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打扰您一下,请问这里是李家村吗?”
那老爷子哆嗦着嘴皮子,突然抬手指着李云道,喉咙如同煮沸的开水般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李云道只听到“没良心”三个字,那老爷子便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下去。幸好白小熊眼疾手快,一手抄住老爷子,转身蹲下,往身上一背:“走,先进村再说。”
村口又跑来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汉子,一看那老人被人背在背上,边跑边呼着:“爹,你咋了爹?爹!”
白小熊飞快迎着那中年汉子奔过去:“好像是情绪太激动了……”
中年汉子一边跟着跑一边道:“这可咋整啊,大兄弟,太劳累你了,这……走走走,先去我家……”
中年汉子注意力都在背上的老爷子身上,也没注意跟在身后的几个弓着身子避雪的年轻人,只热情地招呼大家往他家走。
小村里几乎都是粘土加米面的一种秘方夯出的房子,很结实,但年代久了,看上去颇是破落,中年汉子一边呼着昏迷不醒的老爷子。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李秋萝()
突如其来的初秋大雪打破了这个地处北纬四十三度的小村落的宁静,贸然撞进村子里的陌生人们也给常年与世争的村民们带来了一丝奇,遗憾的是一向体力充沛身体健壮老村长居然在村口昏倒了。
老村长的儿子李德宝迎着大雪只顾将背着老爷子的驴友往家里引,一时间倒是没有注意身后几个跟过来的年轻人。推开院子的木门时,李德宝的媳妇儿巧婶正在院子里收拾着——这场大雪来得又以急,院子里还有些干货没来得及收回屋里,此时竟然已经铺上一层薄薄的雪。一见李德宝推门进来,忙得气喘吁吁的巧婶身子也没回便道:“当家的,来搭把手,这些东西好不容易才晒干了,真cháo了的话入了冬就不能吃了。”
“搭什么呀,烧水去,爹晕倒了。”
“啥?”巧婶转身,正好看到背着老烟的白小熊走进院子,连忙步上去,“爹,哎呀,这整的啥事儿呀,爹……”
“别嚷嚷了,烧点水去,家里来客人了。”李德宝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呀!”
“哎!”在村里长大的巧婶早就习惯了爷们儿当家的气氛,丝毫不觉得在外人面前丢面子,连忙去舀水烧柴,正拎着桶转过身,却看到一个年轻人钻进小院,巧婶手一哆嗦,整锅水都翻在小院的地上,冲去刚刚落下的薄雪,留下一汪清晰的水印,“当……当家的……”巧婶指着刚刚弓着身子走进院子的年轻人,手指哆嗦着,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李德宝正好引着白小熊将他爹放在炕上,听院子里的婆娘又叫了起来,加上这破天气和老爷子缘故地晕倒,就着名火气,李德宝冲到堂屋口就想骂娘,可是他的身子突然一滞,目瞪口呆地看着院中的年轻人,做出了跟他婆娘一模一样的反应,伸手指着那年轻人:“你……你……”
李云道心中既震惊又疑惑,望着李德宝皱眉问道:“你们认得我?”
以前村里的女娃几乎都没上过学,李德宝小学毕业的学历在这一辈里己经算得上是村里的最高学历了,不过读过书和没读过书还是有差别的。起码李德宝能很反应过来,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如果还活着,也该跟我差不多大了……”
李云道大惊,几乎是一步抢上来,拉着李德宝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德宝是山里人,几乎天天在山里打猎,虽然五十有二了,但身子骨跟城里三四十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被李云道拉住,他身子却纹丝不动,只是仍旧疑惑地盯着李云道的脸,喃喃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巧婶突然冲了上来,用力将李云道推开,死死护在当家的跟前,红着眼冲李云道怒吼:“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害死了秋萝还不够吗?”
李云道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抓住李德宝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他看着巧婶,眼神有些涣散,口中自言自语:“他害死了秋萝,白眼儿狼害死了秋萝,白眼儿狼害死了我娘……”
巧婶倔强地护在李德宝跟前,如受到威胁的母狼般护着当家的。李德宝却很反应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巧婶的肩膀:“巧,没事儿,他不是那个人,他太年轻了。”
巧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打量着李云道,等确认眼前这人只是跟那个白眼狼儿轮廓相似但年纪算起来完全不符的时候,她才舒了口气,但仍旧jing惕地看着李云道,似乎在她看来,长成这副样子的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秋萝早就该嫁给她哥,现在娃娃也该生了一堆了吧。
李德宝轻轻拨开巧婶,又看了李云道一眼,居然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进了屋,他已经清楚为何他爹会突然晕倒了。
有白小熊在,帮着老爷子一顿推拿活血,加上炕上的温度慢慢上来了,老爷子刚刚铁青的面sè慢慢红润了起来,李德宝这才算放了心,叹了口气,拍了拍白小熊的肩膀:“大兄弟,让你劳累了。”
白小熊却摇头笑道:“举手之劳而己,况且,也是应该的。”
刚刚的一切王小北都看在眼里,他应该是最了解内幕的人之一,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找不找得到那个李家村,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他就要跟李云道摊牌。可是,他也没有料到,李云道的二哥徽猷从巴黎托薄大车带回来的消息居然如此准确,真被他们找到了这个“李家村”,而且还极巧合的一进村就碰上了当年的“受害者”家属。
王小北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白小熊看了王小北一眼后,也退了出去。只有糊里糊涂的山东大妞齐褒姒傻乎乎地站在李云道边上,瞅瞅主人再看看身边的刁民,她怎么也弄不明白,怎么进一村就倒下一个,还没说两句话,怎么就冲突上了呢?
