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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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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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担心当初杀了你的剑修,现在的剑仙,会再杀你一遍。”

    莫洵一笑而过,他发现自己对修剑的人有莫名的好感:“竟有人这么偏执?”

    他拢起双手,是结束话题的意思,指尖不经意划过手腕,下意识去勾串珠,却发现不见了。

    男人一愣,突然想起那剑仙抓着自己往远处跑时,握着的正是自己带念珠的腕子。

    被拿走了?

    莫洵想着。

    估计不是故意的。那串珠子很松。

    莫洵连那剑仙的脸都没看清,人现在已经走了,天上地下,想找回来恐怕难得很。

    然而他心里却并没有太多遗憾,仿佛那珠子就是该给他的一样。

    开玩笑。

    莫洵心想,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呢。

    悬崖之上,浑身浴血的剑修看着握着串珠的苏泽浅――男人身上并没仙光,只能被称作剑修。

    “莫洵。”他咀嚼着这个名字,“他收了个剑修徒弟?”

    “这个徒弟身上”摇摇欲坠的剑修突然掠到了苏泽浅身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制住了他拔剑的动作,“带着我的剑。”

    场景再次切换,水声隆隆而下,两岸青山,一道瀑布,是乐斋。

第一二五章() 
瀑布高且宽,水声涛涛,苏泽浅立于潭边,剑修脚踏虚空,悬浮于瀑布之上,周身光芒耀耀:“你以桃木驱邪剑入道,见重剑一日轮回,又学曲水剑贴身意,剑招威力虽大,却杂,我今授你无名剑,九九归一,助你再进一层。om”

    那剑仙自瀑布中取一道光,握剑而舞。

    劈砍刺抡,一招招基础剑式在剑修手中化出无尽奥妙,每一次手腕的转动,每一个招式的组合,都有无限可能,苏泽浅从不知道自己学的那些招式是有名字的,时日变迁,与曾经的那些剑修不同,他没有一个固定的师父,剑式学得驳杂。

    莫洵承认自己教剑,只能教出三流的徒弟,然而他们眼中的三流,已是当今的超品。可此刻这名剑仙,无疑是想把苏泽浅教成他们那个时代的一流。

    苏泽浅看剑修演完一套剑式,问他是谁,为什么要教他。

    剑修只回答了他四个字:“因果循环。”

    他在飞升之时留了一道意识在人间,望有缘人得之,振兴剑修一途,他也曾后悔自己曾犯下的杀戮,祈望能补偿。

    那道合着祈愿的意识被藏在剑室之中,躲入废铁之内,在不知多少年后,终于在拍卖会上,遇到了苏泽浅,这唯一一个剑修。

    说完话,剑修的身形就消失了,不知是完成任务意识消散,还是暂时隐去,不耐烦和苏泽浅说话。

    年轻人握着那串滴血的串珠,眼前是剑仙招式残影,心中一片混乱。

    他觉得自己应当静心揣摩剑招,又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呼唤把他从入定的状态中唤醒,灵台清明,眼前一切烟消云散。

    老王来喊他下山:“殷商来了。”

    森蚺在小村落里腾了间屋子出来,殷商李木各自找了张凳子坐着,曾经的两个好兄弟相对无言,气氛非常僵硬。

    苏泽浅进门看见的便是这么个场景。

    李木冲苏泽浅点了下头,后者回礼,然后望向屋子里的第三个人:“殷商。”

    “阿浅”脱口而出的还是曾经的称呼,殷商自己也觉得不合适,自嘲的笑了笑改口,“苏泽浅。”

    “我来接我母亲回去。”

    苏泽浅也不说有的没的,他进屋后甚至没坐下:“通天壶。”

    “通天壶不在我身上,但我带了足够多的碧浓。”

    一段时间不见,殷商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依然习惯性的笑着,但却没有了曾经的阳光味道,那笑容里充满了估量与揣摩,即使表情和煦,也像在警惕着什么。om

    苏泽浅道:“足够是多少?”

    殷商:“你想要多少?”

    “你觉得殷夫人值多少?”

    曾经相熟的两人冷冰冰的讨价还价,言语间全是火药味,坐在一边的李木听不下去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归根究底,一切的起源是殷商在山中夺取通天壶的举动:“殷商,你要通天壶做什么?!”

    在李木看来,这被山主保存着的东西,人力无法掌控,他们天师根本不该去动。

    带着钟瑾参与黑市队伍的钟家长老已经被证实了身份,正是那位被鬼王附了身的老人,老人身份的暴露是为了替殷家脱罪,而这一暴露,又扯出了大家族一连串的阴私事。

    不管如何,钟家抢夺通天壶是因为鬼王的参与,那么殷商,他为什么要掺和进来?当初听李木的一走了之难道不是更好的办法吗?

    “如果通天壶不在我手里,我今天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

    李木道:“如果你当初走了,现在根本没必要坐在这里!”

