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自己家的家底都搭进去了,还得帮衬不沾亲带故的旁人的。”
李进家的一口气把话说完,李远家的听了这话吃了一惊:“真是这么说的啊?”
“可不是,当时周瓦这话说出来,我这脸臊的都没处搁——林远涛就是看在周瓦面上,也得给俺家那口子留点儿面子,谁让周瓦跟我俩好呢?可是这不就显得咱家是故意去占人家便宜去了。”李进家的拍拍腿,“谁家帮着下地干点儿活,收地的时候就能把粮食往自己家拉了?这不跟明抢一样吗?”
“这事干得不地道。”李远家的也说,至于李成是为了啥,这不明摆着呢吗?李远家的苦笑着和李进家的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李远家的就说:“我合计这是人家林远涛还给咱留面子了,不明说,就让周瓦给透个气。唉呀,有些话咱这做小辈的不好说:咱爹对那几个也太上心了。又张罗给娶媳妇又张罗给找营生的,对亲儿子也就是这样了。”
李进家的说话就有点儿不客气:“要真是亲儿子就好了,不好好干活,拽过来打一顿,不干活不给饭吃,早就改好了。这又不是儿子,说不得打不得的,更难办。这事我一知道我就想着得让大哥知道,虽说咱家兄弟几个分了家了,大事上还得让大哥给咱拿主意。本来啥事都得给咱爹说的,但是这一阵的咱爹这心有点儿偏的厉害,反正大哥知道一样的。”
李远家的拉住李进家的手:“你这事办的对。不说咱家不是那样得便宜就占的人家,就看人林远涛那人,什么路数都没摸明白,就敢上人家那拔毛去?平白得罪人。要是真有啥好处咱也认了,啥好也落不着,人家要是怨恨的话就得都落在咱家。这事我晚上就跟当家的说。你家小二你也说说他,咱不能仗着跟人好就凑上去占便宜没够,早晚这好就得磨没了,招人恨。”
***
临近秋收,村里人的议论也渐渐不在林远涛那一块栽了桑树的山坡地上了。一是啥也比不上秋收重要,二是经过里正家老大李远的提醒,大家伙已经又记起了林远涛刚买了宅子的时候,县城里穿着公服挎着大刀的差役都来喝酒了,这才意识到林远涛虽然一直笑呵呵的,但是他可不是村里头大家都知道脾性的人,真要是惹着人家,谁知道会不会就有差役找上门来?
一时间,连村里说闲话的人都不咋议论周瓦的事了。当然,这也跟周璋家的自打生完孩子就没怎么出门有关。没了领头挑风挑雨的,也不怎么能议论起来。
林远涛和周瓦挺满意现在这种情况的,虽然林远涛有把握只要自己不乐意,村里人谁也别想能占着自家的便宜,但是清静下来的感觉还是好。
“看着没?有时候啊,还得是当恶人!你要是太好了,谁都想占你点儿便宜,反正你是好人,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林远涛略有些得意的说。这样多好,谁也说不出他哪里不好,见面也能笑呵呵的说上几句,背过身还有点儿忌惮他,这样就挺好了。等真有一天自家人丁也旺了,也在村里有了根基了,那时候再做好人也不迟。林远涛掰着手指算了算,就算周瓦今年就能怀上,等自家孩子成亲也要十几年呢,都来得及。
周瓦看林远涛说的还挺得意的,突然就变得神情奇怪起来了,也不知道又想到啥了。周瓦觉得,林远涛现在就差着要对自己的肚子念咒了。
“那行,你既然乐意做恶人,以后有啥事你都打发了,我就专门做好人。”周瓦忍不住打断林远涛不着边的乱想,看着都渗人。
“这还不好说?有啥事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你村里头长大的,也不好和村里人伤了感情。”林远涛立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了。
天气一天天凉下来,稻子也一天比一天更低下头。终于,村里有人开镰割稻了。
林远涛已经把家里的大青骡借给了李进,这个老实人来拿骡子的时候还不好意思了,吭哧吭哧的跟林远涛解释,那天他真不是那个意思,他根本没往多里想,真正是想帮忙来着。“唉,要是别人说这话,我是咋也得过过脑子,这不说话的是我爹吗?我抬脚就走了,也没想到那一层上去啊。过后一想,我真是没脸上门了。”
