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依旧是满山清幽,发生的事情似梦似真。
老道士后来也不再笑话他,反而要他好好保存木匣。说是如果老怪物不来,要他好好参悟,或许这就是他的造化。
造化这个词语,他抄写道经时写了无数次。参悟造化就是识透天地变幻,明了自然发展繁衍。
不过老道士所指的“造化”却并非此意。当今天下崇尚剑道,以剑道参造化。老道士就是这个意思。
“剑道,我想着剑道,剑道却不想我。”卓藏锋无奈苦笑。
从小到大,他甚至连真正的剑都没有握过,更不用提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剑术名师,对一个小小的少年来说,有这种想法简直就是好高骛远。
盛唐国,一柄普通的剑价值不菲,对于勉强糊口的老道士和少年,这算是奢求。更别说拜入名山大门,修炼剑道;没有人引见,比登天还难。
他有十柄桃木剑。都是用小刀削成的。舞动起来虽然不成章法,却也自得其乐。
虽然没有真正的宝剑,也没有教剑的名师,但是从不气馁,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参悟剑道。因为他与寻常人不同,他不经修炼却能看到天地间流淌的元气。
只不过,他宁愿舞起自己的桃木剑,也不愿对着一只毫无灵性的木匣参悟。同时也保持着自尊,在刘府偷学武技时,从不去触摸府内的兵器。
“可笑老道士竟然让我对着木匣参悟剑道!”他摇摇头,想道:“老道士真是不懂修行。”随即又想到老怪物:“这家伙似乎是个剑修,不过除了留下一个木匣外,就留下一本看起来毫无用处的剑品。”
这本剑品原来用麻绳系在木匣上,老怪物并未取下,也未说明这是一本什么书。原来以为这是一本剑术秘笈,翻阅后才知道只不过是一本记载神兵宝剑,以及甄别选取的书籍。
这本书虽然不能使他学会剑招,但对于抄烦了三千大道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新奇。闲暇翻阅,倒也其乐无穷。
如果说木匣是老怪物郑重交给他保存的,那么剑品只不过一个很随意的小小物件,似乎无足轻重。
不过剑品当中夹杂了几章短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标题是秘传射法指决,这倒是十分有趣,他出色的箭术就是来自这几张短笺。
而今日能够一箭射中刘垂安,出了胸中恶气,也是靠着箭法。
不能只靠着箭法,要想不受他人欺凌,还是剑道一途。卓藏锋想着,站起身,望着茫茫大雪,暗暗发誓,无论受到多大的苦,都绝不再让老道士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他忽然一拍脑袋,不好!射伤刘公子,刘府肯定不会罢休,若是跑去道观报复那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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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矫若游龙飞木匣()
这几年在山中狼奔豸突,观星河并不识日月,举木剑却不通剑术;不过风吹日晒,山滋水养,成就一身钢筋铁骨,轻灵敏捷的身体罢了。
此时运足脚力,在滑溜异常的山道上如飞而行,遇到浅沟低崖则一跃而过,猿猴一般轻灵。身后的木匣时不时撞击后背,早已习惯,只一个劲向道观急行。
那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卓藏锋前脚刚走,不消片刻脚迹就被掩盖,不留痕迹。
他的心却是急切无比,心脏的跳动似乎还要比脚步还要快上许多。
老道士话不多,但是对他的关爱都印在心里。他不想看到任何亲人受到伤害。
从一处高坡滑下来,他猛然站住,面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
道观所在的方向升起一股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在凄迷的雪幕下十分显眼。
热血一下涌到头顶,不再停留,疯了一般冲向道观。
越来越近,越来越看得清楚,汹汹的火光燃烧,周围的雪还没落下就变作一道水气。道观在大火中已经倒塌,他挂念老道士生死,不顾一切冲进火里。
道观的门窗都已烧毁,屋瓦梁柱不时轰然砸落,浓烟中根本看不清眼前景象。
他喊叫着,双手徒劳地挥动。大火吞噬了一切,眉毛头发几乎烧光,等到冲出大火时,卓藏锋整个人仿佛变成一根粗大的木炭。
嗓子喊哑了,身上火烧火燎的疼,老道士显然已然烧成灰烬。
他扑在雪地上嚎啕大哭。
他想起老道士笑呵呵看他吃饭时狼吞虎咽,然后再笑呵呵把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掌心赫然是一个鸡蛋。鸡蛋是老道士远方侄子送来,本是让老道士补身子,却一个不落全进了自己的肚内。
他想起老道士托人将自己的道袍改成新衣服,看着自己穿在身上时那满意的表情。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并不能减轻身体的疼痛,在噼啪作响的火声中,他隐隐听到有人叫唤。
“藏锋!藏锋!”
