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着,李云道吓了一大跳,心中琢磨着怎么疯妞儿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蔡桃夭的风格路线了?直到走近了,这才愕然发现,女子俨然是要比自己那个彪悍老婆的年纪大上不少的,眉眼间有几份相似,但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疯妞儿虽然久居高位,在商场杀伐果敢,但推下那层睥睨天下的骄傲外衣,骨子里还是个柔情似水的傻大妞。眼前的女子虽然远观轮廓有些相似,但更多的眉眼细节是有诸多不同的,而且这个看不出年纪几何的女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宝刀归鞘的质朴。
她冲李云道点了点头,而后便踏上台阶,走进电梯,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李云道才这觉得,这个曾经冠绝京华的女子的确跟疯妞儿有很多相似的神态,难怪刚刚远远地自己会认错。
“看来身体恢复得还不错,都可以下来走动了!”她微笑着走了进来,没有丝毫局促的尴尬,相反却像是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长辈。
“姑姑!”这个称呼李云道酝酿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跟疯妞儿一样喊“姑姑”,至于以后要不要改口,那还要看老头自己的态度,这一次跟老头匆匆一面实在无法聊得更深入些,但从他提及眼前这位的态度来看,“姑姑”的称呼想要改成“后妈”之类的,还需要费一番不小的周折。老头是个很念旧的人,那日在鬼城郊外的乡间别墅里,言语间,三十多年前的回忆无比清楚,可见这些年可怜的老头一直都抱着回忆在过日子。
那女子微笑点头,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环视了一圈病房继续道:“有些事情别太往心里去,想要坐稳那把椅子,就必须得有面临千军万马也能安然入眠的魄力!”
李云道苦笑一声,转身想给女子倒水,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医生固定住了,根本无法自由活动,正要转身喊龙五进来帮忙,却听那阮姓女子笑着道:“别打扰小家伙的美梦!”
李云道大吃一惊,转头看向外面,怪不得龙五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是,以龙五的身手和机警,总不至于有人进了病房他还不知道吧?
果然,听到屋里的声音,被惊醒的龙五探头进来,愕然发现病房里站着陌生女子,顿时大惊:“你……你是怎么躲过我的知觉进到病房里来的?”
阮家姑姑淡然一笑道:“是你睡得太沉了!”
龙五一脸茫然,挠挠头,见李云道对他挥挥手,便知道这女人应该是没有威胁的,看看李云道,又看看阮家姑姑,讪讪一笑,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阮家姑姑笑道:“青龙师傅倒的确挑了个不错的传人,你父亲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远没有他这般造诣。”
李云道奇道:“不是说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是二部的一张王牌了吗?”
阮家姑姑点点头:“是不是二部的王牌跟这方面的实力并没有很直接的关系,做情报工作,最重要的还是这里!”她指了指脑袋,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唏嘘起来,“而且,你父亲接受过军方最严酷的训练,那些都是前线夺命的技巧,再加上他总是活跃在当年的对俄一线,实践出真知嘛!”
一句“实践出真知”听起来平淡无奇,但是李云道却很清楚,这背后隐藏多少次危机重重的死里逃生,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超级大国也在中俄边境上用无数具尸体证明了那个男人的强大。
李云道笑着开玩笑道:“那我把龙五扔进部队里也狠狠地锤炼一番,是不是也能生生造出第二个红狐?”
阮家姑姑却面色陡然严肃起来:“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青龙师傅如今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从华夏这边传过来的情报分析,最近外面有不少高手正偷偷潜入华夏,如果照以往,这些人几乎刚挨上华夏的领土就会被请回,心怀歹意的也多数被解决了,但最近几年,包括你大师傅噶玛拔希在内的一些的高手相继离世,青龙师傅曾经说过,他的大限也许就在这两年,你父亲前阵子孑然回国其实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这件事。”
提及大师傅,李云道眼前立刻浮现了那位自困昆仑抚养三兄弟二十余载的老喇嘛,曾几何时,李云道总觉得当年自己是受困于昆仑苦读书的受害者,到了这些年,某些真相慢慢地浮现水面了,也才真正清楚,那位功德无量的大喇嘛何尝不是被三兄弟困于昆仑二十五载?如今大喇嘛依传统天葬皈依佛祖,再想看一眼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却是发现连一张可以用来缅怀的照片都没有。
看到李云道神色恍惚,阮家姑姑淡淡一笑:“只争朝夕说的便是一个让你往后尽量少后悔的道理。”
李云道苦涩地笑了笑,指了指外面道:“那姑姑,您觉得外面那臭小子可担得起那般大任?”
阮家姑姑微笑道:“也许现在还稚嫩了些,不过既然青龙师傅把他放在你身边,一方面是想让他保护你,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存着想让你带着这小家伙尽快成熟的想法?”
李云道朝门口唤了一声:“龙五!”
那不过二十当啷的年轻面庞便又再次出现在病房内,李云道苦笑打量着那张原本在这个年轻应该享受青春烂漫的脸,摇了摇头:“你忙你的吧!”