林远涛对着脸红脖子粗的李进倒是挺客气的,连说他也没往心里去,“你是啥样人我是知道的,你家里的和我屋里的那么好,你能没事算计我吗?说开就好了,咱都别往心里去,以后还得走动呢。”
林远涛家的那两亩地,地少,伺候的精心,收获还是挺不错的。他和周瓦两个人根本用不着向别人似的着急,他家剩下的萝卜,就算是下霜也不怕的,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用了没两天稻子收回家,林远涛就不肯周瓦再跟着下地,这两亩水田后续的事,自己就能包了。周瓦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正经干地里的活了,又加上林远涛这一阵子折腾的厉害,腰总觉得酸酸的,也就答应了。反正稻子割下来也得先晒着,也得人看着。
林远涛知道周瓦特别看重地,就把那收完的水田翻一翻,细致的跟要在地里绣花似的。他特别享受下地回家之后周瓦那一阵特别的殷勤。
不过,这天他正在地里,听到远处的喧闹声,好像是哪两家起了争执似的。林远涛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个热闹,没想到这热闹就找到自己头上来了。
李进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找他:“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周瓦晕过去了,俺家那口子正看着呢!”
28晕过去()
“啥?周瓦晕过去了?!”林远涛都呆住了,周瓦身体一向都是强健的,怎么好好的晕过去了,“到底咋回事?!”
“唉呀,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俺家屋里的在你家守着呢,你快回去看看吧。”李进越着急越说不明白,只能让林远涛回去自己看,等着他家香草跟林远涛说吧,他家香草说话比他利索。
林远涛也顾不得地里的农具了,跟李进交代一声:“你帮我把东西拿回去。”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窜出去几步远了。
“行,放心吧。”李进答应着,回过身一边帮着收起地上扔下的农具,一边摇头叹息:“你说这两口子好好的人,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呢?唉。”
林远涛气喘嘘嘘地跑回家,家里头的门敞着,晒谷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二黑无精打采地守着,见到林远涛过来,抬起脑袋呜呜地叫了几声又趴下了。林远涛也没空理它,直接进屋去了。
因为早晚天气凉了,两个人又住回了东屋炕上。这会儿林远涛一进去,正看到周瓦靠墙坐到炕头上,下头盖着一床薄被,李进家的正端了一碗热水劝他喝两口消消气。
林远涛从来没见过周瓦的脸色这么不好看过,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唯有嘴唇被咬的破了点儿口子,两只眼睛寒星似的亮,透着一股子怒气。
林远涛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看周瓦这样子刚刚是真的晕倒过。
屋里两个人听到林远涛的脚步声,看着他带着一身寒气进来,都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周瓦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李进家的则站起身来,给林远涛让出地方,又把手里的水交给他:“可算回来了!你快劝劝他吧,哪有这么大气性的?气坏了身子不还是自己受罪吗?”
