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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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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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话惹起哄堂大笑,连静似空谷的妲玛也忍俊不住,发出仅符太可闻的轻笑声。符太笑喘着道:“什么都好,猜中就是猜中,也到了揭盅的时候。”
  众人忙静下来,趣味盎然的听他说话。
  符太道:“服下药草后,再睁眼时,鄙人看到的,是在银河两端可见不可及,遥遥相对的牛郎、织女两星。大吃一惊坐起来,发觉四周景物全非,既不知昏迷了多久,更不知如何到这里来,唯一晓得的,是全身奇痒难当,搔痒处时指过肤烂,生不如死。”
  宇文朔道:“以神医的尝尽百草,仍禁受不起,其他人误服,肯定立即‘时辰到’。”连绮终是女子,担心的道:“那怎办好?”
  香霸哂道:“何用担心,神医当然有解毒之法,否则今天就没法在这里道出经历。”
  众皆莞尔。
  田上渊道:“非常精采,神医是否就地采药自救?”
  龙鹰大赞符太这小子随机应变的急智,一石二鸟,既为无端大笑的行为作出解释,又乘机将无中生有的“误服毒草”,编制成有说服力的故事。
  自此以后,神医曾“误服毒草”一事,势深入人心。
  亏他想得出来。
  ※※※
  符太微笑道:“确是采药,不过是采药来自尽,以了痛苦。”
  众皆愕然。
  虚怀志怀疑的道:“天下间竟有这么厉害的药草。”
  连绮瞄着他,媚笑道:“虚堂主可向神医讨些来试试看呵!”
  虚怀志目光往她身体打了两个转,欲言又止,或许是因有妲玛在座,轻薄言语,终说不出口。不过其试人不试药之心,却是路人皆见。
  田上渊讶道:“神医乃修炼内气的高明之士,竟连忍一时之痒亦办不到?”
  他的话语带相关,登时惹起另一阵笑声。笑得最厉害的是武三思,此人表面装出宽容大度,实则心胸狭窄,田上渊等若给他报了刚才符太的一箭之仇。
  符太叹道:“田当家有所不知,‘时辰到’的剧毒已入侵鄙人的五脏六腑,在内视之下,心、肝、脾、肺、肾同时肿胀发痒,神仙难救。”
  众人听得不寒而栗,说不出话来。
  香霸道:“幸好神医仍活生生的在我们面前谈笑自若,使我们晓得神医没有服毒自尽。”
  今次没人笑得出声来。
  符太犹有余悸的道:“刚好相反,鄙人苦忍着毒痒,就地采药,连吃十多个含剧毒的羊角果,岂知愈吃愈爽,竟在以毒攻毒下,将‘时辰到’压制下去,且能重新运行真气,将大部分毒素排出肤外。痒止的一刻,鄙人就像刚才般放声狂笑。哈哈哈!咦!夫人要走了吗?”
  ※※※
  高力士一声吆喝,马车驶离广场,离开翠翘楼。
  情况似旧,像驶离宫禁后一直没下过车,只是妲玛的俏脸仍深藏重纱之内。
  符太坐得规规矩矩,出奇地沉默。伴妲玛离开沧浪轩,他一直没说话,特异处是妲玛于人前人后,均不反对他是当然的陪伴。
  两人关系之奇异迷离,怕他们也弄不清楚。
  蹄起蹄落,好一段路后,妲玛打破静默,轻轻道:“大人刚才说的故事,是随口胡诌,还是确有其事?”
  符太答非所问的道:“鄙人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何不找间夜店,祭祭五脏庙。”
  妲玛不悦道:“要去你自己去,竟对我问的充耳不闻。”
  符太笑嘻嘻道:“鄙人不惯隔着两层纱说话,夫人见谅。”
  妲玛冷冷道:“你在找借口。”
  符太耸肩不答。
  气氛僵硬。
  一阵子后,妲玛浅叹一口气,举手解掉轻纱。
  符太如获至宝,挨过去抵着她香肩,目不转睛瞧着动人的情景,比之她戴上轻纱,她此刻的举动,更使他目眩神迷,也像两人间本来僵持不下的关系,因而忽然解冻。
  妲玛收纱入袖,朝他瞧来,不怪他亲昵的行为,狠狠道:“如果大人再不老老实实,休怪妲玛不客气。”
  符太凑到她香耳边,神秘兮兮的道:“事假情真。”
  这叫一人让一步。
  毕竟两人间并没有互信的基础,弄不清对方的身份、位置,只能在不断试探、摸索下去发展关系。
  妲玛黛眉浅蹙,道:“我不明白。如果是胡说八道,何来真情?”
