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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谁,方仲竟然无法回答。
央宗冷笑道:“此人也是来找我的么?”
持宝道人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
央宗道:“既然不是找我,你便是多余之人。”话音刚落,提着持宝道人飞身而起,向着远处木屋撞去。黑漆漆的木屋大门无风自开,二人的身影转瞬落入屋内。持宝道人初时还发出一阵惊叫,但等进入屋内之后便声息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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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仲连忙追去,刚到门口,木门已砰的一声关上,把方仲独自留在了门外。方仲举手一推,那门被一股力量挡住,方仲不敢用力,生怕又得罪了央宗,索性放弃进屋,隔着门道:“央儿,道长是无辜之人,你若生气便打我骂我便是。”
屋内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连持宝道人的生死都不知道。
眼前的木屋已十分陈旧,是醍醐老母带着幼时的仙儿所住,更是方仲和仙儿拜天地的新房。方仲的手掌轻轻抚摸木门,斑驳的木门早已裂开一道道的隙缝,门槛出积灰甚多,数株小草生长在角落之中,在这极少阳光的地方,长得又长又细,柔嫩万分。
方仲等了半个时辰,轻叹一声,在门口坐了下来,伸手折断这株嫩草,把一截修长是嫩叶含在嘴中。绿叶的清香沁人心脾,嘴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苦味。
大树之下,月光又已倾斜了许多,从树干照到地上,月色下那只硕大的黑皮野猪与狰狞兽打着圈在嬉闹,二兽早就相识,此刻如见到旧友一般毫不陌生。
看到这只野猪,方仲又想到了醍醐老母,她身故之后就埋在这林中,既然来了,不防再去看一看这位故人。方仲起身绕着木屋周围转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座隆起的草甸,茂密的青草连同周围长着的藤蔓一起,把醍醐老母的坟墓遮盖,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方仲低头一看,在一处草地之上被踩出了一小片空地,似乎早已有人来看过了。方仲站在这一小片空地之上,看着前面的青草,青草长得茂密整齐,便如人的头发一般。一个无人打理的荒废坟茔显然显然不可能会如此整洁。方仲柔声道:“婆婆,仲儿也来看你来了。”在地上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醍醐老母亡身此处,一直无人祭奠,方仲心想既然姜文冼和离夫人已脱困,以后这块地方理应告知离夫人,以她们的师徒情分,定会时时前来祭念。
想起醍醐老母亡故时的交待,方仲又觉有些难过,自言自语道:“婆婆,仙儿魂魄已经齐全,只是怕你老人家自己都不认得了,你让我好好照顾于她,可是她如今却不愿意见我……”林中寂静无声,只有方仲一人坐在醍醐老母坟茔之前慢慢倾诉,从当年带着仙儿离开藏花谷开始,千辛万苦赶赴昆仑,直至在雪域九死一生救回央宗,似乎那醍醐老母就站在面前,也在耐心听着他一别多年之后经历过的所有往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方仲所经过的事何其繁杂,当林中景致慢慢清晰,天色渐渐发白,一缕雾气在眼前飘过,无数草叶之上挂着晶莹水珠之时,方仲已垂着头沉沉睡去。
屋门无声的打开,央宗的身影悄然而出。
趴伏在树下的狰狞兽抬头看了看,又把头低了下去,在它旁边,那只野猪也同样闭着眼在酣睡,连看都未看一眼。
一双赤足静静地悬浮在地面数尺之处,身影悬停在方仲身后,清丽的面庞之上两行泪水竟已涔涔而下。
