜒,血莲绽放。

“鹰,鹰鹰……”

鹞鹰疾旋,上下翻斩,时而,追逐着白浪之尾辗碎一切。倏而,直扑危然不动之中军大纛。

“打开城门,随我冲阵!”暴吼响起,破败不堪的城门轰然坠地,溅起尘沙飞扬,一骑咆哮窜出,引三千铁甲奔向大阵。

“向北铤击!!”谢裒顶盔贯甲坐于马上,拔剑指南,身前铁甲应令而前,铺天盖野,卷向敌阵。

“具装,无敌!!”徐乂浑身喋血,暗牙挺槊,撞碎一路路重甲,如纸散,若重剑直剖!

“巨枪,重贯!!”冉良胸插数箭,威若天神降生,马蹄撞飞数骑,剑槊竖斩,将侧面敌骑连人带马剖作两半,肝汤哗啦啦泄了一地。

“轻骑,缵射!!”孔蓁一声娇斥,绷弦引箭,箭雨漫天,紧随巨枪骑之后,向左右泼洒箭矢。

“轰隆隆,轰隆隆……”

“呜,呜呜……”

“嗵嗵嗵……”

滚滚马蹄、无边惨叫、苍劲号角、震天金鼓齐鸣,辗碎了风声,掩盖了恐惧,唯有抵死向前,向前,向前!!刘浓身中数箭,一箭正中牛角盔心,来不及斩,浑身上下如泥缠身,重若千斤,斜斜瞅了一眼中军大纛,猛然乍吼:“随我来!!”霎那间,白袍叠浪泄洪,追随着主帅朝前剖!

“嗡,呜嗡……”

不知何时,笛声乍飞于城头,一声声,高昂激越,若冰雪成阵。渐而,越拔越高,愈演愈烈,揪人神魂,拔人作冷。少倾,万千冰雪聚作一束,须臾,天上地下即若一笼,尽为其锁,继而,如泼天倾,暴裂万千冰箭、雪箭。

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十面埋伏》

白浪,锋搅于内,直抵中军,奈何中军壁垒如丘壑,森然未坠。暨于此时,笛声默黯,渐而归无。璇即,“噗”的一声轻响,雷鸣复来,万箭若潮涌,箭箭穿心。白袍奋勇向前,撕碎排城,中军,中军终动,却非后退,而乃前铤!

“最后一击!!”

刘浓暗咬牙关,反手一剑,削飞一头,死盯中军大纛,策马纵骑,引领骑阵狂泄。骤然,中军爆了,即临此时,中军突然暴裂,内腹阵脚大乱。内中一旗,斜斜插入中军台下,厮杀震天,同时,军中爆起大吼:“颍川庾氏,埋戈于内,当斩谋逆矣!!”

半个时辰后。

风声呜咽,战事将毕,零星的厮杀犹自如浪花轻溅,四野里,失主之马默然拱着血滩中的主人,断剑残刀散落于血河,肝肠缠绕着血颅,卧血之人挣扎欲起,奈何下肢已失,张了张嘴,却无力惨呼,伸了伸手,徒捕钻痛锥心。

“蹄它,蹄它……”

飞雪浑身插箭,若非马铠护身,定然早已倒毙,其主人亦同,头顶一羽,胸中三箭,背插两矢。一人一马,宛若从深渊中爬出的魔鬼,血水沿着头盔一路滚,待至肩甲处,打着漩涡汇聚成溪,逐着寒甲缝隙如涓细淌。

白袍若血,墨甲尽红。

马蹄踩着血河徐徐前行,愈往里走,血水粘稠若糊,朱红已作乌青,飞雪踏起朵朵血花。臂裹青布的尸体,横七竖八乱躺一气,却无一背向,尽皆前扑。百死而不旋踵,当如是!当飞雪途经一名尚未断气之士时,那人猛地双手按地,飞身而上,寒光陡闪!

“簌!”冉良暴骑而来,斜展剑槊,将其窜入槊中,继而,猛然一抖,将其甩落,即欲引骑踏烂。

“壮士矣,理当敬重!”

刘浓默然一叹,驱马抵前。

白骑如水二分,孔蓁满脸密布血迹,像只血花猫,朝着刘浓笑了笑,眸亮如雪,齿亮如雪。刘浓还以一笑,抖缰前行,穿过骑阵,来至阵前,直目中军大纛。

“哈,哈哈……”

中军大纛未倒,大将军雄踞于旗下,纵声狂笑,斜斜瞅了一眼城头绿衣,不屑的看了看阵外“庾”字旗,朝着刘浓招了招手。刘浓翻身落马,“噗”的一声闷响,铁履溅起血浪飞散。

“郎君,不可!”曲平勒马拦路,嗡声垂首。

荀娘子秀眉紧皱,翻身下马,走到刘浓身侧,低声道:“噬虎将亡,余威森然,不可以身犯险!”