    天师们都是跑江湖的,生存能力强悍,就算被逐出家族,只要不自暴自弃,换个地方就能活得很不错,殷商的情况虽然稍微复杂了些,但只要走得够远,一样不会有什么麻烦。

    “我和我爸走了,那我妈呢?”殷商看着李木,他的气息像是阴雨天的藏经阁,潮湿而沉重,带着一股子撼不动的执拗,“就算我把我妈带走了,我们一家三口难道一直过躲躲藏藏的日子吗?”

    李木一时间跟不上他的思路:“那你想要怎样?”

    苏泽浅却明白:“你要报复殷家其他人?”

    殷商没说话。

    李木:“什么?”

    李木有些小叛逆,但总体来说还是个乖孩子,有些事没见过,也就想不到。

    “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苏泽浅的问题让李木全无头绪,“你和你父亲商量过吗?”

    殷商听得懂他在问什么:“我爸因为我连家主都做不成了,我当然要补偿他。”

    夺取通天壶,发任务救殷夫人,全是他一个人的决定。

    如果听李木的,在那天的混乱中一走了之,殷商一家三口估计能过上平淡日子,但天师家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普通人的生活又是什么样?

    殷商都体验过,他自认为不能因为自己让父母的生活突然一落千丈,于是他夺取通天壶,夺取了话语权。

    苏泽浅不认同他的做法,因为莫洵曾自作主张的想抹掉他的记忆:“也许你的父母不想要。”

    殷商的父母或许不想要优渥的生活条件,光鲜亮丽的家主名头,只想一家三口和和乐乐安安稳稳的生活在一起。

    殷商的回答是这样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面上不说,心底里肯定也会埋怨。”

    李木听明白了,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因为那话挺伤人。苏泽浅没有顾忌:“是你放不下。”

    放不下家族继承人的地位,受不了前后落差。

    殷商承认了自己放不下,但不认为自己有错,他认为这是重新开始的奋斗,并且他认为自己的作为是有益的:“我看见了山主和鬼王,看见他们翻手云覆手雨的威能,我觉得恐惧。”

    “鬼王出世,山主出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手里要握点东西,否则只有挨打的份。”

    李木:“你觉得通天壶能限制山主和鬼王?”

    “这是我现在知道的,最有力的武器。”他视线一转,直接问苏泽浅,“你到底是不是人类?”

    苏泽浅:“我当然是。”

    “那你为什么要为山里人做事?”

    苏泽浅还没如何,李木已经跳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商根本不问他,是觉得没有问的必要,还是已经把他放在“不是人”的范畴里了?

    殷商看向李木,对于这个曾经的兄弟,他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多少有些亏欠的意思,但嘴上还是说:“你已经表面了自己的立场。”

    这一句话李木听懂了:“你觉得如果我是你兄弟,就该帮你把殷夫人救出去?”

    殷商极快的回答:“我没有这个意思。”他的语气带着心虚。

    李木简直是出离的愤怒了:“你是怎么对我们的?你凭什么要求我们什么都为你着想?!”

    苏泽浅伸手按住了李木,他看着殷商,声音和表情一样平静冷淡,字字诛心:“如果不是因为那时你限于不利,你不会去争夺通天壶,如果你还是殷家少主,你不会去思考鬼王山主对天师的威胁。”

    殷商的格局没那么大,他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失去已有的地位,又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行为并不那么正当,才要找一个高处站着,给自己立一个正当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也确实是站得住脚的。

    殷商冷冷一笑,他首次对苏泽浅展露出敌意:“大道理谁都会讲,你不在我的立场上。”

    “但我做的有错吗?”他看李木,“对,那天我有错,我对不起你,我道歉道歉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稍后可以详谈。”

    “但现在,更严峻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无象殿封印被破,鬼王出来了,天师们人手不够,想要防守在人间的结界问山里人借人借不到人类和山里人的矛盾凸现出来,你们执意站在山里人那边了?”

    殷商是在断章取义,白说得很明白,不是不肯借,而是不能借,封印的主阵在山里,山里人分不出人手。

    其实白的这话已经是掏根掏底,山里人也不是万能的。

    但和殷商一样想法的天师不再少数,他们习惯了依赖山里的力量,陡然发现祈愿不管用了,自然不乐意。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天师们已经被救穷救习惯了。

    李木想反驳,苏泽浅却懒得争论了,他又一次的按住了李木的肩膀,让他在凳子上继续坐着:“我离开无象殿时问了碧浓的起拍价和成交预估额,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我们是什么价格把殷夫人带来的,你就给我多少碧浓。”

    殷商脸色变了一下:“我要先看看我妈。”

    苏泽浅点头:“可以。”

    殷夫人在隔壁房间里,令人不说不动的符咒已经取下,房间中殷夫人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她非常有直觉,没有反抗自己此时被软禁处境。

    房间被禁制笼罩着,殷商在外面看着,对苏泽浅说:“碧浓我带的不够,等我去取来。”

    “可以。”

    “你得保证没人跟踪我。”

    这要求说过分不过分,但说出来就难听了。

    苏泽浅看着他,语气是冷冰冰的公事公办:“我保证得了山里人,保证不了其他人。”

    山里人和其它人的界限很难确定。

    殷商还想说什么,苏泽浅直接打断:“是你要和我们做生意,不是我们求着你。”

    不客气又很有道理的话让殷商说不出反驳来,他最终没能得到苏泽浅的承诺,一个人离开了。

    李木被气得不轻,他直接问苏泽浅:“要找人跟踪他吗?”