声音沙哑,也带着急切之意。这是谁在呼喊自己?莫非听错了?
他爬起来,看到老道士跌跌撞撞在雪地里张皇四顾,忽然瞧见他,呆呆的说不出话。
老道士苍白的头发披散开来,道冠也不知丢到何处,猛然发现面前木炭一般的人,吓得站住脚。
“老师傅,我是藏锋。”因为是寄身与道观,所以一直这样称呼。
老道士听出他的声音,哽咽着说道:“是你娃子是你娃子。”
原来老道士久等卓藏锋不回,不免着急,就忍着病痛上山寻找。他腿脚不便,寻了半天连脚印都没看到,就返了回来,恰好看到火光冲天而起,生怕卓藏锋已经回到道观,遭受灭顶之灾,着急下惊慌呼叫。
这一来,恰好躲过劫难。
两人站在上风处,眼看着大火将道观烧成灰烬,却是束手无策。
雪太大,掩盖了通往道观山路上的一切痕迹,只有从遗弃在雪地上并未燃尽的火把,以及那些被雪压住的稻草,可以推断出并非无妄之灾,而是人为纵火。
“一定是刘垂安!”卓藏锋咬牙切齿,恨不得当时一箭射穿他的咽喉。
“不要乱说!不要乱说!”老道士话很软,“忍口气风平浪静。”
大火彻底熄灭之后,两人在灰烬中翻检出一些还能凑合着使用的家什,搬到山上一处洞窟内,暂时栖身。
这个洞穴比较隐蔽,既可以躲避风雪,还能避开刘府的耳目,也算是避灾躲难了。
山中风雪不止,虽然弄来一些干柴,难在无米下炊。老道士重病未愈,加上这次又气又急,整日气喘胸闷,唉声叹气。
到了第二日,卓藏锋决定冒险下山,一来给老道士抓药,二来弄一些食物。
他偷偷溜到县里,此时衣衫破烂,满面火焦火撩之色,头发也几乎烧光,再加上背后的木匣,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乞丐。许多匆匆而过的行人都向他投来厌嫌的目光。
身上只有从灰烬中扒拉出来的十几个铜钱,远不够老道士药钱。从药铺走出来,他开始犯难。
天寒地冻,行人很少上街,从街道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回这头。肚里饥肠辘辘,眼看酒店饭铺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越发感到饥饿难忍。猛然想起背上的木匣,说不定里面有宝物呢?