央宗轻轻伸手,欲往方仲的头发摸去,隔着数尺距离,又落不下手。
一个低不可闻的身影轻声诉道:“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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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的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正是持宝道人的,他的嘴被堵了一块布头,但手脚并未被绑缚。只要央宗和他都在屋内,除了不让他说话之外,就算再给持宝道人两手两脚,他也不敢乱动。但等央宗出去,而大门洞开,持宝道人终于大着胆子爬到门口,想看一看究竟。
持宝道人一夜没睡,当然也听到了方仲在远处低声诉说的一切,他才知原来普玄和定观二人对此地也有这么深的渊源,甚至定观所学的还阳法阵还是从住在这里的醍醐老母处学得。而方仲后来所经过的事许多都十分离奇,持宝道人常留茅山,除了一门心思想往上爬,求一个好出身之外,又哪里晓得这么多事。持宝道人等于听了半夜的故事,他和央宗一样一点睡意都没有。
持宝道人不敢取下口中布头,就这样把脑袋伸到门外,瞥着远处的二人。看到一人说了一夜的话沉沉睡去,而另一人却悬浮身后默默流泪,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可惜口中的布头塞得太紧,这口气吐不出来,又憋回腹中。持宝道人突然又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好事,那便是在最后时刻,把留下的最后的一个印记给擦掉了,没有自己的指引,那武连风只怕寻不到此地。这里如此幽静,简直如世外桃源一般。早知两位师兄的经历如此多彩,也应该狠一狠心,随着二人走南闯北,或许所得比二人更多也说不定。
垂头歇息的狰狞兽忽又抬起头,两耳竖起,一对精光四射的兽眼向四周警惕的看了看,接着四足一撑站起身来。旁边的野猪被狰狞兽吵醒,十分不情愿的抖动身子,哼哼唧唧翻了个身,压得下方一些枯枝落叶发出一阵窸窣碎响。
方仲霍然睁眼,虽然他刚才沉睡,并未发觉央宗就在身后,但野猪那庞大的身躯所引起的动静逃不过他的耳朵。方仲一想到有可能央宗已经出来了,连忙站起并迅速回头。央宗就悬浮在他身后,连手都未收回,在方仲站起的刹那,央宗的手便如轻轻抚摸着方仲的面颊,直至二人面对面的愕然相对。
央宗脸上泪痕未消,突然被方仲发觉的尴尬,让她脸上浮现一股茫然。
这样的神情和仙儿天真无邪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方仲又惊又喜的看着央宗,而她那温柔的手掌还轻轻触摸在他的面颊之上,方仲柔声道:“仙儿。”
央宗那挂着泪水的容颜露出一丝笑意,但突然又眉头一皱,沉声道:“我不是仙儿”说罢,就要收回手转身离去。
方仲忙伸手一把捉住她手臂,央宗轻轻一挣,却没有挣脱,方仲再次柔声道:“央儿。”
岂知央宗冷冷道:“我也不是她。你找的人不在这里,快放手。”
方仲急道:“那你是谁?告诉我,我便叫你是谁。”本应该万分熟悉的人,如今却连叫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奇怪的话,只有这二人才说得出口,听得明白。
央宗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她嘴巴张了张,似乎自己都不知该承认自己是谁,她痴痴道:“我……我是……”
“她是杀人无数的血婴”一声貌似威严的声音突兀响起,在这林中激荡传扬,话音刚落,远处风声连续响起,无数条身影在遁术之中现身而出。当前一人一身道袍,骑在一头墨色麒麟之上,长髯飘摆,一副仙风道骨之相。在他旁边无数洞天福地之人骑着各色坐骑纷纷现身。
为首的正是华阳门的岳光祖,他冷笑道:“方公子,你助本座寻到此妖孽,当居首功”
方仲震惊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众人,愕然道:“岳光祖?”