    这是恩断义绝了。

    “我没权利调动山里人。”他也没精力去想这些,年轻人只想守着封神大阵,等莫洵回来,“问山里人估计是来不及”

    “如果你想要,”苏泽浅把话说得直白,“就去抢。”

第一二六章() 
听见一个强盗般的“抢”字,李木没有任何适应不良,直接去安排人手了。om

    苏泽浅到封神阵前,将代他守阵的老王替下,看了眼灿金色的小结界,再次闭目打坐,回忆之前的剑招。

    想着他便在意识界中练起来,周围环境随着剑光渐渐成型,皑皑白雪压青松,红梅一支挺秀,脚下是青石地板,背后是黑瓦房舍。

    巨大深翠的树木从屋顶后探出枝桠来,是棵榕树。

    苏泽浅在榕府的第二进院落里练剑。

    江南的冬天很少下雪,熟悉的环境也变得陌生。沉浸于剑招中的苏泽浅直到一套剑舞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喘息未定的年轻人心有所感,猛地转身往外跑去。

    然后他听见了笑声。

    墨衣年轻人坐在屋顶上,手指虚点,满园的积雪打着旋飞起来,橘黄衣服的小姑娘追着那道银色跑,笑着闹着,然后动用灵力将它抢过来,在院子里堆成小雪人。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把积着薄雪的红纸伞从照壁后探出,然后是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伞在沈古尘手里,罩在白君眉头上。

    而这两人实则都是不惧寒冷的。

    苏泽浅看见年轻的莫洵笑得揶揄,从屋顶上飞身而下,接过两人手中的大包小包,弯腰把一串糖葫芦递给同样奔来迎接的小姑娘。

    然后黑衣年轻人一抬眼,脸上轻松的笑容略微一收,他看见了苏泽浅:“有客人?”

    他带着些茫然去看黑白无常,男人转头的动作让苏泽浅心里一凉,仿佛满地的雪都倒进了心窝里。

    莫洵不认识他。

    不认识也好,就不会被自己克,不会受伤。

    苏泽浅心神恍惚,没注意中庭的几人已经短暂的交流了下,直到莫洵走到他面前,年轻人才回过神来。

    他敏锐的发现,走到自己面前的莫洵褪去了刚刚的青涩感,变成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个。

    “天气冷,到屋里来说话。”

    “不用了。”苏泽浅道,“我我只是路过”

    这个环境很不真实,怎么可能会有人对从里面一进房出来的陌生人客客气气?

    苏泽浅垂了头往外走,他想要现实中的莫洵回来,又害怕见到他。

    此刻这个莫洵根本不认识他,必然是假的,既然是假的,他更没有和他接触的必要了。

    年轻人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对劲,他不过是打坐入定,为什么会进入这种类似幻境的地方?

    他垂头走着,冷不防听见了莫洵喊了他的名字:“阿浅。”

    那个刚刚还不认识他的莫洵,用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称呼呼唤了他。

    苏泽浅蓦得止步。

    然后是一声确认般的全名:“苏泽浅?”

    “你记得我?”苏泽浅没有转身,犹豫着问。

    “怎么可能忘记?”脚步声靠近了,“转过身来。”

    苏泽浅顺从转身,然后就被莫洵扣着后脑吻住了。

    “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莫洵低声说着。

    苏泽浅数着日子呢:“三天。”

    沈古尘白君眉榕树精不知去了哪里,整个庭院只剩莫洵和苏泽浅,小雪人们静悄悄站着,天地静谧。

    莫洵维持着和苏泽浅头抵着头的姿势,后者感到莫洵身上温度很低,他忍不住去抓莫洵的手:“师父,你好冷。”

    “而你很温暖。”莫洵说,“像是真的一样。”

    “我是真的,”苏泽浅有些明白了,一线希望自心间亮起,让他的语气都颤抖起来,“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在鲛人幻境中徘徊了太久,耗尽了力气,莫洵分辨不出真实虚妄,他不知道这是又一个新的幻境,还是自己和苏泽浅相连的意识界,“如果你真的是真的。”

    有温凉圆润的东西从莫洵手上过到苏泽浅手上,是那串经历了几次得到失去的串珠:“如果你是真的,就想办法证明给我看吧。”

    莫洵退开了,环境随之崩溃,在破碎的画面中,苏泽浅看见对面男人的脸色比满园的雪色还要苍白。

    苏泽浅从入定中陡然惊醒,一握手腕,那串小叶紫檀真的在。

    地底深处,鬼王看见莫洵唇角蜿蜒下一线血迹,周身金光渐淡:“看来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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