  符太心忖此正为关键所在,可惜绝不能透露,后果难测也。挤挤她道:“令夫人千山万水到中土来寻人的事件,是否发生在十五年之前?”
  符太今年二十五岁,田上渊逞凶时他十二岁,距今十三年,假设他所料无误,田上渊返教坛是有计划,有所恃,根本不怕被师父捷颐津追杀,那田上渊便该在此之前,远赴大食,从大明教处盗取某一经典或宝物,可令他的武功突破猛进。
  田上渊此人本性之劣,可以犲狼来形容,为己身的利益,泯灭人性,不择手段。
  符太于十三年上再加两年,是将他到大食,也是原波斯皇朝所在地的旅程,计算在内。
  妲玛朝他瞧来,秀眸亮起异芒,瞧进他眼内深处,一字一字的沉声道:“你怎晓得的?”
  符太移离她,挨到座背去,仰望车厢顶,长长吁出一口气。
  本支离破碎的事,如碎片般遭拼合成图,现出圆满的景象。淡淡道:“田上渊本名殿阶堂,乃大明尊教大尊的得意传人,拥有原子的身份地位,是捷颐津选出来的继承人,可是此人狼子野心,借着练成血手后的入世修行,远赴贵坛,盗取某一能对他大有裨益的物件,然后返教坛干出触犯该教天条的恶行,毁了一个修‘明玉功’有成的优异女弟子,还想夺权,只是低估了捷颐津,致败走远方,两年后捷颐津亦因伤致早逝,却培育出新一代的‘原子’符太。”
  朝她望去。
  妲玛双目现出惊异不定之色,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符太很想说,亲个嘴,老子立即告诉你,但只可在脑袋里转一转,皆因“丑神医”的身份事关重大,不是他可任意决定,牵涉的是那混蛋的“长远之计”。
  轻松的道:“鄙人正是符太那小子的现任师尊。”
  妲玛深深凝视,道:“他为何告诉你这些事?”
  符太道:“因为他清楚,凭他个人的力量去找这么一个销声匿迹多年,且大有可能改变了身份的人,无异大海捞针,故必须借助他兄弟龙鹰遍布塞内外的侦察网,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去挖出这个邪人来。哈!现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给鄙人把他找到。”
  妲玛纵然不全信,亦难从他这番无懈可击的解说鸡蛋里挑骨头,无奈的道:“算你说得通吧!但一件事还一件事,大人凭何去肯定田上渊是殿阶堂?”
  符太道:“凭的当然是一双医家的明眼,望、闻、问、切里的望,虽然田上渊的‘血手功’已转化为他自创的惊世艺业,但怎逃得过鄙人法眼,扫一眼他已无所遁形。”
  他确一眼将田上渊认出来,却与医家法眼扯不上半点关系,如妲玛般,便没办法凭表象掌握田上渊的玄虚。
  妲玛默然片刻,苦恼的道:“在此事上,千万勿要骗妲玛呵!”
  美丽女剑手尙是首次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倚赖符太之心,可见今夜于她的冲击有多大。符太忍不住挨过去,肩碰肩,斩钉截铁的道:“若于此事上有半句谎言,教我万箭穿心而亡。”
  又压低声音道:“殿阶堂偷了贵教什么东西?”
