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三一呆,眨巴不大的眼睛,小心的扭过脸,正好对上柳福儿凶狠目光。
    “给,”他赔笑的把手里胡饼塞过去,手脚并用的闪去外面,把胡饼捡回来。
    又小心的坐在柳福儿身边,随便怕打两下就张嘴一啃,轻松咬下个豁口。
    柳福儿咧了下嘴,真心钦佩他牙好,胃口也好。
    吃过午饭,柳福儿抓紧时间假寐。
    王二跑出去溜了一圈回来,道:“大郎,这下可坏了。”
    柳福儿才刚迷糊着,闻言便睁开眼问:“什么坏了?”
    王二道:“我刚才去看了,那些人把车辕都换了。这可怎么办?”
    “那就走呗。”
    柳福儿重又闭上眼,提点道:“这招啊,不能老用,那些人精着呢。”
    王二见她没有出头的意思,泄气委顿了。
    柳福儿笑着拍拍他,道:“这路还长,保不齐的就有什么意外,到时说不定还是咱们的机会呢。”
    “怎么说?”王二重又精神振作。
    柳馥儿微翘眼皮,道:“他们这两天,一路的急赶,你没觉得不对劲?”
    王二纠着眉头想了想,眼睛一亮,道:“他们赶时间。”
    柳福儿又道:“徐家在淮南赫赫有名,家里护卫成群。既然着急,为何不把自己人派来,一路疾行着回去?”
    这回王二想不出来了,他老实的摇头。
    柳福儿呵呵笑着,就是不肯揭开谜底。
    王二耐性全失,扯着她道:“大郎,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孟三听了两人说话,探了脑袋来听。
    柳福儿笑道:“我猜,大抵是徐家把人都派去别处,他们腾不出手,可又想把粮快些运回去,所以才以利诱着咱们这些杂鱼烂虾,弄了个表面功夫。”
    “可他们这表面功夫是要给谁看呢?”
    柳再次循序善诱。
    王二摇头。
    “给贼匪呗,”孟三偷眼瞄了瞄周围,凑到两人跟前,小声的道:“我听说东桓那边,有个盐户带头闹事,搅得那边大乱呢,东桓可就离淮南不远呢。”
    “真的,”柳馥儿来了精神,这是妥妥的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前奏啊。
    “那后来呢?”
    孟三摇头,“我是卖粮的时候听人说得,别的就不知道了。”
    柳馥儿咂了下嘴,暗道也是。
    孟家父子都是卖力气的庄稼汉,能记住两句,多半也是当新鲜事听的。
    至于这只车队,想来徐家是把兵力都用在防备盐户上头,所以才没人手运粮。
    柳馥儿看看明朗湛蓝的天际,忍了骂娘的冲动。
    她碰了碰孟三和王二,低声道:“待会儿赶路,都把车赶去中间,千万别落下,也别冲去前边,知不知道?”
    两人见她脸色凝重,都赶忙点头。
    孟三迟疑道:“大郎啊,那伙贼人不会跑来这边吧?”
