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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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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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界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每个涟漪中心都不堪重负的向下凹陷,而凹陷中是一只虾,一只前足已经变得和蟹钳一般无二的,透明的虾。

    有结界薄弱处被击穿,后面的人没来得及躲开,身上便多了个前后贯穿的血洞。

    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血腥味已经散溢,半空中的鱼鳞虾米纷纷转向,受伤的天师霎时便被裹成了个泛着磷光的茧。

    茧上磷光一闪一灭,很快透出淡淡的血色,一片片薄薄的鱼鳞变厚膨胀,半透明的薄膜中多了道黑色的影子,是酝酿出了活物。而那些透明的虾则变成了烧熟似的红色,挥舞着的钳子里夹着一丝丝红色血肉,看得人不寒而栗。

    张不知拂尘一扫,带着水腥血腥的风流动着,汇成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八卦,风流云动,两仪生灭,八卦图平推而出,所过之处,鱼虾化为齑粉,水色为之一清。

    “鬼王的目标是这个秘境,我们先去占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对!我们现在占先!”天师们所在的位置距离秘境比湖上的鬼王显然要近,“分头行动!”

    张不知在场,天师这边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并没有因为鬼王的出场而慌乱。

    然而有了依靠却不代表听号令,分头行动的话音一出,每个团体都想着让其他人去挡鬼王,派自己的人去夺秘境。

    仿佛是为了呼应那句先下手为强,天师们不约而同的在第一时间动了,大量人员同时冲向秘境,大家都发现了这一点,但所有人都想着别人会回援,于是回援的几乎一个都没有。防守鬼王的阵型霎时间出现了缺口,挡在最前面的一批天师立马遭了殃。

    同伴们的惨叫声中,冲向榕府大门的天师们头也不回咬牙前冲,他们极为默契的把最强的攻击手段加诸于榕府大门之上,力求一击进入,然而秘境的门哪有这么好开。om

    朱漆大门上光芒一泛,天师的攻击全部被反弹回去。

    又是一片惨叫。

    想要躲开自己的全力一击尚且不容易,何况近在咫尺的其他人投出的攻击呢?

    能在同伴惨叫中不回头往前冲的家伙,都是心狠手辣的,眼看躲不开,就扯了跑在前面的人过了当肉盾。

    天师们的攻击手段各式各样,攻击手段炫目的光影散去,空气中多了股说不出的怪味,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焦糊味,还有更多的,无法形容的味道混在一块儿。

    借着同伴的尸体逃过一劫的天师们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刺鼻的气味刺激了死而复生的水生物,防御线的破碎让它们轻而易举的突破到了榕府门前。

    携着水腥味的风噼里啪啦打在天师们身上,激起一阵防御法器的亮光――冲阵天师们都是精英,身上的装备也不会弱。

    然而一秒后,惨叫声又一次的响了起来,往榕府大门上飞去的鱼鳞虾米仿佛忌惮着什么,拐了个弯又向天师们冲去。

    冲阵精英们尚可以支撑,腹背受敌的防线却彻底破碎了。

    吸足了血液的鱼鳞们几乎撑成了圆形,中心一团暗色,仿佛一包脓血,它们慢悠悠的飞起来,光滑的鳞片边缘伸出了几道细丝,看上去就像昆虫的细足。

    猜都能猜出来这玩意儿肯定比之前的鱼鳞杀伤力要大。

    “快把它们打下来!现在速度还慢!”

    李林始终没能从结界上脱开手,看见一群天师什么防护都没有,直接准备放出攻击,中年人瞳孔狠狠一缩:“不行!别碰它们!”

    李家人对李林绝对的信服,听见话声立刻抽身退开,其他人有些听从了,有些没有,攻击的光芒吞没了慢悠悠的鳞片虫,李林这时候才刚来得及喊出第二句话:“结阵!”

    结阵?什么阵?

