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柳福儿讶然。
    他走了,这儿一摊子事谁来?
    谢大明了她的意思,不由笑了。
    “如今这城已经是咱们的了,我好歹也得要来点凭证,才好方便以后行事。”
    “不行,”柳福儿摇头,“如今咱们势力未成,我担心那皇帝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
    在她看来,名头虽然重要,但命更重要。
    反正朝廷势弱,还隔着高山峻岭,等他们变得强了,那个皇帝便是有什么心思,也得收着。
    谢大道:“听闻梁帅近前有位能断善变的谋士,抵达蜀地之后,我先去拜访他,请他指条明路。”
    柳福儿看他,道:“你是打定主意了?”
    谢大笑着点头。
    柳福儿摇头,道:“你可知你这么去,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谢大笑,半认真的道:“那小妹以后就请你多多照拂了。”
    柳福儿瞪他一眼,道:“别开玩笑。”
    谢大笑而不语。
    柳福儿叹气。
    还是太弱啊。
    两人说着话,便来到府衙门口。
    还不曾进门,就听到哭声一片。
    柳福儿挑眉,谢大急忙提了袍脚进去。
    “怎么回事,”谢大声音清朗,但他刻意压低一些,便显得甚是威严。
    跪了一地的民众见到他过来,皆两眼放光,叠声到:“官老爷来了,官老爷来了。”
    “官老爷,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诸位,莫急,只要报来这里的,我们定会想办法帮忙,”谢大安抚了句,叫了个维持秩序的男子往屋里去。
    “怎么回事?”
    男子道:“马家人盘剥得太狠了,有些人家的女眷连带小娘皆被卖去外面,他们想让咱们帮忙去寻。”
    谢大点头,道:“将这些人的住处单独记上,让他们回去等着。”
    这种人口买卖的牙人大多游走四方,遇到价钱合适便会出手,要想找到,还不是要过多久。
    男子领命出去。
    柳福儿站在府衙边上,歪头看。
    只见那男子带着人转去另一边的耳房,约莫过了会儿,便有面色凄哀的人抹着泪出来。
    柳福儿等了会儿,见人差不多散了,才进去屋里。
    谢大正在处理公,见她进来,便道:“这些人皆是生在本地,水上功夫定然不弱,正是跟船的最佳人选。”
    柳福儿点头,坐定道:“我能做什么?”
    谢大看了眼手里的公,从边上拖来一卷起来的画轴,道:“你看看这个。”
    “什么?”
    柳福儿转眼,见谢大起身,将画高悬。
    谢大将画轴打开,道:“这是城里最大的船行送来的,舱底各舱皆以活动隔板隔开,可根据货物大小,相互间隔,又可做渗水漏水之时的隔板。”
    柳福儿听的瞪大眼。
    这是传说中的隔水舱呗。
    不过这里有这么先进吗?
    谢大道:“不过此船船体太大,不适宜咱们这里的河道。我以为可将尺寸整体缩小,如此便可运转自如。”
    柳福儿点头,问:“这船多少钱一艘?”
    谢大伸出一个手指头。
    柳福儿眨眨眼,“一千贯?”
    有点贵呀。
    “一万贯,”谢大道。
    “多少?”
    柳福儿倒抽了口。
    就她现在这点家底,够不够那船的一个舱室啊。
    谢大笑道:“我打算与船行商议,看能否赊欠。”
    柳福儿想了想,摇头,道:“不能赊。”
    她道:“城中局势未闻,若突然传出赊欠名头,很有可能造成民众恐慌。”
    她道:“我来想办法吧。”
    她又趴在画卷上,仔细研究一番,才依依不舍的出门。
    谢大笑,看她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将画卷收起,命人送去郡守府。
    而后,重又埋头案牍。
    夜色迷离,梁二一身重甲回来。
    正厅里并未点灯,反而侧间的书房灯火通明。
    梁二卸了甲,走过来。
    就见柳福儿一手托着卷轴,一手在画上细细的描着。
    他走过去道:“这什么?”
    柳福儿转头,一脸欢喜,“你来看,这是最新的货船图纸。如果用了这个,可以很大程度的保证货物安全。”
    梁二看了眼,道:“既然好,那就造吧。”
    他道:“多少钱?”
    “一万,”柳福儿道。
    梁二有些动容。
    一艘船几乎能赶上汴州城近半年的赋税了。
    不过汴州有梁家军把守,民生安稳,这才有这么高的税钱,江陵被乱军跟走穿堂一样的,来回折腾了好几次,又被马家好一顿盘剥,能不闹粮荒,没成一座空城死城,都已是万幸,又如何有余钱做这些?”
    “造肯定要造,不过不是现在,”柳福儿道。
    “我打算在城门处设卡,所有来往货船,依照价值高低抽去税金。”
    梁二挑眉。
    朝廷法度确有如此规定,但法度里也有云,寺庙、官员,以及世家皆可免除税赋。
    因此许多商贾都会钻漏洞,挂靠在其名下,以期免除。
第二百九十四章 细筹诸事() 
但看柳福儿的态度,似乎是不考虑这些,竟要将所有船只一视同仁。
    莫不是,她是想变相惩戒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商贾?
