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同样的字,那处的笔画走向与此处略有些诧异。
这诧异不大,若不留意,根本就不会注意。
梁二反复的划了几划,瞄了眼外面,重又把圣旨卷起。
出了门,军医正好端了药来。
梁二接过,转身去隔壁舱室。
床榻上,梁帅眼眸半阖半闭。
梁二将药搁在一旁,把灯烛挑的更亮一些。
梁帅开合了下嘴巴,低声道:“刚才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梁二笑道:“是有船出零问题,我让人帮了把。”
梁帅弱弱的喘息,道:“不奉旨带兵过来是要遭人诟病的,以后还是尽量避免跟人照面。”
“好,”梁二舀动调羹,让药汤温度快些散去。
“我已经下令,加快速度,过几便会出山南了。”
梁帅低唔了声,再没有动静,只有不太平稳的呼吸让人知晓他并没有安睡。
梁二试了试温度,觉得可以了,才道:“阿耶,可以喝了。”
梁帅徐徐睁开眼。
梁二舀了半勺药汤,心的送进梁帅口郑
第六百零九章 来袭()
暗夜里,伪装成楼船的战船急速行着。
梁二很清楚,内侍一回去,皇帝就会知晓自己也来的消息。
皇帝知道就等于朱家知道。
朱宕一直对长子的死耿耿于怀,定然不会放弃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实话,梁二并不怯阵。
相反的,他还很兴奋。
即便他此时带来的只是半吊子出身的柳家军。
只是想到躺在病榻上的梁帅,他好战的心便会冷静下来。
他很清楚阿耶对皇帝的忠心。
虽然他嘴里着什么颐养年,再不理世事的话,可一旦皇帝真要出了事,他定会第一个冲上来。
便是自己是他亲生的儿子,也没准挨他长枪。
朱府内,靠近正院的一间巧院落里。
朱郎听得回禀,眉头紧皱。
梁帅从打进入山南,他便派了人盯着,确定他是孤身前来,才决定如此行事。
不想他老谋深算,竟然偷偷把儿子埋伏在城外,以作接应。
如此他能除就除,不能除就留的计划,自然就破了。
他摩挲着下巴,绕着桌几转了几圈。
靠近门边的下首,早前袭击梁帅的为首之人跪地垂首。
“那内侍回去之后定会把梁二所禀告给陛下,”他道:“你带人先去外面避一避,等时机成再回来。”
下首,那人俯身一叩,恭谨起身,碎步退去外面。
朱郎垂下头,思忖是否派人追击梁家父子。
不得不,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只要把这两人斩杀,中原那一带就群狼无首,周围眼红的节度使不少,定会想办法分一杯羹。
待到他们被人蚕食,朱家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往里插手了。
朱家地处的剑南实在是太偏了,不利于将来。
朱郎越想越心动,重又端坐在案几之后,细长手指才刚捏住毛笔,门外便传来兵士回禀。
“郎君,山南来信。”
朱郎挑眉,搁了手,道:“进来。”
兵士捏着细竹节入内。
朱郎接过,摆了摆手。
兵士快步退出。
朱郎这才捏碎蜡封,将信打开。
本以为是属下梁家消息,他很是淡然的将内容扫过。
不想才看了个开头,他面色就是一变。
待到看完,他已急忙忙起身直奔边上的院子。
朱宕正在书房练字,听得门口仆从见礼,他停住笔,抬眼望去。
朱郎急忙忙来到近前,没等开口,就听朱宕道:“遇事莫急,要有山峰崩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朱郎垂下眼,拱手道:“是孩儿鲁莽。”
朱宕满意点头,道:“何事?”
他嘴上这么问,心里却在想,定会寻到梁家人踪迹了。
朱郎道:“汪家发生内乱,汪大事败,汪三郎突起,登得家主之位。”
“谁?”
朱宕拧眉。
“就是那个偏支过继过来的,”朱郎言道。
“是他,”对这个人,朱宕还是有印象的。
“他上位又如何?”
朱宕侧眸看儿子。
朱郎将手中紧捏的书信递过去道:“前日,他领着汪家军进犯山南边境。”
“什么,”朱宕展开信,自上而下的看过,抬眼道:“山南驻扎五万大军,又有帝都驻守的梁家军呼应,他才刚上任,怎么敢行如此险着。”
朱郎微微摇头,道:“阿耶,现在该怎么办?”
山南可是他们费了好些力气才从魏堰手里抢过来的,如今才刚刚占了一点甜头而已。
朱宕拧着眉头。
剑南偏居一隅,山南是朱家向外拓展最为重要的据点,绝不能有事。
“我去面见陛下,”朱宕提脚就往外去。
朱郎忙叫住他,道:“官服。”
朱宕恍然,忙又往内院行去。
朱郎来到门边,望着父亲匆忙的身影,微微摇晃了下脑袋。
亏得父亲还教育自己,遇到事,还不是一样?
