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阙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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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阙君侧-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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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妆闲数着砖块的数量,五块,十块,十五,方在心里数完了第二十块,忽然听得乔钺道:“吹笛听听。”

    容妆道了一声‘是’,从腰间摘下白玉笛,腹诽着幸亏她自小就喜欢把笛子带在身上,入宫以后这个习惯也没改,否则这会儿他要求的如此突兀,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了。

    相对驻足,容妆把白玉笛拿在手上,问道:“皇上想听什么?”

    乔钺思索片刻,道:“凤栖梧。”

    容妆闻言,凤栖梧三个字仿佛一只无形的银钩,勾出了心底一隅记忆犹新的片段,翻覆着一幕幕闪过脑海。

    次第燃着的盏盏宫灯殷红焕彩,明亮璀璨而稀薄了旖旎月色。

    雕栏重廊一处复一处,蜿蜒曲折的看不到尽头,如同这深宫里漫长的岁月尘埃,无穷无尽。

    笛音缓缓倾泻,晕染往昔如醉,打乱了谁心中涟漪层层。

    眼波汇聚间,道不明的心绪千丝万缕,唯余凝视无言。

    一曲终落,容妆揉揉被冻红的手,乔钺在侧道:“你的笛音,甚美。”

    容妆缓缓笑,“可曾有人说过,少了韵味。”

    乔钺闻言,凝着容妆的黑眸染了笑意点点,“时移世易。”

    乔钺垂眸,目光定定落在容妆手上的白玉笛,盯着片刻缓缓道:“这笛,算不得上佳。朕赐你一个如何?”

    容妆亦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白玉笛,缓缓摩擦着细雕纹路,寒凉温润。“这是我娘年轻时喜爱的,后来送给我了,我是个念旧的人,它从小就陪着我,多少年了,在我心里它就是最珍贵的。”

    白玉笛玉质清透,毫无杂质,实则已是好玉,只是乔钺看来非也。

    乔钺凝着容妆,内心微微动容,已有了思量,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朕就赐它个名字。”

    “那是它的福分,但凭皇上做主。”

    “那,就唤解语。”乔钺唇角漾起一丝弧度,眸里深沉如海,有人如溺水者无可救赎。

    他说:“解语者即解心,白玉笛于你如此,你于我,亦如是。”

    解语……

    容妆不由睁大了眼睛,直盯着乔钺的眸,状似受宠若惊。

    乔钺笑,转身而离。

    风似乎小了,云也淡了,唯有月亮,更明了。

第11章 向来痴狂() 
西风清浅,明媚的晨光如碎金一般洒下,覆盖着重重琉石碧瓦,给这冷寒如斯的阑廷宫添了一丝薄暖。

    真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容妆伫立在宣宸殿前,素影翩翩,望着远处,宣宸殿前玉阶重重,站在殿前可远目眺望。

    有小太监过来通报道:“姐姐,御医叶羽铮来给皇上请平安脉。”

    容妆听闻‘叶羽铮’三字,蓦地心里一惊,忙道:“快请进殿里。”

    容妆早听闻叶羽铮已被乔钺钦点为御侍,在御医院的地位一跃而生,心里还极是为他高兴。

    御前侍奉大多都由年老之人担任,极少像他这般年轻有为。

    转身回到宣宸殿,片刻后,叶羽铮轻步踏入,他身着淡褐服,身后跟随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医侍。

    容妆上下打量一番,淡褐色外服乃是御医院的官服,男子墨黑长发用银簪绾束,一脉温润的面容亦是占尽风流。

    叶羽铮见到容妆微怔,随即缓缓而笑,唤道:“妆儿?”