    柳福儿并不知晓梁二心里的嘀咕,她又细细看了遍图纸,才小心收好。
    梁二笑看她宝贝的样子,道:“喜欢便造,银钱你不需担心,我会想办法。”
    “还不到时候,”柳福儿摇头道:“这座城跟个筛子似的,乱军、徐家来来回回进出不知多少遍。若不梳理明白,我可不放心动工。”
    “这个好办,”梁二道:“我帮你办就是。”
    柳福儿问他:“你打算如何办?”
    “他们早已混入百姓之中,看起来都是寻常人一样,你要如何找?”
    梁二道:“这个需得行家里手,我去寻个。”
    柳福儿明了,他所说之人定是来自梁家军。
    她点头,凑到梁二跟前,小声的道:“悄悄过来,莫声张。”
    “好,”梁二笑着揉了揉她脑袋,阔出去传信。
    柳福儿嘀咕里句头发散了,举着灯烛去临时搭设的寝房。
    帐幔随着她的动作簌簌垂地,烧得旺旺的炭盆里,火焰随着微微一拂。
    柳福儿来到近前,把手张开,略微暖了暖,才去铺褥放被。
    待到收拾妥当,梁二已经走了进来。
    他扫了眼炭盆,又见床铺上平平,便皱眉道:“怎么只两个炭盆?”
    柳福儿正在宽衣,闻言转身道:“已经足够了。”
    她道:“如今城门紧闭,百姓不得出入,柴碳都只能用早前存下的,再浪费怕是连饭都只能吃冷的了。”
    梁二眉头依然未散。
    他边走边宽衣,先柳福儿一步上了床榻,道:“你去火盆那边,等我烘暖了,你再过来。”
    柳福儿坚持爬上床榻,趴靠在他怀里,“这样你和我都暖了。”
    梁二半抱着她,道:“可我只想暖你。”
    柳福儿笑着一点点挪腾,把自己彻底的叠在他身上,然后歪头。
    梁二垂眸,看笑望自己的柳福儿,微微收紧手臂,将她更近的贴着自己。
    灯烛略一摇曳,便熄了。
    随着这盏灯烛的熄灭,整座郡守府也渐渐转为沉寂。
    就如同蔓延,很快的住在郡守府周围的人家也跟着熄灯。
    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坊市。
    才刚升为百夫长的王二带着人在坊市外巡查。
    转了一圈之后,见家家户户皆熄灯灭火,他有些诧异。
    “这城里都这么早就睡的吗?”
    身后,几个巡查的纷纷摇头,一个面容有些沧桑的回道:“姓马的喜欢召唤胡姬陪伴着饮酒作乐,几乎每晚都要闹腾到天明,东城里有些人家为了便宜,都是通宵达旦的。”
    “每晚?”
    王二瞪大眼。
    翌日,睡醒了的王二把这事讲给谢大听。
    谢大从百忙从抬起头,指了眼前的几本册子,道:“这是我从状告马家盘剥鱼肉的状子里抄的,有些情况远超我想象。”
    “这么多,”王二瞄了眼厚度,道:“这狗贼,就该早点弄死。”
    谢大将最后一笔写完,道:“去边上耳房,把今天的状子过来。”
    王二答应得脆生,颠颠过去。
    郡守府里,柳福儿斟酌再三,待到梁二归来时,她道:“我打算去趟江南。”
    梁二脱了甲胄,问:“不是说王二叔去?”
    柳福儿道:“有些事情二叔做不得主,来回磋商实在浪费时间。”
    “可如今好些事情都没稳妥,城里的情形也尚未稳固,你现在去,这边怎办?”
    梁二问。
    “不耽误,”柳福儿道:“明后天三郎就会带着粮船回来,只要有粮,百姓的心就会稳住一大半,起码会留到元宵之后。你可以借机征兵,条件你定,再由谢大从旁安抚,务必要在最短时间把队伍拉起来。”
    “我来?”
    梁二道:“那可是要苛刻许多。”
    ”行,“柳福儿道:“具体如何,你跟谢大两个商量着来。”
    两夫妻有商有量,把事情说完,便吃晚饭。
    稍微消了消食,柳福儿便去客院寻了王老二。
    听说柳福儿也去,王老二略有些惊讶。
    不过他也知晓,以现下的情况,要不是必须,柳福儿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他道:“船上的配给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城。”
    柳福儿一笑,道:“如此,明早咱们便启程。”
    她辞别王老二,来到谢大暂居的小院,见里面漆黑一片,便知他还未回来,又转去府衙。
    暗夜里的府衙大半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正厅边上的小气窗透出些许的亮光。
    柳福儿上前,推开紧闭着的大门。
    门上的合页不太顺滑,开合时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但就这一点声音,在暗夜里被放得很大,惊动了正在伏案的谢大。
    见谢大抬眼,柳福儿笑了。
    她索性用力,将门彻底推开,后又合拢。
    谢大搁了笔,从堆叠高高的案几后起身,道:“怎滴这么晚了还来?”