“无妨,且命人,入城,寻得琴来!”

刘浓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尸体,缓缓摇了摇头,绕过尸山,一步步入内,背后血袍缓援拂过尸山边缘,将一名犹未闭眼之尸,轻抚阖眼。待至大将军面前,华亭侯捧下头盔,抱于怀中,看着眼前身中数箭,背抵旗柱,以剑支身的大将军,一时百感交集,难以成言,唯有附之一笑。

“哈哈……”

大将军裂嘴一笑,抹了抹嘴角血水,目光依旧锐利如锋,身子却顺着剑身缓缓下坠,竭力的维持着姿式,寸寸落座于乌青浓血中,摆了摆手,笑道:“但且安座。”

“谢过,大将军!”刘浓沉沉阖首,跪坐于血水中,将血盔置于左侧,缓缓拔出楚殇,将胸前羽箭斩断,复将剑一递。

大将军脑袋一歪,理了理红白相间的长须,接过刘浓之剑,对着胸口比了比,试了几下,却无力斩箭。刘浓默然,挽手于眉,沉沉一揖,而后,徐徐起身,双手一抬。大将军愣了愣,复再斩箭,未能断箭,只得将剑一递。

刘浓接过楚殇,替大将军断箭。

稍徐,楚殇归鞘,大将军背靠着旗柱,捋着血须,半眯着眼,吐着血,笑道:“快哉,快哉!”

刘浓按膝道:“大将军暂且稍待,片刻之后,琴即来。”

大将军挪了挪坐姿,以脖子靠着旗柱,笑道:“方才,忽闻城上笛声,激越如潮,实乃天外飞音也,王敦毕生未闻此曲,瞻箦可知,此乃何曲?”

刘浓看了看城头,但见城上旌旗飘飘,伊人却已匿迹,答道:“四面埋伏!”

“妙哉!!”大将军拍膝大赞,落掌极重,闻声却弱,凝视着只有三指之掌,淡然笑道:“瞻箦,若非庾亮倒戈,胜负难料矣!庾亮此人,难成大器!”说着,摇了摇头,眼神正然,未存不屑,亦未见情绪起伏。

“然也。”刘浓微微倾身,凝视着大将军之眼,沉声道:“燕雀纵使鸣声清越,引人驻足仰观,然仅能眷早春之柳也!岂若大将军,雄鹰展翅,博击长空,搅风弄云矣!”

“妙哉,妙哉,瞻箦实乃可心人尔!与君博弈,大快人心矣!”

大将军眼底暴光,胸膛急促起伏,欲拍掌大赞,嘴角却挤出汩汩鲜血,遂见白袍捧琴而来,便抹了抹嘴角,双掌按于血水中,用力后抵,直抵旗柱,竭尽全力,坐直身子,挺胸掂腹,捋须道:“吾将亡,欲闻曲一阙!”

刘浓接过琴,见乃直白无华,冷然一笑,横打于膝,问道:“大将军,欲闻何曲?”

大将军正色道:“四面埋伏!请君一凑,吾愿垂神聆听!”

“固所愿也,何当请尔!”

刘浓眉正色危,卸下护手铁甲,缓缓抚过熟悉的烂桐琴,触摸着冰冷的琴弦,凉意渗指入心,闭上了眼,细捕耳际低低嘶喊,沉神于凛肃之风,徐徐开眼,霎那间,星湖之目璀璨跳跃,暴出剑锋如雨散。

“仙嗡……”

琴音燎原,暴响于血河之上,飘飞于万众心海。大将军眼底急缩,身子微倾,愈来愈倾,直至最后,不得不捏掌作拳,肘抵腿间铁甲,拳撑下颔,呼吸越来越弱,唯余虎目乍吞缓吐。

琴音漫原,盘旋于城上城下,须臾,猛然一撩,飙于苍穹,继而,辗转若絮,零零落落飘过青柳,绕过朱亭,荡于江面。江印絮,苇若舟,逆流而上,直抵历阳。

历阳,血战正烈,厮杀震天,兖州军若猛虎出笼,携摧山倒海之势,贯向钱凤大军。恰于此时,桓温尽起所部向兖州军背后扑来。郗鉴勃然大怒,当即便欲率后阵两千,抵血桓温。殊不知,桓温却顿了一顿,好似听见了风中的琴音一般,眼底急缩暴展,一挥长枪,绕过兖州军,撞向钱凤右翼……

“仙嗡,嗡……”

