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
这病在她那个年代都是棘手病症,何况在这一切病症皆靠草药的时代了。
“那可有什么法子缓解?”
包娘子道:“只有静心养气,万事不理,精心养着,或许还能多活些时日。”
也就是说肯定小命不保了。
柳福儿叹气。
时下徐家正和吴家打得热火朝天,徐四又是个恨不能事事俱到的性子,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理。
南州城外,徐四歪躺在榻上,已是根本无力起身。
梁二坐在边上,斜眼道:“瞧瞧你,明明挺机灵个人,怎滴硬把自己搞成这样。”
“是啊,”徐四叹道:“怎滴就这样了。”
“你问谁?”
梁二道:“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了解一下。”
徐四咧着干裂得漆皮的嘴角道:“梁二,其实有时我真的很奇怪。”。。
“你这个人脾气不好,嘴也不好,性子还莽撞,为何大郎会挑中了你呢?”
“什么叫挑中了我?”
梁二道:“我们是天定姻缘,我就是再不好,她也欢喜。”
说完,他又补充道:“你没戏。”
“我知,”徐四自嘲道:“从她带着那些流民离开时,我便知晓。”
梁二斜他,半晌放缓了语气道:“说吧,你还有什么未了的事,我要能办,就帮你办了。”
徐四想了想,道:“若是可以,我想请你帮我看护下我的女儿。”
“这个我可不成,”梁二道:“这得问我娘子。”
徐四笑道:“你与大郎可是一体的,你答应了不就等于她也答应了?”
梁二挑了下眉毛,道:“你这是在讨我欢心?“
“你若这么以为,那便是了,”徐四笑答。
说了这么一会儿,他已经体力不支,脖颈额头皆有汗珠冒出。
梁二嫌弃的捻起帕子,给他擦干,道:“行了,你歇歇吧,我知道了。”
徐四重重吐了口气,笑道:“多谢了。”
梁二哼了声,站起来道:“先说好,她要是不听话,我可是会甩手的。”
徐四含笑。
心知梁二口是心非,又心软如豆腐,只要照拂了,便不会弃。
帐外,崔五急匆匆进来。
见梁二还在,他眼睛晶亮道:“二郎君,能否帮个忙?”
“什么事?”
梁二随口问。
“侯泰突然发兵,可能是听到什么动静了。”
“可否请你……”
“五郎,”徐四忽的喊住他道:“此事我们自己解决。”
梁二转头看徐四。
徐四笑道:“我猜你来时,大郎应该对你有所叮嘱吧。”
梁二眉头微动。
“她这也是为了大局考量,我明白也理解。”
梁二重又看崔五,无声表示不是自己不帮忙。
“四郎,”崔五道:“侯泰此番可是倾巢而出,以咱们现下的情况,根本就抵挡不住的。”
徐四虚弱的喘了两声,坚持道:“我这里有事,就不留你了。”
梁二问:“真不用?”
“不用,”徐四严肃的摇头。
梁二耸肩,往外走。
“四郎,”崔五拧着眉头。
徐四拧了眉头,思忖片刻,道:“五郎,你和三郎带着五个旅回撤去饶州。”
“那你呢?”
崔五问。
“我这身体急行不得,待我退了兵,会缓缓与你等汇合,”徐四道。
崔五没有动,坚持道:“三兄带着人走,我陪你一起。”
“不用,”徐四道:“你们一起走,相互有个照应。”
“放心,战术上,我高于侯泰,他不是我对手,”徐四浅笑道。
崔三从外面进来,见崔五还墨迹着不肯动便道:“在这里,四郎不止是你妹婿,还是主帅。”
“他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可是,”崔五着急的想要分辨。
崔三按住他,示意他礼记执行。
崔五眼眶微红,转身走了。
崔三缓步来到徐四近前,道:“若你真个去了,我会说服十一,或改嫁或归家,总之不会留在那里。”
徐四舒展眉宇,道:“多谢。”
崔三点头,直起身,深深的看了徐四一瞬,便大步出了门。
帐外,甲胄之声次第响起。
徐四闭了眼,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世界安静,他睁开眼,吩咐门口留守的几个老兵,将他抬去坐榻上。
细细装扮一番,他让兵士送去营帐最外的一片空地上。
远处,侯泰正领兵袭来。
见徐四上来,他急忙示意大军停步。
徐四也不作为,只支肘安坐,线条优美的眼皮微微下垂,遮掩内里的精光。
侯泰盯着徐四看了良久,也不敢动作。
吴大郎实在按捺不住,低声道:“就那么几个人,我带着人冲过去,一准将其拿下。”
“不可妄动,“侯泰道:“你真的信他就带那么几个人?”
