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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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心保镖- 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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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楚楚的声音继续在青树下响起。

    石桌棋盘上又落了四五枚棋子。

    黄衣老道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微微颤抖的道士衣表露了他此时内心真实情绪紧张到了何种程度,更有几颗黄豆般的汗珠出现在额头上。

    “乱柯居然真有成堆之像,过……如何可能?难道世间真有人能算出来?”

    黄衣老道看着面前的残局,声音极为干涩地自言自语道他的身体似乎也变得僵硬起来,伸手进棋瓮摸了好长时间才摸出了一枚黑棋。

    “怎么可能有人能算得出来?这白棋每一步都走在独木桥上,稍微算错一步便是堕落深渊的悲惨结局,而且每落一子便等若在桥上多走一步,凶险便增一分,计算的难度便增一分。我这一生在棋盘上杀伐无数,才明白棋道至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小姑娘算力再如何惊人难道还真能逆天不成?”

    北陵棋师瞪圆双眼盯着棋盘,挥着右手沙哑难听说道,不知道是在帮助黄衣老道稳定心神还是想释放自己心头的震惊与焦虑。

    他在棋瓮里摸出几颗光滑的棋子,放在微微颤抖的右手里不停摩娑把玩,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微颤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乱柯残局高深莫测,观棋的修行者们直到此时才看出棋局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那些依然看不懂的人,看着黄衣老道额上的汗珠和那名北陵棋师痴痴癫癫的模样,也隐约猜到白棋的局面已经大为改观。

    张楚楚的声音还在不停响起,此时稍微显得有些疲惫,却依然清稚准确,更令人震惊的是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似乎她根本不需要思考一般。

    黄衣老道应子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每次都要谨慎思考很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地落下黑棋,身上的黄色道士衣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湿透。

    石桌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黑白两色在山色秋光里沉默厮杀吞噬,就如同黑夜与白昼在清晨和黄昏时的交融分离。

    场间一片安静。只能听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轻鸣,秋风拂动青树的簌簌轻响,秋水在山涧深处流过的哗哗轻奏。

    时间流逝,晨光已经离开瓦山,秋日将临中天,这局残棋也进行到了尾声。

    黄衣老道的右手在秋风中微微颤抖,手指间拈着一枚黑色棋子,他看着面前棋子密布的石桌,竟是怎样也落不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北陵棋师的眼睛瞪了很长时间,干涩无比,布满了血丝,右手里握着的棋子不知何时被他硬生生磨成了锋利的碎砾,划破了掌心,鲜血顺着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滴下,落在地面一片青色树叶上,他却浑然不知。

    他忽然醒过神来,抬头望向那辆已经不再响起行棋声的黑色悍马,脸上满是敬畏惊怖的神情,颤声喊道“这就是天算?这就是天算!”

    黄衣老道极为艰难地缓缓站起身来,然后转身面向黑色悍马行了一礼。

    观棋的人们在这一刻,终于确认张楚楚赢了,不由发出一阵惊呼,真正懂棋的修行者,看着棋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棋子,更是震惊无语,生出无限赞美。

    人们望向那辆黑色悍马,眼中流露出敬畏的神情。

    先前向黑色悍马跪拜时,人们的神情也显得非常敬畏,但那时人们敬畏的是张楚楚光明之女的身份以及神话集团号令世间的强大权威,而此时他们敬畏的却是光明之女在这场破局中所展现出来的最纯粹的智慧。

    既然修道,众人当然明白这种纯粹的智慧代表着什么。

    过去两年间,修行界都隐约知道前任总经理的继任者在沈州,但因为神话集团有意无意的遮掩,他们并不清楚那位光明之女是什么样的人。

    后来知晓那位光明之女是天道盟堂主的女儿,修行界不免有些怀疑她究竟有怎样的潜质或能力,能够被神话集团如此看重,能够被前任总经理挑选为继任者,直到今天他们终于明白一切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张楚楚真的破解了这道残局。

    即便是秦杰,一时半会也难以相信,当然他很喜悦,尤其是回思先前瓦山寂静无声,只有张楚楚清稚的声音回荡在石桌畔时的画面,他的心中竟出现了吾家有女始长成的幸福与感伤。

    而就在黄衣老道行礼认输之时,他忽然注意到,桥下佛辇帷布里那名太虚观道士的身影微微前倾,似乎极为关注张楚楚,不由警意再生。

    他把目光从佛辇处收回,问道:“我们可以上山了吧?”

