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匠心- 第8部分

　　　　芊芊素手拿起长灰香押，以香灰顶端为轴点，顺时针押出一道道美丽放射状花纹，所谓打香筋。平滑香灰上出现条条规则花纹，雅致秀丽。

　　　　取香针，从香灰顶端垂直插入，凭手感直到炭火位置，纪如烟全神贯注，用心感知炭火温度高低，确定好高度，拔出香针，擦干净放回原位。

　　　　右手掌心向下，五指微微弯曲，从香炉右侧绕向前，覆盖于香炉之上，测探火候大小。

　　　　温度合适，夹起云母片，轻轻放在火窗上，稍一压，使之稳定。用银夹子拿起黑奇楠，小心翼翼放在云母片上。

　　　　纪如烟长出口气，左手拇指扣住青瓷香炉上沿，四指拖住香炉底座，肩膀放松，双肩抬起，持炉于鼻前，轻呼，深吸，品香！

　　　　闻香有三品：初品，除去杂质；鼻观，观赏香意；回味，肯定意蕴！

　　　　“这是……”

　　　　鲁善工闭上眼睛，一股清凉之气油然而生，直入心扉，仿佛置身于奇楠生长的原始森林之中。微风习习，夹杂着露水和阵阵草木香气，令人心旷神怡，不由得深吸口气，从里到外，全身毛孔大开，通透之极。

　　　　仿佛化身为一片羽毛，毫无重量，随着清风穿梭在丛林之间，泥土的芳香，青草的清新，加上各种花香，混在一起，在树叶斑驳之间，连阳光的味道都清晰可见。

　　　　“苦……药香吗？”

　　　　突然眼前一变，被风带到一片药田之间，到处弥漫着淡淡苦味，提神醒脑，气韵悠长，飘飘荡荡直上眉心，脑中一片清明。

　　　　“甘甜！”

　　　　苦涩过后，一种甘甜涌上心头，如哈密瓜清甜可口，浓郁多汁，让人有种满足的幸福感。先苦后甜，让苦更加值得回味，甜尤其值得珍惜！

　　　　“奶香！”

　　　　香气再变，甘甜越发浓郁，空气中一丝丝凝结，阵阵柔滑，好似上好丝绸围绕着自己，层层缠绕，紧紧相随，此刻尽丝滑。。。

　　　　此时的他仿佛置身于牛奶浴中，每寸皮肤被温润所包围，内心深处那片宁静被唤醒，脸上露出一丝婴儿般天真无邪笑容，如同回归母体，沉醉在慈祥温暖之中。

　　　　“一木四变？”

　　　　“芽庄奇楠！”

　　　　许久过后，鲁善工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慢慢散尽的渺渺轻烟，不由感叹道：“香道居然如此神奇？令人叹为观止！”

　　　　“哼，现在知道本小姐的厉害了吧？”

　　　　纪如烟露出满意微笑，骄傲的抬起头，自信道：“难道只有香道神奇？如果没有香道师的高超技术，再好的香料也会明珠蒙尘。”

　　　　“这难道不是一门手艺？”

第19章　男女搭配　干活不累（）　
“是，肯定是！”

　　　　鲁善工恋恋不舍看着香炉，感叹道：“何止是门手艺？简直是传承千年的顶级艺术！”

　　　　香道流传千年，通过眼观、手触、鼻嗅等品香形式对名贵香料进行全身心的鉴赏和感悟，并在略带表演性的程序中，坚守令人愉悦和规矩的秩序，与大自然融于美妙无比的清静之中。

　　　　自古便是皇亲国戚，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高雅艺术，没想到纪如烟居然精通此道？

　　　　纪如烟看出鲁善工的欣赏，心中喜悦，慢慢收起香道具，介绍道：“黑奇楠也称铁结沉香，它的形成与其他奇楠相比，结香过程确实略短，虽所分泌油脂已经覆盖染病伤口并致变黑，但伤口周围未感染部分基本仍属木质，故经常呈现虎斑状分布。”

　　　　“黑奇楠多为硬丝，有硬度，色泽偏黑，其中也有极品和尖货。上好黑奇楠膏腴油腻，分泌均匀，通体油脂，品香极佳，非其他品类一般奇楠和沉香能比拟的。”

