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都是康庄大道,不是山高路陡的山林,走了没多久便把气喘得如扯破的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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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一段路,持宝道人背后衣衫湿透,靠在一棵树上喘息道:“方公子,贫道实在走不动了。”
看到持宝道人那脱力的样子,方仲皱眉道:“既如此,道长且在这里歇着,我一人去巡视一遍,说不定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持宝道人面露歉意道:“贫道拖累了方公子真是过意不去。当年见二师兄总是偷跑下山,只道在外游历也清闲的很,无外乎吃喝玩乐,等自己也独自下山时,才知道生存不易。”
方仲道:“普玄和定观二位道长的确吃了很多的苦,此事在下一直记在心头。”
持宝道人道:“若非如此,方公子也不会对茅山如此关照了。贫道往日对两位师兄多有误会,实在心中有愧。”
方仲道:“道长明白便好,等回去时再好好聚一聚聊一聊,其中隔阂自然可以撇清。我去林中寻找时道长切莫乱走,免得走散。”
“是,是,贫道不敢乱走。”持宝道人忙不迭点头。方仲抬头看了看天,此刻还在午后时分,林中虽有阳光,却已显昏暗。方仲不敢怠慢,骑着狰狞兽窜入林深之处。
持宝道人喘息良久,胸口慢慢平复,这才有些无精打采的坐了下来,伸手捶打膝盖,自言自语道:“早知下山如此辛苦,还不如留在山上的好。”
他的话音刚落不久,不远处便传来一人的冷笑之声道:“道长不想当这茅山掌门了么?”
持宝道人并不感到惊讶,连头都未抬,自顾言道:“你倒是追的很快,小心被方公子发觉,要了你的小命。”
“哼这一回也不知是谁要谁的命。道长只需谨记我的吩咐,一路留下记号,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
“你华阳门声名也不见得很好,万一过河拆桥,岂不坑了贫道和整个茅山?”
远处林中身影一闪,那人转眼便站在了持宝道人面前,冷冷道:“你觉得在下会说谎,还是信不过我华阳门?”
持宝道人抬起头,看着那蒙着面只露出一只眼的武连风道:“只望你还记得承诺贫道的事。”
武连风冷笑道:“我当然记得,这违背誓言可是要遭报应的。”
武连风的脸色十分阴沉,甚至有些怨毒,他看了一眼方仲离去的方向,又冷冷道:“道长可知我这另一只眼睛是怎么失去的么?”
持宝道人道:“阁下不是天生如此?”
武连风怒道:“在下当年生得无比俊俏,说不上貌比潘安,至少在众弟子之中也是出类拔萃之人,不知有多少曼妙女子会为我癫狂迷倒。都是因为这臭小子打了我一个雷咒,我当时心善,未料想一个半大孩子竟然如此恶毒,根本不曾防备,就此被他毁去一目。你说……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该死”一想到当年伤痛,武连风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杀了方仲。
持宝道人看着发狂的武连风有些害怕,忙道:“真是该死,确实该死,阁下人美心善,都是那方仲毁了阁下前途,理应挫骨扬灰,方解大恨。”
武连风道:“我也不需对他怎样,只需拿住他之后,毁去他双目,再在那脸上划上两剑,就当是为我多年积怨报仇解恨。”
持宝道人赞道:“阁下不取方公子性命,果然仁善。”
武连风道:“和道长说话便轻松的很,那普玄和定观就极不识相,我华阳门自然会扶持听话识相之人。道长只需继续按我的吩咐去做,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持宝道人道:“贫道一路之上都留下了记号,但这林中就算画上了,只怕也难找寻的到。若是阁下跟丢了,可不能怪贫道没有出力。”
武连风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其实跟到这里时,已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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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宝道人奇道:“方公子来做什么?”方仲并未和持宝道人明说是来找央宗的,故而他并不知晓方仲为何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却往树林子里钻。
“寻人”武连风轻蔑一笑道。“道长既然不知,那我就再警告你一下,等一会儿若方仲真的寻到要找之人时,道长最好小心一些,免得无缘无故送了性命。”
持宝道人听得莫名其妙,他想问个清楚明白时,武连风却伸手一扬尘土,一阵风刮过,人影已借土遁消失不见。虽然那武连风又不见了踪影,但持宝道人已知此人就跟在身后,说不定就躲在那棵大树后面监视,让他如芒刺在背,也无心靠着树上歇息了,把道袍裹住瘦长身躯,睁着细长双眼呆呆看着林深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影西斜,当林中变得暗了起来时,方仲终于又骑着狰狞兽赶了回来。
持宝道人连忙站起问道:“方公子去得怎样?”