    大部分天师们反应不过来。

    “防御!”张不知劈手打出一块罗盘,黄铜物件发出道道金光,反应快的天师当即投去自己的灵力顺着金光指引构建防御法阵,然而反应快的到底是少数,吞没鳞片虫的光芒突然间变得更明亮了,亮得灼人眼球!

    爆炸声如响雷,地动山摇,而防御结界才建成了一半!

    被攻击的鳞片虫爆炸了,威力出乎意料的大!

    天师们全都反应过来,向罗盘投出灵力试图在爆炸波及前把自己纳入结界中,然而失了先机的他们哪里来得及!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玄光落在了罗盘之上,防御结界瞬间成型!

    爆炸在咫尺间掠过,亮得人睁不开眼,向罗盘投入了灵力的天师们发现自己的灵力被推了出来,断开连接的刹那,所以人都感到罗盘仿佛有生命一样,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爆炸过去,罗盘落地,咔擦一声裂成两半,在场的天师没一个能站着,都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围绕着榕府的,苦苦维持的结界自然不存在了,李林神色复杂,最终拍拍裤子站起来,对着榕府的方向一揖到底,然后转身打出起势的手诀,对在场的天师说:“李家退出这次行动,绝不踏入榕府一步。”

    话音未落,应言之力从天而降,落在李林身上,血脉相连的李家人都有所感应。

    对于天师来说,说谎是万万要不得的,心有愧疚就很难在修为上再进一步,于是誓言也相应的成为了更需要慎重对待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天师绝不发誓。

    应言之力是天道对起誓者的约束,玄之又玄,极其少见,李林发誓,应言之力降下,李家人都变了脸色。

    更让在场人震惊的是,张不知也捏起手诀,发了同样的誓。

    感受到投注于身上的应言之力,张不知深深看了李木一眼,虚虚实实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证实,张家当家心情复杂。

    李林知道榕府和莫洵的关系所以知道刚刚是谁救了他们,而张不知则是从罗盘接收到的力量明白了出手的是谁。

    老天师睿智通透,李家的来历他在故纸堆中寻到了些蛛丝马迹,此刻稍微想一想,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由的想,那位之所以会出手,是因为李家人在这里,还是因为天师们对他的供奉?如果是后者,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出手,反而等到他们伤亡颇重的现在?

    听着满地哀嚎,张不知脸色难看,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那位的庇护呢?他们在场的这一个个,都是要去抢那位的东西啊。

    回想起之前他们对山里人的严防死守,张不知只觉得可笑,然后他就真的笑出来了,笑声苍凉。

    有人诧异于张不知的表现,却不敢问,更多的人则在担心:“鬼王为什么不动?”

    爆炸连着爆炸,鳞片虫炸了个一干二净,混在里面的虾米当然没能逃过,鬼王的攻击一时间被扫了个干净,然而罗盘破碎后,湖上的黑色身影没有动。

    鬼王没动,莫洵也没动。

    男人站在屋顶上,看着湖上的老对手,一如鬼王看着他。

    如同在鬼王幻境中,莫洵找不到鬼王在哪儿,隔着榕府的结界,鬼王也看不见莫洵,这便是地利。

    然而就算看不见,鬼王的视线还是明确的投向了莫洵所在的位置,如同莫洵虽不知道鬼王幻境有几重,却也总能找到最省力的突破点。

    幻境之中,鬼王杀不死莫洵,现实之中,莫洵也杀不死鬼王。

    所以他们谁都没动。

    两人站在绝对的对立面,没有和解的可能,关系说得上是不死不休,但两人碰面却不是每次都是剑拔弩张的氛围。

    发现莫洵在场,鬼王就歇了打榕府主意的心思,他对天师们说的话自然是假的,鬼王要榕府不是因为那棵贯通阴阳的榕树,完完全全就是因为莫洵在乎榕府,在乎得不得了。

    但是幻境之中,莫洵的选择告诉了鬼王在榕府之前,莫洵还有更在乎的。

    调动潜藏在世间的暗影,鬼王没能找到莫洵更在乎的苏泽浅,于是便知道男人是把徒弟好好保护起来后,才来这里的。

    “莫洵,”鬼王的语气于平静中带着深意,“通常来说,如果你想保护不止一样东西,往往什么都保护不了。”