　　　　“初香凉味十足，霸道十足；本香浓烈，有种雅致的药香味；尾香有乳香气，香气悠远，耐人寻味。这块奇楠尾香之后，略带奶香，算是一木四变的上品香材。”

　　　　鲁善工用夹子拿起黑奇楠，凑到鼻头闻闻，香气远不如加热后浓烈，好奇问道：“这是黑奇楠，奇楠还有其他种类？”

　　　　“奇楠香，质地黑润柔软，且有黏韧性，油脂含量高，香气甘甜、浓郁、典雅，稀有难得，乃香木中的极品，历来为皇家贵族所垄断，故被称为皇室珍品。早在北宋时期，奇楠香就有一片万金之说。”

　　　　“奇楠按照颜色，分为黑棋、红棋、黄棋、蓝棋、白棋，绿棋，因为产区以及各地土地结构等不同造成外表颜色不同所区分。黑奇楠勉强算是中下品，上品是绿奇楠、白奇楠，还有传说中的金奇楠。”

　　　　“丁谓的天香十二品中记载：莺歌绿、兰花羽、金丝结，乃奇楠三大圣品，百年难遇，举世罕见！”

　　　　鲁善工点点头，看着纪如烟神采飞扬的状态，可见对方是真心热爱香道艺术。难怪对方身上有种异香，令人沉迷，不愧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爱好都这么高大上。

　　　　“现在知道本大小姐的厉害了吧？”

　　　　纪如烟心中暗自得意，哼，每次都是你装逼？今天被姑奶奶震了吧！

　　　　鲁善工送纪如烟出门，突然佳人回头，狡黠道：“咱们谈笔交易如何？”

　　　　鲁善工一愣，交易？纪如烟笑道：“既然大家都是手艺人，以后是不是应该多多交流？”

　　　　看着鲁善工本能点点头，纪如烟趁热打铁道：“那好，下次善工堂再得到什么宝贝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当然我也不会占你便宜，看你一场锔瓷，还一次香道，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这……”鲁善工瞬间明白对方含义，她是要通过自己提高眼力和见识！毕竟华诚拍卖是纪家产业，以后需要纪如烟打理，现在有这个难得机会近距离学习古玩修复，她如此精明岂能放过？

　　　　“好，一言为定！”

　　　　鲁善工笑着点头同意，能跟优质客户打好关系，对善工堂发展也是百利无一害，更何况还能免费享受香道，刚才短短半个小时，最少花费两三万，还有顶级美女布置香席，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纪如烟满意点点头，摆摆手，转身离开。回到车上心中很是喜悦，别小看短短一上午时间，对自己古玩鉴赏力有巨大提升。

　　　　虽然纪家几代传承，大富之家，在爷爷的耳濡目染下自己对古玩眼力不低，可毕竟年龄有限，经验不足。

　　　　平时在公司跟着专家学习，可见到的都是完整器物，要不真，要不假，就算是赝品也不可能打碎了让自己研究上手，更何况是真品。。。

　　　　今天居然有机会近距离观摩修复过程，要知道这可是手艺人的不传之秘，别说外人，很多连女儿都不传，只传男丁，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手艺逐渐失传的主要原因。

　　　　亲眼见识过如何给建窑兔毫盏镶口，深度研究过其中内部结构，对纪如烟来说简直是刷经验升级的黄金机会。更不用说还有鲁善工在旁边大公无私的讲解，这种好事要是错过，做梦都会后悔死！

　　　　想到这里，纪如烟不由得眉飞色舞，一边开车，一边哼起歌曲，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自从遇见那块木头，不但解决爷爷的心病，连自己都时来运转？

　　　　看着后视镜自己清丽绝俗的俏脸，得意道：“哼，小样，看你如何逃出本大小姐的五指山！”

　　　　“阿嚏！”

　　　　鲁善工突然打个寒颤，全身一抖，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赶紧回屋，喝口热水，看着兔毫盏，还是有点不满意，再来一次。

　　　　继续捶打紫铜，有过第一次经验，这次更加得心应手。有几个部位太厚，在纪如烟看来已经很不错，但对于精益求精的匠人来说，这点瑕疵不能忍受。

　　　　爷爷经常说，对于手艺人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作品能出现瑕疵。一是手艺不到，就算知道瑕疵在哪，可没有办法解决，只能暂时放弃。