林远涛接过水,离得近了才闻到水里有股香甜味,想必是李进家的给他搁了些蜂蜜,也算有心了。林远涛跟李进家的点点头:“麻烦了,多亏有你照料着。”
李进家的一摆手:“麻烦啥,瓦片跟我一块长大的,我不照看谁照看?我这弟弟这命也真是苦,好容易出了门子也不得消停。唉,你们两口子先唠唠吧,我跟堂屋坐会儿去,有事你就招呼我。”李进家的真是替周瓦憋屈得慌,这真是上辈子欠了他老周家的。
林远涛等李进家的出了门,才一矮身坐在刚才李进家的坐的地方,先把水放到一边,伸手拽住周瓦的手,冰凉的,还微微的打着哆嗦。现在这样的天气显然还没有那么冷,再想想周瓦刚才的神情,林远涛就知道这肯定是气得。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把周瓦气成这样。林远涛心里也压不住火了,自己这是太好说话了是不,都有人敢给他家周瓦气受了。
把周瓦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头搓搓,暖了一会儿,感觉周瓦不哆嗦了,林远涛这才开口:“这是咋的了?有啥事跟我说。”说着,还腾出一只手来去抬周瓦的脸。周瓦一转脸躲过去,林远涛又去抬,这回周瓦不躲了,任由林远涛把自己个儿的脸抬起来。
林远涛一看,这牙又咬在嘴唇上了。林远涛就拿大拇指去揉他的唇:“好好的你咬嘴唇干什么?嘴唇上能有几两肉?想肉吃你得往我身上咬。”
到底把周瓦揉的不咬了,总算逗出句话来:“呸,乱说,谁想要吃肉了?”只是这好好的一句话,越说到后来越带了哭腔。周瓦就觉得自己眼眶子发热,赶紧把头又低下去。
林远涛叹一声,起身坐的更近一点儿,把周瓦往自己怀里搂。周瓦挣来挣去不肯:“你干啥大白天的,还有人在外头屋里呢!”
林远涛坚决不放手:“那你就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我这心都要吓得蹦出来了,一路跑回来一身的臭汗,你闻闻。”
“一边去。”周瓦嘴上不答应,还是慢慢把头靠到林远涛怀里去,慢慢地跟他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周瓦这晕倒,却是是气得。说起来这事情也只能是说周瓦上辈子欠了人的,这辈子咋也不放过他。
这几天他总觉得乏,他还和李进家的说这人真是越养越懒,要是搁以前,再怎么身上乏想歇着,那也得等收完地才能歇。今年有林远涛,他这会儿就能在家晒晒稻子什么的,也算是享福了。李进家的就把毛头送过来给他作伴。
今天周瓦带着毛头,还有家里头的二黑,在自家屋前头的晒谷场上忙和。其实也就是赶赶鸟雀,翻翻稻谷,嘴里还和毛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毛头的心思倒是大半在二黑的身上,想去摸摸又不敢的样子,看得周瓦直想发笑。
好好的,就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这声音真是太熟了,正是他阿姆的声音。周瓦还以为是听差了,自他出门子就一回也没有过来往了,平日里在村里远远的望见周瓦,周阿嬷都会转身换个地方走,死活不跟他搭话,要不是送过去的节礼没有被退回来,周瓦都要以为他家真是和他一刀两断了。
他正狐疑的时候,毛头跑过来扯他的衣角,抿着嘴唇也不说话。周瓦抬头顺着毛头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他家阿姆哭哭啼啼的过来了。这时候二黑看见有人走近了,又开始汪汪的叫起来。那边周阿嬷一听见狗叫,畏畏缩缩站在那里不动了,抽搭的更厉害了,又想往前又不敢的样子。
周瓦心里就起了无名火,你说你怕狗就叫一声,谁还能让狗咬你咋的?
压下心里的火气,周瓦呵斥住了二黑,拍拍身上的灰,往上迎了两步:“阿姆,你今儿怎么有功夫来了?这是有什么事儿了?”周瓦话一说出口,就觉得有些冲了,好像是说自己阿姆有事才过来似的,周瓦心里也有些懊恼,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的,火气总有些大。
看着周阿嬷怯生生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酸,没主意一辈子的人了,说不定今天还是瞒着那两口子偷跑出来看自己的,就有开口:“阿姆,那啥,先进屋坐会儿吧,有啥事慢慢说。”腿边上毛头对这个老抹眼泪的阿嬷有些发生,紧拽着周瓦裤子躲在他身后。
周阿嬷抹抹眼泪,眯着眼晴像是确认了一下似的,见真是周瓦,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扯住周瓦的衣裳,呜呜的大声哭起来了:“瓦片啊,你赶紧看看你哥去吧,你哥让人欺负了啊!你快去啊,快要打起来了,人家兄弟五个打你哥一个啊!你哥是咱老周家的根哪,可不能有事啊!”
