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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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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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司马睿却挺胸大笑,直笑得眼泪鼻涕喷薄而出,当即便有老宫人奔来,欲为皇帝擦拭。

司马睿一把推开老宫人,以龙袖胡乱拭之,殊不知,如此一番笑中涕泪,竟使胸怀洞开,好似生得无边力气,继而,整个人也神彩涣发,遂将剑归鞘,大步若流星,迈向华殿。

转玉阶,走朱廊,即入殿中。

众臣见司马睿来了,满堂蚁嗡顿时为之一静,司马睿面不改色,直入龙床,慢慢坐下,看了一眼王导,摆手道:“大将军已破台城,众卿且议,如斯奈何?”

大将军……众臣听闻司马睿称呼已改,神情齐齐一变,随即面面相窥。刘隗更是赫得面白如土,心中疾疾一转,捧着玉笏跪伏于地,高声道:“陛下,王敦逆行,妄弑忠良,以不义行道,必亡其于道,如今之计,理当诛尽阖族……”

“不可胡言!”

司马睿挥手止住刘隗,一步步走下龙床,将大司徒缓缓抚起来,定定的看着王导,嘴角默然一裂,苦笑道:“吾欲遣使入台城,仲父可否念及多年情谊,往返一遭?”

“陛下!”王导心怀滚荡,老泪爬帘,泣不成声。

司马睿紧紧的拽着王导的手臂,直勾勾的看着王导,凄然道:“仲父若往,仅需为吾作一言相告大将军……”言至此处一顿,高声道:“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也。如其不然,朕当归于琅邪,以避贤路。”其声悲怆,正乃末路,闻者无不涕零。

“陛下……”王导沉沉跪地,仰起爬满皱纹与泪水的脸,朗声道:“陛下,得此逆臣共族,臣愧矣,愧煞矣!”说着,不停的叩首,碰碰作响。

“仲父,仲父啊……”司马睿心痛如绞,身子一歪,软跪于地,与王导相顾泪泣。

“陛下,陛下啊……”

霎那间,跪地悲呼声此起彼伏,满殿诸公至内往外跪得一片,唯有数人昂胸挺腹,纪瞻、谢奕、司马绍。

司马绍面红如潮,踏步而出,高声道:“父皇,建康城坚,镇北军尚存,何需言此?孩儿愿亲甲披征,都战守城!以待天下勤王之师,应诏而至!”

“勤王之师……”司马睿肩头蓦然一怔,回身看向儿子,眼底光寒疾闪,冷声喝斥:“休得多言,勤王之师,何来?”

“陛下!!”

朗声激昂,如金击鼓,纪瞻捧笏而出,斜斜扫过殿中,沉声道:“陛下,郗公、道徽尚鏖战于历阳,袁五郎、袁彦道亦然就地坚守,二人披心沥胆、忠贞足可印日,当为勤王之师!”

闻言,司马睿神情更黯,身子颓然一垮,拍了拍身前楠木板,漠然道:“然也,郗、袁二士,皆乃晋室之忠臣矣,其心足可鉴日月,其魂足可表乾坤!奈何,一江之隔,难解民忧矣!”

“陛下!”

话将落地,朗声再扬,谢奕转出庭柱,捧笏道:“陛下,尚有王师矣!”说着,快走三步,抵临前堂,徐徐转身,环视满堂诸公,冷声道:“王师数路,勤王于外矣!其一者乃柴桑侯,逆臣谋逆之日,即已应诏,而今想必正于来途;再者,乃益州刺史、镇南将军,如今必然已入江州,正行靖扫六合;尚有一者,乃豫州刺史、镇西将军、华亭侯,现今,势必已处王敦身后,正抵锋而前!诸此数路王师,外可制其势,内可定其中矣!”

一言即出,如雷贯心,满殿俱震,落针可闻,即便纪瞻亦不例外!少倾,刁协眼睛咕噜噜一转,神情随即沮丧,双手一摊,问道:“此事甚好,然,为何我等一无所知矣?”

顿时,殿中哗然,尽皆朝着谢奕指指点点,显然不信。司马睿心中将将冒起的希冀火花,瞬间被无情的浇灭。谢奕眉梢一拔,再踏一步,直直逼临司马睿身前,揖道:“陛下,尚有一师!出自会稽谢氏,不日即临建康。”

“轰……”

此言尚未落地,即若狂雷乍响于殿中。司马睿搭拉着的脑袋,猛然一抬,“唰”地起身,一把抓住谢奕的手臂,颤声道:“爱卿,爱卿,所,所言当真乎?!”