老烟的体质很好,没多会儿便悠悠地醒了过来,一看儿子儿媳妇儿都守在自己跟前,老猎人眉头一皱:“围这么近做什么?你老子还没死!”
李德宝嘿嘿傻笑了两声:“爹,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您要是倒下了,这个冬天可怎么挨呀?”
老烟坐直身子,顺从拿起炕头的烟枪,擦了眼火柴点上烟斗里的蛤蟆烟,吧嗒吧嗒两声,青烟缭绕。老猎人没说话,抬头看了李云道一眼,似乎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冲后者点了点头:“孩子,来,坐!”
李云道机械地坐下,表情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老猎人,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孩子,家里都有谁啊?”老烟又抽了口很冲的蛤蟆烟。
李云道没说话,他在掏口袋,反反复复掏了几回,也没能将口袋里的烟盒掏出来,最后还是站在他边上的齐褒姒看不过去,帮他拿出了烟盒放在他跟前。李云道的手有些哆嗦,往常麻利地从盒底出一根烟的动作没有凑效,他只能很笨拙地从盒口取,取了一根,却是先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李德宝。
李德宝看一眼那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夹在耳朵上。等李云道拿出自己那根放到嘴唇上的时候,老烟已经点燃了一根火柴送到他的跟前。李云道没也有推辞,就着老烟送来的火点燃了那根价值不菲的小熊猫。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自己享受这么昂贵的烟。
屋里很安静,李云道吸了两口烟,烟纸燃烧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老烟也没有说话,只看着李云道,李德宝和巧婶也没说话,也看着空洞抽烟的李云道。山东妞齐祸水却受不了屋里的诡异气氛,故意伸了个懒腰:“这一路走得真辛苦,李云道,你不是说到这里来寻亲来了吗?”
老烟盘腿坐在炕上,手中的烟枪又哆嗦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你姓李?叫云道?”
李云道抖动着舒了口气,烟草火辣辣的滋味终于让他的情绪镇定了不少,眼神也不再空洞,抬头望向一脸期待的老爷子,沉着道:“我是李云道。木子李,‘万里浮云终归大道’的云道。”
老烟突然将脑袋伸了过来,神秘兮兮道:“你跟被和尚带大的?”
李云道用力一点头:“我大师父叫噶玛拨希。”
老烟将手中的烟枪一放,回头斜了李德宝和他媳妇儿一眼:“准备酒菜!”
李德宝一愣:“爹?”
老烟也不管这儿子是不是已经接了他这位老村长的班,cāo起桌上的老烟枪就着李德宝的屁股就是一下:“我大外甥回来看看我这个舅舅的,你个当表哥的要不要好好招待一下?”
李德宝嘴一咧,不过眼神还有些迟疑:“真是秋萝姑妈……”
“还不去?”老爷子眼睛一瞪,李德宝打着媳妇儿就跑。巧婶还想八卦一下,但奈还是被当家的拉了出去。
齐褒姒倒是愣住了,望着老烟那张皱纹颇深的脸,疑惑道:“你……真是他舅?”
老烟又吧嗒了口滋味颇好的蛤蟆烟:“如假包换。”
当事人李云道却是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有了说话的力气:“您……能给我说说我……秋萝吗?”
老烟叹了口气,盘着腿看着上已经结了层霜气的玻璃:“秋萝啊,那是我的好妹子啊……”
门外,漫天白雪,雪似乎越来越大了。白小熊在村尾找了个避风的小坡将车停在坡下,又罩了层厚厚的棉罩,走回李德宝的院子时就看到王小北一个人蹲在院门口,侧仰着脑袋,呆呆地看天上不断飘落的雪。
白小熊就在儿时就一起的玩伴身边蹲下,一样侧仰着头看雪。
王小北问:“这样累吗?”
白小熊说:“当然累。”
“那你干嘛要学我?”
“我就想是兄弟这时候得陪着你啊。”
“小熊娃子,你说我怎么跟他开口呢?”