琴音冉展,慢慢升向九天。刘浓神情冷凛如冰山,待蓄势已至其极,泼指如暴豆,冽冽风中似聚了千万冰剑,唰唰唰暴裂疾插,直欲将乾坤寰宇扎个尽穿。俄而,琴音一缓,仿若功成身退,悄悄隐于天边,藏于草芥。

“嗡,嗡……”

弱不可闻,渐而无声。

华亭侯双手按琴弦,面上潮红如血抹,眼中却带着莫名悲伤,将琴递给冉良,伸出双手将对面的大将军缓缓扶正,而后,拾起身侧血盔,扣于首,正了正盔缨,系了系颔巾,扫了扫裙甲,揽手于眉上,重重一揖。

永昌元年,二月十九,春分,斗指壬,大将军王敦,亡!

第三百七十六章如玉谢安

微雨淅沥,如牛毛,似花针,将建康城内外静静濯洗。

燕子剪雨眷廊,扑羽翻飞,低低的盘过抚栏,绕过凭栏人肩头,“嗖”的一声钻入檐上巢,抖落一蓬细雨,飘染青冠。

刘浓头戴青冠,身披月袍,负手凭栏远望,但见得如丝春雨染红了桃花,滴翠了畔柳,描青了山峰,绘绿了秧畦。此雨足足下了数日,初时暴雨滂沱,渐而细润,已将城外血迹尽掩。

大战始毕,刘浓收笼降军,因身为州刺史,且率军而来尚未蒙宣召,故屯大军于城外。司马睿虽卧榻难起,亦知事态刻不容缓,遂诏太子司马绍监国。司马绍当即夜召百官,终宵达旦商讨表惩诸事。次日,八百里烽骑冒雨狂驰,奔向四面八方,招令诸部罢止兵戈,静待王命。是日,恰逢朱焘入江州会盟三军的烽信传至建康,令刘浓长长舒出一口气。

表书即下:功彰兖州刺史郗鉴,封高平侯,迁车骑将军,都督青、徐、兖三州军事,开府仪同三司,镇合肥;功彰柴桑侯陶侃,进号征南大将军,都督交、广、江三州军事,加散骑常侍,镇武昌;功彰镇西将军刘浓,表成都侯,位列五侯,都督豫州军事,假节;功彰镇南将军朱焘,都督荆、益二州军事,表曲阳侯;功彰镇北将军谢奕,领徐州刺史,表东迁县侯;功彰历阳郡守袁耽,进青州刺史,表红阳侯。尚有谢裒、陆玩、谢鲲以及丧亡于此役的刘隗、周顗等人也亦一一论彰。

惩表未下,因荆、湘、历三地战事尚未传来。唯有桓温与庾亮例外,驸马都尉领命而不前,沿江两岸早已尽知,司马绍即便有心扶持,亦难抗大局,只得命烽骑申饬桓温,令其即刻持正,如若不然,一并论罪!至于庾亮,朝中衮衮诸公对此人争得面红耳赤,论功论罪皆难言书,司马绍左右思之,令其北入梁州,为巴东郡守!此命一下,百官面面相窥,巴东乃甘卓镇之,且直面刘胡、氐成,庾亮若前往,吉凶难料!

刘浓论功居首,彰表却居三,况且,成都侯虽乃五列侯,然司马睿昔日即有言,杀王敦者,莫论何人表五千户侯,而若非刘浓辗转数千里、力挽狂澜,大将军已然功成。为此,诸公少不得一翻唇枪舌剑,奈何刘浓族望方起,且太过年少,是故,纪瞻等人只得退而求其次,彰五列侯,为开府做绸缪。

因此,司马绍等人唯恐城下大军哗然,复行权宜之计,令纪瞻夜访刘浓于城郊,着成都侯上表为诸将请功。刘浓对此表彰未有异议,当即上表,且附带豫州各部,为豫州将士正名。且有一议,豫州贫瘠难以抗胡,故而,理当将王敦屯于石头城之粮草辎重尽数携走,而此番大战豫州有损,是故,当择降军整补。纪瞻神情了然,匆匆入城,半日即返,允准!