    观海道士一直在旁,亲眼目睹了张楚楚破乱柯残局的全过程,真诚赞美赞道:“果然是传说中的光明之女,人算竟胜似天算,师兄请。”

    黑色悍马缓缓驶上石桥,过了虎跃涧而去。

    看着渐渐消失在瓦山深处的黑色悍马,修行者们神情敬畏。

    那名北陵棋师不知想到了什么,提步奔上石桥,向着黑色悍马的方向追了过去。

    未破残局,却过了石桥,黄衣老道本应该拦住这名有些痴癫的北陵棋师,然而他似乎忘了这件事情,只是看着石桌上的棋局沉默不语。

    这局名为乱柯的残棋,他已经看了几十年,自信已经通晓局中所有变化,然而此时,他却忽然发现,这棋局有些看不懂了。

    如果今日主持残局的不是他,而是别人,黑棋在张楚楚令人敬畏的天算之前,必然早已溃败,然而也正是因为他比世间任何人都懂这局残棋,在张楚楚天算之前苦苦支撑了更长的时间,心神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害。

    秋风微作。

    黄衣老道的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唇角溢出一道鲜血。

    “乱柯一局考究的是别出机抒,曲径通幽,然而布下这残局的前贤,哪里会想到,这有人能够单凭计算便能将幽幽曲径生生变成阳关大通?”他用道袖擦去血水,看着棋盘上那些黑白棋子,声音微涩说道:“世间竞有天算之人,那这局残棋便没有任何意义,便让它留在这里吧。”

    话音落处,黄衣老道挥动道袖自棋盘上拂过,拂落一片树叶。

    程子清皱眉问道:“道长,如果保留这局残棋,接下来如何处理?”

    “残局不残,还谈什么过关?要过涧者请自便。”黄衣老道说道,然后飘然而去。

    听闻不用破乱柯残局便能过这一关,大青树下的修行者大喜过望,纷纷向石桥上走去,有名嗜棋的道人,落在后面,他走到石桌旁看着棋局,下意识里伸手想要拣起上面的一颗白色棋子,却发现没有拣起来,不由大惊。

    原来黄衣老道临去前那一扰,不知用了何等手段,竟把那些黑白棋子尽数压嵌进了石质的棋盘中,自今日起,乱柯残局便永远地留在了瓦山虎跃涧旁的青树下,经风霜雨雪,也不会再乱。

    而传说中的瓦山三局,永远少了一局。

    一辆黑色悍马在瓦山深处缓缓行驶。

    青石铺成的山道很平缓,但青石间的道泥被多年风雨冲洗而走,渐渐形成了约数指宽的石缝,悍马虽然轻若羽毛,精钢铸成的车轮从这些石缝上碾压而过,难免还是会有些颠簸,车厢里的人自然很难入睡。

    张楚楚斜倚在车窗旁的棉褥上,睫毛轻轻覆着,明明病中虚弱,微白的脸颊上却有着两抹红晕,鼻尖上有颗小汗珠,似乎残存着些兴奋。

    王雨珊坐在对面的软塌上,静静地看着她,疏而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眼睛明亮,显得有些好奇,而且还隐隐带着佩服的意味。

    张楚楚被她盯的有些紧张,轻声说道:“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王雨珊醒过神来,平静说道:“先前棋局终了,在虎跃涧旁,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看看你,他们的目光可比我要炽热的多,只不过这辆悍马厢壁太厚,不然只怕会被那些目光烧出洞来,而且你以后总要习惯这种眼光。”

第433章 下棋!(四)() 
张楚楚睁开眼睛,看着她好奇问道:“刚才真有很多人这么……看我?”

    王雨珊点点头。

    “很少有人用这种眼光看我,嗯,是从来没有过。”

    张楚楚低声说道,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向车窗外望去,秋风拂起青帘,让瓦山的风景进入车内,带来几分清旷和无措。

    “打小我就长的不好看,秦杰说拣到我后头两年,不管是喝肉汤还是米汤,我总是长不大,被他抱在怀里就像个小老鼠一样。”

    她看着车窗外的山景。

    怔怔说道:“后来虽然被他养活了,但还是没办法养得好看起来。瘦瘦小小黑黑的,就连头发都不好,软蔫蔫的又泛黄,看着就像地里没来及地摘的秋白菜,就算是过年穿新衣裳,看着也没什么精神。秦杰曾经嘲笑过我,不管是往菜地里扔还是往煤窑里扔,保管没有人能够发现我,他说的确实没有错,我一直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小侍女。小时候我一个人拖着十七斤的羊腿。从渭城肉铺走回家里。都没有人想着来帮我一把,不是渭城里的人不热心,而是他们真的没有看到我,到了沈州市也一样,在枫林别墅住了两年。我几乎每天清晨都要去买,但临四十七巷巷口那个卖酸辣面片汤的大叔,有时候还是会忘了我是谁。秦杰比我生的好看,嘴也比我甜,所以很容易讨人喜欢。无论是红姐、斋主都是这样。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人们都只会看他,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好,我习惯了站在他身后,反正我也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

    王雨珊看着平静自然述说这些陈年往事的小姑娘。

    发现自己却无法平静下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她想起当年离开沈州市时,曾经在枫林别墅小区门口的车里,远远望向枫林别墅,当时秦杰和张楚楚对桌吃饭,很少交谈,然而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是一道眼光里,都藏着这对主仆二人浑然天成般的融洽。

    王雨珊情绪复杂地想着,哪怕你是世间最不起眼的小侍女,就算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你,但你和秦杰的眼中只有彼此,那么至少有他会一直看着你。

    “至少在秦杰眼里,张楚楚你是漂亮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真的很希望,我能够真的漂亮,所以到沈州市后,哪怕还没有挣到什么钱,我便开始去陈锦记买脂粉。”