龙五挠头不解,正要出门,却听得李云道身边那气质非凡的女子不经意地问道:“青龙境,你到了第几境了?”
龙五猛然回头,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过得片刻,才一脸恍然地捂着自己的嘴巴,指着面前的阮家姑姑:“你……你是……师娘的弟子……”
阮可可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着呆若木鸡的龙五:“我看你如今刚刚不过第二境吧?想要到第三境、第四境,怕是还需要不少的时间。你师兄到四十二岁才突破第三境,第四境如今更是连边缘都没能摸到。若是你能在五十岁前摸到第四境的门槛,这华夏的另外一道国门交给你来守护,倒也无可厚非了。”
一向在李云道面前以高手姿态出现的龙五第一回跟着娇羞的娘们儿似的,吭哧了半天才说道:“第四境,那……那太遥远了!”
李云道搞不懂习武之人对于所谓的境界的划分,至少对于他连半桶水都算不上的,在面对圣女忒亚时都只有逃命和任人宰割的份,说到底能不能算个桶底水准都堪忧。但有一点他却很清楚,下一任青龙的重担必然是要落在龙五的肩膀上的,而再下一任,也就要看自己那个连大名都叫“青龙”的傻儿子的了,虽然如今那还是一个只知道在襁褓里喝奶的小家伙。
为了缓解龙五的尴尬,李云道笑着打趣道:“又不是拍玄幻武侠电影,什么第三境第四境的,听得好像在练葵花宝典似的。”
谁知道,话刚落音,却见面前两人均一脸同情地看向自己,顿时便知道自己的垫底武力值又再次被人鄙视了,不过他倒也不尴尬,微笑着又道:“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嘛?在山上看大师傅教弓角和徽猷时,我也有认真地在看在听,很可惜我没有这个天赋。不过,喇嘛寺里存了不少线装秘籍,我都看过了。”
“什么?”阮家姑姑和龙五同时吃惊地看向李云道。
李云道被吓了一跳:“看过怎么了,又不是说看了秘籍就能用,看过金先生的武侠小说嘛,我是王姑娘那种,过目不忘,但留在自个儿脑子里也没个卵用的。”
第一千九百七十章 那年那月那人的心境()
书到用时方恨少,在昆仑山的破庙里李云道可谓是读书破万卷,破庙虽破,那间藏书阁却也算得上是汗牛充栋,除了《道藏》《杂阿含经》这些世间经典外,却也不乏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昆仑山麓破庙里的武学典籍,幼年眼见大师傅教授弓角徽猷武艺自己却只能躺在满是药汁木桶里暗暗羡慕,便拼了命地识字念书,直到能将庙中的所有书都读通时,这才自己大师傅是无论如何不愿教自己那些技击之术的,然后便自己想着另辟蹊径,没准儿能如同那些古籍里的游侠儿一般,自学练成绝代高手。
高手的寂寞注定了是李云道体会不到的,哪怕到了二十五岁下昆仑的那年,他一样是那个脑子里装满了令世人惊羡秘籍的武学白痴,否则也不会自下山后到如今,前胸后背添了那么些的恐怖伤疤。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所传达的真理,李云道已经真真切切地体验过多次,这一次面对圣女忒亚,所幸的是有被青龙先生用桃枝柳枝打下的逃命基础,否则下场铁定比现在还要惨烈一些。
只是此时阮家姑姑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自己,龙五更是用一种大姑娘被人调戏了的幽怨眼神看着自己,李云道被看得莫名其妙,不解地说道:“那些线装古籍还都算不错,只不过十力被大喇嘛们请回大雪山的时候,喇嘛们把书都带走了。十力倒是问过我,要不要留下一些,我琢磨着弓角和徽猷也其他的旁门左道也不感兴趣,便爽快答应了!怎么,有问题?”
阮家姑姑苦笑摇头:“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有的人踏破铁鞋子无觅处,有的人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龙五咬牙恨恨道:“关键是他简直就是个练武的白痴!”
李云道不满道:“诶,小师叔,你不是前阵子还夸我在练武有天赋来着,怎么这个时候自个打自个儿的脸了?”
龙五怒道:“你有个毛线球的天赋!不行,我得出去透个气,不满我真想把你从这楼上扔下去!”说完,当真怒气冲冲地出了病房。
李云道费解地看着龙五的背影,摇头纳闷道:“他这是怎么了?”
阮家姑姑微微一笑,只简简单单地说了三个字:“嫉妒吧。”
李云道耸耸肩膀,却又牵动了某处较深的伤口,疼得微微皱眉。
阮家姑姑看到他这模样,笑着摇了摇头道:“往后可不敢再这么托大,连龙五这个保镖你都给派出去。真接了二部的一摊子事情,想要你性命的人会如同过江之鲫,要么你就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要么就要利用别的力量保护好你自己,这是你作为二部掌舵人的责任和义务!”