“陛下!”谢奕心中不屑,面上神情却极其肃穆,沉声道:“臣所言之事,字字皆真!”

“哈……”司马睿大喜若狂,奈何只笑出了一声,双眼即作一瞪,仰天便倒,宫人赶紧一把抱住,却见皇帝陛下浑身抽筋,两腿乱蹬,口吐白沫。

“陛下,陛下……”纪瞻一步窜来,凝目一看,来不及思索,搬着司马睿的下颔,对准仁中穴,猛力一掐。继而,探手至其腋下,一阵倒腾。

“啊,噗……”

司马睿重重喷出一口带血浓痰,幸而纪瞻早有所备,扭头避过。焉知,刘隗惨了,其人刚好凑过来,欲一窥究竟,正好给喷了满脸,尚不敢骂,只得默默擦拭。

“哈,哈哈……”司马睿方一醒来,即纵声狂笑……

……

永昌元年,二月十三。

司马睿驳回大将军之议,命镇北军坚守建康。大将军心中暗怒,即命大军攻城,奈何建康城坚,日短难破。时值二月十五,大将军得知刘浓已至襄城,本欲引军回击,得王含献计,故而,纵兵劫掠建康境。司马睿闻知后,勃然大怒而失心智,竟于弥留之际,令刘隗率镇北军攻之,且命王导、周顗、郭逸、虞潭等人引城卫六军,夹击石头城。

殊不知,恰中王敦之计。

二月十七,大将军弃石头城,尽起三万余大军,一战击溃刘隗与金城边境。其后一日,反身数击,连败六军。尽斩刘隗、周顗、郭逸、虞潭等人,唯王导得以幸存。二月十八,大将军携狂胜之绩,挥军力摧东门。

谢奕收笼诸方残军,死守东门,奈何众寡悬殊,鏖战一日,眼见即破!!

“呜,呜呜……”

第三百七十四章同类相从

落日融血,滴破苍穹。

建康城下,如龙撞车徐徐进,重达数千斤的龙首每每撞击城门,必然令城墙战栗若斗筛;林立云梯此起彼伏,内中爬满蚂蚁,每当云梯及墙,即有残肢断体伴随着喊杀声,乱飞如丛。

“轰!碰碰!”石炮接踵不绝的弯身弹发,大小不一的石块拉起尖刺风啸,砸向城墙,绽起石花朵朵,城墙在颤抖、纹裂。守卫眼睁睁看着炮点飞来,越来越大,撕风裂云,摧肝裂胆!!“轰!”大如水盆的石炮犁过城墙,当即将数名守卫撕裂,如纸片坠落城下。

“簌簌簌!”云梯尚未靠近,即暴箭如蝗,令人无处可藏,城墙守卫哗啦啦滚落一片。

“刀斧手,斩断云木!!”唰唰唰,刀光簇雪影,根根粗壮的横木滚落,砸烂撞车,辗碎车中敌卒。

“墙弩,摧毁石炮!!”簌簌簌,绞盘拉动,床弩弦崩如潮,粗如儿臂的弩箭如毒蛇横空,奔向敌阵。

“弓箭手,逐退墙梯!!

“长枪、刀盾手,随我杀敌!!”

谢奕一枪挑翻身前之敌,胸口传来阵阵撕裂痛楚,来不及察看伤势,抹了把血水纵横的脸,柱枪一看,只见城墙上已侵入数百臂裹青布的敌卒,瞳孔骤然急缩,神情蓦然一怔。

就在此时,斜斜窜来一名敌将,扬刀欲取谢奕之首,“锵!”亲卫挺盾格刀,谢奕回过神来,大喝一声,挺抢一击,扎入敌将胸腹,透背而出。“吾来取首!”身后复来一敌,谢奕大惊,欲抽枪战敌,殊不知,枪尖卡入胸骨中,难以抽出!

“唰!”光寒暴闪,副将奔来,一刀取首,敌脖喷起血柱,溅了谢奕满脸,谢奕来不及抹,一脚踹向枪中之敌,借力抽枪,挥枪叫道:“随我杀敌,赶敌落城!”

“郎君!!”副将一把拽住谢奕,眼瞪欲突,吼道:“郎君,敌势已呈山崩,我军势难以为继。莫若速撤台城,亦或东走!!”

“敌势山崩……”谢奕放眼看向城墙上的砥血厮杀,继而,斜掠墙城外林丛云梯,神情由然一颓,捉着长枪,情不自禁仰天的嘶吼:“瞻箦,瞻箦,君在何处也!!”

