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下去吧。”
她强做镇定却仍旧止不住颤抖的声音,莲子满腹疑惑,待想要问一问,却被莲心给拉着带了出去。
“你做什么?姑娘显见着不好!”
“你也看出姑娘显见着不好了,此事看来非同小可,你问姑娘也未必肯说还平添烦恼,不如等国公爷回来了告诉国公爷,国公爷总能给姑娘分忧解难。”
莲心毕竟经过大小事端,瞧事总比莲子要通透些,莲子忖着也觉只得如此,二人正在门口说这话,就见莫槐引着云深远远而来。
莲心蹙眉避过,那云深倒是目不斜视,待莫槐通传得话后,便送了云深进去,不多时人也退了出来。
不提莲子莲心两个在外担忧,却说厅里,云深谢过落座后,就见主座上木容面色铁青,满眼犹疑不定紧盯着他,却只是勾唇一笑,笑中带有掩藏不住的轻慢。
“不知云大人,这样费力要见木四,究竟有何紧要的事?如今既已在座,还请明言。”
终究还是她耐不住了,云深觉着,他和她之间本就该是他掌控的先机和优势,终是又回到他的手中了。然而他仍旧未曾回话,只眼角瞥去木容置于案上的,他方才递进来的东西。
木容见云深看那些东西时那副凉薄而轻鄙的神情,一颗心瞬间凉了下去,冷得她不住的发颤。她紧紧攥住椅子扶手,强压着自己维持镇定。
“阿容,你叫木三取代了你的位置,又叫陈青竹取代了木三的位置。如今,我都依了你,那你,拿什么回报我呢?阿容……”
这一声阿容,叫的木容肝胆俱裂。
“你……”
“我怎样?”
云深面色温和,却偏偏眼底带着狠戾冷光,说罢去笑:
“莫非吓住了阿容?阿容总以为,从那时回来的,只有你?”
木容一眼回看案上那支干鸢尾,此时去看格外惊心讽刺,云深笑意渐冷:
“你以为,我很是需要褚靖贞做靠山么?可是你却不知道呢,如今我最大的靠山,却是你呀,阿容。”
木容拧眉,云深忽然挑明这一切虽让她万般惊惧,可也仍然掩不住的厌恶。云深却不理会她作何感想,只说着今日来的目的:
“如你所愿,二月初六木三和陈青竹都会入我云府,我也卖个人情给你,就叫木三步你后尘让你解气。可是阿容,你这样肆意妄为,莫非不知,你的把柄也都在我手中攥着?你身旁那个丁家少爷的通房丫鬟,倘若我揭露了她的身份,你觉着你今日一切是否还能继续?你木家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谁也帮不了你。”
他忽然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状:
“啊,是了,你还有一个襄国公……”
云深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你不妨问一问,他的小厮,是不是少了一个叫莫桐的憨傻之人。可这孩子,虽说憨傻,却偏偏什么该记得的都记着,那分愚蠢的忠心却是不经算计就能把话套出来。他的身份,他要做的事,还有你……”
云深忽然站起身来,向着木容几步走去,木容慌忙起身戒备的后退了两步,他却堪堪在她身前站住:
“他的身份,他要做的事,你如今恐怕心中都有数。前世他因为你,隐忍二十年不发,却在你死后掀起狂风大浪,湮没整个上京,颠倒了整个炎朝,连我云家满门都成了你的陪葬品。阿容,我怎么会留着这个人?我本想着,防着他,再善待你,叫他忍一辈子,两厢相安无事过下去也就罢了。可偏偏你却不肯听话,闹到如今境地。阿容,是你逼我的,是你逼着我不得不下手除去他。”
木容紧紧咬住嘴唇,唇上沁出血来,显见的慌张,云深笑了笑:
“除非,你肯再走老路,入我云府,叫我以你胁迫他,他不动,我不动。如此,我省事,他保命,你安心,不是么?”
他说罢看了木容一眼后便缓缓出门而去。
“姑娘!”
见云深出去,莲子莲心慌忙进去,就见木容满面惊惶眼底猩红一片。
“叫莫桑来……”
她急不可待用尽力气却仍旧绵软而颤抖。莲子被她的样子吓的不轻,赶忙往院中去找莫桑,莫桑不多时便匆匆进来,还未行礼,木容踉跄上前一把攥住他衣袖,如见到救命浮木:
“莫桐……”
她还没问完,可莫桑一听到这名字却忽然面色一变。
果然,莫桐不见了,而那个人如今或许真就在云深的手中。
木容顷刻颓然,她没想到,到末了,竟是这样的结果。
“姑娘!”
她只听得莲子在耳边这样惊呼一声。
然而她是怎么了?怎么四处都在转个不停?她连一丝一毫都力气都没了,继而,一片黑暗。
眼见木容就要倒地,莲子莲心带着莫桑都慌忙伸手却扶,却见着忽然从外伸来一支手攥在木容肩头,只一用力,木容便被拉了出去。
莫桑回头去看,就见石隐怀抱木容且铁青着一张脸狠狠一眼看来:
“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
语调深沉,竟带出杀意。莫桑赶忙跪下:
“主子!四姑娘刚刚提了莫桐!”