    “好久不见,羽铮。”容妆端然而立,盈盈笑着。

    这几年入宫后,因叶羽铮不侍奉御前,也未曾见过几面,如今好了。

    叶羽铮家中世代从医,他的父亲叶昔白是前任御医院院首,叶羽铮自幼学医,在宫中当差已有多年,虽年轻,可医术精湛,且仁心仁术。

    与容妆兄妹三人自幼相识,关系匪浅,他待容衿尤其温让,不似自己,与容徵更近一些。

    容妆一向以为他同容衿是一对璧人。

    但此时看着他的笑脸,容妆不由一阵悲凉漫上心头,目光扫过大殿里的众多宫人,忙收敛道:“叶御医是来请平安脉的吧?皇上还在内殿忙着,你先坐下等等吧。”

    “是。”叶羽铮的目光也扫视四周,于是恢复一派恭谨的神色,由容妆指引落座在一旁。

    待内殿的门开启时,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

    年轻的男子越过三重帘幕,缓缓走到外殿,容妆微微俯身施礼。

    他走到容妆面前时,停下脚步盯着容妆,笑道:“还未恭喜你,还能留在御前,你这地位真是不可撼动啊,哈哈……”

    容妆温和的笑道:“王爷说笑了,容妆不过奴婢,何来地位不可撼动之说。”抬眸,盯着男子的黑眸,笑意吟吟的再道:“倒是奴婢还未恭喜王爷。”

    乔允疏,先帝第四子,因其生性潇洒恣意,乔钺登基后封为潇王,但未给封地,亦无实权,只在各州主城为他建造行邸,供他游玩所居。

    先帝嫔妃少,子嗣单薄,只有四子一女,长子乔允榕乃太后白翾所出,早夭,二子乔允洵已被乔钺赐死。

    正因为四子乔允疏生性似淡薄名利,多年来向来独善其身、安之若素,才保全了他如今此身荣华。

    从前他来给先帝请安时,也常会与容妆戏言几句,容妆也见怪不怪了。

    乔允疏调笑道:“瞧你和本王互相道喜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和本王成亲了哈哈……”

    容妆面色不改,淡淡道:“王爷这话可折煞奴婢了。”

    乔允疏一摆手,月白衣袍的广袖流光翻动,“好了,本王和你开玩笑的,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总这幅死板的样子,无趣的很。”说着眼神瞟向后面的叶羽铮,道:“呦,叶御医也在啊,来给皇兄请脉的吧。”

    “见过潇王。”叶羽铮拱手作揖。

    “成,你们忙着吧,本王还有事,走了。”乔允疏说着大步往殿门走去。

    容妆盯着乔允疏远去的背影淡淡道:“王爷好走。”转而对叶羽铮道:“我们进去吧。”

    叶羽铮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容妆前面走着,守门内监打开殿门,进了内殿,见乔钺坐在桌内沉着脸,仿佛若有所思。

    容妆轻道:“皇上,叶御医来请平安脉。”

    “嗯。”乔钺抬眼扫了一眼,叶羽铮忙下跪行礼:“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起来。”乔钺淡淡道,叶羽铮旋即起身,身后医侍奉上药箱。

    片刻,诊过脉之后,叶羽铮告退,容妆忙道:“奴婢送叶御医出去。”

    走出宣宸殿,容妆带着叶羽铮往远处些,方开口道:“羽铮,之前在殿内人多眼杂,不便多言,你可还好?”

    容妆细长的墨眉紧紧蹙起,直盯着叶羽铮的眼眸,似带着一丝歉疚与同情,叶羽铮突然轻笑,带着微微苦涩,他说:“妆儿我没事。”语调极快,旋即补充道:“倒是你,前些天听说你差点为先帝殉葬,我着实吓坏了,可是又没办法,幸亏皇上救了你。”

    容妆勉强的笑了,明眸凝视他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衿儿她……”只是突然的,容妆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知道若说出来的话无疑是在叶羽铮的伤痕上撒了一把盐,让他痛苦加倍。

    “不就是她要进宫么。”叶羽铮仿佛说的风轻云淡,可是容妆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里分明有悲苦。

    “你不在乎?”

