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夹马腹,紧追上去。
    官道上,到处都是车马。
    马没有笼头束缚,跑起来很是随心。
    冯小郎用力扯着它鬃毛,试图让它听自己的。
    奈何马匹皮糙肉厚,根本就不在意那一点点的疼痛。
    眼见其以之字形再往前冲,车夫已是面无人色。
    谢大满脸焦急,急急追去。
    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冯小郎已跌下马,并骨碌到马下。
    眼见马蹄就被他脑袋踢去,谢大扯了腰间玉珏,用力一掷。
    玉珏翻滚着击中马臀。
    马匹嘶鸣着调转方向。
    马蹄斜斜一歪,落在冯小郎腿上。
    冯小郎一声惨叫,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
    谢大急急跳下马,奔到近前。
    “郎君,郎君莫动。”
    他按住冯小郎,向周围看来的其他人道:“劳驾,谁来搭把手。”
    几步开外,正在徐徐行着的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轻撩,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
    那人看了眼,转头说了什么,片刻,她落下帘子出来。
    看到她衣着,谢大便知只是个丫鬟。
    丫鬟也在看他。
    谢大颔首,算是见礼。
    丫鬟略一屈膝,疾步往正赶过来的齐郎君奔去。
    谢大转眸,见她指了这边,说着什么。
    齐郎君便下马赶了过来。
    “怎么了?”
    齐郎君小心而谨慎的盯着冯小郎扭曲到诡异的大腿。
    “说来话长,”谢大郎道:“不知能否匀出一辆车来,郎君这样需得尽快就医。”
    齐郎君这会儿已经面色惨白,人已晕厥过去。
    齐郎君嘴唇微动,望向前面。
    此番出行,刘家的那位许久不曾出门的老封君也来了。
    因着其年纪,特地带来两个郎中随行。
    齐郎君望已在车边立住的丫鬟。
    丫鬟侧身,似乎在听吩咐。
    片刻,她过来道:“娘子说,这里四下不着,便是寻医也不成,不如请冯管家求了老爷,请在老祖宗跟前服侍的郎中过来看看。”
    齐郎君本来也是不想管这事,闻言只觉正是脱身机会。
    他转头四顾,终于看到气喘着赶来的车夫。
    “如此,便请这位去禀了管家,”他看谢大,“你我将郎君扶去一旁,如何?”
    车夫看到冯郎君如此,登时吓得两股战战,手脚发软。
    满脑子的都是自家老小性命交代的景象。
    “还不快去,”眼前车夫这副怂样,谢大厉声呵斥。
    车夫如梦初醒,忙不迭往前奔。
    但他腿脚无力,才跑两步便跌倒在地。
    他急急爬起,再次往前,却又再次跌倒。
    “这位郎君,烦请帮忙,”谢大叫了正看跌跌撞撞车夫的齐郎君,往旁边示意。
    齐郎君忙叫了几个仆从,又让丫鬟取了床褥子过来。
    几人小心的将冯小郎挪过去,抬到一旁。
    车队后面彻底停滞。
    有人过来查看究竟。
    齐郎君便让丫鬟上车,护着夫人往前,并交代他会留在这儿,等郎中过来。
    丫鬟带着吩咐上车。
    没多会儿,车子便再次动了起来。
第七百八十一章 正骨() 
约莫两刻钟左右,冯管家带着个白发苍苍的老郎中赶来。
    看到儿子面无人色的躺倒,还一身是血,冯管家的脸比冯小郎还白了几分。
    他急急扯过郎中,道:“烦请先生出手。”
    郎中赶得有些急,还在气喘。
    但他不敢耽搁,赶忙蹲下来扶脉,而后查看了下伤口,道:“大管家,郎君这腿折了,需得正骨。”
    “然老朽只精通内科,外科一道只略有是涉猎,”他迟疑道:“以我之见,此时距城还不远,不如送郎君去正骨堂,由郑郎中出手。”
    冯管家登时变脸。
    郎中忙道:“我这里有些止血散,可给郎君暂且应急。”
    “从这儿到城里起码也要半个多时辰,先生当真不能医治?”
    “不是不能,”郎中道:“郎君身份贵重,岂可一再受罪。”
    “我以为,不如暂且忍得一时,却无后顾之忧。”
    “也好,就如先生所言。”
    冯管家被郎中最后一句话打动,他转头,其后几个身量精壮的汉子急急过来。
    几人很是利落的将冯小郎抬起,很快便有车子过来。
    谢大沉默的跟在其后,准备登车。
    冯管家拧眉,道:“你是行儿新收的随从吧?”
    “主家任性,你身为随从不知劝阻吗?”