    柳福儿走到炭盆边,把温在上头的呼拿开,捏着碳夹把已经烧得发白的碳灰拨开,道:“你也知道晚,那还不回去?”
    “正准备回去,”谢大笑着提了壶给她倒了杯热浆。
    “我来是想跟你说,明天我要去江南,”柳福儿接过,只握在掌心暖着。
    谢大抬手示意她去边上的椅子坐定,又给自己倒了杯浆,才道:“这两年不管别处如何,江南一直是安稳着的,相对其他几家来说,那里倒还富庶。”
    “只是,初一接触就由你出面,是不是有些急了?”
    “急是急了些,”柳福儿笑道:“不过以江南目前的处境,我想他不会拒绝有我这个盟友。”
    谢大点头。
    江南有大片地域与淮南接壤,南边又有黄家军与刘家虎视眈眈。
    与这些手握大批兵力的势力相比,才刚打下地盘的柳福儿要孱弱的多,最适宜建立邦交。
    “此番你准备让利多少?”
    主动结交,吃亏是一定。
    谢大这两天看了大量的公,对税赋一事多少有些了解。
    “你觉得多少合适?”
    柳福儿十分虚心。
    “三成,”谢大道:“这是极限,再多与我们利润不大。”
第二百九十五章 城主?长史?皆为官?() 
“我知道了,”柳福儿喝了已变得温热的甜浆,起身。
    转眼见谢大又要往案几去,便道:“你不回去?”
    谢大笑着回头,道:“马上。”
    柳福儿摇头,扯住他道:“事情永远做不完,便是心急也得顾好身体才行。”
    谢大被动跟了几步,只得妥协道:“好,我把灯熄了还不成。”
    柳福儿松了手,几步跨去门外,笑眯眯等着。
    烛火被冷风吹得剧烈摇曳。
    谢大摇头,把单独搁置的一摞册子拿起,才将灯吹熄了。
    出了府衙,谢大和柳福儿安静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已成被确立为柳家军的众人正在巡查。
    当看到有人未按照规定时间回去坊市,十人小队顷刻围了上来。
    “什么人,”锋利的兵刃森冷的对着两人,为首的什长大喝一声,并将手里火把举到跟前。
    烈烈火光通亮,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什长看清是谁,微微一讶,忙拱手呼:“石三见过柳城主。”
    其后,众人皆抱拳而礼。
    听得称呼,柳福儿讶然的看谢大。
    见他含笑以对,就知道是他的主意。
    “石什长请起,”柳福儿虚托起石三,道:“我与谢长史随便走走,石什长不必理会,继续巡查便是。”
    “是,”石三朝两人各自一礼,带着部下沿长街继续巡查。
    沉重的脚步渐渐远去,谢大笑着打趣:“这么说,我也算是官了?”
    柳福儿睨他道:“我都升官了,你又岂能还是布衣?”
    谢大大笑。
    爽朗的笑声越过高墙,扬扬传开。
    柳福儿忙扯了他道:“小声些,让人听到,定说你我不以身作则。”
    谢大略收了些声,道:“你说的是。”
    翌日,柳福儿跟梁二一同起来。
    梁二边套甲边道:“梁家毕竟抢过吴家的粮,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多带些人吧。”
    “不用了,带多了反倒让人觉得我底气不足,”柳福儿抬眼,见梁二皱眉看来,便笑着推他道:“放心,吴家又不是傻,有你坐镇,他们不会自寻麻烦。”
    梁二本还消极抵抗,听得最后一句,他力道减弱。
    只是用过早饭,还是加了句“让二郎带两个人跟着。”
    有他带着,她也能跑得快些。
    “知道了,”柳福儿点头,道:“你去忙吧,我收拾收拾就走,回来顺便去接康儿。”
    梁二嗯了声,问:“元宵节会回来吧?”
    “我尽量,”吴州距离江陵并不近,一个来回也要半月出头,时下已将年下,大抵年夜前后才会抵达。
    梁二闷闷点头,将手边的甜浆干了,道:“那我走了。”
    柳福儿点头,望着他出了门,才提了小包裹出来。
    孙礼赶忙上前想要接过,柳福儿顿了下,也就由得他了。
    “我走的这些时候你要照顾好司马,年节酒肉定要置办妥当。”
    孙礼便跟着她走,便点头。
    行到后角门旁,王二快步跑来,道:“阿姐,走吧。”
    十分自然的将柳福儿手里的包拎过。
    柳福儿点头,提步出门。
    孙礼歪头看向阜头雕着精美浮雕的平底二层楼船。
    此时王老二已经上船,舵手以及人力也都全部就位。
    只待柳福儿两人登上,便转动船帆,移入河道。
    河水潺潺,很快将大船带远。
    王老二带着柳福儿和王二来到二楼。
    推开正中最为华贵的舱室,王老二侧开半步。
    柳福儿歪头看了眼,忍不住啧了声。
    要说这样的楼船她也见过几艘,主室她也都待过些时候。
    只是司马家的华丽中略带着些低调,徐家的则是富雅中带着矜贵,梁家的大气简洁。
    眼见这个,要说华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