想到木匣,莫名怨怪起老怪物。
当初说好三年之约,日期早已过了,然而老怪物依然黄鹤一去不复返,毫无音讯。
木匣可发精光,莫非其内有珠宝神器,或者修行秘籍?若是打开木匣,用珠宝换钱,老道士的药钱就不愁了。
或者是得到修行之法,成为剑修,扬眉吐气,一雪前辱。
先找一个僻静处打开木匣,想着他一口气跑到栖凤山上,在一处稍缓的山坡上站定。
先四处望望,只见白雪茫茫,雪势稍缓,空中连一只鸟儿都不曾飞过。
受到无数冷遇、挫折,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悲愤,老道士因为自己差点飞灰湮灭。这一切都是因为不能修行,不够强大。
老怪物留下了一只破匣子,就成功地将自己种在山上三年。在这三年的时间里,自己本可以去许多名山大川访良师学剑道,也不会整日对着木匣,望着白云发出悠悠不尽的喟叹。更不会几次三番受那屈辱。
他站起身,将破烂的衣袍拽拽,去雪中寻来一块青石,举在头顶,对准脚下的木匣,默默说道:“管你是什么宝贝,今天我可要动粗了。”然后又望望高空,大声说:“老怪物,是你负约,我卓藏锋一言九鼎,并无食言,砸坏木匣只能怪你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用力砸向木匣。
铮”一声轻响,蹦出万道金芒,木匣竟然凭空飞起。
翻翻转转的匣子猛然冲入雪天中,迅速变成一个小小黑点,逐渐模糊。
他吃惊不小,愣怔之际,木匣又飞了回来,从头顶掠过,带着一阵呜呜的鸣啸撞向左壁的山崖。
轰隆一声,山崖石壁上掉落无数积雪碎石。
万一木匣撞碎,里面的宝贝掉入山间,寻找起来就十分麻烦了。不该冲动下毁坏木匣,他开始后悔,大叫:“木匣!木匣!你快回来!”
碎石落在山崖下方,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木匣飞越山巅,却如一只矫健的飞龙,发出一阵一阵尖锐的啸声。
一时间,整个山巅山呼海啸,完全掩盖了凄厉嘶吼的风雪之声。
他狼狈地追逐着木匣,也不知跌倒了多少次,身上手上都是擦伤。他顾不得疼痛,只希望木匣能完好飞回来。
终于追不动了,卓藏锋坐在雪地上呼呼喘气。空中的木匣似乎也玩够,停止了飞跃。那种奇特的声响也同时止息,然后慢慢落在少年的身旁。
卓藏锋惊喜交集,慌忙一把抱住木匣,再也不敢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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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妙法聚钱财()
此时雪花逐渐变得稀稀落落,然而北风却开始肆虐,刀锋一般割着少年稚嫩的脸颊。
木匣毫发无损,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他感到惊讶万分。
以青石之坚硬都不能伤到,那么还有什么方法打开它呢?
若是用老怪物所传口诀,自己显然不能抗拒奇异的昏睡感,况且木匣并无缝隙,也无从撬开。再说曾经大火都不能焚烧,足见神奇,足见坚硬。
用青石敲击,木匣发出清脆的金属之音。想起老怪物郑重的神情,还有刚第一次背负木匣的沉重感,再到如今木匣越来越轻,不知道是自己力气长了,还是木匣确实会变化?
这些古怪之处,让他越发坚信木匣非同一般。
老怪物曾经笑着说木匣里有小媳妇,或许在某一个晚上就会跑出来,他自然不信这种无稽之谈,玩笑罢了。
坐在雪地上,抱着木匣发呆,卓藏锋开始对自己莽撞的举动反思。
木匣入高空而飞行,撞石壁而不碎,入大火而不燃,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在冷风中,他想了很久,忽然眉梢一动,站起身,一溜烟向山下跑去。这个时候,他想到一个赚钱的法子。
再次来到县城,卓藏锋直接来到最繁华的老街。此地赌场酒肆林立,来往的大多是一些手头阔绰的闲人。先去铁匠铺借了一把斧头,然后选了一片宽敞的地儿,“咣当”把木匣放地上。
动静不小,况且他的举止异常,很快就有几个闲汉围上来。
“你这小乞儿,搞哪门子生意?”
卓藏锋叉手而立,并不介意被认作乞丐,此时最担心的是能不能弄到钱财。
“我有一只匣,采自仙山木,谁人肯逞强,劈碎烧茶水。”他知道不吹嘘吹嘘,很难吸引观众,索性现编几句,高声唱了出来。
“你这乞儿,到底什么意思嘛?”