　　　　二是眼力不到，根本连瑕疵都看不出来，这种情况更糟糕，需要明师益友从旁指点。瑕疵对于手艺人来说不可怕，能自己发现瑕疵说明水平有所精进，这反而是好事。

　　　　“这次行了！”

　　　　鲁善工重新给兔毫盏镶口，这次更满意，手指滑过口沿，镶口薄如蝉翼，均匀如一。颜色过渡自然，跟釉面完美融合，不仔细研究根本看不出镶过口。

　　　　“这次也算给陈家一个满意交代！”

　　　　鲁善工长松口气，把定窑和兔毫盏放进锦盒，小心包装好，准备下午去诚和楼，还给陈老爷子，希望能给他一个意外之喜。

第20章　指点迷津（）　
“这是……”

　　　　陈长青死死盯着眼前的兔毫盏，目瞪口呆，颤抖的捧起来，震撼道：“这是你的手艺？”

　　　　鲁善工赶紧扶住老爷子，这可不是开玩笑，原本只是一个镶口，别一激动，掉在地上碎了还要锔瓷？

　　　　“好，好，好！”

　　　　“巧夺天工，完美无缺！”

　　　　陈老爷子终于冷静下来，拿起定窑大盘，仔细比对，长出口气，抬起头看着鲁善工，不可思议道：“比起陈家先祖的手艺，毫不逊色！”

　　　　鲁善工笑而不语，废话，原本就是从你家偷师而来，当然一模一样。再给哥一段时间练习，必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s　easy！

　　　　“你……”

　　　　陈长青看着意气风发的鲁善工，几次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用力拍拍肩膀，欣慰道：“好小子，鲁老哥在天有灵，终于能瞑目喽！”

　　　　原本是想着激励鲁善工刻苦练习手艺，能继承家传，以后成家立业，平平安安过下辈子。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给自己一个意外之喜，这水平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继承，而是发扬光大。

　　　　“废话不多说，现在你已经正式出师，自立门户，我代表诚和楼，跟善工堂继续合作！”

　　　　鲁善工看着老爷子终于做出承诺，暗自松口气，别看交情深厚，可说到买卖，那陈老爷子可不会马虎将就！

　　　　这就是琉璃厂老掌柜的职业操守，别说是自己，就算是亲生儿子，如果手艺不到，眼力不精，照样没得谈。

　　　　宁可花钱养你一辈子，也不会把买卖托付给一个败家子。琉璃厂之所以能流传至今，几十家老字号的金字招牌都是靠这个原则才能保存到现在。

　　　　“多谢陈掌柜。”鲁善工站起身，抱拳行礼，正色道：“以后善工堂必定兢兢业业，保证出手作品，五十年保质保量，童叟无欺！”

　　　　“好！”

　　　　陈长青哈哈大笑，越看鲁善工越顺眼，有手艺，知根知底，人品端正，这才是值得长期合作的生意伙伴，货交到他手里，放心。

　　　　谈完正事，爷俩重新坐下，开始喝茶聊天。既然善工堂重新开业，那很多事情需要跟老爷子请教。毕竟对方是老掌柜，无论经验和眼光都老谋深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你去过老宋那边吗？”

　　　　鲁善工给老爷子满上茶，摇头道：“还没有，宋老那边准备下一个去拜访，我先来您这里。”

　　　　“嗯，尽快去看看，老宋也是实在人，对你以后的帮助不小。”陈长青放下茶杯，指点道：“按照你刚才说的情况，现在纪家对你印象不错，这是个好开始。纪华诚我听说过，人品不错，特别是文房四宝和书画，有一眼！”

