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混在武官队伍里的中间,身穿提举武服,佝偻着腰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高大威猛的突出。
锣鼓喧天、万民伞这些都是必备的奉承之礼。王黼王侍郎的仪仗队穿过崇礼门,走过南瓮城圈内的关帝庙,进入二道内城门。
早先在城外迎接他的大名府文武官员们排成两队,依次跟在后面进城,耳边尽是衙役的鸣锣开道声,两个侍读亦步亦趋地跟在骑在高头大马背上的王黼身后。
到了修缮一新的府邸,下马,拜衙,后面一应各州县老文官们便上前汇报公事。
张林这才有空子在人群里仔细观摩王黼的样貌,果然是金发碧眼啊。
发质不是那种松软金色,而是黑里带着碎金色,阳光下看上去就像金紫色一般,边角地带略带曲卷。脸型阔长,却不马脸,浓眉大眼,瞳孔里微微蓝色犹如宝石。
他漏出来的肌肤也不似亚洲人这般黄黑,偏白带着黄,配上他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当真玉树临风,帅掉渣的欧亚混血儿。
尽管不爽,但张林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小帅到了对方的老帅面前,真个不是同一级别。而且对方还有气质加成,比自己猥琐腹黑的小人气场要阳光多了。
文官汇报完公事,一干人等按照班次排序进入府衙,王黼宣了圣旨,文武官员俱都跪下恭敬听旨。交接官印文书,呈阅。
府衙前鸣锣惊耳,这才算是正式上任。
一套程序搞下来,已经是过去了两个时辰,张林这般健壮都觉得腿酸发麻,但转眼看到跟自己一同辛苦的大爷大叔们还是稳如泰山,不禁满心佩服。
午时聚餐用膳,王黼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无外乎两点内容。一是圣天子恩宠自己上任,二是圣天子着令备军剿贼。
谈及军事,文官们凑不上嘴,待到膳后,王黼絮叨一番便把一干武官门带去大校场,校阅。
校场上兵甲排排列列地吼声如雷,往来铁骑飞奔,将官身上的甲胄亮到闪花了眼,士兵手里的刀枪寒光如繁星倒挂。
王黼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知道这其中水分颇大,但他也不会深究下去,只问道:“各州县抽调兵马几何?”
罗都监道:“以半数抽调,合计三十营指挥兵马,步军一万,马军五千。另有厢军抽调,合计三万三千人。”
王黼哼声道:“梁山贼寇大闹大名重镇,知府、通判尽皆丧命,惹得圣天子龙颜大怒,尔等可知罪?”
罗都监慌忙下跪拜倒,身后张林等武官也无奈地跟着拜倒:“我等知罪,请相公容我等戴罪立功,剿灭梁山贼匪。”
“且把你等罪责记在脑袋上,好生操练兵甲,等年后立了春,自有机会给尔等赎罪。”
众将大呼:“谢相公!”
“都起来吧。”王黼挥挥袖子,道:“提举保甲司张临何在?”
哇擦,他是在喊我吗?是不是某家听错了?
直到旁边刘指挥使胳膊肘撞了下他,张林才回神出列,朗声道:“属下在,拜见相公。”
“嗯,抬起头来。”
敲尼玛,又是一个死玻璃?
张某人无奈抬头,假装目视前方,目光往上飘。
“果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惜啊,不通文墨。”王黼笑道:“你前岁在阳谷实行的‘劳改令’甚好,高太尉也曾对你赞赏有加。前番又阻贼退路有功,若明年能剿灭梁山贼伙,我便保举你入京,尔等也是一样。”
我擦,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居然还能发挥作用?
张林弯腰作礼:“多谢相公和太尉赏识,属下一定拼力杀贼。”
“好,好,都起来吧。”王黼问道:“哪处是你的军马?”
张林只得遥指一番:“第二横,第三列处便是属下的指挥营。”
王黼略看一眼,就笑道:“如此军阵参差不齐,怎可上阵杀敌?还有待操练啊。”
“是,属下知罪。”
张林小心翼翼地陪着这个假洋鬼子絮叨,心里莫名其妙,自家军阵虽然不是表现最好的,但也算不上差啊,这厮为何单独拎出来数落一顿?