石隐倏然眯起了眼。
原来,莫桐果然被他抓去了。
“去叫洺师叔来。”
眼下他却顾不得旁的,交代了一句便一把将木容抱起往卧房而去。
云深非良配……
四姑娘若愿意,在下可带姑娘离开云家……
他为了你,隐忍二十年,却在你死后掀起狂风大浪颠覆整个炎朝,更让我云家做了你的陪葬……
阿容,是你逼我的,是你逼着我不得不下手除去他……
“不……”
当年里,听说被杀后仍然悬尸数日遭受鞭挞的二殿下,那血肉淋漓的身子,木容指尖冰凉发颤的远远看去,只见那人已毫无声气,却仍旧有一人手执长鞭对那绑缚于石柱上的尸体不住鞭打。
那一声一声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叫她的心也一下一下的抽痛,她渐渐的,终于看清了那尸身满复血污的面容,竟是石隐。
她仓惶哭喊了一声,却惊动了那正在鞭尸的人,他回头来看,带着狞笑,竟是云深。
“阿容,是你逼我,这样的结果,你是否满意?”
他笑着,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长剑,他一剑挥去,石隐登时身首异处。
“不!”
木容惊呼一声弹坐而起,满身满脸的冷汗淋漓,屋中一片黑暗,静谧的吓人,只能听到她仓惶的喘…息声。
黑暗中有脚步声,木容尚未回神,只觉着她冰凉的手忽然被人按住,她惊的一颤,随即却被那人纳入怀抱之中。
“都是梦,都是梦……”
就像他曾吹奏过的埙,那样低沉回转的声音。
她扑进石隐怀中,方才的梦还那样真实在眼前,她紧紧抱住他,生怕他会不见,眼泪汹涌而下,她大声嚎啕。
石隐只紧紧抱住她,任由她如此宣泄,只在她耳边低声保证:
“我不会死。”
她哽咽而颤抖,却不愿松开,急迫而小声的告诉:
“莫桐在他手上。”
“我知道了,我尚在峦安时莫桐就不见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找他。如今既在云深手中,云深拿他还有用,他一时半刻无性命之忧,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他……”
“我不会死。”
这一回,他一字一顿的做下保证,他不会死,他还要留着这条命,长长久久的和她过完这一辈子尤嫌不足,怎么能轻易去死?哪怕天下不要,也不能丢了这和她相守一辈子的机会。
“莫桐他,知道多少?”
木容终于缓下一些,急急攥住他衣袖,那般期待,她希望听到石隐告诉她,因为那莫桐看去痴傻,故而所知不多。可石隐却是顿了顿:
“不该说的,他一句不会说,你不必担心。”
木容从到上京这些日子就瞧出了他身旁带的这些小厮俱是亲信,既是亲信,那么该知道的,恐怕一点都不会少。
石隐见她得了自己的话仍旧魂不守舍,看来并未宽心,莫桐的事虽是棘手,可他却始终觉着,云深决然不会仅只为着逞口舌之快就这样来和她说了这些瞧她惊慌,他恐怕还有旁的心思,旁的他认为既能出一口气,且能真正压制住他的事。而想来想去,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让他只要一想起,就升腾起想要整个天下陪葬的可能。
第九十章()
“除非我死,否则你永远不能想入云府。”
石隐忽然说这一句,木容狠狠拧眉,她心中正是有此思量,可想来想去,她才终有了答案:
“我不会入云府,若真是入了云府,恐怕才真实陷你于万劫不复境地。”
见她没有因惊吓而盲目昏头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虽说她本意还是为自己,可这答案他却还是满意的。
“莫桐恐怕只是一个引子罢了,即便他从莫桐口中套出了话,却也不敢去贸然告发,舍不得富贵的人,自然不敢拿自己的富贵去冒险。”
一个小厮,他说是石隐的人难不成就能证实是石隐的人?
无非只在圣上和三皇子心中埋下一个疑影,而对于石隐,他要不能一击得中,那么终究还是能让石隐翻身,可他一旦翻身,已然撕破脸的两个人,也就只能一死一活。
而偏偏的,他即便在圣上和三皇子眼中是青年才俊,更是三皇子愿意亲近收做一派的同门,可他的用处,毕竟远远不足以和石隐赵出相抗衡。
石隐点点头,她想的都对。将她额头上的冷汗都用手擦净:
“你歇一歇,这些日子什么心都不必再费了,局势很快将会改变。你想要的,都会实现。”
看她仍旧心不在焉,他索性把许多事都挑明了告诉她:
“朝中一向三皇子一人做大,众人也依从三皇子,看去朝堂稳固,可圣上却一向是个疑心重的人,况且如今尚且春秋鼎盛,自然不愿看到他的朝臣如旧就去讨好旁人,即便那人是他的儿子,是他也属意将来继位的皇子,也终究心里不痛快。”
他简单说了形势背景,顺势也坐在床上,将她捞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坐的更舒服:
“瑞王爷回京,此番事圣上交代了四皇子和我打点,四皇子出身低微且平庸,一贯无宠,只是这一回瑞王爷回京后多加赞叹,圣上也忽然生出了历练的心思,连番几件事吩咐下去,这四皇子,也做的极得圣心,三皇子现下恐怕糟心的很。且今日新任峦安太守上的一封折子已到京,圣上看后勃然大怒,下了驳斥你父亲的口谕,你父亲,恐怕等不到将你五妹送入选秀再辞官了。”
局势改变,三皇子急着对付的自然是四皇子,那么云深若不能和他同心协力,反而在旁一直惦记着扳倒也算是三皇子助力的石隐,恐怕三皇子就会先容不下他了。
恐怕石隐是在一回京发觉莫桐失踪后便已做了万全打算,这局,也是早就布下了。
四皇子既然无宠,圣上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个儿子来做一件他本就很在意的事?必是得了些什么启示。
瑞王爷一贯不在京中,又怎么会忽然对这四皇子大加赞誉起来?