    “你们听我的就是了,”柳馥儿道。
    那些人会不会来,她不确定。
    但古来造反闹事,头一个蔓延的就是流离失所,饿得眼睛都绿了的饥民。
    当然,匪患也同样泛滥。。。
    好在,徐家护卫装备精良,或许功夫也不错,可惜他们只会护粮,未必会管他们这些小卒子,凡事还是多想些才好。
    歇过阳光最烈的时候,众人再度上路。
    孟三和王二都依柳馥儿所言,趁着旁人没留意,硬是把车塞去队伍中间。
    孟三心里吊着,行走时,总喜欢左右四顾。
    结果引来孟大的怒斥。
    柳福儿就跟这个鲁直的少年道:“要是瞧着不对,你就把车一卸,躲去车底就是,保管不会有事。”
    孟三被瞧出心思,不好意思的挠头。
    柳福儿笑笑,遥望前面影影绰绰的密林。
    走在末尾的护卫打马向前,柳馥儿侧开头,避过扬起的尘沙。
    看来护卫们也都警觉了。
    车队缓缓往密林中间劈开的小路行进。
    柳馥儿望着愈发深密的树林,精神紧绷。
    终于前面传来一声大喝,接着有无数个人呼喝着从密林里冒出。
    车队猛地一滞,紧接着便是一阵马嘶车摇的骚乱。
    车夫吆喝着想把骡子安抚下来,其他人都缩着脑袋,蹲在地上,恨不能变成地上的一粒土。
第四章 我愿为君解烦忧(补琪花玉树的月票加更)() 
孟大忙叫赶车的孟三郎,不想孟三郎反手解了绳索,一把拖父亲钻去车底。
    柳福儿躲在车后,待到前面安静了,才探出脑袋张望。
    只一眼,她就快速缩回脑袋。
    好家伙,这帮土匪势力不小,乌泱泱的,好一大片。
    前方经过短暂对峙,有护卫打马过去,对后面的人道:“留下五车粮食,继续上路。”
    闻听这话,所有抱头哆嗦的人都喜极而泣。
    护卫在旁,大家心也都安了,重又套车继续行进。。。
    柳福儿边走边转着脑袋去打量那群急不可耐的奔向粮车的贼人,包括他们手里的武器。
    刀、箭、短矛、木盾有,锄头、镰刀、菜刀、棍子、木头锤也不缺,有个哥儿们手里还攥着个大块瓦片,当做武器。
    柳福儿咧嘴,这样也敢跑出来打劫?
    偏偏徐家还答应给粮。
    柳馥儿偷望跟周扒皮不相上下的领队,他竟然连个屁都没放。
    想来车里那人地位比领队要高出很多,让他不敢说话。
    不过运点粮食,竟然派出这样的人,这让柳福儿紧张的同时也升起危机感。
    这伙人应该不是土匪,或者说,他们不常做打劫行当。
    乱世里,缺衣断食的饥民沦为流寇,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世道,对兵强马壮,人手充沛的大家族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相反的,他们还能趁机,汲取他人养分,壮大自己势力。
    可对她这等贫贱小民而言,如今情景,便是灭顶之灾。
    柳福儿立刻打消想法拿过所开溜的念头,转而考虑怎么才能留下,最好还是舒服的留下。
    她左手捏着右手的食指,使力揉捏。
    略有些发胀的刺痛刺激着她的神经。
    片刻,她微微一笑,重又淡定起来。
    一直紧跟着她的王二凑过来道:“大郎可是有主意了?”
    柳福儿睨他道:“你倒是知道。”
    “怎么干,你就吩咐吧,”王二很兴奋。
    柳福儿道:“现在还不用,等我先去探探。”
    说罢,她理理袖摆,努力清理好己身,才迈开大步,往前面那辆平顶马车行去。
    护卫还没彻底缓解刚才的紧张,看到来人俱都拔出佩刀。
    “好汉手下留情,仆是队里的苦力,并非歹人,”柳福儿忙退后两步,陪着笑脸。
    “滚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靠她最近的护卫上前,支着肘狠狠拐向她胸口。
    柳福儿身体一摆,一手勾着他的肘部,一手按着他的佩刀,脚下使力狠狠的命中他腿窝。
    护卫闷哼一声,连反应都来不及就栽在地上。
    “放肆,”一瞬间,所有护卫都拔出佩刀,步步逼来。
    “诸位好汉,仆并没有恶意,诸位且听我说上两句,”柳福儿忙抬起手,并高举头顶,表示服软。
    护卫戒备上前,森冷的刀锋直逼她胸口。
    车子还不急不缓的往前走着,眼见就走出半丈开外。
    柳福儿提气,大声道:“时下纷乱,乱民时有流窜,此地距离淮南甚远,敢问贵人还有几车粮食可舍?”
    车子悠悠慢下来,车帘被人挑起,一个扎着角的白面童儿探头望了眼,又缩了回去。
    片刻,车内传来清朗的男音,“那郎君以为应当如何?”