    莫洵平静回答:“我会取舍。”

    鬼王爆发出一阵大笑,毫不留恋的转身,隐去身形,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等着。”

第五十八章() 
鬼王退走,立了誓的张、李两家当即开始收尾工作,救人的救人,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om

    李家人来得少,又都是李林的心腹,半句抱怨都没有的埋头干活,张家人多,又家大业大,关系错综复杂,张老天师代表张家立了誓,有几个中年人当着众人的面和他呛声,场面很是难看。

    张老天师眼皮都不抬:“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从张家分出去,你们自己选吧。”

    一句话摆明了态度,几个中年人当即萎了,退回去做事,嘴里还骂骂咧咧不干不净。

    张老天师身份在那里,肯定不会做收尾的活,但李林还没束手在一旁看的资格,和同姓子弟一起跑来跑去,寒冬腊月里忙出了一身汗。当他经过张天师身边的时候,他听见老人叹了口气:“李林,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啊。”

    李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笑笑敷衍过去。

    张、李两家准备走了,整个场面就散了,有人觉得这秘境里恐怕有别的内情,不然这两家人为什么要退?更多的人却不管那么多,还是想进去看看。

    虽然钟离钟老爷子没出现,但钟家还是有人在的,主事合计了下,决定留下看看。张家已经退出,决定留下的人自然以钟家为首抱成团展开讨论,刚刚一轮冲阵让他们看出了榕府结界的强劲,不齐心合力绝对冲不开。

    鬼王退去,莫洵松了口气,天师们的动作他没放在眼里。榕府是封神大阵阵眼的门户,布下的禁制比山里中元夜的通路还要强劲,天师们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破开。

    长发男人跳下屋顶,穿过第一进屋子,转到耳房中,顺门熟路的从床底下拖出个箱子打开――满室生辉――满满当当的一箱子玉石。

    莫洵在里面挑挑拣拣,翻出块还带着石皮的墨玉,然后合上箱子,伸脚把它推回床底,转身拉开抽屉,一伸手抓出套石刻刀来。

    男人在桌前坐下,就着桌上烛火的微光,仔细打量了圈石头,样子都不描一笔,直接下了第一刀。

    石粉剔下,玉中墨色仿佛被惊动,激起波澜。

    轰――

    剑光扫过,潭中的水激起数米高,瀑布一瞬间静止,然后碎石从水瀑后飞溅而出,砸入水潭又是惊天动地的声响。

    整片天地都在颤抖,巨浪乱石间,苏泽浅横剑于前,劈手一划,斜飞而来的山石被剖开,左右两部分向两侧滑开,中间露出容人通过的空隙来。om

    苏泽浅微一侧身,迅速从中间穿过,石头阴影覆盖他全身的时候,年轻人脚尖在石头光滑的切面上一踏,百来斤重的石头箭一样飞出去,直直射入水中。

    水花漫天,浑身湿透的苏泽浅矮下肩膀,让过另一半石头,手腕一压一转,剑在及腰的位置转了个向。

    阴影移开,苏泽浅再次挥剑,已经转过方向的剑锋直指漂浮在半空中的一团银光。

    那团光自然是剑魂,不是人形的剑魂在苏泽浅看来要亲切地多,当然――也强大得多。

    苏泽浅出剑,剑魂不躲不闪,直接迎上,铮然一声响后,有肉眼可见的气波从剑锋相交处泛出,一圈一圈,摧枯拉朽,巨石碎成齑粉,水花蒸腾成白雾。

    锋利的剑气吹得银色剑魂摇摆不定,仿佛狂风中的火焰,然而剑魂能吸收剑气,风中的火焰不灭,反而愈加壮大。

    苏泽浅则没这么好运,剑气带给他的只有伤害,年轻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已经被血泡成了红色。

