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认得到黄老五啥,新人都以为他是被人打坏了脑壳,所以才进了精神病院。但老人都晓得,原因没得那么简单。
大概在七八年前,那时候公司人手紧张,但黄老五这个人年纪大、人又滑,其他事情靠不住,就留他守这个采石场。
那天也是这么一个夏天的晚上。
黄老五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有个年轻人把他摇醒,喊他一起去巡逻石牢房。
这是上头的规定,每隔几个小时都要去“石牢房”巡逻一次。
但照理说,石格子都是从山岩里切割出来的,铁盖子又厚又重,里面的人根本跑不出来,不用巡逻得这么勤快。
其实这是有原因的。
刚开始没得这个规矩,但有一阵子事情忙,看守的人疏忽大意,有个囚犯发急病死里面了,发现的时候,肉都烂融啰!
我们拿铁钩子去钩,但尸体没钩出来,鼻子就先磨掉了。如果继续,恐怕钩出来的也只是一堆骨头裹上的肉酱。我们就干脆把尸体塞了回去,在把这个格子封死了事。以后再有这种死得难看,不好处理的,也是按照这个法子办。
所以说这个巡逻不是看囚犯跑没得,而是看囚犯死没有。
黄老五睡得正香,肯定不想起床。但那个年轻人说他是新来的,不晓得该怎么做,就把黄老五半拉半劝的弄起来了。
到了石牢房。
黄老五看小伙子面生是新来的,自己在一边眯瞌睡,支使年轻人去“敲狗锣”。
“敲狗锣”不用敲,只用把手电筒往通风口里面一照。里面的人关得要发疯,对外界的任何一点刺激都敏感得很。只要一点光亮,都会像饿疯了的狗看见一坨屎,一下子扑上来,撞在铁盖子上,“咚”的一声像是敲锣。
所以就叫“敲狗锣”。
年轻人“敲”第一个。
“咚”的一声,里面有人骂:“泥马卖麻皮,放”
这就是人还活着,但还没关够。
年轻人“敲”第二个。
还是“咚”的一声,里面有人哭:“求你们放我出去。”
这就是关得差不多了,但还少点儿火候。
年轻人“敲”第三个。
也是“咚”的一声,里面有人发声,但说不出清晰的话,只是“啊”“呜”乱叫。
那这个人看情况就可以放出来咯。
一直到年轻人“敲”到了第十个。
依旧是“咚”的一声响,里面有人说话,但声音过于微弱,听不清楚。
小伙子正要把耳朵贴上去,听个究竟,黄老五却突然蹿过来,抓着年轻人就往外跑。
一路穿过空荡荡的走廊,跑进空无一人的监控室。
年轻人看着黄老五气喘吁吁把房门关上,十分不解。
“老黄,你作啥子哟?”
“我做啥子?你娃欠我一条命晓得不?!”
黄老五解释道:
“那些石牢房又叫‘活棺材’,为啥子?因为有些关的是活人,有些关的是死人!你最后敲的那个格子,就是关死人的。你说,死人为啥会动?”
“诈尸?”
年轻人脸色一变,问道:
“关死人的格子只有一个?”
“不止。”
“那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死人也‘动’了,而且已经跑出了咯?”
黄老五听了浑身一颤,赶紧打开电脑调看监控。
走廊、大厅、厕所都没得啥子异常动静。
黄老五心思一转,让年轻人在另一台电脑上去看石牢房的监控,数一数打开的石格子有多少个。
一共有二十个格子,关死人封了三个,关活人用了十一个,那应该开着
“看清楚了。”
“多少?”
黄老五转头看去,瞧见这年轻人冲着自己一个劲儿的笑,那笑容越来越大,嘴角裂得越来越开,脸上的肌肉牵扯得鼻子周围的皮肤破裂。
最后。
鼻子居然从脸上剥落下来。
他说:
“七个。”
有些人越是恐惧某种事物,就越是忍不住去关注那种事物。
李大头一点也不想把这个故事听进脑子,但每一个字眼儿都卯足了劲儿往心底里钻。
直到王麻子吹灭了蜡烛,他才好似从梦寐中醒来。
“大头!”
那边杨三立突然唤他。
李大头如蒙大赦,“腾”地一下站起来。
“杨总,啥子事?”
“准备开车回市区。”
“哦。”
他忙不迭点头,又假模假样冲另外三个玩家说道:
“唉,可惜了。这个讲鬼故事的游戏还挺有意思的,就是时间不够了,下次有机会继续。”
说完,笑呵呵往屁股上一摸,却是愕然。
我钥匙呢?
我屁帘上这么大一坨钥匙呢?!
于是,他把大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甚至连厕所都壮着胆子去了一趟,但始终不见钥匙的影子。
“是不是掉在‘活棺材’那边啰?”
“不可能。”
李大头立马就反驳道。
他明明记得之前,就在大厅里,有人把钥匙扔给了自己。
怎么可能落在“活棺材”那边?!