他憋憋罗都监,罗都监则用眼神暗示镇定,不要慌,也是一头雾水。
好在大校阅蒙混过了关,张林松口气带队回返营地,着混在军阵里的冯海等人明日一早把兵带回莘县操练,把其中生人替换出去。
这真是上面的人动动嘴,底下的人要跑断腿。
晚上自然又是一番宴席大摆,文武官员尽皆到场捧着王侍郎说些不用缴税的漂亮话。教坊司里美女尽出,花魁戴玉英领衔主演,为新任知府献上舞乐。
据小道消息说,当夜戴玉英很晚很晚才离开王侍郎府邸,至少有两个时辰的舞乐空档期。至于其中发生了什么故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黼是如传言中的色急,教坊司好几位花旦角伎都被他一一请上门去座唱,几乎是无夜不欢,让人真替他的肾着急。
教坊司里的闲言碎语传到勾栏场所里,勾栏场所里又传进各处酒楼茶肆的闲谈乐趣中,最后衍变成:王侍郎夜御九女,七寸硕根赛金阳。
张林从手下人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口茶水喷了两米远,尼玛,这些勾栏里的贱货,真是什么都能扯上自己。
“小人还听说那些女”
“行了行了。”张林摆手打断眼前贼眉鼠眼的店伙计,叮嘱道:“多打听些府城里隐秘的事情,别老逮着这些勾栏里的碎嘴较真。”
“是,是。”
“去做事吧。”
“哎。”
店伙计走后,张林长叹一声用胳膊支起脑袋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这活得好特么无聊啊。
保甲司里的事情有虞侯韩洪等人打理,兵马事情有陈良等人在巨羊山里操练,至于生意已是上了轨道,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进一步扩张。
扈三娘早在十月底就被张林支使着回扈家庄等花轿,现已是十一月中旬,派去提亲的队伍该是走到半路上了。
“爷。”门外忽然响起少女的清脆叫声。
“进来。”张林拍拍大腿,等少女俏媚媚地坐他腿上搂脖颈,才问:“你来临仙楼做什么?”
唐楠儿晃悠着双腿:“奴奴在家也无趣。”
“不是有倩儿陪你说话么。”
“她啊,得照顾七婶婶啊。”
想起那个疯了的女子,张林心下一软,道:“走吧,回宅陪你们踢毽子。”
唐楠儿兴高采烈的雀跃一声,在男人下巴胡须上香了一口。
车轮滚滚,穿过繁闹的临春街,穿过脂粉浓郁的小巷径直去往东湖,绕了小半圈后,才到了张林当初买给唐玉仙姐妹的大宅。
第217章 琐事()
“挖,挖,挖,有宝贝箱子的,好多好多钱。”
“婶婶别急,我在挖呢。”
“不对,不对,又挖错了,挖错了。”
时值秋末冬初,刘倩儿穿着束身夹袄,梳着圆髻丫鬟头,俏生生水灵灵。
她额头汗水晶莹,蹲在一个青色缎袄女子身前,拿着一个小木铲,对着石桌下嵌入泥土的桌脚努力挖掘。
趁着身后女子嘀嘀咕咕不注意间,她从袖子里飞快地抖出一枚铜钱落入坑洞,然后惊喜叫道:“没挖错啊,婶婶快看,果然挖到了。”
“好,好,我就说有钱嘛,好多好多钱的。”青色短袄女子这才喜滋滋地接过铜钱,小心翼翼地收进荷包,揣在怀里。
张林和唐楠儿站在院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玩耍完了,才轻咳一声。
“老爷。”刘倩儿聘婷玉立地移步过来行礼。
“嗯,辛苦你了。”张林对她笑笑点头,随后越过她到了张巧云旁边,柔声道:“七姐,外头冷,咱们回屋去玩好不好?”