而那一贯平庸的四皇子,又为什么忽然做事极得圣心了?
这些,大约都是石隐的手笔吧。
若如此,木容才算是将将安了心。
她忽然想起今日云深所说的那些,他为了自己,隐忍二十年未发,却在她死后便以雷霆之怒灭了整个云家给自己陪葬。
黑暗中她摸索过去,依偎在他怀中,一手捂在自己胸口,一手按在他胸前。就那么静静的感受了半晌,泪盈于睫。
都活着,也没有错过,多好。她忽然狠狠咬着牙:
“你若敢死,九天之上碧落黄泉,我都敢追你而去,极尽天下最苦难惩罚,让自己最悲戚死去……”
“你!”
石隐被她吓住,不待她说完就钳住她双臂直直看尽她眼底,她却极为认真,死死按住他的胸口:
“我说到做到,只要你敢!”
她头一回这样倔强的和他对上,丝毫不肯退让,石隐为她这样的话和坚决由惧生怒,由怒生怜,由怜而疼痛。
他本打定主意叫她一辈子舒心欢愉,可似乎从他们走近开始直到如今,她或许曾经短暂欢愉过,却从没舒心过。
“我不会死,不会,除非你要我死。所以,你也好好的活着。从今而后,不管云深再用任何物什言语激你,也都不要再见他。”
云深每见她,都是为了伤害。
“好。”
木容虽应下,心却有些慌。云深一样是重生而来,如今回想他似乎比自己还要早些重生,可偏偏却比自己走的晚,前世中许多在她死后发生的事她都不可知。更何况还被他先看出了自己也是重生而来的身份。本想着自己是占先机的,可如今看来,先机却在云深手中。
而他从前的几次未得手,大约也是因着前世,他忌惮石隐,却小瞧木容,所以才会几次三番在木容手里吃了亏。
这些事,该怎样告诉石隐,叫他小心?可这些若真告诉了他,他会不会把自己当做是妖怪?
“你万事小心,还是赶快将莫桐救回来,他在云深手中我总不能放心。”
外间黑沉一片,木容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她白日里总能歇一歇,可石隐却有很多事要做,她正想要推石隐回去歇着,却忽然想起她这院子里尚有两个宫里来的眼线,一下子忽然又惊出一身冷汗:
“那两个……”
“我遣她们回宫送信去了,圣上前几日就交代下让我留心三皇子府和四皇子府上的事,趁势也就禀报一回,她两个也须一个机会名正言顺的回宫给圣上禀报她们的差事。”
“我总给你添麻烦,或许……”
或许她还是住回周家别院为好,刚巧也能接回吴姨娘和木宛。
“你不在我身边,这才是添乱。”
他截断她话,即便外界都以为她是他的亲妹子,可到底她对于他的重要性却一点也没猜错,她若离了自己,他总也不能安心。
木容只得点头:
“难道三皇子府和四皇子府有什么异动,所以才能顺理成章的叫她们回宫禀报不引疑心?”
“三皇子有心纳魏大将军的女儿为侧妃,在圣上看来,这也是纳势的行径,如今这样风口浪尖,圣上必然疑心。”
木容忽然心念一动,她似乎也隐约听说这位四皇子,他的正妃出身也极为低微,且如今病症缠身瞧去并不能再活多久。石隐的意思,大约是想要魏大将军的女儿入到四皇子府,如此也能给四皇子添添势。
三皇子妃出身左相梅家且善妒跋扈,魏大将军的女儿去了三皇子府永远屈居人下为侧室且还未必能得宠。可若去了四皇子府,后宅中无人敢僭越不说,等那四皇子妃一病逝,她也顺理成章做到正妃了。
怎么看怎么都是双赢,这事一旦被石隐挑到明面,三皇子都不可能再趁了心愿了。
她抿嘴去笑,这石隐,看着正人君子,心却狠着呢。
“带你去见一个人。”
石隐忽然把她从床上抱起来,随手取了自己大氅给她裹住,牵起手就往外去。看来他是一回来就在自己这里,也是一直等到她醒都未曾离开,这出门穿着的大氅现如今还在她这里。
她心里一阵酸甜,手叫他紧紧攥着,他手掌几处薄薄的茧磨在她手上,这样的亲近,叫她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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