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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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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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窦土门福晋到了。”多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要不要我先过去看看?”
  多尔衮目色冰冷,淡淡地说:“去告诉那个女人,将她的马车仆婢留在原地,一个人走过来。”


第016 八年了

  “这是要给皇太极送去的女人,哥,你这样待她,不怕她去皇太极面前胡说八道,告我们的状?”
  多铎的马儿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不是一直劝我,不要和小人过不去,那又何必得罪这么一个女人。我们待她好些,将来在皇太极面前,也能周转。”
  多尔衮的手,紧紧握着缰绳,他含怒看着自己的弟弟,冷声道:“照我说的去做,叫她一个人走过来,既然从今往后是大汗的女人,就丢下过去的一切,干干净净地来。”
  多铎诧异地看着兄长:“哥,你到底怎么了……罢了,我去,我去。”
  于是一骑白马越过众人,看得出来前方队伍里的人,皆哆哆嗦嗦十分紧张,很快就有一位穿戴体面的贵妇人被搀扶下马车,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身后的仆人们,慢慢地走到了多尔衮的马下。
  多尔衮翻身下马,并未表现出倨傲无礼,他恭恭敬敬地说:“福晋请上马,由我亲自送您去大营。”
  柔弱的女人胆怯地问:“我的仆人,还有……”
  多尔衮抢先应道:“您请放心,我大金善待一切归降之人,福晋的族人和仆婢都会得到妥善安排。”
  “多……谢。”可怜的女人,若有抵抗之力,也不会投奔大金,唯有照着多尔衮说的做,颤颤巍巍地爬上高大的马鞍,而后便见多尔衮亲自牵着缰绳,调头前行。
  多铎在后方带着人马,看守窦土门福晋带来的部众,远远望着纤柔的女人坐在哥哥的战驹上,他摇头:“到底是怎么了?左右是皇太极的女人,何必多管闲事。”
  多尔衮牵着马,一步步走向大营,过了今晚,他就要把这个女人送回盛京。这本不是皇太极派给他的差事,他却说自己正好顺路,把人给送去。
  他知道,这个女人会去成为皇太极的后宫,那么就会有一个人伤心难过,他不想看到她痛苦。
  深夜时分,队伍终于回到大营,多尔衮早已安排人手来照顾并看管窦土门福晋,看着众人拥簇她往营帐去,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头。
  内宫的事,他无权干涉,可但凡能做到的,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忽听得背后有脚步声,多尔衮警觉地转过身,见是弟弟多铎,才松懈几分。
  多铎早已习惯了兄长的警惕,对此不以为然,他说道:“方才走过一片墓地,叫我想起,过了夏天又是八月,阿玛额娘已离世八年。哥,皇太极今年要为阿玛建陵,这事儿不坏,可他若不在阿玛的陵寝中给额娘留个位置,我决不答应。”
  多尔衮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年轻气盛,容易受人挑唆,多铎,往后任何事都要先与我商量,记住了吗?”
  “那这件事?”多铎果然满身戾气。
  “我自有道理,皇太极不敢。”多尔衮的眉宇间,凝聚着深深的仇恨,“他绝不敢对额娘不敬。”
  将弟弟劝走后,多尔衮只身一人走向大帐,举目望见深邃的夜空中,悬着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
  八年了,当年那轮圆月下,为自己擦去眼泪的姑娘,如今正深深爱着他的杀母仇人。
  “玉儿……为什么?”多尔衮的心揪在一起,“为什么你要在那天出现在我的眼前?”