内院里,朱宕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官服,直奔行宫。
内殿里,皇帝正饮着酒,听着欢快的鼓乐,笑看妃嫔翩然起舞。
银铃随着舞动发出清脆的响动,远远传扬开来。
朱宕随着内侍走在游廊里,听着随风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是满意的。
不得不,皇帝成了如今这般,儿子出力不。
内侍进了内里禀报。
很快的鼓乐之声歇了,一阵急促的碎步声渐渐远去。
内侍出来道:“朱大人,圣人有请。”
“有劳,”朱宕笑容和蔼,一如只愿享受田园时光的老者。
内侍却不敢把他真个当成安养在家的富家翁。
他恭谨的躬身,侧让两步。
朱宕撩了袍脚,迈着步子,稳稳入内。
行宫的殿宇棚高屋深,槅扇开阔高大,通风极好。
可就是这般,朱宕在进入只是便闻到一股混杂着浓郁胭脂香的酒气。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垂下眼拱手。
“爱卿快快轻起,”皇帝虚虚抬手,懒洋洋的歪靠在大迎枕里。
朱宕轻轻吸了口气,缓缓抬眼。
“这个时辰,爱卿还过来,可是有事?”
皇帝撑着迎枕,迟缓的坐正。
朱宕点头,上前两步,道:“臣收到山南传来的消息,特来回禀陛下。”
他双手轻托,将信放在掌心。
皇帝微微挑眉,示意内侍。
内侍会意,将信拿了过去,摆到皇帝跟前。
皇帝看了眼朱宕,见他面色沉凝,不由诧异。
要知道,朱宕混到一方大员,并盘踞于此,经历的事情定然不少。
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定然是大事。
他不自觉的挺直腰杆,以认真的态度面对眼前的那封单薄的信。
待到看完,他面色泛白,也理解了朱宕为何这般。
山南就是剑南的屏障,若它破了,那他便会直面那些叛军。
昔日,帝都城破,他狼狈逃亡的情景立时浮现。
他微缩手指,以袖遮掩,道:“朱大人可有对策?”
朱宕深吸了口气,道:“汪家来势汹汹,山南驻军怕不能担”
皇帝点头。
早前汪家来犯,可是集合几方兵力才将其击湍。
他道:“不如朕传旨,让梁帅领兵应敌?”
话一出口,便看到朱宕面色微变。
皇帝忙抿住嘴,有些懊恼自己只要一遇到事便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人。
第六百一十章 应对()
“陛下,梁家军骁勇善战,梁将军忠肝义胆,臣以为,此事可校”
皇帝意看了眼朱宕。
见他面色诚恳,一副为国为民着想的模样,暗自松了口气。
“爱卿能如此,朕很欣慰,只是此事却是不成了,”皇帝叹息道。
“怎么?”
朱宕疑惑道:“莫不是梁将军”
“不是,”皇帝打断他揣测道:“是他擅自离城,结果遭遇贼匪袭击,他不敌,身受重伤,已回汴州休养了。”
“怎会这样,”朱宕纠结着一张老脸。
那模样,要不是顾忌皇帝,怕不是要顿足嗟叹了。
皇帝见他这般,残存的那点顾忌也都没有了。
暗道朱宕大气,一心为公。
“因此,此事就只能劳烦爱卿了,”皇帝言道。
“臣义不容辞,”朱宕拱手,跪地行大礼。
皇帝道:“备战期间,所有事情皆由你全权调遣。”
他得很是轻松,左右他现下所有皆是剑南提供。
“臣谢陛下信任,臣定万死不辞,”朱宕面带激动,再次行了个大礼。
皇帝点头,转去侧殿,写了手书。
内侍急忙递上玉玺。
皇帝在上重重卡了个印,递给朱宕,道:“军务紧急,爱卿且去忙吧。”
朱宕身体微躬,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手书,万分恭谨的出了内殿。
皇帝直到他远去,才微微松弛的向后靠。
开阔的椅背支撑着他的重量。
皇帝目光虚浮的盯着半空。
不想承认,把事交给朱宕时,他心底升起的那一丝陌生的忐忑。
他努力的压制,服自己。
朱家照比桀骜的梁家,更加可信。
朱宕回到府邸,立刻叫来朱郎,将皇帝手书拿给他看。
朱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他只是有些不明。
要知道打仗打得就是钱粮。
即便他们库房里的钱粮堆积如山,但那都是为了以后做准备的。
当下,其他几家实力同样不弱,尤其梁家,地盘越打越大。
阿耶为何不把梁家推出去挡枪?
他将心里的疑问问出。
朱宕微微笑了笑,道:“你也莫把旁缺做傻子。”
“山南对咱们的重要,只要明眼人便能看出。梁家若出兵,你可敢保证能把这请来的大佛送回去?”
“有梁家那个老的在,梁二不敢放肆。”
梁帅的忠心,只要有眼就能看见。
对于这一点,朱郎并不担心。
“可是那个老也不知能活到几时,”朱宕打断他道。
朱郎顿时梗住。
他心的看了眼朱宕,低声道:“阿耶可是怪我冒失?”