    “不,我在乎,我当然在乎。”叶羽铮苦苦的笑着,语气里有一丝怅然若失,“我喜欢容衿不是一日两日了。”

    容妆沉吟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不待容妆说完,叶羽铮当即打断她,他的语气柔和却笃定,“你不用劝我,我没事,我已下定决心,我会等,等皇上厌弃了,等她没有利用价值了,等到她能够出宫的那一日,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她出不来,我就在宫里陪她一辈子,反正御医这位子是可以一直做到老的,我又何惧。”

    “……”容妆一时无言以对,她是觉得无论再说什么,都只是在加重叶羽铮的痛苦,不由长吁一气,抬手拍了拍叶羽铮的肩膀,缓然道:“你千万……好好顾着自己,御前侍奉不同其它,定要万分谨慎。”

    “我会的。”叶羽铮笑道:“你也一样。”

    容妆心思低沉间,略一侧目,明眸流转瞥见一抹黑衣墨影绰然,心下一惊,忙道:“你快回去吧。”

    容妆没有回头,而是整理心绪,就那样站在原地,眼眸直望着叶羽铮快步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容妆方转身,走向乔钺,微微躬身道:“皇上。”

    明媚的阳光洒下,汉白玉的地面染了一层薄金,容妆垂着头,盯着地面,听乔钺不带一丝感情的冷音响在耳畔。

    “你对他倒很在意啊,还亲自送出殿外。”乔钺冷笑,“莫非想做叶夫人?”

    容妆诧异,抬眼看着他,忙驳道:“不是,只不过奴婢与叶御医自幼相识,许久不见多聊几句罢了。”

    “不是最好。”乔钺脸上的笑完全褪了,只剩下疏离冷然:“朕自然知道你们的关系,青梅竹马那又怎样?这辈子没朕的允许,你想离开朕身边,也只能是痴心妄想。”

    忽地一阵凉风习习,漾起的寒意微微平息了容妆心下升腾的火气,她嘘了一口气道:“……是。”

    “朕要走走,你跟着。”

    “……是。”

    容妆跟在乔钺身后款款而行,身姿纤柔,素影绰绰。

    而一众随侍宫人皆缀行在后面远处。

    这几日连着都是大晴天,风光柔和,现下时近中午更是多了一分暖和,在殿内反倒觉得寒沉,能出来走走正和容妆的意。

    容妆环顾着四周,细眉微微蹙着,乔钺选的这条路并不是常走的,很偏僻,是通向后宫西北角的。

    因是偏道,后宫西北角的宫殿本就不多,而如今还都未住进嫔妃,来往的人就更寥寥无几,静悄悄的,倒也安静。

    氛围安静下来了,容妆的心里开始止不住胡思乱想,最先想到的就是方才叶羽铮神色的凄苦,还犹在眼前。

    她犹疑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皇上……”

    “想问叶羽铮?”乔钺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后面的容妆。

    容妆亦盯着他,“正是。”

    乔钺神色冷了一分,回过头,半晌才开口道:“前几日朝中有个老臣病了。”

    容妆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他,也不敢接话,乔钺继续道:“朕派了御医院的多位御医同去给他诊治。你不妨猜猜,结果如何?”

    容妆垂下眼眸,墨黑羽睫微微颤动,思索了片刻,默声道:“总之,叶羽铮不会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看来你真是了解他。”乔钺冷哼了一声,淡淡道:“他当然不是最出色的那个,但只有他最诚实。”

    容妆忽然明白了,乔钺道:“御医回宫之后向朕回话,所有的老御医都是一套说辞,极力保证一定会尽力将人治好,唯有叶羽铮没有,他反而告诉朕那老臣回天乏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给他减少痛苦,让他多活些时日。”

    容妆了然的点点头,问道:“那皇上,这也许是叶羽铮医术不佳呢。”

    虽是这么说,但她怎会不知,唯有叶羽铮敢直言不讳,他的医术虽然不是御医院最好的,但也决计不差于别人。

    “你觉得朕是傻子吗?”乔钺挑眉反问,瞪了容妆一眼。

    容妆一笑,“奴婢哪敢这么说,皇上圣明,御医院那些人向来都是一副样子,都想着极力保全自己的一身荣誉,哪里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如叶羽铮那番傻话。”

    “所以朕才抬举他。”

    容妆接话道:“那群虚伪之辈,自然不配侍奉御前。”