张巧云别过脸,嘟囔道:“你又不跟我挖钱。”
男人无奈地看看后面少女,刘倩儿轻步上前道:“七婶婶,倩儿陪你回房里挖钱钱。”
“嗯,嗯。走,快走,好多好多钱的。”
等她俩进了屋,张林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半晌不语,间或会望一望房间里又玩起翻花绳游戏的大小女子。
张巧云这般怪异的表现,给他提了个醒,梁中书的地窖藏点一直被人所忽视。外人都觉得他正妻蔡媛应该搬走了,但张林却知道梁中书很可能留了一手。
而这剩下的一手,张巧云应该或多或少知晓一点,从她疯了后的行为来看,应该是地窖里的金银铜钱在刺激着她的大脑做出反应。
只是她已然都疯了,张林又于心何忍地逼问她地窖藏点呢。再者,府邸修缮后已经是焕然一新,做了超度的道场法事,新任知府王黼住进去了。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觉得没必要再去折磨一个疯癫女子,区区百万贯钱而已,我张某人赚回来就是。赚不到,抢大户就是。
至于梁中书的正妻,被他药后啪了的蔡媛则更难处理了。张林一直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她,因而避之不见,梁中书头七时候去露了次脸,也只敢低头拜礼不去望她。
陪唐楠儿在院里踢了会儿毽子,已是天色暗淡,温度急速地降下来。北地到了秋季,便是冬天来得特别快,十月还处于夏季,十一月便有可能大雪纷飞。
窗外寒风呼呼地刮,刘倩儿身着水粉色衬衣裤披着夹袄在拨弄炉火,唐楠儿则慵懒地把头枕在男人的胸膛上,呆呆地望着炉火。
张林一手撑在脑后,一手拿着账簿在看,看看其中有无偷空缺漏的进项和支出。
见刘倩儿拨弄好炉火要回去通房睡觉,张林叫住她道:“就搁这儿睡吧,一个人睡的也冷。”
“嗯,老爷。”少女低低应了一声。
唐楠儿目光移到另一个少女身上,只得和男人往里面移了移位置,嘟囔道:“以前我也一个人睡了好些年呢。”
“以前事还提它作甚?”
唐楠儿嘻嘻一笑,凑嘴在男人胡须扎人的下巴山轻咬一口,柔声道:“奴奴还记得第一次去见爷的事情呢,爷老是爱吓唬奴。”
张林目光望着帷幕,想了想笑道:“那还是去年这个时候,过得真快,一年一晃眼的功夫啊。”
唐楠儿呢喃道:“是呢,过完年后的立春,奴奴就一十八岁了。”
张林移开账簿,好笑道:“你人小鬼大的,才多大点就开始感怀人生了。”
“哎呀,奴奴就是这般说说嘛。”唐楠儿皮皮地用脑袋拱着某人,问道:“爷,咱们什么时候回乡啊,我想姐姐了。”
“这月二十吧,也该回去操办下三娘的婚事了。”
“哦。”唐楠儿噘了噘嘴:“奴奴还没见过她呢。”
张林稍有内疚,宽慰道:“三娘她人看着凶,其实心里软呢,你多和她相处就知道了。”
少女缩缩脑袋:“她会耍刀弄枪的,奴奴可不敢惹她不快。”
“我也会耍刀弄枪,你怎不怕?”
“嘻嘻,爷非常人嘛。”唐楠儿忽然抬起身子,附在男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张林笑骂道:“这才五六天,怎跟你姐姐一般能吃。”
“爷。”少女撒娇不依不饶。
张林只得把账簿扔去桌案上,一个翻身把唐楠儿压在身下,惹得她娇嗔一声,随即吧唧吧唧的声音响起来。
直到有一只粗厚的大手隔着衬衣裤,在抚摸她的身体,让得刘倩儿再也无法假寐下去,只得桃红满面地随着魔爪肆虐作出反应。
“痛吗?”