“呜,呜呜……”

蓦地,锐利的号角声由东疾传,宛若聚雷乍裂,沿着呼啸风迹,似剑若束撕裂滔天喊杀声,撞碎箭雨、炮花声,掀翻金鼓撩战声,直直抵至城墙内外。

“瞻箦,瞻箦!!!”谢奕徐徐侧首,看向东之天,猛然暴起一声大吼,纵枪狂呼。

“报……”侦骑穿东插来,背临大军,尖利的声音,响遍三军:“回禀大将军,敌骑已至三十里外,先锋即将临阵……”声音嘎然而止,“扑通”一声,坠落马下,背上插满箭簇。

“勒阵,转锋!!”中军大纛下,大将军嘴唇微微一抖,雪眉颤动,眼锋若剑,逼得人不敢直视。璇即,十里大军中窜起道道浪花,校尉往来奔走,令出若雪散,如海大军从中一剖,前锋徐撤,离城五里,中军危然不动,后翼转前军,直面东方。

一炷香后。

“呜,呜呜……”

号角声盘荡于下,荡涤建康平原,残阳如血,将东之天漫浸如火。火海中,缓缓踏来一骑,头戴牛角盔,中插一枚红缨,身披乌墨甲,腰悬四尺剑,座下飞雪马,四蹄踏雪之际,好似踩着血云,又若硬生生挤入火海,破入眼帘。少倾,兴许为冷凛肃杀的战阵气势所激,只见那飞雪马突地暴起,高高扬起前蹄,咆哮!!

“希律律……”

马嘶如龙啸,纵横贯穿,白骑黑甲人随马起,斜斜注视建康城下大军,万众似为其所夺,不由自住的摒住呼息,突目倾身,手按刀!须臾,马蹄落地,踏起一声闷响,即见得,数骑慢慢浸入,与其并列,将其拱卫。左右二骑,身披华甲,肩袭大红披风,一者持剑,一者捉枪,尚有数位铁塔,斜打八面剑朔,背后白袍迎风滚浪。在诸将身后,数千轻骑阵列!

白浪,叠烂火海!

“大将军……”

“华亭美鹤?”

千万人中,刘浓一眼即见大将军,其人金光灿灿,未着盔,满头雪发随风飞。大将军半眯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英气逼人的华亭侯,嘴角别着一抹淡然的笑容。二人对视片刻,各不相让,不约而同的一挥手。

“蹄它,蹄它……”

刘浓引着诸将奔向敌阵,大将军跨上黄金马率众将逆向奔驰,待至五十步外,各自勒蹄,互相注视。俄而,刘浓取下牛角盔,抱于怀中,朝着大将军微作含首。

大将军雪眉微皱,凝视刘浓半晌,捋着银须,笑道:“常闻人言,华亭美鹤风姿卓卓,如玉似蹉而魂清神秀,而今一见,美人如斯,堆玉若镜,如鉴己颜,令王敦颜愧矣!美鹤,何来?”最后四字,眼锋暴锐,如剑疾戳。

刘浓剑眉一凝,未予避让,飞雪与其心灵相通,当即慢踏一步,华亭侯捧盔道:“大将军谬赞矣!刘浓之所来,乃不得不来,大将军若引军入豫章,刘浓亦当归豫州矣!”

“妙哉!”大将军捋须的手,顿于须尾,虚着眼睛看了看刘浓,遂望了望远方的烟水云柳,叹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如今,王敦已老,雄志却忧存,目见烟雨如画,耳闻烽烟涂火,亦乃人生一大快事!”

刘浓冷声道:“大将军所言甚是,若可使烟雨如画,刘浓愿持兵戈,北征烽火!大将军,应当惜战矣!”

“哈哈……”王敦轻轻一笑,歪着脑袋看向刘浓,目中锐利尽去,唯留几许调侃,若细细一辩,尚存些许莫名的怅然,声音则极其平稳:“世人常言,华亭美鹤乃人中玉君,王敦今日复言,汝乃吾辈尔!若非如此,岂会千里孤骑,往逐于此!美鹤与吾同,何需言此!”言至此处一顿,看了看天色,笑道:“勿需多言,汝远道而来,岂可无功而返!吾观汝阵,人疲马困,天不欺汝,吾不欺汝,如今天时已晚,暨待来日,倾力一战!”

“固所愿矣,暨待来日!”刘浓缓缓叩盔于首,拉下面甲,朝着大黄马上的王敦,斜斜倾了倾身,勒转飞雪,引众将欲走。

“瞻箦!”身后传来一声唤。

刘浓徐徐转马,凝视大将军,只见大将军长须飞于风中,座下黄骠马轻轻打着响鼻,带着大将军缓步而前,待至三十步外,大将军笑道:“王敦好音,必擒瞻箦于阵,暨时,尚望瞻箦临去之时,可习叔夜,抚琴一阙!”