    谢大拱手一礼,道:“好叫大管家知晓,某虽与郎君一道,却并非随从。”
    “且郎君性子又岂是旁人能劝得动的,”谢大身量笔直,定定看他。
    冯管家在刘家,除开刘家家主及几位数得着的主子之外,几乎可算得上一言堂。
    还从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当下,他黑了脸,准备让跟前几个小厮把人收拾了。
    郎中将裤子小心剪开,正要撒药,就听一声低哼。
    抬眼,正见冯小郎醒转。
    他忙讨好笑了笑,道:“郎君且忍一忍,这药有些疼。”
    他斟酌的往下撒药。
    冯小郎这会儿早已疼过了劲,只觉那条腿已根本不是自己的。
    他转眼,见自己阿耶,眼眶顿时红了。
    冯管家忙凑到近前,道:“行儿莫怕,等上了药,阿耶便让人送你回去。”
    “阿耶,我是不是要死了,”冯小郎眼泪顺着眼角哗哗的流。
    “不会,”冯管家安抚的摸了摸他手臂,道:“就是腿骨断了,回去接好,将养些时候便好了。”
    听说不会残废,冯小郎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吐出,就觉腿根一阵剧痛。
    他当即惨嚎出声。
    “行儿,”冯管家当即变脸。
    “这药就是如此,不过见效奇快,”郎中额角冒汗。
    冯小郎控制不住的想要捂腿,谢大一个箭步窜过去,按住他,道:“不能动,能疼说明伤得不重,只要接上骨,就没有大碍。”
    冯小郎疼得眼睛瞳孔,瞳孔放大,却由着谢大按着。
    冯管家眸色微闪,命小厮将人抬上车。
    浑然无视跟着一道上去的谢大。
    周围的车子皆知晓发生何事,见车子过来,忙命车夫让路。
    车子得以很快脱离车队。
    行在越发宽敞的官道上,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冯小郎这会儿越来越觉着疼。
    谢大只能一边安抚,一边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
    车厢后,跟车的两个小厮听到冯小郎当真在他安抚之下平静许多,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再不吭气。
    车子一路直奔城门。
    此时,因着车队堵在城外的百姓正陆续进城。
    小厮远远瞧见,忙跳下车,一溜疾奔赶到门前。
    在车子赶到之前,招呼兵士赶紧清路。
    兵士得知情况,忙不迭叫上其他守城兄弟,将百姓驱赶去两边。
    车夫舞着鞭子,疾驰而入。
    小厮又急急跟上,险而又险的跳上座位。
    车夫将车赶得几乎都要飞起,两小厮一人一边,招呼着让人让路。
    因着过节,百姓皆走出家门,或逛坊市,或邀朋唤友,准备出游。
    摊贩们抓住机会,摆上装着茱萸的荷包和菊花糕、九色糕等糕点,招呼来往的行人驻足。
    南地的街市都是并行两个马车的宽度。
    但因摊贩们摆摊,行人们行走其中,硬是将开阔的马路占得仅够一车缓缓通行。
    车夫急着把人送去医馆,哪里顾得上那些无足轻重的草民。
    一时间,车子经过的街道皆人仰马翻。
    终于,车子停在了正骨堂门口。
    小厮蹦下来,没等跨上台阶,便吼:“郑郎中呢,让他出来。”
    负责接待的伙计正走到门口,看到两人身上独属于刘家小厮的衣裳,登时变了脸色。
    他忙陪着笑脸,躬身到台阶边。
    “两位,敢问寻我家郑先生何时?”
    “找他还有能何事,”小厮瞪眼。
    伙计心里激灵一下,翕翕着竟不成语。
    谢大撩了帘子,从里面出来。
    “烦请郎中来帮忙正骨。”
    听说是这事,伙计心里长出了口气。
    “两位且候,我这就去请先生过来,”他忙躬身一礼,急急奔去内堂。
    很快的,郑郎中带着木条和药箱等物出来。
    见人还在车厢,便踩着脚凳上车。
    撩帘子,看到里面躺着的人,他顿时一凛,忙拱手见礼。
    冯小郎已经疼到极限,见他还婆婆妈妈忍不住骂道:“你是傻了不成,还不过来。”
    郑郎中喏喏,急忙挪到近前。
    谢大掀开被子。
    郑郎中俯身,把半百头发束成髻的木簪自谢大肩头略过。
    谢大垂下眼,面色淡淡。
    郑郎中小心的拉开被剪开的裤管,查看便可,他道:“还请郎君原谅则个。”
    他叫了两个活计,让其过来,按住冯小郎。
    谢大往冯小郎头顶挪过去,顺带挪出地方给伙计。
    “我按住他肩膀。”
    郑郎中看他。
    能在这个时候还在冯小郎跟前,且神情自如的,想来定是得用的。
    他点头,做了下示范,道:“郎君就这么按住,我不说撒手,就别松开。”
    谢大点头,依着他所做,压住肩头。
    郑郎中示意,两伙计立刻按住冯小郎两腿。
    郑郎中深吸了口气,将盖住腿的一干物什去除,两手按住他腿,用力一掰。
    街市上,瞬时响起冯小郎几乎没有人声的惨嚎。
第七百八十二章 走水() 
“郎君且忍忍,”郑郎中满头大汗的把骨头掰正,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木条固定。
    冯小郎已疼得崩溃,完全听不到任何人说话。
    郑郎中将绷带反复缠绕,系紧,抹了把头上的汗,示意三人可以松手。