吴大郎诧异。
侯泰道:“他又不傻,难道会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吴大郎闻言,也有些拿不准了。
再看后面的大营,总觉得还有人影在微微晃动。
两主帅皆如此,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妄动。
于是,几万大军便与徐四与六位老兵遥遥相望。
如此僵持了两个时辰,侯泰见徐四坐得极稳,连晃也不晃一下,只咬牙道:“撤。”
旗手将指令传至后方。
大军前队变后队,往城里这番。
吴大郎扯着缰绳,不甘心的看着徐四,却也只能跟着大军撤走。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
老兵等了好一会儿,才上前道:“郎君,咱们这就回?”
第五百三十四章 战()
徐四还是维持着早前那个姿势,动也不动。
老兵试探的上前两步,再问一遍。
徐四依然没有回答。
老兵目光落在他挺得精神的胸脯,心忽的咯噔一下。
他佯作无事的起身,拉长了调子道:“起。”
五人随即上前,抬了榻回转。
待到进入主帐,那发现端倪的老兵才痛哭着扑倒在徐四脚下,连呼郎君。
其他几人这才知晓不对。
其中一人上前,探了探徐四鼻息,朝其他人摇头。
众人这才跪地痛哭。
夜色雨大的黑沉下来。
老兵们担心侯泰发觉不对,急忙收拾了徐四,带着他追赶大军。
天明时,负责探察徐家哨探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出来生火做饭,点着的火把除开燃烬的,其他的也没人管。
整座答应安静得针落可闻。
两人商量一下,试探的来到近前。
看过之后,两人大惊,急忙忙奔回去禀告。
听说徐家大营已经空空,侯泰呆了一瞬,道:“糟了,中计了。”
吴大郎斜了他一眼,不满的道:“若早前听我的,还能擒下徐四。”
侯泰抿了抿唇,从椅子上跳起来,道:“整军,即刻出城。”
他急忙忙往外奔。
吴大郎抓起一旁的头盔,紧跟。
大军迅速集结,开进徐家大营。
兵士们手持箭枪,以最快的速度搜寻一圈,折返回侯泰与吴大郎近前回禀。
整座大营,只余营帐,内里早已空空。
侯泰眉头轻皱,下马来到主帐。
一撩开,便有一缕略带的涩味飘过。
侯泰揉了揉鼻子,四下搜寻。
很快在角落发现还盛着药渣的药罐。
侯泰拎过来,略略拨了拨。
吴大郎走过来道:“发现什么了?”
侯泰搁了药罐,道:“早前得到的消息应该是对的。”
他道:“徐四正在病,且还不轻。”
“怎么会?”
吴大郎很确定自己眼睛没有问题,昨天徐四可是面色正常得很。
就那气势,哪里又一点病人的样子?
侯泰指了罐里的某个薄片道:“那是我奉泰山大人送与柳城主的老山参,若他真个身强体健,又怎需此物?”
吴大郎时常出入吴节度使私库,那里有什么,他大抵都知晓。
那根老山参乃是吴节度使珍藏,若不是那时情况危急,急需柳福儿帮忙分散徐家兵力,吴节度使还真未必舍得将其拿出。
“柳氏会把此物送给徐四?”
吴大有点不敢相信。
侯泰咧了下嘴。
山参再珍贵,也只是药材。
给自己关心,又急需此物的人用,才物尽其用。
但在吴大眼里,一切的物什都是以价值来做衡量,显然不相信柳福儿会做这等蠢事。
这或许便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吴家人彻底融合为一家人的原因。
侯泰转身往帐外去。
徐家的撤退代表着放弃南州。
侯泰在吴节度使跟前立下的任务,便算是完成。
捷报插着翅膀很快落在吴节度使案头。
近些时日,徐大汇合崔八迅速攻占处州,并与驻扎越州的徐家军汇合,似乎有意强攻台州。
台州东边临海,西邻处州,北靠越州。
其下虽与温州接壤,但也只是一小块地方,十分不利于其反扑。
吴节度使镇日为此揪心,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侯泰的消息对现在的他来说已是极大的安慰。
入夜,吴节度使接到台州守备来信。
徐家军已集结与越州与处州的河道,不日将会抵达。
吴节度使将自己关在书房一个日夜,出来后,他叫来吴二郎,命他整军,即刻发兵台州。
吴二郎一惊,忙道:“阿耶,城里不过几千守军,便是加上大兄那边的人,也不足徐家半数,这如何能力敌?”