再说那边多吓人啊。
“那你为啥子找不到啊?”
这句话说得他无言以对,在加上杨三立不耐烦的催促,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一遭了。
本来他想着喊上一两人同去,但瞧见几个混蛋戏谑的眼神,面子就大过了胆子。李大头便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出了大厅,只是手上却悄悄拿上了一根钢管。
从大厅到石牢,要通过一道长长的走廊。
人都在大厅里。
走廊上一片空寂,只有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些稀奇古怪的影子。
李大头面上的坚强勇敢,在刚刚踏进走廊的那一刻,就已然溃不成军。
他双手握紧了钢管,又下意思抱在了胸前,眼睛、耳朵一刻不停地警惕着四面八方每一点异动。
短短百十步,走得格外漫长。
终于他到了石牢房前。
推开门。
湿冷沉闷的空气涌了上来。
他尝试开灯,但玻璃泡里的灯丝闪烁了几下,“怕擦”一声,再无动静。
“狗曰哩。”
他骂了一声,在门口踌躇了一阵,终于还是跨进了这黑暗阴湿的牢房,并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尝试着寻找。
但还是那一句:越是恐惧的东西,就越是忍不住去关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石壁上的格子所吸引,还不自觉的数起了打开的格子。
李大头从没看守过采石场,具体哪个格子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
但他却知道一个大概数目。
现在一共有三十个,封了六个,关着十八个人,也就是说,打开的格子应该有他一个一个的数过去。
“一、二、三、四、五、六”
他牙齿已然打着颤,但还是带着哭腔数了出来。
“七!”
而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他眼角的余光窥见,声音来处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慌忙把手机照过去,却是一个人背对他,悄无声息站在角落。那人又似乎被这光亮惊动,猛地转过身来!
李大头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那人的脸上没有鼻子。
第十一章 开棺()
“这里面是啥子哦?”
李大头找钥匙迟迟不归,鬼故事三人组穷极无聊翻看起李长安的背包。
笔记、录音笔、相机等物件早翻查过一遍,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个半臂长的铁筒子,沉坠坠的,盖子封得严实拧不开,不晓得里头装的啥。
三人一合计,找了个榔头,要把它砸开看个究竟。
可榔头刚扬起,还没落下去。
那铁筒子嗡然一响,突自鸣颤起来。
按住铁筒的王麻子更是“哎哟”一声,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咋啦?”
“这几把东西漏电!”
他把手指吮在嘴里,模模糊糊骂了一句。这阵仗引起了杨三立的注目,他招了招手,三人就乖觉地拿了条毛巾把铁筒子裹了厚厚几圈,递了过去。
然而,就这么丁点的功夫。
铁筒鸣颤愈甚。
到了杨三立手中,更是仿若有什么东西要裂体而出。
大厅中人七嘴八舌地讨论。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电瓶、摄像机、脚架、便携风扇乱七八糟的猜测天马行空,甚至于还有人说是遥控炸弹。
直到远远一个声音抛来一个颇为不靠谱的答案。
“剑。”
这帮人本就是在胡说八道起哄,但听见这么个煞有其事的回答,也是一阵哄笑,可那声音却愈加不靠谱。
“飞剑。”
你丫看多了吧!
荒谬至极实在让人捧腹,但大厅里笑声反倒比刚才小了一些。
王麻子咧着嘴也笑了几声,突然发现气氛有些冷场,眼珠子滴溜一转,瞧见杨总经理面色不善,赶紧捂住嘴,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
只见着在大厅内侧,连接走廊的门口,倚着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那个被他们塞进石格子里吃蟑螂的外地记者。
李长安。
“李先生真是好本事!”
杨三立盯着道士许久,忽而摇头失笑。
“还愣着干什么?”
大厅里所有的黑衣“保安”齐刷刷站了起来,默默拿起了随身的钢管、砍刀。
杨三立推了推眼镜。
“我要活的!”
此言一出,譬如一声令下,这些“保安”狰狞着面目,蜂拥扑来。
但李长安却反而不紧不慢的将房门关上,在第一把钢管砸过来之前。
摁下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整个大厅陷入一片黑暗。
大厅里本来就是乱七八糟的物件杂陈。
冷不丁黑这么一下,气势汹汹冲过来的一帮“保安”算是倒了大霉。
脚拇指怼桌腿的,老二撞桌角的,刹不住车怼别人,刹得住车的被别人怼,人上人,人挤人。
黑漆漆里。
先是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不断。
继而,就是乱糟糟的痛呼和怒骂。
好一阵,才终于有个灵醒的掏出了手机。
然而,那点微弱的光刚刚亮起,便忽而高高扬起,抛飞了出去。
在空中翻转间,微光自手机主人身侧的位置一扫而过。
照出一个鬼魅一样的影子,以及一根呼啸而下的钢管。
“啪。”
手机坠落在地,屏幕闪动几下,终于熄灭。
与之一同结束的,还有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以及短促的惨嚎。
大厅中忽而一静,接着,便猛然沸腾!