    才要见礼,冯小郎就伸了一只脚,踹过来。
    但他这会儿已疼得浑身无力,便是落在身上也不疼。
    郑郎中歪斜的往后仰了下,忙将身体伏低。
    冯小郎还在哆嗦着,他瞄着正探头过来的小厮,道:“你们都是死的?还不给我收拾了。“
    小厮立刻跳上车,才要动作,冯小郎呲牙。
    “轻点。”
    小厮顿时不敢动作,只用眼神示意郑郎中出来。
    郑郎中还向寿终正寝,哪里敢出去。
    “郎君饶命,”他一个接一个的磕头。
    两伙计也忙跟着磕。
    车厢不大,三人为了活命,半点力气也不敢留。
    谢大觉得自己膝下的板子都跟着震起来。
    冯小郎一脸狠色,盯着根本不拿他腿当回事的郑郎中,一副要把他拆股解肉的模样。
    “郎君,”谢大低声道:“那位既然能推荐他,说明他在正骨上确实有些本事,不如留得他,待到伤势好转之后,再做处置。”
    冯小郎想了想,觉得倒也有些道理。
    他哼了声,重又躺回去。
    谢大朝两小厮示意。
    小厮便落了帘子,立在车厢两旁。
    谢大微勾嘴角,道:“先生也听到了,若郎君伤势好转,此事便就此作罢。”
    冯小郎斜眼,想说他几时说作罢了。
    谢大朝他微勾嘴角。
    冯小郎撇嘴,转开眼。
    郑郎中连连施礼,道:“郎君放心,小的定竭尽所能。”
    折腾这一会儿,适才那股剧痛散了大半。
    冯小郎有些虚弱的闭上眼。
    谢大便示意郑郎中出去。
    郑郎中悄悄向谢大行了个礼,带着两伙计下车。
    很快的,小厮带着几大包药和方子坐上车厢后面的座位。
    车夫甩着鞭子,将车赶回冯家。
    冯小郎不想听阿娘唠叨,便让车夫把车停在前院。
    谢大和小厮一道,把人挪去书房。
    安顿妥当之后,小厮将药包交给院里的仆从,转而出城复命。
    负责书房的丫鬟们平复惊意之后,端着热水帕子等物进来。
    谢大避去厅里,约莫两刻钟后,管着院子的大丫鬟香止出来。
    “郎君请你进去。”
    香止行了一礼,带着丫鬟们出去。
    谢大进了里间。
    冯小郎已一身清爽,伤了的腿也被处理妥当。
    他躺靠在大迎枕里,看着迎光行来的谢大。
    “多谢你了。”
    谢大挑眉。
    “是你吧,救了我一命。“
    “怎么说这些,”谢大笑道:“真要细算,你弃车骑马还是因为我说骑马好呢。“
    “不是这么说的,”冯小郎也跟着笑了。
    “骑马是我自己想骑,与你虽有关系,却是不大,”冯小郎摇头,“救命之恩却是确实的。”
    “别说这些了,没得生分,”谢大自己心思不纯,听到冯小郎如此说,他心里很是别扭。
    但也只是别扭,在他心里自有更重要的。
    就是他自己,也没有那些重要。
    丫鬟端了药过来。
    谢大识趣的退了下去。
    离开书房所在的小院,他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偏院。
    吃过午饭,他徐步出门。
    约莫傍晚时,才归来。
    一进门,便看到香止。
    “郎君寻了你一下午,”香止道。
    “可是有事?”
    谢大问,略微她询问的表情。
    “郎君有些不适,想要寻你说话,”香止掩住眼底的探究,淡声道。
    “郎君现在可歇了?”
    香止点头。
    但凡伤药都会加些安神的成分。
    郎君便是喝了药睡下,她才能出来。
    谢大勾了勾唇,拱手道:“那等郎君醒转,我再过去。”
    香止抿了下唇,转头走了。
    谢大遥望她背影,微微摇头。
    这丫头的心思他懂。
    可就是因为懂,才忽略。
    天色擦黑,冯小郎醒转。
    谢大来到书房,冯小郎正在吃几近夜宵的晚饭。
    “你吃了吗?”
    冯小郎嗓子有些嘶哑。
    谢大拧了下眉,忽的上前,看他明显泛红的脸颊。
    “你不是发热了吧?”
    “已经看了郎中,姓郑的也来过,开了两副退烧药。”
    冯小郎蔫蔫的道。
    谢大放松背脊,重新坐下。
    香止看了他一眼,端起空了的碗碟出门。
    冯小郎虚弱的靠近迎枕。
    谢大帮他调整好位置。
    冯小郎闭上眼,短促喘息。
    谢大将被子掖好,安静的坐在一旁。
    香止从外面进来,谢大示意她安静,便拿起一旁的书看了起来。
    灯光摇曳,落在他平凡到轻易泯然与众的脸庞上,分外的柔和。
    香止立在门边,以旁人不会发觉的角度,偷偷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谢大抬头。
    “我去看看,”香止下意识的撩了帘子,往外走。
    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反应实在太过迅速。
    这样岂不让人察觉她一直实在留意着他?
    她脸腾的一热。
    院外,有人急急奔来。
    “香娘子,库房起火了。”
    “那个库?”
    听得这消息,香止心中旖念立刻散去。
    “外库,放粮食的那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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