第017 皇太极不缺儿子

  世上只有一轮明月,世上也只有一个大玉儿,多尔衮知道,他错过了。
  但只要心上人过得好,他愿意为她高兴,可玉儿过得并不好,齐齐格很早就告诉他,科尔沁和大福晋逼着玉儿生儿子。
  至于皇太极,他早就有儿子,长子豪格和第三子洛博会,比多尔衮还年长几岁,与他一样南征北战建功立业,除去夭折之子,皇太极膝下大小有三个儿子,虽不多,但也足够了。
  皇太极不缺儿子,想他未必稀罕科尔沁的女人,或是玉儿为他生子,然而科尔沁和大福晋,却一直不肯放过玉儿。
  想到心爱之人身不由己,多尔衮心中便是一阵绞痛,而这份痛,带着深深的愧疚和罪恶,他对玉儿的感情,即便世上无人知晓,也终究是对不起齐齐格,齐齐格何辜。
  草原上清冷的月光,一样倾泻在盛京的宫苑中,大玉儿等了皇太极一整天,终究是累了,裹着羊毛毯子蜷缩在炕角,不知梦里能见到谁。
  皇太极归来时,已然过了子时,见侧宫灯火通明,便知道大玉儿在等他,走进屋子里,便看见小小的一团窝在角落里。
  他轻轻走近,正要抱起玉儿,外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动静并不大,小格格的屋子离这儿还有些距离,可便是这隐隐约约的声响,也足够叫做母亲的人警觉,大玉儿忽地坐起来,慌张地看向窗外。
  下一刻,才发现皇太极站在自己身边,她扬起笑容,高兴地问:“总算回来了?”
  清宁宫里,即将临盆的哲哲一贯睡不好,小格格哭泣的动静自然也将她吵醒,她坐起来喘口气,便望见侧宫的方向有光亮。
  睡在外间的阿黛听见福晋召唤,披着衣裳来端茶送水,见福晋问起侧福晋的事,遂命值夜的小宫女去打听。
  传来的话说,大汗正在侧福晋屋子里吃宵夜,两人说说笑笑的。
  哲哲很欣慰:“这就好,难为玉儿有心。”
  阿黛为福晋拿来薄荷草的香袋,好让她闻着顺顺气,哲哲摩挲着香袋上的绣花,虽不精致,但也是大玉儿的心思,她轻轻念道:“玉儿今天不肯来见我,我心里竟有些高兴,我这样逼迫她束缚她,这么多年她都不会反抗,可不是什么好事。”
  “福晋,侧福晋也是知道您待她的心,知道您和她背负着科尔沁。”阿黛劝慰道,“侧福晋冰雪聪明,她嘴上不说,心里什么都明白。”
  哲哲握紧香囊:“可那孩子不能总像从前那般逆来顺受,倘若我命薄走得早,倘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来她如何应对其他女人。往后再等大汗作古,留下玉儿一个人,豪格他们,也不会善待她。”
  “福晋……”
  “窦土门福晋就快到盛京,我从没见过那个女人,可她能在林丹汗枕边争得一席之地,必定不简单。”哲哲忧心忡忡,“希望玉儿能快快长大,我不怕她反抗我,只盼她不要让自己被旁人欺负。”
  此时,侧宫的灯火熄灭,大汗入寝了,哲哲望着漆黑的窗外,疲倦的闭上双眼。
  侧宫里,皇太极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他本是心事很重的人,可抵不过疲倦和年岁,大玉儿在他枕边这么多年,正因为聚少离多,每一次都能感觉到,丈夫身上沉淀的岁月。
  大玉儿为皇太极掖好被子,心满意足地躺在他身边,轻声说:“等再也不打仗,我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第018 离大汗最近的宫殿