遂后,历阳战事传来,钱凤不敌三军夹击,欲引军入合肥,为郗鉴截之半道,阵斩!建康危势已解,纪瞻与陆玩即劝刘浓引军回豫州,刘浓早已等得不耐,当即便令荀灌娘引步、骑北回,共计骑军万四,步卒七千,其间一万余,乃成都侯择降军之精锐,其余降卒经谢奕彻察,着其清白者归入建康镇北军。且因石头城粮草辎重过多,因而,不得不存孔蓁一部,以待巨舟往返。

诸事已毕,刘浓站在昔年旧院,孑然凭栏,入目之景,状若烟雨蒙兮松烟画,令人迷足而忘返,心中却并非如此,思念上蔡而忧心豫州,暗忖:‘兖州军即已入徐州,石勒此时定知虚实,势必入侵兖州,且定将入豫州!灌娘先行率骑北回,镇许昌,当可制其突入颍川。曲平与罗环引万余步、骑护辎重入上蔡,待入汝阴郡即兵分两路,随后共镇雍丘,亦可堵其来势!’心中微松之际,转念间,又思及华亭,一对儿女出生已有数月,却未得一见,情不自禁的一声轻叹:“三尺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妙哉!!”

朗朗赞声穿雨来,璇即,谢奕掌着桐油镫跨入院门,站在天井中,抬首看向刘浓,笑道:“瞻箦心怀日月,视名利若阿堵,吾辈当习矣!”说着,一撩袍摆,快步转梯而上,边走边道:“近几日,诸事繁忙,难以脱身,今日微雨润袖,你我理当把盏叙怀,牛车已备好,苇席已净扫,暨待君履!”

好友前来,刘浓胸怀豁然开朗,当即把袖一卷,快步迎上,待至楼梯口,揽袖于眉,慢慢一揖,微笑道:“正欲入城寻无奕,殊不知无奕却自来。若不嫌此院简陋,莫若就地摆案,徐饮清风共畅怀。”

谢奕把镫一收,抖了抖袍摆雨迹,看了看雨中小院,笑道:“瞻箦每临建康,必入此院,实乃念旧之人矣!此院甚好,处清溪之畔,小桥竹林半掩,恰若一画矣。然,今日乃谢奕之请,莫非镇西将军、成都侯嫌弃谢奕乎?”说着,挑了挑眉。

“东迁侯,此言差矣!”刘浓故作面正色危,抖了抖袖,慢条斯理的一揖。

“哈,哈哈……”谢奕扛不住,放声长笑,刘浓亦跟着大笑。皆乃少年英豪意气风发,赫得梁上燕子吱吱乱叫。

随后,兄弟俩勾肩搭背踏上牛车,驶入雨帘中。待至竹林道口军营,孔蓁头戴竹笠,身披铁甲,外罩蓑衣,引着一队白骑,打马而来,刘浓挑开边帘,笑道:“暂且歇营,不必跟随。”

孔蓁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想,却道:“往日来时,孔蓁未曾细观建康,今日蒙雨,想必与他日不同。”言罢,倒提长枪,微微垂首。

“罢了,一道随往。”

刘浓放下帘,冲着谢奕笑了笑,光阴荏苒,数载逝去,两人各自身系万千人,再非昔日,可芒鞋独行。谢奕背靠车壁,懒懒抱臂,淡然一笑:“昔日红楼逢颠,谢奕便知瞻箦乃人中英杰尔!近日,来访瞻箦者,想必如过江之鲫!”言外有音,略带调侃。

刘浓微微一笑,转走话题,与谢奕道及褚裒与袁耽。自从战败王敦,勒军城下,拜帖与登门者即如雪散,其间意味微妙而难言,刘浓意不在此,便以礼相待,毋言其它。待荀娘子携军北回,小院方才回复静澜。

少倾,车入建康城,来往牛车见得白骑护随,纷纷避于一旁,数日前那场大战,建康里巷皆知镇西将军府帐下白袍,挡者披靡,所向无敌!况乎,而今之成都侯,外控大军假节豫州,内拥朝堂诸方好友尊长,气象已然森严。

白骑逐流,漫过朱雀桥,浸入乌衣巷。

“美鹤,美鹤……”

车尚未停稳,帘外即传来清脆的唤声,刘浓蓦然一笑,与谢奕对了下眼神,谢奕挤了挤眉,一时兴起,伸手按住刘浓,随后挑开帘,一步踏出,看着自榕树下奔来的小谢安,耸了耸肩,双后一摊,无奈道:“安石,瞻箦未至!”

闻言,小谢安木屐一顿,继而,黑漆漆的大眼睛,咕噜噜一阵转,负手于背后,踏着小木屐,一步步走来,边走边道:“白袍即来,美鹤定至,阿兄休得诓我,莫非当谢安乃三岁孩童乎!”

“哈哈……”

谢奕朗朗一笑,跳下车来,欲揉揉小谢安的脑袋,殊不知小谢安早有防范,扭头避过,便欲喝斥,却见刘浓踏帘而出。成都侯脸上洋满笑意,定定的看了小谢安数息,跃下牛车,也不顾地上雨水,蹲下身来,理了理小谢安的冠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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