央宗初时也同样感到惊讶,但等听到岳光祖之言时,面色大变道:“是你引他们来的?”她用力一抽手,方仲急于解释,更是抓着不放,说道:“我岂会做这种事。”
岳光祖大笑道:“抓得好,本座这就助你擒杀此妖孽。”他双手从腰间一抽,阴阳避水剑已落在手中,驾着墨麒麟直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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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宗面色涨得通红,咬牙道:“你上次做的,现在也同样做得,我杀了你”另一只手五指萁张,向着方仲胸口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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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藏花谷(七)()
看着央宗咬牙切齿模样,方仲大惊之下连忙撒手,胸口之上微微一疼,已被央宗的手指伤到,鲜血瞬间便从方仲胸口冒出。%央宗左手得脱得脱之后,在腰间拔出啼血刃,一道红芒闪过,向方仲的胸口劈去,只是刀在中途收住不放。
央宗双目流泪,那哀怨让方仲看着心碎。
身影刮风而起,刀光一收,向着密林深处飞去。
方仲痴呆呆看着头也不回的央宗,胸口鲜血流淌,却不觉疼痛。腰间噗的一声响,数道鬼气飞出,向着央宗追去。这是役鬼的本能反应,并非方仲有心要伤央宗。这些鬼气刚飞出丈许,方仲心念一动,灰白黑红四道鬼气一个盘旋又飞了回来,绕着方仲上下翻飞。
岳光祖此刻已离着方仲不远,方仲霍然扭头,喝道:“岳光祖,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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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光祖仰头笑道:“本座心怀天下世人,只要能杀了血婴,便是为全天下立功,舍本座一命又何足挂齿。”他说得如此大义凛然,舍己为人之心,让不知者心悦诚服。
凭方仲本身的炼神初期修为想胜过岳光祖,自然没有可能,岳光祖作为能和紫阳真人相匹敌的对手,在人前时显露的不过是炼神后期修为,其实早已踏入炼神还虚,但心计如他者,绝不会自爆老底。岳光祖讨厌方仲,又何曾宣之于口,反而面露笑意的自诉为天下之心。
越是如此,方仲越感憋屈,眼见岳光祖就在眼前,在身周飞舞的四道鬼气同时化为一道道鬼影,附身在方仲体内。一股暴戾之气迅速在方仲身上出现,气息节节攀升,眨眼就到了炼神后期的境界。
岳光祖看着被一股旋风包裹着的方仲身影,露出一丝凝重之色。在他身后,贾光南、崇妙大师、司马璜、玄春子、武连风等人也有些惊讶的看着如今的方仲,在他们的心中,方仲能够踏足炼神初期,已是极大的机缘,谁知事实比已知的还要惊人,如今的方仲竟然凌驾于大多数道家掌门之上,到了和岳光祖可堪一战的地步。在这些人中,以玄春子和武连风的面色最是精彩,一个面上惊讶的同时却露出一丝喜色,而另一个则满含妒忌,恨不得立刻就杀了方仲。
方仲一声怒喝,身上包裹着的狂风向四周卷起,身影一冲而出,双目血红,一道璀璨的红色剑光亮起,七八丈长的剑光在昏暗的林中如同同时点亮了无数红色灯笼,让整个林间都罩上了一层红色光晕。
剑光向岳光祖的头顶劈下
岳光祖把双剑交叉同时向上一架,剑身之上浮现出一黑一白两色,蒙蒙光华收而不放,让手中双剑看上去凝厚许多,与方仲斩落的剑光交击在一起。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方仲的剑光虽然被一弹而开,但在下方的岳光祖身影在墨麒麟上连晃了数下,剑风更是把周围的枯枝落叶一扫而空,墨麒麟四足凹陷,足有数寸,低低叫了一声,似乎连它这等神物也有些不堪忍受。
这惊人一击让无数跟随岳光祖而来的洞天福地之人相顾骇然。
贾光南喝道:“此人不除天下不安,今日务必不能留下活口,给我一起上。”
玄春子骑在英招兽上,此兽还是从昆仑之战时得来,原是风灵阵灵兽。他插口道:“血婴跑了”