  那一晚,大玉儿睡得不踏实,生怕一醒来皇太极又不告而别。
  隔天清晨,皇太极才睁开眼,身边的人也立刻跟着醒来,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惹得皇太极笑话:“就这么怕我走?”
  大玉儿点头:“来去匆匆,我好像每次都只是做了一场梦,很不真实,只有醒来时看见你摸到你,我才知道是真的。”
  大金的军队南征北战,皇太极与自己的女人们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即便在盛京逗留,也是终日忙得昏天黑地。
  可家毕竟是家,亲人终究是亲人,有家和亲人,在心里就是一份温暖和依靠。
  皇太极在玉儿额头上亲了一口,宠溺地说:“待有一日拿下明朝,待有一日走进紫禁城,那是天下最巍峨庞大的皇宫,除却中宫,你可以在那里挑选你喜欢的宫殿,往后就是我和你的家。”
  大玉儿眸光明亮,欣喜地望着自己的男人:“听说明朝的紫禁城很大。”
  皇太极颔首:“是我盛京皇宫的十倍之多。”
  “十倍之多?”大玉儿呆呆地计算着,无法想象明朝皇宫的巍峨壮丽,皇太极见她发呆,甚是好笑,便命尼满去凤凰楼里拿来明朝皇城的图纸,将紫禁城的内宫一一指给她看。
  “你想住在哪里?”皇太极问。
  大玉儿摇头,傻傻地笑着不应答,被皇太极嫌弃,她也只说不知道。二人说说笑笑,起身洗漱穿戴,皇太极去清宁宫陪哲哲用早膳,大玉儿则留在自己的屋子里。
  苏麻喇带人来收拾,从炕上捧起图纸走来问格格:“这就是明朝的皇宫,这么大呀。”
  大玉儿笑:“将来咱们去了那里,你可别走迷路。”
  苏麻喇不敢想,她到底是跟着格格出入宫闱的人,知道大明朝的贵重。纵然那个国家正在衰弱,那也是中原霸主,大金打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打下来,想要去做汉人的主,哪有这么容易。
  “大汗说,将来除了中宫,随我挑选住在哪里。”大玉儿喜滋滋地,从苏麻喇手中拿过图纸又看了看,“你猜,我选哪里?”
  苏麻喇见收拾被褥的婢女正忙碌,蹲下来轻声回格格的话:“奴婢猜啊,您一定选离大汗寝宫最近的宫殿。”
  大玉儿顿时脸颊绯红,将图纸塞给她,别过脸去极力掩饰内心的兴奋:“快去还给尼满,叫他收好了。”
  不多久,阿黛来请大玉儿一道去清宁宫用早膳,她到了姑姑面前,就不敢在自己屋子里那样对皇太极撒娇言笑,规规矩矩地在一旁伺候,安静地听丈夫和姑姑说话。
  早膳将毕,皇太极正吩咐尼满今日要办的事,从宫外来了传话的人,跪在门前说:“十四贝勒飞鸽传书,窦土门福晋已入帐下,今日启程往盛京来,不日抵达。”
  大玉儿低垂着眼眉,一颗心却跳得凌乱,林丹汗的遗孀到底是来了,那个窦土门福晋长得美吗,皇太极会对她好吗?
  她不自觉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丈夫,皇太极正和哲哲说话,目光瞥见她,便道:“我马上要走了,她来我未必见得着,你们好生优待,先照顾着。”
  哲哲大方地答应:“大汗放心,我不会亏待人家,我身子虽然不方便,宫里的事有玉儿打点,她如今很长进了。”
  大玉儿起身来,皇太极拉着她的手道:“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第019 姑姑,您放心