    柳福儿抿嘴瞪护卫。
    护卫僵持片刻,就将佩刀入鞘,并侧开身,示意她可以自便。
    柳福儿一勾嘴角,提步往车边去,接着挠头的机会,揉酥了半边的耳朵。
    车帘半开,适才探头的童儿坐在窗边。
    柳福儿睃了一眼,只看到里面坐着个发束成冠的身影。
    柳福儿拱手作揖,“小人柳大,见过徐家公子。”
    那人微微侧头,笑问:“柳郎君,怎知我是徐家人?”
    那人声音略低,却不沉,清而亮,好似溪水清流悠然与林间穿行。
    柳福儿笑道:“而今这世道,粮食比金子都贵,能轻描淡写就让出几车粮食。除开徐家公子,试问谁还有此等魄力?”
    那人似乎笑了下,声音淡淡,“还是说说你所为何来吧。”
    柳福儿捏着手指,脚底用力抓地,努力按捺想要巴着窗户,以昔日舔屏男神的热情回答问题的冲动。
    “自然是想为公子分忧,”她顿了下,略带挑衅的道:“只看公子敢不敢信,愿不愿用了。”
    “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敢之事,至于愿不愿,”那人侧头,道:“且看你如何分忧了。”
    柳福儿一笑,单刀直入:“公子花钱找我们这些杂鱼来,目的不就是想威慑小股贼匪,进而快速回到淮南吗?”
    那人轻笑。
    “但显然,时局的乱象超出公子预期,如今流民四散到此等地步,公子怕是也没有想到吧?”
    车里安静无比。
    柳福儿浅笑,花脸猫样的小脸,带着淡然与洒脱,“我愿为公子解这烦忧。”
    车内依然没有声音,童儿忽的将车帘放下,从车门钻出,施礼道:“郎君有请。”
    柳福儿回了一礼,踩着雕花漆凳上了车。
    车厢里光线昏暗得紧,柳福儿垂下眼,规矩的跪坐,不太熟练的俯身叩礼。
    “柳郎君请起,”声音柔和低缓,直搔人耳根。
    柳福儿磨了下后牙,依言起身,以当年硬抗背背佳的身形跪坐。
    那人略一颔首,道:“我在家中行四,郎君可唤我四郎。”
    柳福儿忙拱手,道:“四郎唤我柳大便是。”
    车子微微一晃,外面响起马蹄清脆的嗒嗒声。
    柳福儿轻赞道:“四郎心善,慷慨解囊,四郎品行,某钦佩。”
    “不过小事,大郎过誉了,”徐四郎微微浅笑,头上玉带随他动作流动着如水光泽。
    柳福儿眼波微转,扫了眼他身上的宽袍阔袖,笑意盈盈,“四郎宽仁谦逊,倒让我想起魏晋时的君子风仪。”
    徐四郎嘴角微翘,含笑做摇头状。
    柳福儿则在投其所好的夸了几句之后,步入正题。
    “只是四郎心意虽好,却容易让那些习惯劳动换取粮食的淳朴之人心生懈怠,进而成为真正的流寇,更有甚者,还会加入乱军之列,危害相邻,成为其帮凶。”
    徐四郎眉头微动,这一点他也有想过,但他身负运粮之责,跟前可用之人也实在太少。
    两厢抉择之下,他选择了忽视。
    柳福儿拱手道:“我观这波流民得了粮食之后,十分理智的后撤,这般进退有度,想来那首领是个明白的。”
    “那些人里,青壮之人甚多,我实不愿看着他们放任,便想自请,前往匪巢,说服其首领,率众助四郎一臂之力。”
第五章 凭空多了个弟弟() 
徐四郎沉默片刻,问:“大郎可有把握?”