一边哭一边推搡着周瓦。周瓦听他哭得又气又急:“什么要打起来了?好几个汉子打架,我去有什么用啊?到底咋回事?哎呀跟你说话急死,我先去找里正去,先把人治住再说。”说着就要扯开周阿嬷,去找里正说话。
哪里想到周阿嬷一听要找里正哭得更厉害了:“可不能去找啊,瓦片啊,打人的就是他们老李家的人哪。老周家前世不修啊,娶了李巧这个丧门星啊,家都让他败完了,连个小子也生不出来,现在还让他们家的欺负到你哥头上了。瓦片啊,你快去吧,俺家就你哥一根独苗啊,要是有个啥事,我可不能活了!”说完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哭声。吓得毛头靠着周瓦的腿也开始哭起来了。
旁边的二黑见到这样的情况,又开始大声的叫唤起来了。
周瓦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发晕,也顾不得呵斥自家的狗:“阿姆,我去能干啥?我一个哥儿,去了不也是不顶事吗?老周家跟李巧他们家好歹是亲家,你去都比我好使,你好歹是个长辈,横竖不能对你动手,再不行去找李巧他阿姆啊。”周瓦恨得牙根子痒痒,自己不就是因为李巧才净身出门的吗?自己咋那么好心还得去给他们劝架。周瓦就不信,这村里头还敢闹出大事来,要他说,让周璋吃点亏,他心里还能好受点儿。
“瓦片啊,你咋这么狠心了呢?我敢上前我还来找你啊?”周阿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你哥腿脚还不好,你快去,劝不下来替他挡挡啊,老周家的香火都指望他呢!”
周阿嬷哭闹的声音,毛头吓得大哭的声音,二黑越来越凶的叫声,好像是在周瓦脑袋里开会似的,他就觉得脑袋一炸一炸的,炸的自己脑袋嗡嗡的响。
周阿嬷没有发现周瓦越来越白的脸色,兀自哭诉着,推搡着周瓦:“……你向着外人都没想着你哥一点儿,嫁了好人家周家的门槛都不踩了,也不指望得你济,你哥有事你都不出头了……”
正在周瓦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要使劲儿推开周阿嬷的时候,听到了李进家的声音:“这是咋的了?这狗叫的我还寻思出事了呢。毛头,别哭了,到阿姆这里来。”
想到周阿嬷这胡搅蛮缠的样子不一定被多少人看见了,周瓦还来不及驳回周阿嬷的话,嗓子一甜,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晕了。
李进家的正要摸摸毛头的头安慰一下,还想着把孩子领走让周瓦和周阿嬷好好说说话呢,一抬头吓得他魂都要飞了,也顾不得毛头了,一个箭步窜过去扶住了周瓦:“周阿嬷,周瓦这是咋的啦?快帮我一把,把他往屋里扶。”周瓦个头大,李进家的扶着有些吃力,赶紧招呼周阿嬷。
没想到周阿嬷像是刚醒过神来似的,慌张的来回看,“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啥也没说,他自己倒的。”说完,左脚绊右脚,好悬没绊个跟头,叽里咕噜的就走了。
李进家的都怒极反笑了:“你走啥?周瓦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帮着扶一把都不帮?”
远远传来周阿嬷的哭音:“可不关我的事啊~~”
李进家的没有办法,只能自己使劲扶着周瓦往屋里送,好在他平时也下地干活,还有点儿劲。毛头这会儿反而好一些了,还略带一些抽搭的跟在李进家的后头。李进家的就嘱咐道:“毛头,你去找你爹,让你爹赶紧去找你林叔回来,就说你瓦片舅舅晕过去了,让他赶紧回来。”
……
听着周瓦和李进家的讲完事情经过,林远涛也无语了,怪不得把周瓦气成那样,感情在周阿嬷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