  两日后,皇太极再次离开盛京,距离大夫预测哲哲分娩不过七八天光景,可为了前线的军务,他不得不丢下妻儿。
  大玉儿站在凤凰楼外目送他,看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滚滚烟尘中,想到昨夜她问皇太极能不能再留几天等姑姑产子,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格格,今天太阳毒,我们回去吧。”苏麻喇上前来,轻声道,“您站在这儿,他们都看着呢。”
  大玉儿颔首,跟着苏麻喇回到内宫。
  因见乳母抱着小格格在屋檐下转圈,她便想去抱一抱女儿,才伸出手,就听见清宁宫里传来惊呼,接着便是一通乱,大玉儿立时明白,姑姑怕是要生了。
  这是哲哲的第三次分娩,她十六岁嫁给皇太极,转眼近二十年,纵然夫妻感情和睦,但二十年来因军务繁忙,与皇太极聚少离多,受孕的机会少之又少,而仅有的两次,都没能产下儿子。
  如今,她三十五岁,在她自己看来,已是最后的机会。
  熟悉而久违的阵痛,折磨着哲哲坚强的心,她紧紧抓着大玉儿的手道:“玉儿,我若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姑姑对不起你。”
  “姑姑……”大玉儿热泪盈眶,见到姑姑这样辛苦,心里什么怨都没了,拼命地摇头,“姑姑不会有事,姑姑一定会平安生下小阿哥。”
  哲哲脸色苍白,难抵阵痛的摧残,手指上的力道,几乎穿透大玉儿的皮肉,在她被接生婆和宫女赶走前,哲哲最后说的还是对不起。
  退到产房外,大玉儿伏在苏麻喇肩头大哭,她一直都明白,姑姑身不由己,姑姑远比她痛苦百倍千倍。
  太阳西下,皇太极带着兵马早已远离盛京,沿途休息时,从盛京赶来的人马,终于追到了这里。
  他们还没得到生男生女的消息,送到皇太极跟前的话,只说大福晋早产。
  队伍走了一整天,一来一回便要再耽误一天的路,皇太极再三思量,命长子豪格带兵继续往前走,他赶回盛京看一眼,立刻就回。
  皇太极连夜奔回盛京,到达时天已蒙蒙亮,内宫中一片寂静。
  走到清宁宫门前,他生怕打扰哲哲休息,便不叫门前宫人惊动,轻轻掀开帘子,独自走了进去。
  寝宫里,隔着从明朝掠来的四美屏风,大玉儿正在喂哲哲吃牛乳粥,哲哲吃了两口就推开,气息恹恹地说:“去睡吧,不必伺候我。”
  大玉儿道:“姑姑,等你睡了,我就去睡。”
  哲哲却是伤感地说:“我怎么睡得着,玉儿……姑姑的命,为何这么难,老天爷为什么不肯赐一个儿子给我。”
  皇太极的脚步,停了下来,手中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玉儿,你要争气,你还那么年轻。玉儿,姑姑知道,逼着你强迫你一定要为大汗生下儿子,你心里的苦心里的怨,姑姑都知道。”哲哲的声音,是那样虚弱而悲戚,“可我们必须有儿子,玉儿,为了科尔沁,为了你父王兄弟,为了我们的族人。”
  屋子里静了须臾,大玉儿没应,哲哲也没再开口,皇太极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抒发不得。
  “姑姑放心。”终于,响起了大玉儿的声音,“我一定会生下儿子,下一回大汗再回来,我会好好让他喜欢我,姑姑……您保重身体。”


第020 到底图什么?

  皇太极失望地闭上双眸,听见了哲哲的啜泣声,他睁开眼,大步绕过屏风。
  “大汗?”哲哲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丈夫,不掩慌张地问着,“您怎么回来了?”
  大玉儿更是呆若木鸡,脸上还挂着泪水,僵硬地退到了一边。
  “得知你早产,我一定要来看你一眼。”皇太极坐到榻边,挽着哲哲的手,温和地说,“是不是我走了,你心里担忧才动了胎气,怎么早了这么多天?”
  “大汗……”哲哲哽咽难语,已是被丈夫抱在怀中。
  大玉儿虽然低垂着脑袋,但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自己已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
  她悄然退出,起先隐约能听见姑姑和大汗说什么,退到门外,什么也听不见,心也沉下了。
  “大汗是几时进门的?”她问清宁宫门前值夜的人,那人紧张地估摸了一个时间,大玉儿凄婉地一笑,她就知道。
  皇太极听见了,她和姑姑说的所有的话,皇太极一定听见了,而那正是他最厌恶的事。
  朝着侧宫的光芒,大玉儿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屋子,她对齐齐格说的话,她没有忘记,她的人生,只要听话,就什么都好了。
  何必多嘴,何必多想,何必多做……
  “玉儿。”忽然,夜色中响起丈夫的声音,大玉儿回眸,便见皇太极一手挑着帘子,从前那巍巍然的身影,在夜色里竟仿佛单薄了几分。
  “是。”她端正地站着,不自觉地挺起脊梁,夏夜的风吹起单薄的衣衫,她不愿形容凌乱地出现在丈夫眼前,下意识地轻轻将衣摆压在掌心下。
  皇太极一步一步走来,月色映出他含怒的目光,大玉儿已不记得方才那声呼唤是带着怎样的情绪,此刻高高大大的人站在面前,他脸上的生气,和往日一样。
  大玉儿到底是胆怯的,一直一直以来,她都敬畏自己的男人。
  “方才那些话,是你的真心,还是为了安慰哲哲?”皇太极开口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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