虽然是在被阮家姑姑责备,但是李云道却心中温暖,不知为何,心中的某处柔软开始跟眼前的阮家姑姑慢慢重合。
“这点姑姑您放心吧,两方面我都会注意的,只不过我这身子骨,怕是这辈子都练不到老头那般境界了。”李云道叹息一声,有些遗憾地说道。
“老头?”阮家姑姑似乎对这个称谓觉得很有意思,嘴角的弧线让她看上去愈发不占人间烟火。
“哦哦,我还没习惯喊别的,就暂时用这个称呼吧!那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对这个称呼也并不介意。”李云道有些尴尬地笑着说道。
“诶,曾经不可一世的王抗美也是死穴的啊!”阮家姑姑似乎在自言自语,但语气间,却多了几份调皮的幸灾乐祸。
“姑姑,老头儿把凤驹带走了!”想起蔡桃夭发来的凤驹临走前的视频,李云道就忍不住想叹气,面对自己的家人,总是心怀歉意的,尤其每当自己决定了要多花些时间陪陪他们时,就会被很多事情打扰,最后又不得不相隔天涯。
阮家姑姑点点头道:“其实这样我倒觉得更好!新红门非旧红门,你父亲加入旧红门前,这个古老的组织几乎分崩离析,离灭亡也不远了,新红门可以说是你父亲一手打下的江山,你若是不子承父业,那他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李云道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面带忧色道:“姑姑,我是担心小家伙的安全。年初这才有了一些关于我要接班的传闻,便来了前赴后继的人要想我的命,凤驹才多大的孩子,我怕……”
阮家姑姑笑着道:“先不说噶玛拔希加持给你家凤驹的闭口禅,再说你父亲是青龙师傅的亲传弟子,青龙境第三境的高手,你觉得他会让旁人伤了自己的宝贝乖孙子?”
关心则乱的李云道苦笑一声:“老头提出来的时候,我答应得很快,可真的看到凤驹被带走了,我又不忍心,才多大大的孩子啊!”
阮家姑姑轻笑道:“乾隆帝八岁便登基,这才有了在位间的盛世,你凭什么就觉得你家凤驹不如一个古人?”
李云道讪讪笑道:“姑姑,自古至今,幼年登基的皇帝要么夭折或死于非命,要么就是一代昏君,汉武帝十六岁继位,算得晚的,不也一样穷兵黩武嘛!乾隆帝有那般盛世,还不是他爷爷康熙和他老子雍正打下的基础!”
阮家姑姑却似笑非笑道:“凤驹有王抗美那样的爷爷,有你李云道这样的父亲,你觉得不行?”
于是李云道笑得有些尴尬,谦虚道:“老头儿还算是个人物,我就算了,下山这些年,也终究没干成什么事情。”
阮家姑姑笑着看向李云道的双眼,略带着一丝善意的嘲讽:“事情的确是没干太多,倒是想要致你于死地的人越来越多。”
李云道笑得异常尴尬:“这……姑姑,说真话伤人!”
阮家姑姑轻笑摇头道:“你这个时候提凤驹,还不是想让我帮着照应?”
李云道下意识地想搓手,牵动了伤口,疼得直皱眉,不过还是陪着笑:“姑姑,凤驹那孩子从小就很乖巧,生下来便不哭也不闹,从小到大,见他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放在哪儿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老头儿事情多,忙得很,您要是得空,帮我多照拂照拂……”儿子落在别人的手里,虽然那个别人是自己三十多年才见过一面的爹,但他还是不太放心。
阮家姑姑苦笑道:“你们父子俩一个德性,当年把你交给大喇嘛噶玛拔希的时候,你口中的老头跟你现在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
李云道愣了愣,而后鼻子竟没来由地有些微酸,自己骂了老头那么多年的白眼狼,如今轮到自己当了爹,却也要把儿子送出去培养,此时的心境跟当年的王抗美该是多么相似!
阮家姑姑又接着道:“其实当年他要比你多了更多的无奈和担忧!你若是能体会他当年的心情,也就该知道这些年下来,他是多么地不容易!尤其……”她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尤其是看着你成为众矢之的,却不能出手相助,这对任何一个当父亲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很残酷的折磨!”
这个当年陪着义无反顾地离开京城、陪着王抗美勾勒出一份宏伟蓝图的女人并没有在医院待太久,从她出现到离开,不过二十分钟,而后便又如同不食人间烟火般踩着某种玄奥步伐节奏踏过院中荷池般的那条鹅卵石小径。
轻轻来,轻轻走。
只在李云道的心里留下了一缕不断涌出的亲情温泉。
“老头,你是修了几辈子的福份,才修出我娘和阮家姑姑这样的红颜知己?”站在窗边目送那女子背影的李云道喃喃自语地说着。
冷不丁地,一人伸了脖子,从他身边的缝隙里将头探出窗外,感慨道:“她很强大!”
李云道奇道:“她比你还厉害?”
小师叔点点头:“打架她应该打不过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要是跟她动手,我会死得很难看。”
李云道没好气道:“你要跟她动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诶诶诶,还有没有一点尊师重道的精神?我是你小师叔!”龙五咂咂嘴巴,有些无奈,似乎又想起了刚刚为什么生气,目光便又变得幽怨起来,“你个暴殄天物的家伙!”
李云道气得笑了起来:“那些线装秘籍我又怎么知道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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