方仲面露兴奋之色道:“是我差了,这地方白天不好找,天黑之时却反而容易寻找。只因白天看去绿荫一片,就算是有水处也都是蓝天树木倒影,到了天黑之时,有水之处月光一照便有反光。我已寻到当年走过时的一条河流,顺着河水而上,找到我和两位道长曾经住过的地方便不难了。”
持宝道人喜道:“贫道也歇息得够了,这便走吧。”
方仲道:“里面林深树密,确实不好走,我带道长一程。”方仲弯下腰来,轻轻一提持宝道人衣领,已把他抱在手中,随后狰狞兽撒开四蹄,刮着狂风往里奔去。树木纷纷往后倒退,持宝道人闭着眼道:“慢一些,慢一些,掉下来可就小命不保了。”
方仲笑道:“道长也这么怕死?”
持宝道人道:“谁不怕死,便是我那两位师兄也同样如此。”
方仲道:“那却不见得,他们二人早就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了,说来你不信,定观道长曾经在这里死过一次,只是后来又被救活了而已。”
持宝道人奇道:“定观师兄死过?”
方仲点头道:“不错,是被那华阳门的武连风所杀,就在外面荒废的茶铺那里,此人心狠手辣,连我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上。”
持宝道人沉闷了下来。方仲不虞有他,带着持宝道人在林中飞驰,没过多久,便来到一条林中小河旁边。方仲放下持宝道人,二人在河边喝了点水和干粮,在原地歇息。此刻夜色已全黑,而月光却斜斜的撒将进来,照在缓缓流动的河水之上,倒映出波光粼粼。
方仲想起初见仙儿时的情景,当时的仙儿在月色下的池塘之中戏水,也是在一个月光弥散的夜晚,当她从水中走出,来到自己面前时,这一幕到现在都没有忘怀。
持宝道人见方仲陷入沉思之中,也不去打扰他,径自来到一棵树下,用手中抓着的一块石头在树身之上偷偷刻一个印记。这印记尚未刻完,持宝道人面露犹豫之色,又停下了手。
方仲扭头一看,见远处的持宝道人对着一颗数干一会愁苦一会恼恨,脸上不时变换,笑道:“道长这是怎么了?”
持宝道人吓了一跳,连忙把手中石子抛弃,伸手在树身上抹了两抹,那印记本就不深,立刻变得欲隐欲现。持宝道人道:“没事,贫道解手呢。”
方仲道:“接下来你我慢慢往上走,这一次需要仔细一些,若见有许多藤蔓缠绕处尤其要注意。”
方仲骑着狰狞兽纵到小河对岸,而留持宝道人在左岸,二人顺着河水一同向上走去。向上走了没多久,持宝道人面前出现一条小小支流,只有七八步宽,连持宝道人都能轻易跨过。而这支流所去方向,正是一处昏暗密林,如此密林并无腐败落叶之气,反而有暗暗花香浮动。持宝道人忙道:“方公子,这条小溪有些古怪。”
方仲飞身过来一看,喜道:“溪水尽头便是一处池塘,这花香定然是栽种在池塘边上的药草传来的。”
持宝道人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寻到了踪迹,怕的是那武连风所言,自己去了会有性命之忧。持宝道人问道:“到底是谁在里面?”
方仲道:“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再没其他的人了?”
“没有。”
持宝道人大松了一口气,说道:“贫道这便放心了,若只是个女子在里面住着,也怪可怜的,不如我们把她带出去,外面的花花世界,女儿家哪有不喜欢的。”
方仲摇头道:“那也要人家愿意才行。道长就在我身后跟着,不要多说话了。”
持宝道人巴不得缩在后头,让方仲在前面走着。二人沿着这条小溪逐渐往密林之中走去,过不多久,即看到溪水两岸多出来许多杂乱无章的花树和药草,花香之气更是浓郁。这些草药都是当年的醍醐老母所种,已很久没有人打理,自然是越长越多,越长越茂盛,如杂草一般肆虐。
方仲踏着花草,拨开一处低矮的灌木,扯去挂下来的藤萝,眼前出现了一凹小小池塘,无数花草细长的茎叶挂在了水中。池塘的上方正好有一缕月光照下,看得清这池水依旧清澈透底。
方仲呆呆的站在池塘边上,一句话也不说,但目光却落在池塘一处裸露的石头之上,那上面的青苔留着数个被人踩过的淡淡痕迹。
持宝道人轻轻挤过来一看,低声道:“的确是有人来过,你看脚印还在。”
方仲点头道:“希望真是她在这里。”他绕过池塘,眼前终于出现了黑压压一大片的藤蔓,这些藤蔓和遮天大树纠缠在一起,如一条绿色的大棉被一般,盖在了头顶之上,几乎把所有月光都遮挡住了。偶尔露出的几缕空隙反而变得明亮无比,一道道的月光如光柱一般投在昏暗的地上。
方仲轻轻走着,生怕发出一点点的声响,免得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而这里的树林也幽静的听不到一点风声,更没有鸟兽之声的鸣叫,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躲在这里的人希望可以把俗世上的所有纷争拒之门外。
只是人不找纷争,纷争却来找人,有人的地方,便不会太平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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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变得平坦起来,虽然没有路,却不绊脚,方仲终于看到周围的树变得稀疏,虽然留下的都是最粗大的树木,但林中一下便宽敞了起来。以他的目光已看到不远处,在昏暗的地方,两三间木屋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其中两间靠在一起,那是醍醐老母自己所住的房子,留下一间预备为方仲和仙儿的新房,剩下的一间才是普玄和定观两人的住所。
木屋前方有着一棵参天大树,一缕较为明亮的月光刺破顶上的黑暗,从藤蔓之间射下,投在大树的枝干之上。
粗大的枝干便如一个巨人张开的巨大手掌,一条人影正坐在粗壮的手指之上,仰头看着月光。