  妲玛轻轻道:“我要好好想一想,才决定该否告诉你。”
  马车驶进皇城。


第十章 嗅出彩虹
  龙鹰睡醒,却不愿睁开眼睛。河浪拍打船身、破浪而行的声音,和着风声,仿如大合奏,亲切熟悉。第一次从鬼门关回来后,伴着他就是这群“老伙伴”。
  船队经洛阳不入,直上大河,将因此多花天半时间,却可避过不必要的麻烦,洛阳对竹花帮,再非友善之地。
  《实录》到昨晚读毕处,下一页是三天后的事,符太虽没说,龙鹰可想象送妲玛返芳玉楼后,彻夜不眠的摇笔杆,尽记当日发生的所有事,亢奋难休。接着的三天,此子再没动笔的兴趣,也因没任何特别事,须记之于录。
  龙鹰乘势收兵,仔细回味,分享兄弟的哀乐,不到片刻酣然入睡,直至天明。
  他奶奶的,这小子将取得“横念诀”列为首要目标,说不定是因心中隐隐感到捷颐津的早逝,内含玄机,田上渊大有可能避过死劫。若然如此,练成“血手”亦难收拾田上渊。
  缘确为世间最奇异的东西之一,没人可肯定其存在与否,可是上了年纪的人,总能从自身的经历,感觉到缘分的无处不在,也是任何事的因果关系。
  缘是否等于命运,龙鹰不晓得。可是若有命运,势以缘的方式运作,却可断言。亦代表命运先影响你的心,再影响行为。
  以符太为例,假设他不是一意得到“横念诀”,那他和龙鹰根本缺乏合作的基础,纵然遇上,可能大打一场,争雄斗胜。事情没向这个方向发展,反造就了两人的兄弟情义,最后与田上渊狭路相逢,就是缘。
  田上渊既是胜利者,为何不返教坛,夺取大尊之位?即使他不把大尊之位看在眼内,亦该觊觎坛内珍贵的典藏和前人的笔记?
  其中一个可能的原因,乃田上渊不知道师父捷颐津比他伤得更重。
  如圣门或大明尊教,在正道人士眼内的邪门异教,乖乎伦常,强者为王,故你防我,我防你。身为师父者,对特别出色的徒儿,自然怀有戒心,或故意在传艺时让徒儿存在破绽弱点而不自觉,又或留起独家绝技为杀手锏,一旦发生像田上渊般大逆不道者意图弒师,可清理门户。
  岂知田上渊再非以前那个可被捷颐津看通看透的徒弟,而是从大明教盗得异宝令他突破以前框框的强手,兼且又因采得符太梦中情人的“明玉元阴”,与杨清仁得到湘夫人异曲同工,致突飞猛进,强横难制。
  结果是捷颐津不惜催发魔功,施展压箱底绝技,狠挫田上渊,却没法将他留下来,给他远扬千里。捷颐津同时付出沉重代价,没法继续追杀田上渊,退而求其次,返教坛栽培新一代的原子,这个人就是符太。
  捷颐津始终没法从不惜损耗真元的出手回复过来,两年后含恨而逝。
  想到这里,敲门声响。
  龙鹰开门,看到的是郑居中兴奋的面容,后者道:“制出来了!”
  龙鹰失声道:“他们昨夜没睡觉?”
  郑居中道:“我也陪着没睡觉,想到在范爷的庇荫下,可在西京再展拳脚,吐气扬眉,没人有睡意。范爷快来!”
  龙鹰将调合后的香油送到鼻端,轻嗅、深嗅。
  郑居中、李趣和五个参与工序的兄弟,屛息静气等待他的反应,莫不有点紧张,怕达不到他的要求。
  龙鹰和颜悦色的道:“我嗅到八十七种香料的气味,其中以沉香、没药、降真香三种气味最强烈。”
  郑居中惶恐的解释道:“范爷选的虽只是三十三种香料的配搭,可是为调谐香气,必须辅以其他香料,有些还是制成品,本身已是由多种香料混合而成。范爷的鼻子真灵敏,确是以范爷所说的三种香料为主。”
  龙鹰将香油交给郑居中,目光扫过变成制香料工场的下层船舱,想到一个关乎香料生意成败的关键问题。
  他或许拥有天下间最灵锐的鼻子,可是对香料复杂的制造过程一窍不通,亦不可能花时间去摸索,因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在到西京前读毕符太的大作。
  读这家伙的书,不可能如以前般一目十行的去读,而是仔细咀嚼、思考、感受、享受身历其境的滋味,一字一徘徊。
  龙鹰道:“我终于明白,香怪所说的,可从气味嗅出彩虹是怎么一回事。”
  郑居中讶道:“就说话来看,是一种比喻,难道有特别的意思。”
  龙鹰道:“是制香的最高法诀,等于厉害的心法。”
  李趣动容道:“我从没朝这个方向想过,难怪给他老人家逐出门墙,因没有那个悟性,请范爷指点。”
  龙鹰问道:“彩虹美丽吗?”