刘浓拱了拱手,冷然道:“大将军雅兴,刘浓岂敢不随!待烽烟止时,必拂琴于颠,伴君长眠!”

“妙哉!”

“别过!”

二人背驰,各自奔向已阵。落日渐湮,余光暴辉,灼着大将军金甲,斜扫刘浓白袍。

是夜,钩月渐满,斜挂于天。

建康城内外,安然静澜。大将军屯营于城西,壁垒如墙。刘浓汇万余骑,间隔二十里。建康城内,谢奕整顿残军,尚存四千,枕戈待旦。与此同时,谢裒率三千部曲,抵临建康城南。大将军闻知,眉冷色寒。参军庾亮献计,当趁月色,蓄势击疲,夜溃谢裒,东击刘浓。大将军未予纳计,意欲来日,一展雄风,溃尽来敌。庾亮默然半晌,卷袖隐入帐中。

万里江河共一月,处处烽火燎原野,陆玩自归吴郡,左右思之,即起三千私军,徐进建康。待至丹阳,恰逢罗环领白袍步卒,二人当即汇军,夜屯丹阳。

大江之北,桓温夜难静寐,辗转反复,单骑奔至营中高处,瞭望建康。孙盛衔后而至,论及时局,气宇深沉,冷然道:“大将军已溃诸军,时机已至,暨待天明,将军当背击郗鉴!”

桓温默然良久,未置可否,心中忐忑难安,蓦地心头一亮,颤声道:“瞻箦,瞻箦何在……”

月印长沙,风声冽冽往北吹,魏乂徘徊于城上,经北风一吹,计上心头,率轻骑百余,悄然出城,待至甘卓军营前,摸着早春绒草,嘿嘿冷笑,遂后,纵火焚营。风助火势,火携风威,甘卓一败涂地,仓皇逃离。魏乂开怀大笑,引军入城,殊不知,恰逢高宝夜袭,一翻混战之后,魏乂单骑脱逃,断臂一只!

月落江中,辉映两军,朱焘不徐不急,夜请褚洽、桓宣、挚瞻等人,共饮一江月色,对面王庾坐立难安,心乱如麻。忽然一骑撞夜来,回禀,刘曜帐下尹平,闻知荆州生乱,正四下搜罗渔舟……

……

竖日。

雄鸡高唱,东方破晓。

八百里建康晨雾缥缈,金鼓雷动,号角云嘹。大将军尽起大军,徐徐东移,刘浓未予退避,引万余骑,肃杀于风中。祖盛、荀娘子、曲平、徐乂、冉良、孔蓁、王平等将,各据阵前。

大将军阵形乃方圆阵,三军齐动,中军大纛居中,重盾团围抵前,长枪居后,重甲据长枪之后,弓箭、强弩如月流水、游离于阵中,轻甲刀斧手护住弓弩,五千轻骑环围中军,即待一声令下,便可倾洪乍泄。

呼……刘浓剑眉紧皱,此阵极其熟悉,巨龟化天龙,无处不坚,无处不锐,教人难以下嘴!纵论九州六合,也唯有大将军,方可布此奢华战阵!

荀娘子摧马而来,冷声道:“此阵难破,敌存五千骑于中复,我军任击一处,即面三万大军!我军之优,在于两侧友军,若可强行撞入,搅于内腹。西、南二向,再行夹击,当可一胜!”

“三万大军共一阵,大将军气势足以吞天,奈何托大矣……”刘浓星目吐锋,自铁盔中绽出冷笑,沉声道:“诸将听令!”

“令在!!”

“以强胜强!戴东之日,具装骑顺阳强贯,如洪泄流,撞碎重甲。巨枪白骑蹑后,左右扩之,击破敌骑,驱其倒卷。吾当率轻骑,搅锋于内,直取中军!”

“诺!!”

第三百七十五章一阙魂尽

乾之目,高悬于天,冷冷注视着身下铁礁与雪浪。坤之野,层荡叠铺,默默承受着身上雷蹄与狂啸。烟云建康,今日一改往日妩媚,尽作铁甲铮锵。微风起于毫末,待临此地,猛然一暴,竟作冽冽。

血河蜿蜒,血莲绽放。

“鹰,鹰鹰……”

鹞鹰疾旋,上下翻斩,时而,追逐着白浪之尾辗碎一切。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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