    张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望向窗外。

    此时的瓦山有无数种颜色,在低处因为被温湿海风吹拂的缘故,哪怕已入深秋,树木依然青翠繁茂,而越往上走温度越低,树叶的颜色也随之发生着变化,黄似嫩菊红如胭脂,层层相叠,看上去美不胜收。

    “小时候我就很喜欢看秋天的树,就像现在窗外的这些树一样,我觉得很漂亮,但秦杰不喜欢,他说,哪怕这些黄黄红红的树叶再漂亮,也只能漂亮很短一阵,便会被会吹落,变成没用的泥巴。”说完这句话,张楚楚看着车窗外的山景,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小脸被山风吹的有些凉痛,眉儿微蹙变得坚毅起来,才下定决心说道:“你喜欢杰哥哥吧?”

    刚才她一直说的是秦杰,这时候变成了杰哥哥。

    “嗯?”

    王雨珊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秦杰和张楚楚已经订亲,忽然听着张楚楚问出这句话,不免心情大乱,下意识里低下头去,看着白色棉裙没有盖住的鞋尖。

    鞋是普通的鞋,看的时间再长也不可能看出花来。

    发丝在她的眼前微颤,她的眼神有些散漫无神,薄而红的双唇抿的越来越紧,她有些莫名的紧张,然而她是淑静却真诚的王雨珊,尤其不想在张楚楚面前隐瞒什么,隐瞒本身也没有意义,于是她轻轻嗯了一声。

    张楚楚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秋山笑了笑,又露出了两颗洁白的门牙。

    过去这些年里,张楚楚觉得自己生的不好看,牙齿虽说整齐,但两颗门牙实在是有些显眼,所以不愿意像别的唐女孩儿那般爽朗大笑。

    就算笑,她往往只是低头微羞着笑,或是像骗了陈皮皮银票时那般憨憨地笑,又或是小脚被秦杰暖的舒服后傻傻的笑。

    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经常展颜而笑,两颗洁白的门牙,让她就像小兔一般可爱。

    她看着道畔一株满是红叶,如同燃烧的树,说道:“但现在不行了。”

    王雨珊静静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片刻后微笑说道:“嗯。”

    黑色悍马行驶在瓦雨珊道间,一片红叶从枝头飘落,落在车顶,然后被震到道畔的草地里,没有被碾压成泥,但最终依然会化成泥。

    秋风拂面,张楚楚脸上的笑容渐渐不见。

    想着先前那片红叶,她认真说道:“等我死之后吧!”

    车厢里的谈话,王雨珊一直在轻轻嗯,听着张楚楚最后这句话,想也未想,便又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发现不对,于是再嗯一声,尾音轻轻扬起,表示疑惑以及惊愕,还有些仅仅凭音调起伏很难准确传达的复杂情绪。

    如果这场谈话,发生在世间别的女之间,大概会被认为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刻薄晦涩的讽刺感,但王雨珊很了解张楚楚,所以她明白张楚楚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而是认真地在讲述事实。

    她从秦杰那里知道,张楚楚重病难愈,来烂柯寺的原因便是为了治病。

    虽说杰哥哥可能有方法,然而连斋主都治不好张楚楚的病,即便有希望那又是多么的渺茫,想着张楚楚最后说的这两句句话,她竟有些心酸。

    时已近午,黑色悍马在山腰一间禅院旁停下,暂时休息片刻,观海道士从后方赶了上来,安排道士准备午饭,把秦杰等人迎进一间幽静的小院。

    张楚楚在棋局上耗了些心神,加上身体还是虚弱,吃了几口素菜之后,便有些倦乏,秦杰把她抱进内室,摊开床上干净的被褥,盖在她身上,然后仔细掖了掖被角,确认没有一丝秋风能偷偷钻进去,才放心下来。

    “我都说要你别去理那盘残棋,你偏不听。”秦杰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有些不安说道。

    张楚楚低声说道:“可是真觉得下棋有意思,听说先前我赢了之后,很多人都很佩我,你难道不高兴吗?”

    秦杰想了想后说道:“确实很高兴,而且很骄傲。”

    张楚楚满足地笑了笑。

    秦杰伸手遮住她眼睛,让她睡觉。

    张楚楚不肯闭上眼睛,睫毛眨着,让秦杰的手心有些痒。

    “秦杰。”

    张楚楚的声音从他的手指间透了出来。

    秦杰神情微异,说道:“在哩。”

    “你是我的。”

    秦杰笑了起来,说道:“我是你的,你的就是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张楚楚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是好人吧?”

    “光明之女都不是好人,谁是好人?”

    “你这脑里究竟在想什么?”秦杰有些恼火说道:“从小到大,我拼了命地不让你手上沾血,结果现在倒好,很骄傲吗?”

    张楚楚转身背对他说道:“不骄傲,我只是觉得自己真不是很多人想像的那种好人。”

    先前一路上山,张楚楚和雨珊和悍马里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秦杰全部听到了,所以他猜到张楚楚这时候想说些什么,他还是不想听。

    然而还是如从前一样,他不想做的事情,只要张楚楚想做,那便一定会做,就如现在他很不想听,但张楚楚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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