轻冷的月光下,长发披挂在两肩之上,如流水一般。眺望夜空的双目被月光一照,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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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藏花谷(六)()
这棵大树依旧是当年的样子,曾经在一个夜晚,也是月光照耀的时候,方仲和仙儿坐在树干之上抬头看月。 w w wnbsp;。 。 c o m
当初的仙儿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女孩儿。现在这树干上所坐的,却已是一位身材修长,乌发披肩,星眸闪亮的俏丽女子。
央宗的面容本来就和仙儿很像,毕竟是一体所生,一颦一笑都有对方的影子。且如今的她把无数小辫解了,头发随意的披散在两肩,只在脖颈下挂着一串宝石项链,与原来央宗的打扮大大不同,让方仲脱口而出称呼为仙儿。
仙儿的身躯还在北斗治,在这里的只可能是央宗,但糅合了仙儿魂魄的央宗,到底是央宗还是仙儿,又或二者皆有,连方仲自己都搞不清楚。
仙儿的呼声一出口,坐在树上的女子身子虽然没动,眼神却闪了闪。
方仲静静的等待回应,可惜让他失望的是仙儿这两个字,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难道仙儿的魂魄虽然被融入了央宗体内,却并未剩下多少回忆?
方仲向前走了几步,仰头道:“央儿?”
既然仙儿没有回应,那央宗对另一个称呼应该不会陌生的。
树上的人影如一尊石像般毫无动静。
“央儿,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失手被擒,是我的不是,所以我才带着人又去救你。”
“你为什么不说话?”
“央儿,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方仲连问了数句,树上的人儿却视他为无物。当方仲再想往前走进时,树下黑暗处一对散发着幽幽青光的巨眼亮了起来,一只巨兽哼哧哼哧的喷着粗气,爬到树前蹲了下来,正好挡住方仲的去路。
大树的树干之上,一条细小的白色龙影一闪,缠绕在人影的手臂之上,同样扬起头颅,打量着贸然而来的方仲。
方仲无奈停步。
持宝道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低声道:“方公子,她又是谁?”持宝道人并非孤陋寡闻之辈,但也决计想不到眼前这月光下孤独的女子,便是传得纷纷扬扬的血婴。
连方仲自己都不知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又如何向持宝道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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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宝道人只是轻轻的问了那么一句话,树上的人影霍然扭头,目光之中尽都是寒意,冷冷的看了过来,那骤然降临的一股窒人气息让持宝道人打了一个冷颤,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方仲终于和央宗面对面,只是央宗的眼神之中已没有了刚才的轻柔闪烁,代之而起的是冰冷杀气。
方仲吃了一惊,央宗坐在树上的身子已骤然飞起,向着站在方仲后面的持宝道人扑去。方仲毫不怀疑央宗要杀持宝道人之心,连忙飞身跃起,想挡住她前冲的身影。央宗视如未见,腰间红芒一闪,啼血刃已经出鞘,向着前方一划。方仲若继续阻拦,等于自己撞到她的刀锋之上,以啼血刃的锋利,又有谁的血肉之躯可以拦住。
方仲的身子向下一沉,眼睁睁看着央宗飞身而过,落到持宝道人头顶,左手轻探,已把持宝道人的胸口抓住,闪动红芒的啼血刃刀尖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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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宝道人早就吓破了胆,此时才知那武连风没有说谎,这看上去美如仙子的女子竟然只是听到自己多说了一句话,便要杀了自己,失声道:“别杀我”
方仲迅速向央宗的后背一掌打去,同时口中喝道:“别杀道长”
央宗并未闪避,甚至都没回头看方仲一眼。方仲的手掌即将拍到她背后时连忙止住。啼血刃没有落下,但持宝道人却已吓得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央宗手中一用力,提着持宝道人转过身来,向着方仲凛然迫近。
方仲连连后退,央宗则一步不让的不停靠近,直至二人相聚不过数尺。此刻央宗若是一刀砍去,定然能把持宝道人和方仲全都斩于刀下。
央宗终于开口,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这声音是央宗时常说话的语气,方仲心中有些失望,虽然现在的央宗打扮看上去更像仙儿一些,但央宗就是央宗,错觉不可能成为现实,连做事说话都是她原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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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谁,方仲竟然无法回答。
央宗冷笑道:“此人也是来找我的么?”
持宝道人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
央宗道:“既然不是找我,你便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