卓藏锋看闲人越来越多,就连铁匠都放下锤头跑过来看热闹,想着火候差不多了,就大声道:“我面前有斧头一柄,木匣一只,谁能用铁斧砍破木匣,赏钱十文,若不能,罚钱十文。”
“不错!这主意不赖!”
听了少年的话,有人跃跃欲试。此地原本就是闲人汇集之所,赌徒极多。众闲人看那只木匣形状奇特,倒是并不见得有多硬,激发了赌斗之心,立刻有个壮汉撩着衣袍走到场中。
他先是蹲下身仔细把斧头、木匣各自检查一遍,然后望着少年道:“方才所言,莫非诳语?”
卓藏锋道:“此间众人都是人证,小子也无胆骗人。”
那人叫林三,原是浪荡公子,性最爱赌,近日赌运甚好,手头倒是有些闲钱。听闻此言,就从地上拾起斧头,照着木匣狠狠劈下。
“铛”地一声,林三虎口震痛,斧头脱手飞出。他忍着疼痛,凑进去一看,木匣完好无损,匣子上面竟然连一道轻微的斧痕都无。不由有些不服气,又重新捡起斧头,正想再次劈下,却不防被一只小手握住。
他扭头看到握着他手臂的正是那个眼睛亮亮的小乞丐,问道:“你为何拦我?”
卓藏锋一手握住他,另一手伸出来,说道:“一斧十文。”
林三从袖里摸出一把铜钱,说道:“给。”说着又举斧劈下。这次跟上次一样,木匣同样毫发无损。林三不服,一气砍了多斧,直到身上铜钱掏光,这才闷闷不乐退到一旁。
“哈哈哈!”有人大笑,“林三还没到赌场就输光,这倒是头一遭。”
林三听到有人奚落自己,回嘴道:“不服气你去试试,保不好会输个光腚。”
奚落林三的那个闲汉果然不服气,上去拎着斧头就劈,然后又蹲地上细瞧木匣。众人盯着他,看他连连摇头,就知道徒劳无功,越发感觉此事怪异。
众闲汉叽叽喳喳议论,轮番上场,只见斧影重重,呼喝声不绝;还有铜板的叮咚声,人群的嬉笑声,惊呼声,在这条街道响彻不休。
忙了大半晌,卓藏锋身边铜钱也积了一堆。看看时候不早,在众人各种讶异的目光中收了摊子。
借来的斧头已经卷了刃,拿出几文钱赔给铁匠。看铺内有几张硬弓,进内选了一张,又取了几十只箭,付了钱径自上药铺抓药。
办完这些,钱还不少,买了米面油盐,想着自己身上衣袍实在不成模样,就又跑去裁缝铺买了衣物,背了东西走到街上。
雪虽然不下了,路面的雪依旧很厚,远远听到街上传来马蹄踏在积雪上的声音。前面有人互相打招呼。
“刘管家,这大雪天,您老急匆匆的,上哪儿去?”
“甭提了!我家老爷三个月后要召开‘相剑大会’,我忙着请先生写了请柬,派人去各地下帖。”
“唉哟,这又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不热闹的,修行之人的事情你们能懂?县老爷说了,昨天青云观被大火吞灭,是胡老道所为。这胡老道把大家的香火钱都收入私囊,导致青云观衰落。现又为避免追责,放火烧了观宇,逃之夭夭。”
胡老道正是老道士。卓藏锋听得怒目切齿。这些人烧死老道士,还要给他背上一个偷窃香火钱的罪名,真是卑鄙无耻之极。
他忍着怒火,低了头,怕被刘管家认出来。然而刘管家却连头都没向这边转一下,依旧坐上马车,得得走了。
放在以往,他一定会跟对方理论,甚至拼命。然而经过上次事情之后,他懂得了忍耐。
一个人不能光凭血气之勇。要想不被别人欺负,只有壮大自己的实力。
现在只有忍着,等适当时机一定会还老道士清白,到时候新仇旧恨一并了却。
三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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