    “并无,”柳福儿摇头,“但我愿为四郎涉险一行。”
    徐四郎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的笑了,“好,如此我便在此静候大郎佳音。”
    柳馥儿郑重一礼,敲敲厢板,待到车速放慢,便撩开车帘,顺着边缘一跃而下。
    车子碌碌往前行着,徐四的声音幽幽飘出,“我只等至寅末,大郎可要斟酌好时间。”
    柳福儿拱手,待到车子过去,她扑簌了下身上的灰尘。
    孟三和王二随着车队过来,她朝孟三安抚一笑,道:“我与王二有事去办,明晨归来。”
    王二一被点到名,很是兴奋,一个高就窜出队伍。
    孟三忙赶过来想要问两句,护卫从边上过来,推搡他回去。
    孟三只能频频后望早已没有两人身影的山林。
    走在枝丫密集,枯叶厚厚的林里,王二眼睛晶亮。
    “你可真厉害,出去一趟,他们就放咱们走了。”
    “过所都没拿到,怎么走,”柳福儿四处的看,随口答道。
    王二一呆,道:“那我刚才出来,护卫没管……”
    “那是徐家郎君差我做事情,他们知道你是我帮手,”柳馥儿笑道。
    “大郎,咱两都是亲兄弟了,你就别糊弄我,”王二将信将疑。
    “咱们什么时候成兄弟的,我怎么不知道?”
    柳福儿瞪大眼。
    好么,这小子瞧着机灵劲十足,怎么是个黏皮糖啊,贴上就拔不下来。
    “就是昨天,”王二道:“你没听说过啊,一块撒过尿的,那就是亲兄弟。”
    柳福儿呛了下,火速转移话题,“你爬上去,看看看周围哪儿有烟火气。”
    “你就瞧好吧,大兄,”王二见她不辩驳,便想当然的觉得她默然了,立刻顺杆爬,全然忘了最初的话题。
    王二爬树的确利索,没多会就爬到树尖上,遥望了会儿,他朝下喊道:“大兄,西北边好像有处山坳,那边散了几道烟。”
    柳福儿大喜,仰头道:“行了,赶紧下来吧。”
    王二吆喝一声,顺着树干就哧溜下来,当真是比猴子还要灵活几分。。。
    柳福儿帮他把身上的树皮渣子拍干净,道:“走,领我去。”
    王二迟疑道:“大兄,你该不会在找贼人老巢吧?”
    “猜对了,”柳福儿一笑,
    王二脸色大变,拉住他,道:“大兄,不能去啊。”
    “为何不能,”柳福儿十分淡定。
    王二揪着她的袖子,屁股使力,拼命往后拖:“那些贼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之前你不是也看到了,个个凶得厉害。咱们要是去了,可就有去无回了。”
    “不会的,”柳福儿道:“他们才刚有所斩获,心情正好着,便是抓到,也不会下狠手。”
    “而且,要去也只是我,你,我可没打算带着。”
    柳福儿掰开他的手,往前走。
    “那也不行,”王二张开手臂,快步挡在前面。
    “大兄,要不咱们逃吧。”
    “往哪儿逃?”柳馥儿呵笑道:“过所都捏在他们手里。咱们要敢开溜,那领队必定报官,咱们就得被判个逃赋,要么吃牢饭,要么成黑户。这两个你挑一个吧。”
    王二低下头,不吭气了。
    柳福儿见他,大狗样的耷拉着脑袋,犯了些些的恻隐,便道:“我就实话与你说了吧,我打算跟着去淮南。这些贼人便是我送与徐四郎的见面礼。”
    “你要留在淮南?”
    王二瞪大眼。
    柳福儿道:“我推断,此地即将大乱,估计等到咱们这趟走完,这边已变了样。你我折腾一趟的辛苦钱,保不齐都不够一天的口粮。”
    “不会吧,”王二脸色大变。
    “只怕情况只会比我说得更糟,”柳福儿表情严肃,“你家里可还有人?若有,就趁着这次出来提早安排了。”
    王二摇头,“我家人已经故去,现而今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柳福儿道:“那你且随我一并,转去淮南可好?”
    柳福儿道:“时下徐家缺人,只要你我展现可用价值,徐四郎定愿收你我做门客。”
    王二被说得动了心,他是打小混迹市井的,对世情了解得比柳福儿更深。
    想要多少好处,就得付多少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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