  众人齐声答道:“美丽!”
  龙鹰续问道:“如何美丽?”
  众皆愕然,还有人不自觉的抓头。
  郑居中智力最高,思索道:“彩虹并不常见,每出现在雨后放晴的时刻,横跨天际,只可远眺,瞬又消失。少时得睹彩虹,心内总有种说不出来情绪。”
  龙鹰对他刮目相看,赞道:“说得非常动人。还有呢?”
  李趣道:“当然是彩虹缤纷的色彩,如水般透明,似幻似真,若现若隐,世上没一种色彩能与之争妍斗丽。”
  另一兄弟同意道:“即使仿效彩虹染制出来的衣物,总不是那个味儿,只是色彩鲜艳,却没法令人联想到天上的彩虹。”
  龙鹰目注李趣,问道:“看彩虹时,你会特别注意其中的某种颜色吗?”
  李趣一怔道:“彩虹集天下色彩之大成,却不会有某种颜色特别夺目。”
  龙鹰叹道:“你刚才说的,正是合香的最高心法,不会有任何一种香味如鹤立鸡群的突显,如彩虹般,明明由不同颜色合成,可是看到的,惟只彩虹之色。”
  人人点头同意,均晓得龙鹰能嗅出其中三种香料特别浓重,已代表制出来的“春雨”香不符他要求,而非一种从未之有的合香。
  龙鹰绕了个大圈来指出花了整夜工夫制出来的东西未达标,众人均受落,不单因他解说清楚,语气婉转,大家有商有量,更因香料行业竞争激烈,要在西京这个香料的市场进占一个席位,稍差一点亦被淘汰。龙鹰对制品要求严格,反令他们信心大增,因有明确的方向。
  龙鹰道:“事情是急不来的。我想到个一石二鸟之计,如若成功,李趣老师可重归香怪门墙。”
  李趣连忙谦让,又忍不住问计。
  龙鹰道:“到西京后,李趣老师做的第一件事,是去见香怪,将刚才大家联手想出来关于合香和彩虹的关系,一字不漏的说给他老人家听,看他的反应。”
  李趣苦恼的道:“他肯定晓得不是我想出来的。”
  龙鹰道:“这就最好!你告诉他,是我范轻舟说的。”
  郑居中皱眉道:“假如他仍不为所动,怎办?”
  龙鹰微笑道:“希望你猜错了。不过世事难说,如果他自甘堕落,不懂抓着这个可东山再起的唯一机会,我们也没办法。哈!那时只好由‘新香怪’范轻舟出马,天天泡在制香工场,跟李趣老师学制合香。”
  众人齐声欢呼。
  ※※※
  舱厅。
  龙鹰偕郑居中吃早膳。
  李趣和昨夜陪他忙足一晚的兄弟,再支持不住,返房睡觉。
  郑居中欣然道:“怪不得帮主千叮万嘱,一切须看范爷的指示,听范爷吩咐。本简单不过的运送三船香料,落在范爷手上,竟让我们有远征西京的兴奋,一洗近年来的颓唐之气。若能在西京重新立足,好像失去了的,又重回手中。”
  龙鹰轻松的道:“你们不怕我是带你们去送死?”
  郑居中道:“以前真的会这么想,可是与范爷相处久了,不单认识到范爷不寻常处,且大家自然而然受到范爷胸有成竹的庞大信心感染,还庆幸能随范爷到西京闯天下。”
  稍顿续道:“昨天我们商量过,三船的兄弟二百二十人,有家室牵累者原船返扬州,自愿留下来的有六十五人,当然包括我和李趣在内。”
  龙鹰道:“各位兄弟这么看得起我,范某人绝不会令你们失望,定要闯出香料大业,春、夏、秋、冬四香赚个盆满钵满,人人有分。”
  郑居中大喜道:“早晓得范爷的慷慨。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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