朱宕摇头,道:“你做这事也是想把人留下而已,你我不过凡人,怎会知道汪家会在此时发难?”
朱郎听出父亲话里的宽和,心也跟着放下。
“你准备一下,你二兄打前锋,你在后,领大军殿后,”朱宕交代。
朱郎答应,往外行去。
朱宕转去案几,摊开地图,埋头研究山南与邠宁交界的地形。
而在邠宁,汪三郎很是谦和的请了族里长辈,道:“我年纪轻,虽也曾跟着几位兄长打过几仗,不过都是打闹。如今事关我族将来,我不敢专断,还请几位帮我决断。”
族老们踩下汪家嫡子,捧他上位,本就带着点推举傀儡,进而自己当家做主的意思。
眼见汪三郎如此上道,众人很是欣慰。
众人纷纷发表自己意见,大意无非是趁着剑南尚未反应,一举将山南拿下。
山南一地乃是产量丰厚之地,只要盘踞几年,汪家以后的粮饷也就不用愁了。
汪三郎笑呵呵的听着众人乐滋滋的展望未来,仿佛山南就是他们的囊中物一般。
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且不朱家在山南压下的重兵,就是梁帅也不可能眼看着汪家如此。
要知道,梁家在帝都可是还驻扎这几旅兵马,那些人被圈在那里,早就闷坏了,没事都想打一架,何况这种名正言顺,又能赚军功的仗呢。
众人商讨半日,基本定下策略。
汪三郎很是识趣,立刻道:“那就依诸位所言,咱们这就发兵。”
众人很是满意,接下来便是敲定谁人打前锋了。
“山南便是收到风声,也不打紧。他们水平有限,便是驻防,也不会有太大冲击,”汪三郎笑道:“前几日我看三叔家的六枪法极好,不如就让他去试试?”
“这,不好吧,”汪三叔面带喜色,才要应允,就听得身侧有人反对。
“怎滴不好?”
他拧着眉头立时怼了回去。
“我也没六不好,”汪四叔道:“只是六年纪太,又从未上战场历练过。有些应对,他一人怕是不成,还是磨练磨练,再考虑领兵一事吧。”
众人哪里甘心明摆着的好处分给汪三,闻听此言,皆点头称是。
汪三叔气怒,奈何他一人不敌,只得别开脑袋,独个声闷气。
汪三郎心底暗笑,面上则是一脸为难。
“那该派人去才好呢?”
众人急忙推荐自家儿孙。
听着七嘴八舌,恨不能立时把人塞进来的话音,汪三郎浅浅勾了勾嘴角,道:“诸位,诸位叔伯,听我一句。”
众人一静。
汪三郎道:“我也知晓,咱家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上阵杀敌,皆不在话下。”
众茹头。
“只是,我以为,四叔得也有道理。”
“打仗凭得不光是武艺和勇气,还有临阵对敌的经验和应变。”
“我想,不如把众兄弟匿名散与队伍里,多看多听,待到立下军功,便可将其提拔起来,”他环顾站了几乎一屋子的叔伯们,道:“如此军中的弟兄也能心服口服。”
众人听得这话,顿时傻了眼。
不是谁人领军吗,怎么忽然就拐到参军上面去了。
“当然,这也不过是我的一个想法,”汪三郎微笑道:“若叔伯们不舍儿孙受苦,我也是不会强求的。”
他笑容得体,眸色却很平淡。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这时要是拒绝了,以后再想捞好处,不用汪三郎自己,旁人也能怼回去。
第六百一十一章 对峙()
最后,众人同意,将自家儿孙放入军郑
但也只是入汪三郎的亲军之内。
汪三郎很是满意。
如此,就等于把族里所有力量皆绑在自己身上。
只要稍加培植,这些人以后便是支持他的中坚力量。
当下去,汪家各房的儿孙辈便编入亲卫之郑
而在峡州,柳福儿带着余下兵士出城操练。
地点就在峡州附近的河道。
襄州郡守接到兵士来报,初时还有些不可思议。
峡州郡守逃亡过来之时,并没有遮掩。
他也在第一时间将情况上报与朝廷,不日定会有法下来。
梁家在朝知交不少,定已知晓。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竟然还敢如此放肆,真真是目中无人。
襄州郡守气哼的命兵士再探。
兵士不敢懈怠,每按着饭时来报。
时间一过去,柳福儿所领队伍,每日里按时操练,按时收兵回应。
襄州郡守被磨得从初时的气怒渐渐转成云淡风轻。
直到将要到达约定好的起事之时,柳福儿这群人非但没有退去的意思,反而还望襄州边境靠来时,他才恍然。
他急忙忙去寻峡州郡守,问早前来往书信,他可有处理。
峡州郡守早在逃离之后,便已忆起自己失误。
但他那时已无力再去弥补。
现在他又在其庇护之下,怎敢自己事前留了一手,还把书信留下。
“我早已尊你叮咛,看完之后,便烧毁了,”他回得斩钉截铁。
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