吴节度使唔了声,坚持命他整军。
吴二郎无奈,只得前往军营。
正午时分,吴二郎整军完毕。
吴节度使身披重甲,登上高台。
一番鼓舞士气之后,兵士们浩荡出发。
南州城里,侯泰很快接到吴节度使传信。
他赶忙整军,与闵水与吴节度使汇合。
饶州城外,老兵们将徐四妥善的带了回来。
卡口兵士里有与其中一老兵相熟的,见其抬着口棺材回来,便上了前来问怎么回事。
老兵面色凄然,低声道:“四郎君去了。”
兵士一惊,不可置信的看这那口薄皮棺材,却不敢靠近。
半晌,他醒悟过来,急忙忙跑去城里禀报。
没多久,崔家兄弟以及郡守等人皆奔了过来。
老兵们一见崔家兄弟,便跪地请罪。
崔三忙将几人扶起,示意兵士们将棺材抬入城中,并在途中询问到底发生何事。
兵士将与吴家对阵的情形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当听到对阵之时,徐四便已去了,崔三薄唇紧紧的抿紧。
此时他已想到,徐四定是已经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才故意这般安排的。
他轻叹着请郡守安排船,他要带着徐四尽快折返回淮南。
郡守不敢耽搁,急忙吩咐。
没到下午,崔家兄弟便已启程。
坐在舱室里,崔五面带愁色道:“十一如今还在月子里,若知晓四郎去了,怕一时受不住吧。”
“要不就将此事瞒了,待回去,先把十一接过来,有咱们大家陪着,总能好些。”
崔三看他一眼,道:“徐家嫡出郎君何等身份?他过身,郡守岂会不去信告知?”
“只怕不等咱们抵达,徐家便已人尽皆知。”
“那怎么办?十一可别出事才好。”
崔五叹气,一筹莫展。
崔三也跟着轻叹了声,道:“现在也只能盼着十一能顾念孩儿一些,挺过这一关。”
两兄弟对望,不约而同的叹气。
另一边,郡守果然如崔三所说,将消息尽快的传回徐家。
徐家主接到消息,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他重又将消息看了两遍,才确认自己失了个儿子。
他闭上眼,跌坐在椅子里,捂着一阵阵发黑的眼睛,好半晌缓不过来。
徐节度使也在,见他这般,忙拿过纸条。
看完纸条,他呆了下,道:“怎么会?”
不过就是中了一刀,怎滴就丢了命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知悉()
入夜,徐家主派人将消息告知宁氏等人。
没等过夜,整个徐家便已全部知晓。
唯有还在月子里,早早喝了汤药睡下的崔十一不曾知晓。
宁氏派了管事连夜张罗灵堂等事。
小院里,夜半十分,崔十一从浅眠中惊醒。
莫名的,特别想念徐四。
她摸着黑,从床上起来,想去书案,给徐四些封家书。
不想才走到榻边,便听到窗外有人说话,内容还提及到她和徐四。
她驻足静听,正听到丫鬟再说徐四过世的事情。
得知徐四早已过身,崔十一脑袋一阵眩晕,身体猛地忽冷忽热起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倒地。
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急忙忙挑了灯进来。
见崔十一昏迷着不醒,两人吓得面无血色。
合力将人抬上榻,其中一人便跑去外面喊人。
另一个则低唤着,试图将她唤醒。
院里很快忙乱起来,崔家特地送来的嬷嬷急匆过来。
见崔十一还没醒转,她直接挽了袖子,来掐人中。
半晌,崔十一吐了口气,幽幽醒转。
嬷嬷松了口气,道“娘子你可醒了。”
崔十一沉默的看着虚空,泪水沿着眼角哗啦啦的留着。
嬷嬷一见她这个样子,便知晓她定是知晓徐四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道“娘子,事情已经如此,你可要想开些。”
崔十一浑如没有听见,只耳畔的枕上痕迹越发的大了。
嬷嬷无法,只好半坐在榻上,将手搭在她手背,无声的安慰着。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亮了起来。
嬷嬷忙示意丫鬟赶紧出府,去寻崔家人来,再看小娘子醒了没。
两丫鬟情知做错了事,也不敢多留,忙去办差。
嬷嬷起身,为崔十一拭泪。
只是巾帕才一离开,泪水便又滑了下来。
嬷嬷心里酸涩难当,忙扭了脸,将眼角的泪水擦干。
没多会儿,奶娘抱着婴孩儿过来。
嬷嬷忙把孩子放在崔十一身边,挤出一点笑,道“娘子,你看,小娘子来看你了。”
崔十一手指微动。
好半天,她才像想什么一般的低下头。
小小的婴孩儿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只是问到母亲熟悉的气息,便转了小脑袋,小嘴一努一努,像是想要吃东西。
崔十一抬眼,看奶娘。
奶娘忙道“才刚喂过,小娘子这会儿还小,吃不得太多。”
崔十一眼眸微闪,重又把目光定在早前看着的虚空,再次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嬷嬷忧愁的叹了口气,低声询问奶娘小娘子昨晚如何,可睡得安稳云云。
知晓一切安好,才放心下来。
厨下已然准备好了早饭,负责小院的婆子带着丫鬟们来送,嬷嬷便问崔十一,“娘子,用些饭吧?”
崔十一动也没动,只定定的维持那个姿势。
嬷嬷叹了口气,垂眼看还懵懂昏睡着的婴孩儿。
这可怜的,才这么一点,便没了阿耶,阿娘又这般,这以后可怎么办?
傍晚时,崔家人急忙忙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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