　　　　鲁善工挺直身体，全神贯注听老爷子教诲，没想到纪华诚眼力这么高？能让老掌柜称赞有一眼，那可不容易。

　　　　书画鉴定最讲究灵感，博大精深，无穷无尽。入门极难，成材者多是家传深厚，没有几代耳濡目染根本不行。

　　　　无论纸张、墨色、笔法、提拔、印章、甚至是装裱，每一项都博大精深，没有天资悟性，几十年也摸不到门。

　　　　早年鉴定大师吴湖帆，家传深厚，从祖上就是收藏大家，从小经过明师调教，本身也是书画大家，眼力惊人，号称吴一眼。

　　　　老爷子看字画，随便打开一个角落，一眼足以！

　　　　其入门弟子徐邦达，故宫鉴定权威，深得真传，号称徐三寸。字画在他面前，只需要打开三寸，真假立辨！

　　　　可惜现在高人逝去，基本上没有绝对的权威，就算是故宫也是成立专家组，集思广益才能确定国宝真伪，跟手艺一样，一代不如一代。

　　　　“纪华诚水平和人脉都不错，在圈里算是一号。他的儿子纪文峰虽然眼力不行，精于商道，公司短短十几年从小到大，现在已经成为四大拍卖行之一，跟百年老字号荣宝斋一较高下，是个人才。”

　　　　鲁善工点点头，看来跟纪家打好关系是步妙棋，以后早晚能用上，需要长期维护经营。

　　　　“不过拍卖行离你太远，毕竟善工堂是靠手艺吃饭，这是根本。”陈老看出鲁善工心思，告诫道：“下一步多去老掌柜那边走动走动，你爷爷一辈子与人为善，留下不少香火情。现在你手艺大成，有资格去给老字号谈合作，这点自信要有！”

　　　　“特别是几家旧货铺，不要小看它们，背景门路很深，有的连诚和楼都自愧不如。比如老宋的博古斋，百年传承，没人知道手里藏着多少好宝贝！”。。

　　　　“外行才去潘家园，那里都是外地人骗外地人，不值一提。行家才来琉璃厂，这里才是古玩虫的窝子。以前淘宝捡漏都是在地摊和旧货铺，我的眼力也是从那里磨练出来，现在时代不同，很多都消声灭迹，能留下来的都是精品，深不可测。”

　　　　陈长青喝口茶，继续道：“特别是对于你来说，靠手艺吃饭，知名古玩行门槛高，客户需要眼界也高，需要的都是完整器。反而是旧货铺，那里才是你发展壮大的机会。”

　　　　“不但能锻炼眼力，还能让老宋给你介绍点人脉，这点尤为重要。只有让更多人知道你的手艺，才能客似云来。匠人全靠作品手艺说话，赢的是口碑和诚信。”

　　　　一番话让鲁善工心悦诚服，姜还是老的辣，几句话为自己拨开迷雾，规划未来发展方向，点头同意，尽快执行。

　　　　“至于我这里不用操心，虽然诚和楼主营珠宝首饰，可来的人很杂，喜欢什么的都有。这几天我给你打打电话，找几个合适潜在客户，兔毫盏没有白修，算是最好的投名状。”

　　　　老爷子哈哈大笑，东西好，手艺精，这就是底气。亲眼见识过鲁善工的水平，自己也放心把多年老朋友介绍给对方。要知道古玩修复很多不是为了钱，而是一种情怀和记忆。

　　　　资深行家有钱有势，为什么要修复破损古玩？

　　　　还不是它代表一段难忘记忆或是情怀？

　　　　这才是修复的真谛！

第21章　博古斋（）　
离开诚和楼，鲁善工漫步于琉璃厂街头，看着两边各种老字号，门头悬挂着金光闪闪的招牌，心头越发火热。

　　　　“陈老不愧是老江湖，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还是t　yung　t　siple，难道金手指只能用来偷师？”

　　　　鲁善工有些懊悔，既然金手指能读取艺术品记忆，那换句话说岂不是拥有捡漏的神奇能力？

　　　　捡漏是古玩行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无论是新手还是资深行家，无不对口口相传的捡漏故事津津乐道。一夜暴富是一方面，可最重要的原因是利用眼力和经验，获得宝贝的成就感，这才是古玩行经久不衰的真谛。

　　　　当然捡漏有风险，十漏九坑，全凭眼光和运气。鲁善工没少看古玩小说，主角不是拥有透视眼，就是得到顺风耳，用来捡漏寻宝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那才叫生活。

　　　　看着自己的双手，对于金手指的了解才刚开始，别人捡的是奇珍异宝，而自己更有兴趣的是传承百年，甚至失传已久的手艺技能。

　　　　下定决心明天继续拜访老掌柜，第二个目标就是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