白小熊没翻白眼,双手插袖,抖了抖落在肩的雪。
“不用你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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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兄弟哟()
门外西北风呼啸,漫天大雪如鹅毛,不到天黑,原本绿土相间的东北村落都已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染成了蜡色。风依旧在吼,雪仍然在飘,门内的火炕却烤得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连一向畏寒的齐褒姒也将厚厚的羽绒服脱掉,露出被薄毛衣勾勒出的完美身形线条。
酒是李家村的老村长老烟自个儿用粮食酿出的酒,色质偏黄,度数不算,但入口清香甘醇,就算一向对酒这种事物颇为挑剔的王家大纨绔都赞不绝口。菜都以山里的野味为主,山跳、狍子是常见的,其中居然还有今天夏天老爷子带人进林子里猎的一头野山猪,夏天的时候用盐擦了,如今才算风干了一半,但入口依旧爽口鲜嫩。
除了李德宝的媳妇儿巧婶还在厨房里忙着最后两道菜,其余人都在炕上的围桌而席,喝酒,说活。喝的是自酿酒,说的是自家话。老烟看上去心情很好,喝了颇多酒,也说了很多话,其中不乏对亲妹子秋萝的怀念,对那位不辞而别的白眼儿狼的怨恨,也有对这个隔了二十多年才找回来的外甥的歉疚。老烟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说,前年冬天也是下大雨,来了个长得怪好看的结实小伙儿,那模样长得都快跟当年的秋萝一样好看了。
李云道抿了口杯中的白酒,说,应该是我二哥,他叫李徽猷。
老烟奇道,秋萝没说生了两个娃呀?
李云道摇头,据大师父说,我们仨儿应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老烟点头,那倒是难为大和尚了。老烟并不清楚和尚和喇嘛之间的区别,在他看来,入了佛门的,不管大乘小乘,一律都是和尚。
王小北和白小熊各怀心事,所以很少插话说话,倒是齐褒姒时不时插两句,问东问西,她对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东北小村落很好奇,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很好奇,她更好奇李云道那扑朔迷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世。这位国民女神好不容易结束了横店的拍摄工作,因为上次在江南出的事情,公司特许她休假一段时间,还没回北京她就跟李云道联系,一听说李云道要去东北,说什么也要跟上,结果从萧山机场直飞了哈尔滨,与李云道三人在机场汇合后,一路杀到此地。她原先还在琢磨着,以王小北一个红三代的富家子弟,脑子被枪打了还是被驴踢了才会跟着李云道跑到这种鸟不打屎的地方,可到了地方她才发现,不光李云道真找到了母亲的娘家人,而且连王小北和他的跟班白小熊都有些奇奇怪怪的表现。
五个男人,两坛土法酿制的酒很快就见了底,李德宝一脸尴尬道:“爹,家里没酒了。”
老烟挥挥手,不以为意地冲几位客人笑了笑:“乡下地方,酒这东西稀罕得很,招待不周了。”
白小熊从炕上跳了下来,衣服也没披就冲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两箱北京本地产的二锅头。拿了五瓶出来,每个爷们儿一人一瓶,齐祸水就不高兴了:“凭什么你们有酒喝我却没有?”
李云道尴尬道:“这酒烈得很啊。”
齐祸水伸手将李云道手里的酒瓶抢了过去,也不管刚刚李云道已经对着瓶口浅尝辄止,居然也直接瓶口对秀唇,抿了一小口,咕咚一声,齐祸水双颊酡红,竟露出一个酣畅淋漓的表情:“痛快!”
几个男人瞠目结舌,李云道又自己拿了一瓶打开,直接举瓶:“来,尝尝老北京的土酒。”
老烟和李德宝都小心翼翼地据了一口,老烟还好,只皱了皱眉说,这酒果然冲得很。儿子李德宝却直接呛了一大口,转过去咳了老半天,才面目通红的感慨万千,真他娘的烈,肚子都要着火了。
一桌男人哈哈大笑,后来李德宝的媳妇儿巧婶也加入了,没想到这女人的酒量和酒胆都好得很,大有梁红玉桴鼓亲操的飒爽英姿,两瓶二锅头入腹居然面不改色,让空有酒胆无酒量的王家纨绔差点儿无法招架。
夜深人静,风啸不止,村里的狗似乎也都畏寒地缩到了窝里,整个座落在原始森林边上的李家村一片静谧。呼呼西北风吹过北侧的原始森林,又吹过这座与世隔绝的村庄,连绵不止,整个世界仿佛听剩下的了这肆虐的风声。
不知何时,刚刚如鹅毛般的大雪竟停了下来,此时,地上的积雪已经能覆过鞋面。柴木院门突然晃动着打开,衣着单薄的年轻男子走出院门,抬头望了一眼不知是黑还是蓝的夜空,长长吁出一口气。
夜深了。雪停了。
娘,我回来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着些话。风依旧很大,所幸的是还未到零下二十度的极寒天气,否则单他这身轻薄的衣裳,出来晃一圈也非要生病不可。他还穿着那双鞋底极薄的布鞋,鞋踏在雪里发出吱喀的声音,幸好不像南方的湿雪,东北的雪干得很,一路踩下来,除了在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外,鞋底鞋面依旧干爽。
大雪天,村子里的人们睡得比往常还早,连看门的土狗们都懒得踩着雪在院子里兜圈,只是突然听到有踩着雪的异响声时,才徒然立起脖子,竖起耳朵听一听,口鼻间轻轻喷出一口雾气,再听那脚步声慢慢走远,这才又伏下去。窝中依旧温暖如春。
年轻男子在村里转了一圈,只花了二十来分钟的时间,这个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林子边靠山吃山的小村落实在太小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可能连百户人家都不到,还不及昆仑山上的流水村的规模。
可是,他却觉得这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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