    剑气如刀,苏泽浅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那张冰冷漂亮的脸自然没能逃过,除了眼睛周围有意识的躲避了,其余地方都是一道道刮伤。

    银色亮光一闪,剑魂挥剑,苏泽浅被震飞,他背后是山,下落的方位是水潭。

    年轻人明显已经没有力气再来一击了,剑魂光芒渐淡,调动力量往苏泽浅下落的方向去,免得真摔出个好歹来。

    在任何时候,苏泽浅都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年轻人确实没力气攻击了,但他还有力气挥剑,他反手一剑刺向水潭,激起一片水幕,大开大合引出明亮剑光,往水幕上印去――

    嗡――

    那是微不可闻的震动声,灵气疯狂旋转,水幕上剑光凝而不散,银色后透出木色,水幕不落,几股水流向前伸出,交织,带着金棕的灵光,向柔软的藤蔓般,转瞬编成一张大网,将下落的年轻人兜住!

    力道太大,水绳一条条断裂!

    啪!啪!啪!啪!

    苏泽浅坠势不止!而他距离地面只有咫尺之遥!

    剑魂贴着地面张开结界。

    苏泽浅一声嘶吼,仿桃木招式的一击直冲地面而去。

    银光湛然如急雨,打在剑魂结界上被挡住,反作用力如此之大,苏泽浅整个人在半空中硬生生一顿!

    这一顿减缓了苏泽浅下落的速度,也为他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剑招已老,银光衰弱,他掉进去,没受太多伤――现实不是游戏,自己的招式不会因为你是主人就不伤你。

    安全着陆,苏泽浅瘫在地上,没力气动弹。

    他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只知道一味的出招,一味的打。

    身上没一处不疼,连呼吸都觉得吃力,苏泽浅有时候自己也想不明白,一年前自己还是个正常的普通人,虽然在王老的调。教下会点拳脚,但总体来说,并不是个不怕受伤的人。

    然而在山中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忘之后,他面对那些伤筋动骨的训练居然不觉得难捱,分明他是能感觉到痛的。

    剑魂飘到苏泽浅身边绕了圈,然后飘飘渺渺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会凌空画符?谁教的?”

    “没人教过。”苏泽浅喘息着:“我看见过师莫洵画符不用纸笔。”

    “你悟性不错。”剑魂又绕着苏泽浅飞了圈,胸膛急促起伏的人类在短暂的时间里把地面都染红了,“坐起来。”

    苏泽浅艰难地爬起来摆出了打坐的姿势,剑魂再次绕着他飞了圈,银色光芒在年轻人头顶绘出一道符阵,灵气被吸引,源源不断浇灌到苏泽浅身上。

    灵力温和清凉,减消了伤口的疼痛,精神的疲惫也获得缓解,苏泽浅闭上眼睛,顺利入定。

    天色将明,桌上已经堆了一层石粉,莫洵手上的石头也有了形状,男人用手指在细节处抹了几下,然后将玉石浸入水中,洗去浮粉,对着光观察下,继续打磨。

    边边角角已经被磨圆,形状是块玉佩,雕刻的图案是条龙,和当初李木卖给苏泽浅的那块颇有两分相似――形似而神不似。

    不管是材质还是雕工,莫洵手上的这块都能把李木长辈做的那块甩出八条街去。

    玉佩就要完工,外面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

    莫洵微微侧过头,榕府是他的故宅,男人占着地利,不用出屋子,就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钟离来了。

    已至古稀的老人一头头发乌黑浓密的,胡子连着鬓角,覆盖了半张脸,和画像上的钟馗真的挺像。

    此时站在榕府门外,深吸一口气,须发皆张,随即呼出,罡风如刀,撞上榕府大门,轰隆作响,封印激荡,却没能像之前那样,把攻击反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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