    却不由笑了出来,叶羽铮的憨厚忠实终究为他赢得了锦绣前途。

    “看来,你很是为他高兴啊。”乔钺冷道。

    容妆抬眸,正对上他微微侧目的黑眸,心里一阵异样的感觉升腾,忙莞尔道:“奴婢也是为皇上高兴,得贤如此。”

    乔钺没有说话,容妆偷偷觑他,紧抿的唇度与冷漠的神态仿佛昭示着他此刻的不悦。

    容妆觉得莫名,却没敢再说什么,只是继续随着他走着,乔钺的步伐并不慢,此刻已经走出了很远。

第12章 缔结姻亲() 
容妆远目眺望,宫中远处的山峦跌宕起伏,连绵覆雪,孤冷清绝。

    而身前的琉檐高墙,碧瓦凌云,云烟澹澹。

    隆冬里各处浮华皆散尽,旖旎暗香不复存,唯余皑皑冬景深沉。

    灌木丛覆着银雪未消,道旁圆润的白石栏杆雕琢了纵横纹线,一道一道深深刻进石身,纹路分明。

    一处巨大的景壁上雕刻着百鸟图,栩栩如生宛若将要展翅腾飞般鲜明如许,而旁边的几株白梅树恬淡素雅,二者相辅相成。

    容妆忽的想到以前自己随着先帝来过这里,只是到这里就转回去了,再走下去,那里是——云绡阁,那是云妃寝宫!

    封了据说已近二十年,没人会去,西北角的宫殿原本就少,先帝在世时嫔妃不多,更是没人住在这边儿。

    容妆看向乔钺,他依旧一身黑衣,银纹镶边,明落疏狂,步伐稳稳地走着,容妆忽然如醒悟般清楚,他一定也对云嫔之事一直疑心着……

    乔钺仿佛察觉到容妆略深沉的目光,于是转眸对着她道:“你不看路,盯着朕做什么。”

    容妆微微怔住,他的眼睛明亮清澈,倒映着她的纤质身姿……

    心里不知怎么就沉重了一分。

    容妆掩饰的转移话题道:“皇上,不知道潇王怎么突然来宣宸殿了……”

    乔钺回过头不再看她,淡淡道:“他来试探朕,一再侧面表示他无意权力地位,只想逍遥红尘。”

    “皇上觉得他……”

    “眼下尚不足为虑,放任他去又何妨。”乔钺淡言,他仰头望向天际,一束阳光落在他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明朗的光芒。

    不知不觉出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容妆不得不说,她实在已经走累了。

    回头望去,宫人和御轿都在后面跟随着,乔钺倒是可以随时步行或者坐轿,可是她必须也只能继续走着。

    越来越接近云绡阁,容妆的心情也越发忐忑,道路边的景物越见萧疏颓景。

    这云绡阁实在偏僻……

    大抵是常年无人居住打理,即使有阳光落下,那暗金匾额亦格外阴沉,周围显得寂冷寥落,微微透着萧瑟清寒。

    乔钺盯着那匾额,定定地不发一言。

    容妆怅然,凝视他的侧脸。

    半晌后,乔钺不再停留,绕过云绡阁而行。

    云绡阁的后面是何处,容妆实在不知,她并没有来过,心下倒是也好奇,既然乔钺能去,说明一定不会是寻常之景。

    这次乔钺的步伐明显快了许多,容妆庆幸自己自幼和容策学过拳脚功夫,有些底子,否则这会儿一定跟不上了。

    一大片青竹林……

    无边无际,临风出尘。

    乔钺方要踏入林中,后有宫人急促的声音传来,乔钺微微蹙眉转身,宫人上前报道:“皇上,祁王入宫求见!正在宫外等待传召!”

    乔钺眉目间倏地凛冽,肃道:“引至宣宸殿。”转对首领太监许诣道:“摆驾,宣宸殿。”

    “是!”众人躬身道。

    玄红相间的嵌金御轿矗立在面前,容妆为他撩起轿帘。

    三层幨帷皆由红缎所制,上绣赤金龙腾羽纹。

    两侧分别垂着三道碧红流苏,上缀着琳琅,颤动时泠然作响,轿内铺布玄毯,整轿恢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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