杨三立把这一切看在眼中。
他有些坐立难安。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其实并不在意李长安是怎么从石牢中逃出来的,不外乎手下人疏忽大意,亦或有外人营救。无论如何,只要逮住这个胆儿肥的记者,打断几根骨头,自然也就明明白白、水落石出。然而,他瞧向场中
大厅里乱哄哄的,或明或暗的手机光亮四处扫射,只是大厅太大太暗也太乱所有人都像是无头苍蝇,挥舞着手里的家伙,扯着嗓门嗡嗡乱叫,只是偶尔有光亮捕捉到袭击者的影子,却必然伴随着同伴嘶声裂肺的哀嚎,而后消失在阴影中,引发更大的混乱。
活像一只猫在戏弄一群瞎了眼的老鼠。
杨三立如此想到。
随即,就有一个“老鼠”晃着手机,慌不择路撞了过来。
杨三立实在是忍无可忍,起身一把将那人拽住。那人也是晕晕乎乎的,下意思就举起了手里的家伙。
“看清楚!”
杨三立把对方的脑袋拉到了眼前。
“是我!”
这些蠢货简直无药可救了。
“你们跟他捉猫(迷藏)吗?”
他几乎把牙缝里的韭菜叶喷到了对方脸上。
“去开灯!”
那人居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忙不迭点点头,正要扭头去听话办事。
突然。
满耳嘈杂中迸起一声尖啸,一根钢管自黑暗里钻出来,结结实实砸在了这个“保安”的脸上。
短短一瞬间。
杨三立闻到了铁锈夹杂着血腥,听见骨头在撞击下“咔嚓”作响,看见那人的双眼凸出充血,看见脸颊上的血肉震荡抖动,看见牙床变形“迸”出一颗臼齿。
“啊!”
他惨叫一声踉跄倒地。
那颗臼齿打碎了眼镜,碎裂的镜片又划破了眼皮。
此刻,他的右眼上已然鲜血淋漓,但他反而努力睁大了眼睛,看到手下软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看到他的手边,手机屏幕上放着朦朦的光,映照出一根微微弯曲瘪扁、沾染着斑驳血迹的钢管,以及握着钢管的那个在光照边沿有些模糊的人影。
是他!
杨三立只觉得自己每根毫毛都在炸起,他慌忙将旁边的铁筒子抓过来,挡在身前。
但隐隐中听得声若有若无的嗤笑,那人只是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前,缓缓退后,没入黑暗深处。
随后。
尖利的吼叫刺破黑暗,压过满屋的嘈杂。
杨三立声嘶力竭。
“他在这!”
好比往沸水里投下巨石。
这一声简直让大厅里翻了锅。
所有人都嗡嗡地往这边聚拢过来。
“杨总,你怎么样?”
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最先赶到,杨三立认得他,算是打手中的一个小头目,平日里莽撞冲动,他总嫌弃对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如今,抓着对方伸过来的结实手臂,他竟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然而。
就在这时。
熟悉的尖啸声,伴随着那分外熟悉的、弯曲的、瘪扁的、血迹斑驳的钢管从黑暗里探出来。
“咔嚓。”
依然就在他的眼前,他抓住的那只手臂自肘关节处向内折成了90,断开的骨茬将皮肉高高顶起。而与之一同断开的,还有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杨三立快要疯了。
嚎叫一声。
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老鼠,手脚并用窜了出去。
可无论他逃到哪里,那惨叫声以及骇人的砸断骨肉的声音仿若附骨之疽,追着他,咬着他,撵着他直到最后一点光源熄灭,最后一声怒骂沉寂。
大厅彻底归于黑暗,只有哭嚎和呻吟此起彼伏。
他才终于缓过些理智,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缩到了墙角,他哆哆嗦嗦贴着墙面爬起来,手里摸索到一个熟悉的事物。
那是一个开关。
“啪。”
久违的光明重归大厅。
杨三立的身体却忽然一僵,瞳孔剧烈收缩。
那个人,不,那个恶魔,就立在他跟前,不过四五步的距离。
杨三立死死地盯着李长安。
在他眼中,对方额头虽然蒙着汗珠,呼吸略微粗重,但却神色平静,好似每一个衣角都透出从容不迫的味道,仿若不过清晨散步归来。只有他手中那根钢管,被血浆裹上了一层红,形状愈加扭曲,好似条癫痫的红蛇,冷不丁就要窜上来。
杨三立不敢再看,他将视线避开,瞧见李长安身后的大厅理所当然的一片狼藉,“保安”们倒伏满地,有点抱着残肢哭嚎,有的呻吟着像没死透的青蛙,时不时抽搐一下,还有的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死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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