贾光南冷笑道:“若能这么容易逃走,岂非白来一趟,道长不用多心,还是先杀了方仲才是要紧。”他抽出长剑,身形一闪,已凌空向着方仲杀去,有他带头,武连风,崇妙真人,司马璜等人蜂拥而上,刀光剑影四散而开,就要把方仲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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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仲劈出一剑之后一声呼哨,狰狞兽如风而至,方仲轻轻一纵身,已落在了兽背之上,他原本就已处在暴怒之中,此刻更是杀气惊人,当众人围拢而来时背后剑匣之中又是一道剑光飞出,却把龙华剑拿在了手中。此剑是杀那些措手不及之人的利器,对于修为不够之人更是只有引颈待戮的份。方仲连人带兽故一股席卷烟尘的狂风,冲入人群之中,龙华剑首先发威,无形剑气扫过,立刻便有金庭洞和灵虚谷的十来个弟子惨叫着捂住身躯,在他们一愣神的功夫,方仲火岩剑的剑光又到,这些人毫无防备之下立刻被砍为数截,身躯在烈火熊熊之中跌倒在地。
在木屋之中的持宝道人看着这惊人一幕,吓得连忙把头缩了回去,连滚带爬躲在门后,生怕被这些人给看到。不过在如此乱战之下,就算有人疑心屋内还有别人,只要不出来捣乱,谁又有心思去管他。
持宝道人双目紧闭,听着外面的厮杀之声,靠在门板之后不住的叫三清老祖、无量天尊,好在口中还塞着布头,要不然真要喊出声来。
央宗刚飞到密林边缘,一声佛号响起,一人沉声道:“阿弥陀佛,妖女还不束手就擒”
随着喝声一落,央宗周围同时浮现三十六颗佛珠,从四面八方迅速飞来,把她围在当中。这些佛珠光芒大亮,佛珠与佛珠之间更是连接起一道道的锁链,如同立起了一圈围栏,把央宗和外面的广阔天地隔开。
央宗冷哼一声,手中啼血刃向着挡住前方的一根法力凝结的锁链砍去,刀光过去,那锁链只是向后一弹,并未断裂,当央宗收刀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原样。此锁链居然韧性十足,深合以柔克刚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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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只是转瞬间的事,那三十六颗佛珠以由广到窄,不停的缩小着范围。央宗一刀没有破开之后已不想再试,身形一纵,就想从上方飞出。毕竟这三十六颗佛珠是束缚这前后左右地方,头顶并未覆盖到。
央宗的身形刚要从上方遮盖的无数藤蔓和树叶之中穿出,一件黑乎乎的的东西从上而下压落,初时只有脸盆大小,下落的过程之中迅速变大,从脸盆变为磨盘,又从磨盘大小成一擎天华盖
央宗咬牙怒喝,啼血刃再次出手,连人带刀以一往无回之势,向着这华盖正中劈去。
当的一声巨响,央宗的身影在那巨物之下竟然如蜉蝣撼大树一般,没有撞破它分毫,反而如一件微不足道的石子,撞在坚硬无比的铁板之上后弹飞了回来。
央宗一连数刀向上砍去,叮叮当当之声不绝,除了传来轰隆隆的回音之外,这黑沉沉的东西依旧在一点点的压落,此时央宗才看清楚,这巨大的东西竟然是一只开口朝下的钵盂。钵盂黑沉沉的不知是何材质所铸,只在钵盂口的边沿处镶嵌着金边,而底部一个清晰无比的金色佛印正散发着淡淡金光,周围不时有奥妙无比的经文闪动。
这钵盂和三十六颗佛珠彻底的把央宗围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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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那三十六颗佛珠之外,无数身穿僧衣的僧人一个个现身而出。其中一名老僧眉梢朝上,双目炯炯有神,高大的身形让他比周围僧人更现英武。若是方仲在此,自然一眼就可看出来者竟然是慈云寺方丈通证神僧。而在他的身后,又一连出来了四个老僧,除了通悔大师之外,还有三个面目陌生的老僧。当初在慈云寺大雄宝殿,方仲见过的通字辈高僧几乎尽数在此。慈云寺根深叶茂,通字辈高僧众多,但通慈、通忏和通睿已死,此刻除了留下一名通字辈高僧镇守慈云寺外,真的可以说是倾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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