“嗯。”刘倩儿咬紧贝齿,拼命地搂紧男人的腰背脖颈,忍受着身体被撕裂的痛楚,
早先把刘倩儿收为贴身丫鬟,张林就有这般心思了,今晚兴致高昂,也就顺着心意做了。反正,古代老爷不都如此么,很正常不过的事。
保甲司。
张林查看着大校阅上番后各州地的保甲抽调数目,虞侯、文书勾当则埋头伏案地抄录文书通报,笔走如飞。
“夏津县抽调的厢军怎敢不足数?”
听到提举问话,韩洪解释道:“那县今秋欠收,能凑出三百厢军已是叫苦,前头已跟都监通报了声。”
“有无文书,王侍郎知否?”
韩洪尴尬道:“无有文书,王侍郎应该是知道的。”
“应该?”张林大有深意地瞅他一眼,也没深究下去,又道:“雨水稀薄,今秋各县收成都不太好啊。”
“是呢,这一到寒冬腊月,北地流民又得大举南下乞食了,可叫人头疼。”
“来年既要攻打梁山贼寇,王侍郎也该招纳流民充入禁军才是。”
韩洪苦笑道:“朝廷就拨了二十万贯钱下来,前番禁军和厢军要去一批,余下的还不够操练呢,哪里有闲钱养流民?再说十二个县都是张口要,哪里喂得饱?”
只怕其中大部分都落入了那王黼的腰包里,不过这话他区区一个虞侯却是不敢说出来。也就自家这上司混得熟,他才敢多说几句罢了。
张林听了这话,暗暗摇头:“闲心莫操,王侍郎自有办法弄得发兵的粮饷来。”
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但凡兵马过处,各县乡需得缴纳“剿寇税”,一层一层地最终从百姓身上扒下来钱。
各地都是这般干的,也无甚稀奇。
第218章 楠儿有喜()
三月定船,五月开了船运,整个镖行七月时的利润就已三千贯钱。到了十月份底,猛增长到了四千贯。
大宋富裕足可见啊,运输行业的巨大空缺显示着整个商业环境的阻塞,一旦有人涉足其中的薄弱环节,其产生的利润也是难以想象的。
镖运现下已经成为张林手中最大的盈利机构,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藏兵躲税,更可以将来势力南下发挥巨大作用。
张林从转运司府邸出来,跟送他到门口的徐才作礼告别后,随后去往发运司找吴桂。还是一样的贿赂规矩,初年每料抽成三贯钱,次年五百文。
这一次他订的少,只十艘五百料纲船,约定来年立春后再订十艘。不是他舍不得钱,而是眼下虽然各行当流水账不停,但账面存款是真不多了。
九月时候,刚跟金人阿鲁弟下了十万贯的羊皮和马匹大宗货,至少也得年底天寒地冻了促销,通铺和作坊才能回本。
他虽然跟罗都监哭穷,但二十万贯朝廷军费里也只抠了不到一万贯下来,还得回流二千贯给姓罗的。这年头,想从朝廷身上抠钱,真不如自己赚的快。
别看张林私兵不少,妻妾成群地表面风光,但他身上的压力着实不小。既担心造反心思败露惹来性命之忧,又怕麾下集团的盈利跟不上暴兵速度。
暴兵这个词儿很贴切,但若手里没钱,那还暴个鸡腿啊。
十一月二十,北风呼啸,天渐酷寒。
三辆马车,依旧吕成一批贴身护卫,回返莘县。
大王乡已今非昔比,半石料的房屋院落处处,作坊林立,人口已是暴涨到了接近一千人,合计二百一十户人家。
等再招纳些人来落户,就够得都保级别了。若是算上张林藏在外地镖行中,以及扈家庄里的人,足可以组建千人步卒,六百马军的部队。
张宅张红挂彩,喜气洋洋。
对于大王乡来说,张林娶妻可是一件天大喜事,因为费县和莘县相距较远,所以新娘子是提前过礼,等到十二月二十八这一天黄道吉日,才能在炮竹炸鸣声中嫁入大王乡。
张大户身体不好,只能余氏来作长辈受礼,等年节里去往清河县后再复拜一次。
骑马接着花轿中的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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